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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七、 姐妹姐妹

    右少卿何等机警,何等聪明。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高级特工,区区小伎俩,如何能瞒过她的眼睛。她察觉后就非常愤怒。

    秦淮四街的行动失败之后,她也和赵明贵一样,在心里产生了怀疑。她隐约察觉,秦淮四街的事情,有可能是共党为帮助左少卿采取的一次主动行为,目的是为了减少叶公瑾对她的怀疑。

    但是,她也和赵明贵一样,不敢把这个话说出来。因为,谁也不会相信,共党会拿闽浙赣游击纵队的副司令来冒险。这方面的证据更是一点也没有。李云林从小楼里出来,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也拍下了照片。并因此确定他就是李云林。

    另外,这次行动虽然没有抓到李云林,但逮捕了梁吉成和林文秀。这是她姐姐的功劳,谁也抹不掉,谁都会承认的。右少卿这个时候若提出相反意见,说共党和姐姐有阴谋,反而会引火烧身。她只能隐忍。

    右少卿察觉到的另一个方面,是叶公瑾对姐姐的怀疑确实减轻了不少。问题在于,对姐姐减轻的怀疑,都会一点不少地加在她的头上。秦淮四街的行动一结束,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让她更加警觉。

    夜里,她下了班,离开洪公祠。她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

    当初她刚刚结束隔离审查,离开许府巷的一段时间,确实有人跟踪监视过她。但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停止了。现在,秦淮四街的行动刚结束,她就被人跟踪,说明叶公瑾又对她产生了怀疑。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怒气已经滋生出来。

    她本来不想对这个情况怎么样。保密局的内部监视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她回到家,走进楼门时,终于忍不住了。

    她回头瞪着门外的黑暗。楼房外面的小街上,路灯不亮,寂静无人。但她知道,有人正在黑暗中窥视着她。

    她怒不可遏,向黑暗中喊道:“混蛋,你还藏着干什么!你给我滚出来!”

    但小街里寂静无声,一点动静也没有。一阵微风从街角掠过,拂动地上的废纸,更令人毛骨悚然。右少卿克制不住心里的怨愤,大步冲出门去,一直走到小街上。小街里也是空无一人。

    右少卿猛地拔出手枪,指着空无一人的小街,尖声大叫:“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向远处飞奔。她大喊:“滚!滚!”随后是震耳欲聋的一枪。那个黑影只是低了一下头,继续向远处跑去。

    右少卿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优秀特工,她有一个好枪法。那个黑影不过在她前面二三十米处飞奔,原本逃不过她这一枪。她只是不敢打死这个人。她明确地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叶公瑾派出来的。

    右少卿瞪着远去的人影,心里委曲得不得了。她不想回家。家中寂寞,只会让她更加烦躁。她提着枪,顺着小街继续向前走。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心里的委曲和愤怒,谁能理解?

    这个时候,她的姐姐左少卿,正坐在家里。她低着头,一动不动。

    收音机里琴声激越,高亢急促。鼓板哒哒,惊心地响亮。老徐策飞舞白须,踮踏碎步,长袖前后飞动,唱的正是“徐策跑城”中的一段原板: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起意神先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且看来早与来迟……”

    程云发的审讯已告一段落,也不得不告一段落。她去刑讯室里看过,那景况,真的是惨不忍睹。在秦淮四街,闽浙赣游击纵队副司令冒险露面,让她吃了一惊。她明白,外面的同志为了帮助她,为了减轻她的压力,真是下了最大的赌注。梁吉成已死,林文秀更是被打成残废……

    收音机里的老徐策,仍在唱着,一句紧过一句:“……惹下了塌天大祸灾。天佐天佑俱打坏,张泰的门牙打下来;太庙的神像俱打坏,太子的金盔落尘埃。举家绑在西郊外,三百余口把刀开……”

    左少卿的心里好痛。这些同志都是为了她呀!她今后,如何才能还清这笔债。

    正在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咚咚的砸门声,不由心中一惊。她问:“谁呀?”

    但外面没有回答,又是一阵砸门声。左少卿向屋内扫了一眼,走过去开门。她真的吃了一惊,门外站着的,竟是右少卿,她的妹妹。

    右少卿此时站在门外,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右少卿一步跨进门。左少卿这才看见,她手里竟然提着枪。

    左少卿退后一步,也盯着她,问:“你想干什么?”

    右少卿双手举起枪,对准左少卿,嘴唇瑟瑟地抖着,尖声喊叫:“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左少卿冷眼盯着她,迅速走过去关上门,又走到柜橱旁,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她回头喝道:“把枪放下!放下!”

    右少卿却双眼圆睁,抡起手枪向她的头上打下来。左少卿的反应极快,反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把拧下她的枪,转身扔在桌上。

    她喝道:“你有话说话,发什么疯!”

    右少卿一下子就哭了起来,用手指着姐姐大叫:“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左少卿一听到这个话,就呆住了,心中剧痛,却无言以对。

    右少卿哇哇地哭泣,冲上来揪住她的衣领,一边拉扯着一边说:“你干吗要到这里来,啊?你干吗要顶我的名字,啊?你要害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左少卿抓住妹妹的胳膊,摇晃她,“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会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一定是叶公瑾叫你派人监视我,是不是?”

    “我没有!”

    “你撒谎!你到现在还跟我撒谎!”

    “我没有撒谎。叶公瑾也不会让我去监视你。你一定是看错了。”

    “你胡说!我已经看见那个王八蛋了。我不认识他,一定是你的人!”

    “你不认识,也不一定是我的人!”这个情况让左少卿心里有些惊讶。一组的人不会监视她,自己更没有派人去监视她,那么会是谁呢?

    “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没有别人!”

    “我真的没有派人监视你。”

    “我不信,我不信!”她哇哇地大哭着,“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还想怎么样!你干吗要到这里来!你顶了我的位置,你占了我的名字!你让我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还要受到别人的怀疑,我怎么得罪你了,啊!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左少卿却说不出话来。这是她心里的难点,无解的难点。她怎么会知道,她冒名顶替的,竟是她的亲妹妹呀。她看着妹妹满脸的泪,真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的痛苦,更是难以言明。

    “你想当共党,你去当呀,我没有拦着你!”右少卿揪着姐姐的衣领不停地摇晃,向她哭叫着,“我没有拦着你。你干吗要到这里来,啊?你要当共党到别的地方当去呀,你干吗要到这里来!你干吗要害我!你为我想过没有,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懊糟。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要不回来,我成了什么人了,啊!”

    左少卿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让妹妹在沙发上坐下来。她跑进厨房,拿了自己的毛巾出来,递给她,“好了,好了行吗?擦一擦吧,看你头上的汗。”

    右少卿劈手抢过毛巾,用力摔在地上,“我不要!我不要你的臭毛巾!”

    左少卿任劳任怨,从地上捡起毛巾,又去厨房里洗干净。转身出来,还想把毛巾递给她。但妹妹哭着,还想把毛巾往地上摔。

    左少卿自己也要流出眼泪了。“别哭了,别哭了好吗。我给你擦,我给你擦。”她搂住妹妹的肩,几乎是强迫着,给她擦眼泪,擦她头上的汗。她终于忍不住,自己也哭了起来,“妹呀,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此时已经是八月,是南京最燠热难耐的时候。外面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仿佛凝固。虽是夜晚,也没有一丝凉意。她们都是一头的汗,满脸的泪。

    ……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柜橱上的收音机也早已关上了。房顶的大灯也关了,只剩下茶几上的一盏小灯,暗幽幽地照耀着半明半暗的房间。

    右少卿终于哭累了,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左少卿坐在沙发前的椅子上,一手拿着扇子,给妹妹扇着风。一手拿着毛巾,擦去自己不断流出的眼泪。她心里好痛。是那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痛。有时,她夜里睡不着,会设想出跟妹妹和好后的种种幸福情景。却唯独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哭闹的场面。她看见妹妹睡着后还是噘着嘴生气的样子,心里就揪着似的疼。

    怎么办呀。她不知道。

    夜很深的时候,窗外的一点点凉风终于吹进房间里。左少卿不用再摇扇子。她坐在沙发前,脸上带着一点微笑,默默地看着妹妹。这个时候,她的一颗心,仿佛要化了似的柔软。

    右少卿在沙发上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她看见身边坐着一个人,向后一缩,问:“谁?”

    左少卿轻声说:“是姐。”

    右少卿瞪着她,又噘起了嘴,似乎又要哭了。

    左少卿靠近她,“妹,是姐,是姐,不要哭啊。”

    可是右少卿还是哭了起来。她向左少卿伸出一只手,“姐啊,我好难受呀!”

    这一下子,左少卿的心呀,全化成水了。她俯下身去,一把抱住妹妹,眼泪也不断地流了出来,“妹呀,我知道。”

    姐妹俩都无声地哭泣着。

    右少卿哭着说:“姐啊,姐啊……”

    左少卿也哭着说:“姐在呢,姐在呢……”

    这样把妹妹搂在怀里,让左少卿的心里,真的是如春花、如暖风、如溪流、如艳阳,柔软成一片喜悦,连身心都颤抖起来,“妹呀,妹呀……”她不住地叫。

    在她心里,隐隐地感觉到,幸福要从今天开始了。

    天亮的时候,姐妹俩都起来了。左少卿围着妹妹团团转。一会儿递给她毛巾,看着她洗脸。一会儿递给她梳子,看着她梳头,又把发卡一个一个地递给她。

    左少卿又在水龙头下面扭了一条凉毛巾,递给妹妹说:“捂一下眼睛吧,眼睛有点肿,不好看。”

    右少卿仰靠在椅子上,把冷毛巾捂在眼睛上。趁这个机会,左少卿匆匆忙忙洗了脸,又慌慌张张梳了头,再拉拉扯扯穿上外衣。妹妹站起身的时候,她一边打量着她,一边从桌上拿起她的枪,替她插进口袋里。

    姐妹俩一起出了门。她们坐上同一辆黄包车。街上已经有了行人。一些行人张开了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们。

    她们穿着同样的军装。她们都把右腿架在左腿上,脚上是同样的黑皮鞋。她们都是左手压在右手上,放在身前。她们同时向右看,看着一个小男孩从街边跑过。片刻,她们又同时向左看,看着从身边驶过去的汽车。要命的是,她们的相貌一模一样。她们唯一的区别,一个是长发,一个是短发。

    她们进了洪公祠北大门,直接去食堂吃早饭。

    她们到的比较早,食堂里没有多少人。但一些认识的人已经向她们露出惊讶的眼神。她们没有商量,却选了同样的饭菜,一小碗面条,一块饼,和一点咸菜。

    二处的军官们也进了食堂。他们打了饭菜,走向餐桌时,都万分惊讶地看着这姐妹俩。他们坐下来吃饭时,还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们。

    右少卿噘着嘴,脸上似有些气恼。左少卿的眼睛里则藏着笑意。她们不看任何人,仿佛不知道别人眼神里的疑惑。

    柳秋月和鲁城端着饭菜从桌边走过,也惊讶地看着这姐妹俩。柳秋月手里的一碗汤一下子扣在鲁城的背上,两人都吓了一跳。

    左少卿看着他们,忍不住低下头咯咯地笑起来。

    右少卿回头怒视着她,猛推她一把,“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桌边的人都张开了嘴,瞪大眼睛,捉摸不定地看着她们。

    一个小时后,左少卿在办公室里,正是忙的时候。柳秋月和鲁城也站在桌边,正在翻看着桌上的一堆资料。

    右少卿却突然出现在门口,用拳头重重地敲着门,大叫:“左少卿,你们的陈三虎,那个混帐王八蛋,给我们捣蛋是不是!我警告你,他要是不给我老实一点,我一定敲瘪了他的狗头!”

    左少卿抬头瞪着她,说:“你喊什么喊,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客观地说,这两姐妹,仍然是不共戴天的对头。不久就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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