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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9沙棘林,骤变生

    我被那一声“深情”的呼唤惊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前死命的跑,没曾想身后那叫唤声就像是夺命连环一般不绝于耳。

    “如意,站住,你给朕站住!”站住等你活剐么,傻子才听。

    我顾不得浑身被荆棘挂扎的火辣辣疼,两手奋力的挥开挡在眼前的沙棘枝桠,尖锐的疼痛让我更加清醒,更加兴奋,拼了命往前冲,就听到身后声音渐渐变软,变远:“如意,别跑,听话,朕不追你了,你站着别动,朕求你了!”

    我脚底下被什么东西一磕,一个趔趄就往前栽去。

    “如意!”声音突然又涨大了几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声鸣镝锐响,划破利空,呼啸而来。

    我还没有来的及反应,眼前突然黑影一闪,我被人牢牢抱在怀里猛然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扭,格拉拉一声压倒在一片沙棘杆上,又滚出去好远。

    直到最终停下,我才听身下的人轻微的闷哼了一声。

    紧接着远处一片混乱,可以听到马蹄践踏声,刀剑相击声,还有一片片通红明黄的火把骤然照亮了这一片阴森森的沙棘林。

    我这才看清眼前身下将我牢牢护在怀里避开那夺命的箭头又避免扎人的尖锐沙棘杆子的家伙。

    竟是令狐彦。

    看清是他,我愣了愣,这家伙啥时候来的?腿挺快嘛?

    令狐彦的脸色,在灯火通明下,显得更加惨白,他略略皱着眉,琥珀色的眼色泽浓深,流露出几分隐忍的痛楚。

    “如意!”我刚要开口,有人朝我俩这喊了一声。

    撑着头一瞧,霍,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宇文岚一队十几个神武卫之外,与之厮杀着的,可不正是殷思道及殷铜还有他手下的士兵?

    喊我的,依然是宇文岚,他不近不远被神武卫牢牢护卫在几寸开外,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却直直往我这瞧来。

    看不真切他的眼神,却只觉得那张绝色深邃的脸上,执着的幽黑的眼,含着簇簇的光。

    我被盯着发毛,不由缩了缩。

    身下被我压着的令狐彦不由得□了一声。

    “呀,你,你没事吧!”我这才意识到这个倒霉垫背的,忙不迭问道。

    令狐彦眯着细长的眼,一缕鲜红顺着他白玉般的脸颊上的一道浅浅的伤口渗出来,他搭着我的手却伸手将我往怀里揽了揽:“如意,有我护着你,休怕。”

    我又是一愣,这口吻,怎么不像是令狐彦的?

    他从未这般温柔深情的和我说过话。

    不过我来不及细想,令狐彦正要撑着身子站起来,我下意识去扶,顿觉身上火辣辣一片疼痛,几乎又差点栽倒在令狐彦的怀里。

    我俩搀扶着跌跌撞撞勉强站起来,那打作一团的人马又往这压近了一分。

    我看得到宇文岚的脸,深沉,缱绻,却又暗沉,发青。

    那双斑斓辽阔的眼里,繁星如炽,浩淼深远。

    “令狐,把朕的皇后送过来!”他突然开口,声调不高,不低,依然抑扬顿挫,却压得过这里所有的喧嚣。

    “哈哈,大魏的皇帝陛下杀人如麻,铁骨铮然,老夫今日却大开眼界,想不到您还是位多情风流的皇帝,舍得下如花美眷,却肯为一个前朝余孽不惜以身犯险?”殷思道的声音像是一把锥子,突然扎了进来,双方不知何时突然两列对峙,杀机骤然凝结起来。

    殷思道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走上前几步,在自己人前大马金刀的一站,彤云烈火下,清癯消瘦的脸,傲骨铮然的一身兜鍪鹰甲,若一支凌霜老树,不愧战场磨砺那么多年,倒也有几分风骨。

    他冷冷看着一排人墙后的宇文岚:“陛下,咱就在此,叙一叙君臣故旧如何?”

    宇文岚扬手一挥,那列人墙豁然两立,黑云战甲凌云大氅下的皇帝浑身拥着股戾气,行云流水踏步上前道:“朕,正有此意。”

    他又偏头看了看我:“只不过两军交战,不伤妇孺,还请阁下将朕的皇后还来,也省的大将军身后之名留个拿妇孺挡箭的青史臭名。”

    殷思道哈哈一声:“老臣认得陛下那么多年,陛下当年是多么英明睿智,如今,却缘何扒着个妇人的裤腰带不放,委实令人失望。”

    宇文岚面色如常:“朕之所好,与卿何干,老将军未免管的宽了些。”

    殷思道一双眼阴狠狠跟蛇似地咬着牙根:“末将本是不该管,只不过瞧着未免要为老夫那可怜的女儿叫一声屈,就为了这么个干瘪如柴的女人,实在是不值,老夫想不到,如今陛下的口味这般不上台面。”

    窃以为,斗嘴这种事,不论男女,扯到拈酸吃醋,就有伤风雅。

    本来么,我觉得,这种时候一个叛军头领和一个被反叛的头领强强相对,好歹也是高层次会面,说话档次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不高高在上,也得是上得了层次的。

    很显然,我低估了男人,尤其是成日打打杀杀的男人这种俗称大老粗的人种的智商和文化层次。

    世家这种华丽的外衣下,其实抖搂抖搂,就是一地蛀虫。

    时间的侵蚀,足够将它腐败成一撮就破的烂布。

    就像是宇文岚那件被我搓洗稍过了的华衣。

    眼瞅着战火莫名其妙围绕着我打转,显然我不可能再一次趁乱开溜,心中烦闷,恼道:“过奖过奖,殷将军,我也挺烦恼,你说你家女儿咋就那么悲剧的败了呢,本宫这么个干瘪如柴的女人委实觉得很很过意不去啊,是吧!”

    殷思道脸登时绿了,宇文岚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转头看了看我,却又凝结了神情,化成一抹深重。

    “令狐彦,把皇后送过来!”他再一次道,声音里多了一丝冷厉。

    我下意识要往一旁挪,腰际一紧,动弹不得。

    我偏头瞧了令狐彦一眼,近在咫尺的脸,纤细,平淡,一如平日那一副瞧不出喜怒的神态。

    若非那脸上的血,我会觉得此刻,犹在京都,犹在内苑。

    一切仿佛未变。

    我纳闷他为何就能如此淡定,淡定的让人抓毛。

    我严肃认真的悄悄道:“打死我也不回去!”

    令狐彦轻描淡写的低声回我:“放心。”

    毛?啥意思?放心我不用回去?还是放心他不会听宇文岚放我回去?

    我觉得我在他身边其实也不怎么放心。

    奈何这家伙看上去弱弱的,抓着我的手却不怎么挣的开。

    “如意!”宇文岚略略皱了下眉:“过来!”

    我说皇帝陛下是不是发号施令习惯了,莫说我不想过来,就是我愿意,我这还被人扣着呢。

    殷思道的笑,像是一条蛇,丝丝吐着信子冒了出来:“陛下,皇后还欠着老臣一些东西呢,怕是不能那么随意过来吧,对不对,令狐?”

    令狐不应,亦不动。

    气氛诡异的沉寂了下来。

    火光莹然下,殷思道的笑声突然哑然,瞧过来的神情变得吊诡:“令狐兄……?”

    殷思道你辈分念错了吧?

    令狐彦依然沉默,略带红色的光泽浮光掠影一般映照在他的脸上,描临着光润细腻的线条,那紧抿着的唇,像是蚌壳,紧紧守着内里的珍珠。

    殷思道那张紧绷着的脸,不由自主的扭曲起来,形成一幅狰狞的图画,瞧得人分外瘆然。

    我其实对他的感觉深表感同身受,令狐彦这个人如果要不愿意说话,那是真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足可以把人闷死。

    当年我之所以之后放弃对这娃的耍弄,最大原因就是我得不到戏弄之后的回馈。

    谁也不会愿意没事老是和一个沉默是金的娃较劲的,太费神了。

    殷思道突然道:“令狐彦,可别忘了你的命,还在老夫这握着,你我的交易,可还没做完!”

    令狐彦仿佛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形势,铁了心的不说话。

    而就在这时,宇文岚却道:“殷将军不是说要和朕今晚上君臣叙旧的么?怎么,改辙了?皇后欠你的东西,其实你可以问朕要,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宇文岚神情冷淡,语调清凉,掷地却如精钢钟磬,令殷思道浑然一震。

    他脸皮子抖了抖:“陛下何出此言?”

    宇文岚手一伸,掌心里托着个物件,方方正正,凝重沉淀,在火把下通透涟涟,下方那一块流淌着碧青色泽的光。

    他将那物件高高举起,蓝汪汪的月色将它上头一副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神兽映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能瞧见它右方那块被我上好的牙口啃断了的一只独角。

    我心头狂震。

    殷思道瞧着那东西像是满脸不可置信,接着浑身颤抖起来:“不,这不可能,这东西怎么可能在你手里,当初我们不是一起找都没有找到的?你怎么会有?”

    宇文岚不经意看了我一眼,淡然道:“老将军以为呢?”

    殷思道虎躯一震:“不,不会的,天意不会抛弃老夫,是假的,这是假的,老夫不信!”

    宇文岚道:“不信将军要不要请朕的皇后鉴别一番?朕听某人提过,此玉玺曾被朕的皇后留了个谁都不知道的印记,如今也只有她能徵辨的出。”

    我的心此刻就像是闯入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狂跳。

    殷思道黯然片刻,突然指着宇文岚的手中那块玉玺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宇文岚,宇文岚,老夫为你卖命,我们殷家为你卖命,却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打算鸟尽弓藏了,亏了老夫,亏了我那痴心的女儿,全都是你宇文岚手里头的棋子,棋子!”

    “大胆!”神武卫厉喝。

    殷思道却越发笑得颤抖,浑身的铠甲都随着他的笑霍霍作响,他身边的人被他的笑容吓得面面相觑,露出怯意来。

    宇文岚眼一眯:“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神武卫的钢刀长矛瞬间就朝着殷思道的方向击去,就在这时,殷思道突然仰天长啸,啸声撼山动地,身子如同一支离弦利箭,骤然向我这边射来。

    宇文岚勃然变色,亦随之长啸跃起,鹰击长空截杀向殷思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追风逐电几道精光寒芒,罩着他的后背空门追来。

    宇文岚视若无睹,一意向我飞奔跃来。

    殷思道怒目圆睁,那张扭曲的脸仿佛当日殷傲霜一摸一样,那力道却被殷傲霜强不知数百倍,宇文岚与他仅仅差了毫厘,眼睁睁看着钢刀向我胸口刺来。

    那一股子毁天灭地的力量令宇文岚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绝望来:“如意!”

    他身后的寒芒在刹那悄无声息没入他身后,伴随着一声闷哼他骤然停滞在寸许之外,身后神武卫惊呼:“陛下……”。

    我身侧的令狐彦突然动了,那来势不过一瞬间,令狐彦也不过只能将身子往我身前一挡。

    嗤的一声,极轻极微的声息,仿佛夜半,昙花盛开时的那一声。

    只不过彼时,开的酴醾是一瞬华彩的昙花,此刻,幽蓝月色下,却是一朵血花。

    作者有话要说:谁是谁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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