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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宫墙透,旧人来

    我这么热情的一招呼,可把来者给吓了一跳,一张菊花一般的老脸眯缝起眼睛瞧了瞧,立马一个扑腾栽倒在地点头如捣蒜:“公主,公主您可回来了,老奴可把您给盼回来了!”

    紧接着他骤然拔高了几十年如一日的公鸭嗓子开始肆无忌惮的嚎:“老奴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公主了,老奴愧对先皇啊,本以为九泉之下,无颜面见先皇,老天爷开眼,终于还是把公主您给盼回来啦,老奴这回死也瞑目了,呜呜!”

    我本是打算和老熟人打个招呼表示一下亲切,难得见个熟人嘛,没想着这老熟人比我还激动,眼瞅着这不着调的嚎声响彻殿堂抖得梁坊直哆嗦,真服了这老人家我以往咋就没瞅出这位内在的爆发力那么足呢?

    一口滑腻腻的五花大肉噎在嗓子眼顿时上不得下不得。

    我艰难的在老太监哭天抢地的嚎声中憋着一张脸捶胸顿足了一番,好歹将那块堵着嗓子眼的肉给整了下去,一旁的念兹适时递过来碗汤水,我接过来二话没说咕咚一口吞了,这才将气顺了顺。

    眼瞅着地上的哭嚎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趋势,我一骨碌从凳子上滑下来,干脆噗通一下跪在了老太监对面。

    可把一旁念兹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娘娘!”

    对面正嚎得声情并茂涕泪横流的老太监被我这么一动作也是一顿,惊道:“公主,公主您这是做什么?”伸出手来就要搀我。

    我搭着他的手一笑:“您老可是这宫里头三朝元老,您跪我一个前朝罪孽,岂不是要我折寿么?您要是这么跪着,那我这罪孽之人岂不是更得跪着了不是?”

    崔公亮愣了下,皱巴巴的老脸上一双略有浑浊的眼露出几分哀伤:“老奴明白,公主这是在责怪老奴呢,老奴是该死,老奴愧对先皇,愧对公主!”

    我不由一乐:“哎哟崔公公,您这说的什么话,我哪敢那,话说回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常理,谁敢说个不字?”

    崔公亮低低叹了口气摇头:“公主不肯原谅,老奴无所谓,只要公主您回来了就好,就好,如今,再没什么人能欺负的了公主,老奴这回,拼了老命,也决不让公主您再受委屈!”

    说罢,他伸出手来挽住我:“老奴扶公主起来吧,您这跪着老奴可受不起!”

    我阻住他的手,道:“唉,别介,我这身份可是钦犯,您可别抬举我,我还是跪着的好,您老是不是有啥吩咐?我听着就是了!”

    崔公亮对我得话视若无睹:“什么话,哪有主子跪奴才的!”又瞪了眼一旁瞧着慌了神的念兹:“还不快扶你家主子起来!”

    念兹忙上前和崔公亮一起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安坐在凳子上。

    崔公亮顺眼看了下一旁的药碗,我一笑道:“您老甭担心,这药我喝了,真喝了!”

    崔公亮老脸一红,却道:“奴才不敢!”

    我嘿嘿道:“其实您大可不必,我这身份岂敢有什么妄想,何况,怀胎需要十月,你家主子如今哪会让我再逍遥那么久不是?费老大劲弄这芜子汤多费药材,我听说如今宫里头什么都讲究节俭是吧,得,我这省了吧,好歹能省个一串铜钱啥的呢!”

    崔公亮闻言稍稍愣了下,看了我一会才恍然,忙不迭道:“公主,您误会了,这芜子汤不是为了防子嗣,乃是为了怕伤了您身子的。”

    我摆了摆手,也没在意:“随便啦,嗨,您这着急做什么,我又没怪您,您放心,我不会怨恨你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我理解,非常理解!”

    父皇当初后宫佳丽三千,若是没这芜子汤,怕是儿女要成一箩筐了,记得有大臣还为了这事上了折子劝父皇多诞龙子凤女,父皇却不予理睬。

    他私下拿着这折子对我笑:“若是子嗣多了杀起来岂不是要麻烦死?还是积点阴德吧!”

    我虽听不懂这话,不过五年前的兵变,我倒是觉着,父皇英名,若不是他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临死瞧着儿子女儿一个个被杀岂不是要痛苦死?宇文岚也不能那么顺利接掌天下,光杀裴家宗室就够麻烦的了,外头指不定会有那方人找个宗室余孽给新朝找点麻烦,也够他头疼。

    这一点,宇文岚倒是该感激一下我的父皇。

    现如今他只需要防着那个被他圈禁在京城西郊的逍遥侯我的小弟前朝末代皇帝裴文玉就好了。

    瞧我这么贴心明理,崔公亮却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陛下为这事特意去问了御医,公主您这些年身子骨受损的厉害,万万妊娠不得,这是陛下让太医局给您制的不伤身子又能养生的汤药,这,这可都是陛下为了您好啊,您千万别误会!”

    我瞧这他那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崔公公,您倒是对谁做了主子都忠心的很那,瞧您这急的,我误会什么了我,我对您现在这位主子也是高山仰止的,您放心,我知道您这位主子是大大的好,我哪会误会他哟!”

    如今大魏朝蒸蒸日上,天下归心,老百姓对这位新皇称颂不已,我对他误会也好,不误会也罢,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回想起来,他也确实对我算是客气的了,怪只怪我的脾气,怪只怪我的身份。

    我怡然自得的又剜了块糖醋排骨往嘴里头一扔,嚼得嘎哒响:“公公吃了没,没吃一起吧,反正菜多着呢,哎对了,说好啊,好歹你喊我公主,这有几顿就给准备几顿好吃的,我多少日子没见着荤腥了,别小气吧啦最后几顿给藏着掖着,几顿饭而已不准抠门!”

    我觉得我这纯粹有点小人得志,若是宇文岚在,我绝不敢如此放肆,如今这二位虽然我口中恭敬,到底还是没那对着宇文岚的惧怕,隐藏在我骨子里的矫情不经意又得瑟出来了。

    崔公亮满是皱纹的眼皮耷拉着瞧不清眼神,却没见生气,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倒有几分宠溺:“好,公主要什么,老奴办得到一定办到,老奴但求您别再亏着自己,如今您回来了,有些事,您慢慢自会明白的,陛下是好人,您日后会懂的,你们到底是夫妻,您就别和他再置气了!”

    我冲着他敷衍的笑了笑,对他这话不置可否,我自然不会亏着自己,反正也没什么好亏的,可他说宇文岚是好人?好人会拿别人的性命威胁我么?

    好人会拿三千两黄金逼着人侍寝么?

    这有待商椎是吧。

    崔公亮见我不怎么上心,似乎还要说什么,只听外头有人尖着嗓子一声嚎:“太后有旨,宣裴氏延寿殿觐见!”

    这破锣嗓子一嚎,可把我吓了一跳,倒不是他的内容,而是那寂静时刻突来来的那么一下子。

    他母亲的,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这冷不丁来一下子的放冷箭。

    下马威三部曲之一就是一,上来一嗓子吼你个心惊肉跳,二,便是告诉你某某个比你段位高的某人要接见你,够让你一路上继续心惊肉跳琢磨到底是那件亏心事被人揪着个小辫子要让你下油锅上刀山总之要你好看就是了,猜啊猜不着猜死你!

    三么,就是见了面之后了。

    太后,这后宫里头除了皇后,就数她老人家段位最高,我这倒是荣幸,一上来的下马威就是一顶级的。

    宫里果然没不透风的墙,我刚侍寝一个晚上,这会子就有人找上门来,也不知一会要抽我筋呢还是扒我的皮。

    我瞧了眼一旁的崔公亮,这老家伙却是一脸平静朝我鞠躬道:“公主您放宽心,太后仁善的很,您这回来也是该去见见她老人家的。”

    我摊摊手:“不去不行?”我这都是钦犯,侍寝什么的不过是那抠门皇帝物尽其用罢了,没必要还得给人去当出气筒吧,这宫里头的事,我见着多了,太后什么样我还算了解,但是五年没见谁知道如今啥样,况且她人好保不弃旁的人也好,万一是什么人借着她出面整我,我冤不冤那。

    我可没打算和什么人争宠,何必和宇文岚后院子里这些花花草草纠葛?

    崔公亮一脸温和道:“公主不必怕,老奴正是奉了陛下的旨特意来陪着您一起去觐见太后的,您放心,有咱家在,没人敢拿您怎么样!”

    感情,这老儿和宇文岚早就知道太后这一出么?

    看来我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我将最后一口蹄髈恶狠狠塞进口中,嚼吧几下吞了,再将豆腐渣渣一滴不剩往嘴里头扒拉干净,靠,去就去,谁怕谁,老娘我好歹吃饱了断头饭,死也不冤了。

    一旁的念慈早早过来给我漱口,整衣,倒是一副慢条斯理不着急的样子,连带着崔公亮也是一副温吞水煮青蛙的模样,不疾不徐半恭着身子等候着,不催也不急切。

    倒是外头喊的嗓子第三回又嚎了一嗓子。

    这才打扮妥当,念兹搀着我,崔公亮慢了一步在我身后,徐徐出了紫宸殿。

    外头等候着的小太监正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扒拉着细长脖子往门里头瞧,冷不丁瞧见我等慢悠悠走出来一震,瞥了眼我,又瞥了眼我身后的崔公亮,赶紧上来作揖打躬:“哎呦喂崔公公,您老可算是出来了,让小的我好等,太后可是催了好几遍了,这要再不见人,可要我小明子把脚趾头跺了呢!”

    他又朝着我催道:“这位可就是裴氏,快些快些,老祖宗催着呢!”

    不待我回答,身后崔公亮一扫拂尘将那凑近过来的小明子一格,老脸一板喝道:“放肆,有你这么和贵人说话的份么?没规矩的东西,找死你个小奴才!”

    要不说,人老成精,崔公亮侍奉了三代皇帝,这骨子里的气度,绝不是一般太监能比的,那小太监被他一喝,明明嗓门并不高,却愣把他给吓得噗通一声就给我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哎呦喂贵人饶命,奴才不懂礼数,冲撞了您老,贵人饶命哟!”

    我摸了摸鼻子,虽然说这些年骨头软了膝盖曲了,可是你还别说,被人这么一跪,倒也心里头挺舒畅。

    权势这玩意,没人会不喜欢。

    反正这会子我就当是看戏,宫里头的戏码,从来不缺热闹,我今儿个好歹多少年没见了,不看白不看。

    我故作深沉的没做声,瞅着小太监磕了半晌头,崔公亮才道:“小明子,咱家可也是为你好,你家谨妃娘娘一惯谨慎,你这可不要给她落了话柄,年轻人做事,不要不知深浅,如今是贵人大度不计较,若是陛下瞧见了,那能有你好果子吃?行了,头前带路吧,也别让太后老人家久等了!”

    崔公亮一句话里藏着三句意思的高深意境足够令小太监思虑半晌,小明子早没了先前那副急吼吼眼睛朝天的样子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在前头引路。

    我颇为敬佩的看了看崔公亮,老太监早落后一步又恭顺的跟在了我身后,仿佛一切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不禁感叹,人要活到多少岁数,才能够知道所谓分寸,又要吃过多少苦头,才能够波澜不惊?

    不知那宫墙深深处,又要演绎什么样的故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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