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八
倪厄斯走进茶屋，立时有老板娘迎上前亲切地招呼他，他跟在老板娘身后，由她带路。狭小的过道里光线很暗，老板娘穿着木屐的脚特别醒目，白色的袜子如暗夜里两只忽高忽低的舞蝶。她在一扇纸门前停下，拉开纸门后向他鞠躬：“贵客就在里面，请进！”
倪厄斯道了谢，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房间里很暗，滟滢如同日本女子的坐姿跪坐着，她微微抬起的脸上笑盈盈的，如一股温柔的春风沁人心脾。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没想到你还会说日语？”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起很多年前自己在日本的经历，小田原那儿随处可见的乡村美景；樱花开放时节他去过的寺院，踩着寺院门前的青苔藓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下雪时上山泡温泉，吃着新鲜的松茸和烤鱼，喝着清酒躺在温泉里观赏雪景的那一刻犹在眼前；从小田原回东京时乘坐电车，那沿途的深秋景色如同火红的枫叶般清晰。
滟滢的神色先有点哀伤，后又转为笑靥，她说，只要他愿意，她可以像曾经陪伴过他的妻子那样也陪送他去小田原，或是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是的，刚才那些地方都有过她的身影，我，”他没有说完，而是问她，注意凝听那首山歌没有？
“山歌？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微笑着说。
“四妹子，走过来，就像一朵彩云开。
不知彩云停哪处？哪个无福伴云彩？
四哥哥，你好口才，唱得鲤鱼把头抬。
妹是山花已带露，春风一到自然开。
四妹子呀，你眉清目秀心思沉！
哥像木炭妹像火，木炭见火就烧身。
四哥哥呀，你虎背熊腰心肠软！
今朝遇你好顺意，忘了旧人迎新人。”他低声地细细唱出这首山歌，寂静的房间里听见他憋着嗓子唱这首不伦不类的山歌，气氛异常诡异。
“你仔仔细细听过这首歌？”他问。
她点了点头。
“哪个无福伴云彩？为什么得到心爱的女孩，反倒是无福？”他盯着她问，她陌然地摇头说不明白。
“四妹子、四哥哥！为什么偏偏挑上‘四’，‘四’谐音‘死’，中国人在所有的数字中最忌讳的就是‘四’，唱山歌本是讨喜气的，谁又愿意‘四’、‘死’地唱着。除非这两句是暗批，得到四妹子的人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又或是四妹子的最终宿命只能是死亡。”他的眼睛如一柄匕首插进她的瞳仁，她没有回避，只是白着脸继续听他说下去。
“妹是山茶已带露！这句话就更怪了，露水姻缘明指不能见光的私情，为什么还没有出阁的少女会是已带露！这又暗指着什么，是指那个四妹子的曾经是并不光彩的？”他与其是在问询，不如说是在予以肯定，滟滢微笑了，更加温顺地看着他。
“木炭见火就烧身，哥见了妹就会引火烧身。还有最后一句，忘了旧人迎新人，这句更是赤 裸裸地指出哥哥为了妹子而辜负伊人！”
她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滟滢！你没事吧？”他轻唤她，递了一杯酽茶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小口，说：“刚才乔治来过。”
“我知道！”
她微微一笑重复了他的话：“我知道，可你知道他的意图吗？”
“乔治稚气未脱，心也太善良，很容易轻信。他来见你，我想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带你走。”
滟滢莞尔一笑，“不，你说错了，他并没有想带我走！也许你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了解他，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爱我！那只是你的误会，我想他对我并没有那种感情。”
“噢？那他想干什么？”
“他只是提醒我，要我，”滟滢眼珠娇媚地一转，屋内立时春光明媚起来，“他只是好心提醒我，让我远离你！”
“对不起，打扰了！”老板娘拉开门向他们行礼后，送上料理、斟满酒杯，“请二位慢用！”老板娘三十来岁，声音柔和低沉，说话时脸深深地埋下去，露出的后脖颈白得刺眼。
“老板还好吗？好久没见了！”倪厄斯问。
“外子身体好多了，昨天晚上还出去走了两圈，感谢您的关心！”她细心地从外面拉上门。
“这个女人很能干，话也不多，是个不错的女人！尝尝这里的蒜香烤牛排，味道非常不错！”
他把牛排切成小块状，她看了他一眼选了一块放进嘴里：“嗯，是不错，入口既化，又香且嫩！不过，我是不吃蒜的。”
他的脸上有丝惆怅一闪而没，“那再尝尝生鱼片，这是新鲜的鲷鱼、鲍鱼，非常难得，撒了一点盐很好吃。”
“生鱼片对皮肤很滋养，可惜我从来不吃的，胃不好受不了凉。”她问：“还有一点，对于一个素食者来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菜是否美味？”
“我并不是一出生就是素食者。”
滟滢眼内闪过一道阴影：“是从七年前开始的？”
“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他反问：“为什么不远离我？”
“这个吗？我想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她温柔一笑：“今天请你出来，是想向你提一个请求，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的室友燕妮和我一起在营业部的储蓄团队，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我想你帮忙，帮她调一个合适她的部门。”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说，“可是，我为什么要帮燕妮，一个我甚至不认识的女人？”
滟滢突然身子向倾，整个手心都按在他的手上，窗外的天光开始暗淡，室内的红光愈发明亮起来，她的整个人都淋浴在红光之下，仿佛一个待嫁的新娘子，眼睛里闪盈盈的，耳垂上一料小小的红宝石在发光。
“我和你的相识从表面上来看，是一段不可期望的奇遇，仿佛现代版的灰姑娘。可是，我心里明白，这只是宿命的安排。我从来就相信，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打击，起码我是逃不掉的！所以，我拒绝了乔治，拒绝了我生命中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的，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如此渺小的一个人，在上帝的眼中几乎视同沙砾。但是，我从来不抗拒，也不逃避，曾经的一切非我所愿，你，你相信吗？”
“你要是想哭就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子对我，”
“你真得不明白？”他的声音透出少有的热忱，还掺杂着急切。
“我不明白，真得！”
他眼中的火花瞬间消灭，“好吧，我会帮这个忙。而你，会欠我一个人情，你打算好了用什么来偿还？”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尔后说：“我讲一个故事，如果你觉得好听就算还了，行吗？”
“嗯，听上去很公平，我同意。”
“看见我耳朵上的红宝石了吗？你对珠宝很在行，一定看得出来这耳环价值不菲，不奇怪吗？我这样一个寒苦的女孩子，怎么会拥有如此贵重的首饰？”
“是别人送的。”
“答对了，可你能猜出来是谁送的吗？”
“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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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厄斯道了谢，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房间里很暗，滟滢如同日本女子的坐姿跪坐着，她微微抬起的脸上笑盈盈的，如一股温柔的春风沁人心脾。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没想到你还会说日语？”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起很多年前自己在日本的经历，小田原那儿随处可见的乡村美景；樱花开放时节他去过的寺院，踩着寺院门前的青苔藓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下雪时上山泡温泉，吃着新鲜的松茸和烤鱼，喝着清酒躺在温泉里观赏雪景的那一刻犹在眼前；从小田原回东京时乘坐电车，那沿途的深秋景色如同火红的枫叶般清晰。
滟滢的神色先有点哀伤，后又转为笑靥，她说，只要他愿意，她可以像曾经陪伴过他的妻子那样也陪送他去小田原，或是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是的，刚才那些地方都有过她的身影，我，”他没有说完，而是问她，注意凝听那首山歌没有？
“山歌？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微笑着说。
“四妹子，走过来，就像一朵彩云开。
不知彩云停哪处？哪个无福伴云彩？
四哥哥，你好口才，唱得鲤鱼把头抬。
妹是山花已带露，春风一到自然开。
四妹子呀，你眉清目秀心思沉！
哥像木炭妹像火，木炭见火就烧身。
四哥哥呀，你虎背熊腰心肠软！
今朝遇你好顺意，忘了旧人迎新人。”他低声地细细唱出这首山歌，寂静的房间里听见他憋着嗓子唱这首不伦不类的山歌，气氛异常诡异。
“你仔仔细细听过这首歌？”他问。
她点了点头。
“哪个无福伴云彩？为什么得到心爱的女孩，反倒是无福？”他盯着她问，她陌然地摇头说不明白。
“四妹子、四哥哥！为什么偏偏挑上‘四’，‘四’谐音‘死’，中国人在所有的数字中最忌讳的就是‘四’，唱山歌本是讨喜气的，谁又愿意‘四’、‘死’地唱着。除非这两句是暗批，得到四妹子的人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又或是四妹子的最终宿命只能是死亡。”他的眼睛如一柄匕首插进她的瞳仁，她没有回避，只是白着脸继续听他说下去。
“妹是山茶已带露！这句话就更怪了，露水姻缘明指不能见光的私情，为什么还没有出阁的少女会是已带露！这又暗指着什么，是指那个四妹子的曾经是并不光彩的？”他与其是在问询，不如说是在予以肯定，滟滢微笑了，更加温顺地看着他。
“木炭见火就烧身，哥见了妹就会引火烧身。还有最后一句，忘了旧人迎新人，这句更是赤 裸裸地指出哥哥为了妹子而辜负伊人！”
她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滟滢！你没事吧？”他轻唤她，递了一杯酽茶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小口，说：“刚才乔治来过。”
“我知道！”
她微微一笑重复了他的话：“我知道，可你知道他的意图吗？”
“乔治稚气未脱，心也太善良，很容易轻信。他来见你，我想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带你走。”
滟滢莞尔一笑，“不，你说错了，他并没有想带我走！也许你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了解他，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爱我！那只是你的误会，我想他对我并没有那种感情。”
“噢？那他想干什么？”
“他只是提醒我，要我，”滟滢眼珠娇媚地一转，屋内立时春光明媚起来，“他只是好心提醒我，让我远离你！”
“对不起，打扰了！”老板娘拉开门向他们行礼后，送上料理、斟满酒杯，“请二位慢用！”老板娘三十来岁，声音柔和低沉，说话时脸深深地埋下去，露出的后脖颈白得刺眼。
“老板还好吗？好久没见了！”倪厄斯问。
“外子身体好多了，昨天晚上还出去走了两圈，感谢您的关心！”她细心地从外面拉上门。
“这个女人很能干，话也不多，是个不错的女人！尝尝这里的蒜香烤牛排，味道非常不错！”
他把牛排切成小块状，她看了他一眼选了一块放进嘴里：“嗯，是不错，入口既化，又香且嫩！不过，我是不吃蒜的。”
他的脸上有丝惆怅一闪而没，“那再尝尝生鱼片，这是新鲜的鲷鱼、鲍鱼，非常难得，撒了一点盐很好吃。”
“生鱼片对皮肤很滋养，可惜我从来不吃的，胃不好受不了凉。”她问：“还有一点，对于一个素食者来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菜是否美味？”
“我并不是一出生就是素食者。”
滟滢眼内闪过一道阴影：“是从七年前开始的？”
“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他反问：“为什么不远离我？”
“这个吗？我想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她温柔一笑：“今天请你出来，是想向你提一个请求，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的室友燕妮和我一起在营业部的储蓄团队，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我想你帮忙，帮她调一个合适她的部门。”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说，“可是，我为什么要帮燕妮，一个我甚至不认识的女人？”
滟滢突然身子向倾，整个手心都按在他的手上，窗外的天光开始暗淡，室内的红光愈发明亮起来，她的整个人都淋浴在红光之下，仿佛一个待嫁的新娘子，眼睛里闪盈盈的，耳垂上一料小小的红宝石在发光。
“我和你的相识从表面上来看，是一段不可期望的奇遇，仿佛现代版的灰姑娘。可是，我心里明白，这只是宿命的安排。我从来就相信，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打击，起码我是逃不掉的！所以，我拒绝了乔治，拒绝了我生命中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的，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如此渺小的一个人，在上帝的眼中几乎视同沙砾。但是，我从来不抗拒，也不逃避，曾经的一切非我所愿，你，你相信吗？”
“你要是想哭就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子对我，”
“你真得不明白？”他的声音透出少有的热忱，还掺杂着急切。
“我不明白，真得！”
他眼中的火花瞬间消灭，“好吧，我会帮这个忙。而你，会欠我一个人情，你打算好了用什么来偿还？”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尔后说：“我讲一个故事，如果你觉得好听就算还了，行吗？”
“嗯，听上去很公平，我同意。”
“看见我耳朵上的红宝石了吗？你对珠宝很在行，一定看得出来这耳环价值不菲，不奇怪吗？我这样一个寒苦的女孩子，怎么会拥有如此贵重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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