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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百五十七 矇眬情感

    那么,预防什么呢?杜自远不能不想到这一点。预防阮其波遇刺,可能会被梅组织察觉或者掌握?他感觉,情况可能就是这样。那么,他可以进一步判断,梅组织的损失也可能与“水葫芦”有关。甚至可能也是这个刺杀行动的一个组成部分。

    杜自远感觉到额头上有冷汗流下来。如果他判断得对,那么美国人的这次刺杀行动,真可以说是策划得极其严密。一切都是为了破坏中苏关系?为了破坏中国得到制造原子武器的技术?杜自远不由自主地想,实情极有可能就是这样!

    因此,另一个更为重要的情况,是“基地之左”的撤退,并受到当地军警方面的严密搜捕。他感觉秦东海的判断正确,“基地之左”的撤退,极有可能与阮其波被人刺杀有关!

    “越境”!电报里的这个词尤其让他紧张。他立刻找来中南半岛的地图,仔细看着越南、柬埔寨及其周边国家的边境。他明白,渗入基地里的左少卿要逃离越南,并返回中国,柬埔寨几乎是唯一的出路。而她抵达柬埔寨之后,也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乘火车去曼谷。

    相信看官们一定明白,杜自远知道“基地之左”是左少卿,却并不知道这个左少卿就是南京的那个左少卿。因为左少卿从台北去金兰湾,以美军顾问团随行人员的身份,负责对当地情报军官的培训,一定是改了姓名和履历的。这是情报人员执行新任务的通常做法。在这个故事里,只是为了看官们阅读顺畅,才仍旧称她为“左少卿”。因此,杜自远虽然收到过梅组织有关左少卿的报告,却并不知道她就是当年的武凤英。他们之间的故事,容在下慢慢叙述。

    这个时候,广西调查局的高局长一直坐在杜自远的对面。他从杜自远的脸上已经看出,电报里的情况极其严重。他问:“老杜,我们能做些什么?”

    杜自远严厉地盯着他,犹如盯着一个陌生人。

    他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才说:“老高,有两件事。第一,帮我安排一下,我要飞往香港。第二,有关我的一切情况,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不能告诉部里!我身负的任务,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希望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高局长也严肃地看着他,目光里藏着疑问。他知道,杜自远身为调查部二局副局长,独自出境去香港,这就是一件大事,他应该向部里汇报。但看到杜自远的脸色,也知道其中一定有极其重大的情况。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向杜自远点点头。

    杜自远几乎是咬着牙说:“老高,谢谢你的理解。”

    接着,杜自远紧急草拟了一封回电并加密,电文如下:“4440,来电已悉。速去柬埔寨金边火车站与我汇合。”

    他和高局长去了调查局机要室,亲自看着报务员发出电报,并确认对方已经接收,这才回头准备出发。现在,他心里的疑虑如山一般沉重,他甚至不敢把他准备从香港再飞往金边的事告诉高局长。

    危险临头!事关国家安全!这就是他此时的想法。

    这个时候,正在西贡的一间小阁楼里焦虑等待的秦东海终于收到电报。他看明白杜自远的指示后,立刻站起来。他回头对满脸疑惑的中年人说:“通知你们组长,所有成员立刻转移,改变身份,改变住地和职业。这是紧急命令!”

    秦东海离开小阁楼,在黑暗的小巷里奔跑。虽然此时是黎明前,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但他仍然是满头大汗。

    尽管老杜的电报十分简短,但他明白,老杜一定同意他的看法,“基地之左”的左少卿极有可能已经逃往柬埔寨,并且会从金边火车站离开。最重要的是,左少卿的逃离,极有可能与阮其波被人刺杀有关系。如果真的如此,查清阮其波的死亡原因,左少卿将是关键中的关键。

    秦东海此时奔跑的原因,是他知道,左少卿逃离金兰湾,已经有四五天了。从时间上推算,她越过柬越边境,也有两三天了。他很担心是否能在金边追上她。

    秦东海回到卡车上,什么也没有解释,开着卡车离开西贡,一直向西驶去。

    他们其实很幸运。在那个时期里,无论是北越还是南越,都把老挝和柬埔寨看作是自己的属地。因此,在越老和越柬的边境上并没有设立关卡,边境两边的人员是可以自由流动的。

    这一天到中午的时候,秦东海开车越过边境,进入柬埔寨境内。夜里,他们终于风尘仆仆地到了柬埔寨首都金边,并在金边火车站前面的角落里停下车。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金边火车站是一个很小的火车站,一栋两层的楼房就是车站。楼房的前面亮着几盏灯,照亮了小小的站前广场。广场的周围都是低矮破旧的民房,其中夹杂着几条弯曲狭窄的街道。一些行人和居民坐在站前广场上乘凉,摇着蒲扇大声地说笑。几个卖香烟和瓜子的小贩在乘凉的人群中转来转去。

    秦东海的卡车就停在这个小广场旁边的阴影里。他们不敢坐在驾驶室里,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都钻进卡车车厢里,在黑暗中坐在高高的棉花包上。秦东海和龙锦云并排坐着,透过篷布上的小窗口看着外面。阿竹则躺在角落里,已经睡着了。

    “老杜今晚也来?”龙锦云小声问。

    “是。”秦东海咬着牙,忍着极度的困乏。

    “他怎么来?也开车过来?”

    “不知道。电报里没说。”秦东海捂着已经张开的嘴。

    “咱们为什么要来金边?”龙锦云小声地问。

    但她没有听到秦东海的回答。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秦东海已经垂下头,身体也渐渐地歪向一边,眼看就要倒下来。她扶住他的肩膀,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这个时候,龙锦云心里就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细微的感觉,是那种让人很心疼很牵挂的感觉。这几天里,他几乎就没有睡觉,一直开着卡车,长途疾驶。她曾提出和他轮流开车。但他没同意,说由他开车,速度会快一些。现在,他终于抵抗不住连续多日的疲劳了。

    龙锦云扶着秦东海的肩膀,让他慢慢倒下来,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她第一次体验到一个男人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感觉,很温暖,也很奇异。这是一个曾经让她非常讨厌的男人。

    龙锦云第一次看见秦东海,是在处长的办公室里。她属于五局外事处。

    那天,她一进门就看见秦东海那双满是疑问的眼睛。他还用那种挑剔和不信任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他似乎就要对她摇头否决。处长一直在介绍她的条件和能力,四年的老党员,学生会主席,支部书记,中央调查部干部训练班的班长,政治可靠,成绩优秀。等等,等等。

    最后终于使秦东海点头的,只是因为一个小原因,她是外事处唯一的越语翻译。小语种,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龙锦云的心里十分恼怒,竟然有人不相信她的能力。她非常想在这次任务中显示出自己的能力。在中央调查部的训练班里,她的成绩是最优秀的。但是,一到了金兰湾,遇到了种种困难和危险,她这才知道,她距离一个成熟的情报人员,还差得很远。

    现在她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可以信任,也可以依靠的男人。这是她在这几天里得出的结论。最初几天讨厌他的那种感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锦云在黑暗中看着这张沉睡的脸,也听到他发出的低沉的鼾声,心里就有了一种柔软的纤细的感觉。她心里想,好,你放心地休息吧,我守着你。

    这个时候,龙锦云还不知道,她的这份柔软的纤细的感觉,在今后的几个月里,还会受到什么样的磨难。

    她很想向后挪一点,靠在后面的车厢板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但她猜想,以秦东海的机警,他一定会醒过来。这样,她就克制着没有动,只是在黑暗中注视着他那张疲倦的脸。

    不料,秦东海这几天真的太疲倦了,他这一睡竟然整整睡了四个小时。龙锦云也就一动不动地坐了四小时,在寂静中忍受着全身的僵硬和酸痛。

    天快亮的时候,车厢里已经有了一点光亮。车后的帆布突然被人掀开来,杜自远出现在车后。他说:“都下车,我们走。”

    秦东海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枕在龙锦云的腿上睡着了,非常吃惊。

    “这个,我怎么……这样……对不起……我不应该……”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龙锦云勉强笑着说:“你不用道歉。你太累了,我看得出来。”

    “那,咱们下车吧。”他怀着很深的歉意说。

    “等一下,等一下,你拉我一把。我的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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