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5弱点[4](修订)
就这样在燕质子府中住了一段时间,府里的伙食虽然比不上草堂,但尚不算是虐囚。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原来太子丹的生活过得并不算好。我的食物全都是最好的,他们日日所食也不过是些粗茶淡饭。
自那日后,太子丹再也没有进过这间卧房。两个操着燕国口音的侍女则留在这里侍候着,除了不能解开手中的绳索,我在屋里的各种活动还是没有受到限制。
而且为了怕我被绳索勒伤,太子丹竟是用的丝绸代替绳子,这也未免太抬举人质。
日日数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次数,隐约知道距那日至少过了十天。有泷的帮助,他们应该知道我跳入渭河了。可他们是不是也知道我被人从渭河中救起而带到这里了呢?
嬴政那小子急坏了吧,可以想像他此时那张铁青的脸以及当我平安后他那哀怨的眼神。想到这里,心中居然无比的轻松与温暖。
‘嘎吱——’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十日都没见过的太子丹,他手里端着食物,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兴奋。是有什么很好的事将要发生了,才会令他有这样的反应。
“太子丹有什么好事么?”我平心静气的问。
见我这样平静,他有些意外。抬头露出笑容反问:“姐姐不生我的气?我这样对姐姐!”
“有什么好气的。”摇摇头苦笑,“各为其主,你自然没做错。抛开秦燕两国关系不谈,在我心里仍当太子丹是那日邯郸所救下的勇敢少年。”
“姐姐……”他声音有些哽咽,看了我半晌后才走到面前。将手中的食物放到几上。“这里有好多吃的,让丹来喂姐姐吃些吧。如果现在不吃饱一点,怕到时会饿!”
现在不吃饱,到时会饿?这话什么意思。反复思索后得出了结论。“太子丹想逃离秦国?”历史上太子丹是这样离开咸阳的么,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如果是逃离,那他一定会成功的。但这个成功是因为我么?
“姐姐果然厉害!没错,丹已经联络好了,等会就起程。”说到这里,他将盘中的食物取了一些喂到我嘴边:“姐姐多吃点吧。”
我也不拒绝,张嘴便吃。现在是要吃饱点,到时逃跑也会有力气。
看他喂得怡然自得的,突然想到当初在未央宫时嬴政也喜欢玩这种喂食的游戏,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的甜蜜。
“姐姐是想到了嬴政么?”太子丹此时说到嬴政已经不用尊称了。
我不置可否,只是一心吃着他喂来的食物。见我不语,太子丹又道:“丹有一事不明,姐姐能不能替丹解惑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有话就问好了!”吞下了这一口食物,抬头对他露出笑容。
“姐姐能否告诉丹,究竟嬴政有什么好的,能让姐姐如此为他倾心?”说到这里,他竟然露出妒色。
“倾心?谈不上吧。”好像一直是他在付出,而我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切。心里默默反省,以后一定要对他更好一些。
听我这样讲,太子丹突然露出了甜笑:“那姐姐是否愿意与丹回燕国?”
去燕国,为什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他对我……不会的,这是在写小说还是拍戏,哪有这么容易的。
“丹对姐姐会一心一意的!”太子丹突然放下手中的食物搂我入怀。此刻能清楚的听到他充满力量的心跳,以及急促的呼吸声。心下感动,却又无可奈何。
“姬丹,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只是我与你万万是不合适的!”这年头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年长的女人,所以我才会受小弟弟的欢迎。
他放开手,一双眼睛在我的身上定定的看了良久,才叹了口气:“丹明白的,这种事万不可勉强。丹答应姐姐,只要丹能成功离开咸阳,一定会遵守诺言放姐姐走。”
希望到时你说的话还能有用。我知道他这次的逃跑,应该是有人在唆使,而且更有许多人在咸阳接应。到时那些人还会不会我们答应放我离开,那就不得而知了,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太子丹觉得我是秦王的弱点?”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继续一边喂一边回答:“姐姐觉得呢?”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你们都会想到用我来做人质。人质不就表示对于被要胁的人来说,是重要的。否则这种要胁怎么能成功?”我似乎没有肉票的自觉,反而与绑匪聊起了自身作为人质的价值。
“这些年嬴政的作为,丹看得很清楚,虽然丹不知道,姐姐在嬴政心目中是否是最重要的。可对于他来说,也一定是不可或缺的人。”
这样讲不就表示是真的了,所以我就是那个弱点。长此以往,嬴政也许真的会被我拖累。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与嬴政下场不会太好。
结束了这钞饭局’,太子丹将我带到质子府后院的井边,令两名男子押着我下井底。我手里拿着刚才路过柴房时捡的一小截烧焦的木削,在坐上井边时顺手划下一个i的符号。
他们原来是打了地道。以质子府的位置来讲,想要直通到咸阳城外并不容易。这越危险的地方应该就越安全,地道应该是通往闹市。只是不确定是商驿站,抑或是燕人的店铺。
想到刚才下井时已经在井边作的记号,就不得不想到泷。这种简单的标记,怕也只有他才会发现而且看得明白。
下到井底,是一条湿湿的小型通道,只有约一人半的宽度。周围没有灯,只好摸着墙壁走。想来是当初挖地道时太过匆忙,没有计划好。点了灯后空气会不够充足,才会造成现在的状况。
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已经感觉头晕眼花了,才隐约看到前方有亮光。顺着亮光走到洞口,光是从上射下。抬头想看清楚时,竟然觉得双眼有点不适应,我猜这里也许是一个井口。待双目恢复后,才发现太子丹在上方抓着绳子的一头,而我身后的男子正将另一头绑到我身上。
“小心点,别伤了她!”太子丹倒是很细心,一直对那粗鲁的男人打招呼。同时,那男子已经小心的将绳子系在了我腰上,还特地看了看是不是有勒到裸在布料外的皮肤。接着,腰上一紧,我整个人开始慢慢上升。
待一切安定后,我才发现这里竟然十分之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居然是咸阳城东的驿站后院。过往的商客都会在此落脚,所以进出人员情况十分复杂,当初于期将苗芽带入咸阳就曾在此住过。
接着在安顿的房间里看到了接应的人,驿站老板。原来这里才就是燕人的根据地,至于燕国的官方驿站根本就是个幌子,太子丹想得果然周道。
“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们等会就出城。”太子丹将我安置在床上,留下一人后,跟着几个侍卫离开了。
静静的坐在窗边,我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留在房里的男人。年约三十多岁,一脸的正气。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是一脸探究的看着我。
“怎么,是不是很失望。”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失望表情。
“夫人大名,光在燕国时就有所耳闻。原以为夫人定是艳冠群芳之姿,却没想到……”他说得很直白,也挺刺耳。都一把年纪了,就算是曾经艳冠群芳,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何况我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出色却也不会影响市容,算那种过目即忘型。
“没想到不过如此是吧。”笑着走到几案边,用嘴角示意他拿点水。他也倒是反应敏捷,立即将水杯凑到我嘴边。
“看来夫人不太介意光的话。”也许是我平静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的语气从刚才的不屑变得稍稍多了些尊重。
“事实如此,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漂亮女人,所以没什么好介意的。”喝了水,可舒服多了。“你叫光?”
“在下田光!”他也饶有兴趣的坐下与我瞎侃起来。“夫人既然能成为秦国最能影响嬴政的女人,自然有夫人的本事。现在看来,不会是以色侍君了。”
什么,以色侍君?外面的人是这样看的?我听得头皮发麻,脚底冒汗。这以色侍君的帽子可不小,基本上可以将我列入妲己、褒姒那类所谓祸国殃民的女人之列了。这种传言让我心中有些发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过了没多久,太子丹再次进来。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快,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我被太子丹和田光捆得结结实实的放置在一口上好的楠木棺里。在进棺时,趁他们没注意用那根一直握在手中的炭条在棺盖上轻轻划了一个小挟I’。这样一个不太显眼的符号,应该不会被他们所注意吧。
为了怕我中途叫出声来,田光还在太子丹一脸内疚的表情下用布堵住了我的嘴。
棺材放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摇晃晃。这年头车子也没有个减震器,棺材里又闷又热,不一会儿就被颠得头晕眼花。外面正吹吹打打像是做丧事般的奏着乐曲,闹得我更是心烦意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应该是出了城后才会把我从棺材里给放出来。为了保持体力,我尽量闭上眼睛,把这棺材想成是小时候睡的摇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田光的声音传来:“我家少夫人前天因病过世,少爷也伤心过度病倒了。我们如今要赶回老家为少夫人下葬,请军爷行个方便吧。”
这应该是到了城门,怎么办呢。我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完全没有用。况且听脚步声,城门的士兵离马车太远,就算有什么动静,在吹吹打打的乐曲声中完全听不清楚。
突然马车再次起动,似乎开始出城了。我心如死灰,认命的睡在棺材里不再动弹。走了一阵后,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这次音乐声也停了。
我听见有人跳下车的声音,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到了棺材边上了,田光的声音再次传来:“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接着是太子丹的回答:“将季姐姐放出来,这里面太闷会憋出问题的。”
“那太子殿下准备将未央夫人如何处置?”田光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太子丹的回答也是十分坚定:“等到了燕境,如果夫人不愿入大燕国,那就放了她。”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您以为属下等如此辛苦的抓住未央夫人就只是为了护送太子出城么?要送太子靠我们就行了,何必还抓个人质来拖慢程。”田光赶紧打断太子丹。
“此话怎讲?”
“太子想一想,当初交换人质,我大燕国是送的太子殿下去咸阳,而秦国却只叫了一个区区的王室分支入蓟城,万一有任何意外,那个所谓的质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可如今不同了,嬴政当初肯为了未央夫人与太后和吕不韦相抗,还为她拒绝大婚立后。所以未央夫人可抵得上十个质子,绝对不能放!何况太子殿下不是对夫人早就心生爱意,这也是个机会将夫人留在太子身边呀。”这完全是动之以情,晓之以义嘛。
“这……”太子丹果然有些动摇了。
其实也对,他是一国的太子。当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时,通常都是个人服从国家。这个内容在我们中学政治课上都有讲过,如今这个年代对于国家利益的理解当然比我们那个时候更强。
所以,如果太子丹违反了约定而将我扣在燕国,我也不会怪他。季嫣然,你可真是抢手货呀,躺在棺里忍不住自嘲了一番。
“可是现在还是得将姐姐放出来,要不会生病的。”他说着又靠近了几步。
“可是太子殿下,这样子对于我们来讲,要方便很多……”就在田光还要讲什么的时候,突然队伍躁动起来。接着有人高喊:“有人来了!”
仔细一听,竟然是马匹的声音。似乎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只是短短几分钟,这队人马已经将这里围住。
“军爷您这是……”田光声音有些紧张。莫非是嬴政派人找上来了?我心下有些激动。
“大王有令,任何出城的队伍均要搜查。所有人出来,我们要全面搜查。”这人应该是这队人的头,不过声音很陌生,以前没听过。虽然不一定是嬴政专门派来救我的人,我也相信这搜查应该是与我有关。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突然有人道:“这棺中是谁?”
“回军爷,这是我们少夫人,刚过世三天,等着回去下葬的。”田光还是用的那一套说辞。
“打开它!”为首的那人命令道。
“军爷,这恐怕不太好吧。少夫人是染病过世的,人都已经死了三天了,突然开棺恐怕对死者不敬。还请官爷行个方便!”田光赶紧推辞。
“染病去世?”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了棺材,“染的什么病?”问话的同时,还动手轻抚棺身。
“军爷,是痨病。”听了这个答案,相信那名士兵绝对会从棺材旁跳开。这年头痨病是绝症,而且会传染。他们弄不清传染的方式,自然会害怕。
不能再拖了,几乎是在听到那话的同时,用头狠狠的撞上了棺材壁。撞上后,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转,脑袋阵阵发懵,只留下钻心的疼痛。下一秒,有液体从头上慢慢流下。血腥味一下子弥漫整个棺材里。
“什么声音?”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举动成功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我几乎能想像田光与太子丹面面相觑的样子,却又显得无话可说。
“来人,开棺!”命令刚下,外面便传来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异常尖锐。然后刀兵相接的声音与人被刺伤的惨叫融合在一起,尤其在这黑暗的封闭空间里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与诡异。
“您带着夫人走!”田光喊了出来。没过多久,又有人跳上了马车。棺盖被一下子推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闭上了眼睛。但是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有两人架起我的手臂,将我架出棺材。接下来我被俯身放置在马上,而又有一人同时上了马。
不睁眼不行,可睁眼也没用。迎着仍有些刺眼的光线,我发觉自己被匍匐着放在马背上,身侧的人就是太子丹。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快的向前奔去。
这种状态完全被动。马儿颠得我五脏六腑都挤成了一堆,马鞍的一角完全顶住了胃。我只觉得胃里吃的所有东西开始翻腾,却又奈何被塞住了嘴无法吐出来。我知道一但胃里的东西涌了上来,而又无法吐出,将会被呛到,甚至会因此窒息的危险。只能强制的压住自己的胃,不敢有任何的松懈。但是这颠簸所造成的强大冲击力已经将我折磨得只剩半条人命了,唯有祈祷着这场灾难快些结束。
这时,身后的追兵似乎增加了,就在我绝望到极点时,嬴政的声音突然划破长空传入我耳中。“燕丹,你再不停下,寡人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政儿,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外涌出。同时,太子丹也勒马停下,不再向前奔跑。
像个包袱般的被太子丹扶起来坐正,然后嘴里的布团也被扯了出来。束缚除去,我第一件事便是进行了大规模的呕吐,就像是要将胃都给吐出来一般。泪水模糊了双眼,胃里还不住的再翻腾。
“嫣然,嫣然你怎么样?”嬴政的声音离我似乎已经很近了。
“政儿。”声音出来,虚弱得自己都被吓到。我吸吸鼻子,将泪水逼回眼眶里。这才发现,太子丹这边只剩下了田光等几个侍卫,而周围的一圈站的是寡妇清自卫队成员。嬴政与泷就在队首,身边是左缭与阕箜。
“泷,政儿!”看见他们,我的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不论今天怎么样,都不会再害怕了。
“嬴政,你别过来。”这时,一把匕首放在了我面前,正是太子丹。他眼里虽然仍有些犹豫,但是行为已经更快速的作出了反应。以我为人质,逃脱追捕。
“燕丹,你若是敢伤她半条头发,寡人定会荡平你蓟城,杀光你全族。”嬴政的脸上是满满的杀气。而泷虽然没说话,但是我也看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太子丹手中的匕首上。
“秦王,父王病重,丹向您请求回国探病,可是您却丝毫不顾及两国间的情谊,驳回了丹的请求。丹只好出此下策,这一切不正是你秦王逼迫的。”他说燕王病重,似乎不应该才是。我记得燕王到燕亡国时都还好好的活着,这个末代王的命似乎不短才是。
“你待怎样?”嬴政冷冷的问。
“丹只想平安离开秦境,如果秦王能保丹回到燕境,丹定着人将夫人平安送回咸阳。”太子丹开始提出了交换条件。
嬴政沉吟了一阵,然后再看看左缭才道:“好,寡人答应你!”
如此轻而易举的同意这条件似乎让田光没有想到。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到太子丹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接着太子丹对嬴政道:“我不相信你的保证,要不请大王您陪着丹走一趟。”
什么,他要嬴政来做人质?我转头瞪着太子丹,他的表情因我的眼神有些发僵。但只是一瞬间就立即恢复,带着倨傲他又道:“怎么,秦王是不愿意?或者丹先在夫人的身上划上几下,大王才会好好的考虑丹的提议。”
这家伙都是被这田光教坏了,我心里极度不满,咬牙切齿地瞪了田光一眼,然后才道:“大王,您立即下令围剿。不用再管我了!”
“嫣然你闭嘴!”嬴政狠狠的白了我一眼,然后道:“寡人同意,由寡人护送你出秦境。然后着使者去燕国,请燕王派人在边境接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竟皆变色。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第一个出声的是左缭,阕箜则是左右为难,似乎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下决定了。
“泷,阻止秦王!”我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真的不希望自己成为嬴政的弱点,让其它人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利用我来威胁他。
但是泷的话更令我心酸:“我不会阻止的。你很清楚,他与你一样,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轻易更改。”
没错,嬴政就是这样的人。“众将听着,寡人如今会护送燕国太子出境。此事不得传与其它人知道,他日如有外人知道今日之事,寡人定灭你等三族以儆效尤。另外,这段时间,由国尉暂代寡人,所有人听从国尉指示,不得有误。”
“是!”众将士异口同声。
接着,嬴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到了我面前,也不在意太子丹手中的匕首与其它燕人手上的剑,伸手便将我抱下马来搂进怀中。我身上尚有些刚才呕吐过后的污物,这样的亲密让我很是尴尬,扭着身子想挣脱:“我身上太脏,你快放开我。”
“嫣然,寡人说过:不管什么人,寡人绝对不会让他把你从寡人身边带走。所以今天也是一样的,寡人总算找到你了。”声音不大,也许只有我与身旁的太子丹听得清楚,但是字字铿锵有力将我深深的震住。
“政儿……”我能回他的除了感动的泪水外,什么都没有了。
自那日后,太子丹再也没有进过这间卧房。两个操着燕国口音的侍女则留在这里侍候着,除了不能解开手中的绳索,我在屋里的各种活动还是没有受到限制。
而且为了怕我被绳索勒伤,太子丹竟是用的丝绸代替绳子,这也未免太抬举人质。
日日数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次数,隐约知道距那日至少过了十天。有泷的帮助,他们应该知道我跳入渭河了。可他们是不是也知道我被人从渭河中救起而带到这里了呢?
嬴政那小子急坏了吧,可以想像他此时那张铁青的脸以及当我平安后他那哀怨的眼神。想到这里,心中居然无比的轻松与温暖。
‘嘎吱——’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十日都没见过的太子丹,他手里端着食物,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兴奋。是有什么很好的事将要发生了,才会令他有这样的反应。
“太子丹有什么好事么?”我平心静气的问。
见我这样平静,他有些意外。抬头露出笑容反问:“姐姐不生我的气?我这样对姐姐!”
“有什么好气的。”摇摇头苦笑,“各为其主,你自然没做错。抛开秦燕两国关系不谈,在我心里仍当太子丹是那日邯郸所救下的勇敢少年。”
“姐姐……”他声音有些哽咽,看了我半晌后才走到面前。将手中的食物放到几上。“这里有好多吃的,让丹来喂姐姐吃些吧。如果现在不吃饱一点,怕到时会饿!”
现在不吃饱,到时会饿?这话什么意思。反复思索后得出了结论。“太子丹想逃离秦国?”历史上太子丹是这样离开咸阳的么,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如果是逃离,那他一定会成功的。但这个成功是因为我么?
“姐姐果然厉害!没错,丹已经联络好了,等会就起程。”说到这里,他将盘中的食物取了一些喂到我嘴边:“姐姐多吃点吧。”
我也不拒绝,张嘴便吃。现在是要吃饱点,到时逃跑也会有力气。
看他喂得怡然自得的,突然想到当初在未央宫时嬴政也喜欢玩这种喂食的游戏,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的甜蜜。
“姐姐是想到了嬴政么?”太子丹此时说到嬴政已经不用尊称了。
我不置可否,只是一心吃着他喂来的食物。见我不语,太子丹又道:“丹有一事不明,姐姐能不能替丹解惑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有话就问好了!”吞下了这一口食物,抬头对他露出笑容。
“姐姐能否告诉丹,究竟嬴政有什么好的,能让姐姐如此为他倾心?”说到这里,他竟然露出妒色。
“倾心?谈不上吧。”好像一直是他在付出,而我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切。心里默默反省,以后一定要对他更好一些。
听我这样讲,太子丹突然露出了甜笑:“那姐姐是否愿意与丹回燕国?”
去燕国,为什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他对我……不会的,这是在写小说还是拍戏,哪有这么容易的。
“丹对姐姐会一心一意的!”太子丹突然放下手中的食物搂我入怀。此刻能清楚的听到他充满力量的心跳,以及急促的呼吸声。心下感动,却又无可奈何。
“姬丹,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只是我与你万万是不合适的!”这年头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年长的女人,所以我才会受小弟弟的欢迎。
他放开手,一双眼睛在我的身上定定的看了良久,才叹了口气:“丹明白的,这种事万不可勉强。丹答应姐姐,只要丹能成功离开咸阳,一定会遵守诺言放姐姐走。”
希望到时你说的话还能有用。我知道他这次的逃跑,应该是有人在唆使,而且更有许多人在咸阳接应。到时那些人还会不会我们答应放我离开,那就不得而知了,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太子丹觉得我是秦王的弱点?”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继续一边喂一边回答:“姐姐觉得呢?”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你们都会想到用我来做人质。人质不就表示对于被要胁的人来说,是重要的。否则这种要胁怎么能成功?”我似乎没有肉票的自觉,反而与绑匪聊起了自身作为人质的价值。
“这些年嬴政的作为,丹看得很清楚,虽然丹不知道,姐姐在嬴政心目中是否是最重要的。可对于他来说,也一定是不可或缺的人。”
这样讲不就表示是真的了,所以我就是那个弱点。长此以往,嬴政也许真的会被我拖累。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与嬴政下场不会太好。
结束了这钞饭局’,太子丹将我带到质子府后院的井边,令两名男子押着我下井底。我手里拿着刚才路过柴房时捡的一小截烧焦的木削,在坐上井边时顺手划下一个i的符号。
他们原来是打了地道。以质子府的位置来讲,想要直通到咸阳城外并不容易。这越危险的地方应该就越安全,地道应该是通往闹市。只是不确定是商驿站,抑或是燕人的店铺。
想到刚才下井时已经在井边作的记号,就不得不想到泷。这种简单的标记,怕也只有他才会发现而且看得明白。
下到井底,是一条湿湿的小型通道,只有约一人半的宽度。周围没有灯,只好摸着墙壁走。想来是当初挖地道时太过匆忙,没有计划好。点了灯后空气会不够充足,才会造成现在的状况。
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已经感觉头晕眼花了,才隐约看到前方有亮光。顺着亮光走到洞口,光是从上射下。抬头想看清楚时,竟然觉得双眼有点不适应,我猜这里也许是一个井口。待双目恢复后,才发现太子丹在上方抓着绳子的一头,而我身后的男子正将另一头绑到我身上。
“小心点,别伤了她!”太子丹倒是很细心,一直对那粗鲁的男人打招呼。同时,那男子已经小心的将绳子系在了我腰上,还特地看了看是不是有勒到裸在布料外的皮肤。接着,腰上一紧,我整个人开始慢慢上升。
待一切安定后,我才发现这里竟然十分之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居然是咸阳城东的驿站后院。过往的商客都会在此落脚,所以进出人员情况十分复杂,当初于期将苗芽带入咸阳就曾在此住过。
接着在安顿的房间里看到了接应的人,驿站老板。原来这里才就是燕人的根据地,至于燕国的官方驿站根本就是个幌子,太子丹想得果然周道。
“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们等会就出城。”太子丹将我安置在床上,留下一人后,跟着几个侍卫离开了。
静静的坐在窗边,我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留在房里的男人。年约三十多岁,一脸的正气。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是一脸探究的看着我。
“怎么,是不是很失望。”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失望表情。
“夫人大名,光在燕国时就有所耳闻。原以为夫人定是艳冠群芳之姿,却没想到……”他说得很直白,也挺刺耳。都一把年纪了,就算是曾经艳冠群芳,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何况我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出色却也不会影响市容,算那种过目即忘型。
“没想到不过如此是吧。”笑着走到几案边,用嘴角示意他拿点水。他也倒是反应敏捷,立即将水杯凑到我嘴边。
“看来夫人不太介意光的话。”也许是我平静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的语气从刚才的不屑变得稍稍多了些尊重。
“事实如此,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漂亮女人,所以没什么好介意的。”喝了水,可舒服多了。“你叫光?”
“在下田光!”他也饶有兴趣的坐下与我瞎侃起来。“夫人既然能成为秦国最能影响嬴政的女人,自然有夫人的本事。现在看来,不会是以色侍君了。”
什么,以色侍君?外面的人是这样看的?我听得头皮发麻,脚底冒汗。这以色侍君的帽子可不小,基本上可以将我列入妲己、褒姒那类所谓祸国殃民的女人之列了。这种传言让我心中有些发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过了没多久,太子丹再次进来。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快,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我被太子丹和田光捆得结结实实的放置在一口上好的楠木棺里。在进棺时,趁他们没注意用那根一直握在手中的炭条在棺盖上轻轻划了一个小挟I’。这样一个不太显眼的符号,应该不会被他们所注意吧。
为了怕我中途叫出声来,田光还在太子丹一脸内疚的表情下用布堵住了我的嘴。
棺材放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摇晃晃。这年头车子也没有个减震器,棺材里又闷又热,不一会儿就被颠得头晕眼花。外面正吹吹打打像是做丧事般的奏着乐曲,闹得我更是心烦意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应该是出了城后才会把我从棺材里给放出来。为了保持体力,我尽量闭上眼睛,把这棺材想成是小时候睡的摇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田光的声音传来:“我家少夫人前天因病过世,少爷也伤心过度病倒了。我们如今要赶回老家为少夫人下葬,请军爷行个方便吧。”
这应该是到了城门,怎么办呢。我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完全没有用。况且听脚步声,城门的士兵离马车太远,就算有什么动静,在吹吹打打的乐曲声中完全听不清楚。
突然马车再次起动,似乎开始出城了。我心如死灰,认命的睡在棺材里不再动弹。走了一阵后,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这次音乐声也停了。
我听见有人跳下车的声音,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到了棺材边上了,田光的声音再次传来:“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接着是太子丹的回答:“将季姐姐放出来,这里面太闷会憋出问题的。”
“那太子殿下准备将未央夫人如何处置?”田光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太子丹的回答也是十分坚定:“等到了燕境,如果夫人不愿入大燕国,那就放了她。”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您以为属下等如此辛苦的抓住未央夫人就只是为了护送太子出城么?要送太子靠我们就行了,何必还抓个人质来拖慢程。”田光赶紧打断太子丹。
“此话怎讲?”
“太子想一想,当初交换人质,我大燕国是送的太子殿下去咸阳,而秦国却只叫了一个区区的王室分支入蓟城,万一有任何意外,那个所谓的质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可如今不同了,嬴政当初肯为了未央夫人与太后和吕不韦相抗,还为她拒绝大婚立后。所以未央夫人可抵得上十个质子,绝对不能放!何况太子殿下不是对夫人早就心生爱意,这也是个机会将夫人留在太子身边呀。”这完全是动之以情,晓之以义嘛。
“这……”太子丹果然有些动摇了。
其实也对,他是一国的太子。当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时,通常都是个人服从国家。这个内容在我们中学政治课上都有讲过,如今这个年代对于国家利益的理解当然比我们那个时候更强。
所以,如果太子丹违反了约定而将我扣在燕国,我也不会怪他。季嫣然,你可真是抢手货呀,躺在棺里忍不住自嘲了一番。
“可是现在还是得将姐姐放出来,要不会生病的。”他说着又靠近了几步。
“可是太子殿下,这样子对于我们来讲,要方便很多……”就在田光还要讲什么的时候,突然队伍躁动起来。接着有人高喊:“有人来了!”
仔细一听,竟然是马匹的声音。似乎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只是短短几分钟,这队人马已经将这里围住。
“军爷您这是……”田光声音有些紧张。莫非是嬴政派人找上来了?我心下有些激动。
“大王有令,任何出城的队伍均要搜查。所有人出来,我们要全面搜查。”这人应该是这队人的头,不过声音很陌生,以前没听过。虽然不一定是嬴政专门派来救我的人,我也相信这搜查应该是与我有关。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突然有人道:“这棺中是谁?”
“回军爷,这是我们少夫人,刚过世三天,等着回去下葬的。”田光还是用的那一套说辞。
“打开它!”为首的那人命令道。
“军爷,这恐怕不太好吧。少夫人是染病过世的,人都已经死了三天了,突然开棺恐怕对死者不敬。还请官爷行个方便!”田光赶紧推辞。
“染病去世?”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了棺材,“染的什么病?”问话的同时,还动手轻抚棺身。
“军爷,是痨病。”听了这个答案,相信那名士兵绝对会从棺材旁跳开。这年头痨病是绝症,而且会传染。他们弄不清传染的方式,自然会害怕。
不能再拖了,几乎是在听到那话的同时,用头狠狠的撞上了棺材壁。撞上后,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转,脑袋阵阵发懵,只留下钻心的疼痛。下一秒,有液体从头上慢慢流下。血腥味一下子弥漫整个棺材里。
“什么声音?”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举动成功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我几乎能想像田光与太子丹面面相觑的样子,却又显得无话可说。
“来人,开棺!”命令刚下,外面便传来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异常尖锐。然后刀兵相接的声音与人被刺伤的惨叫融合在一起,尤其在这黑暗的封闭空间里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与诡异。
“您带着夫人走!”田光喊了出来。没过多久,又有人跳上了马车。棺盖被一下子推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闭上了眼睛。但是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有两人架起我的手臂,将我架出棺材。接下来我被俯身放置在马上,而又有一人同时上了马。
不睁眼不行,可睁眼也没用。迎着仍有些刺眼的光线,我发觉自己被匍匐着放在马背上,身侧的人就是太子丹。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快的向前奔去。
这种状态完全被动。马儿颠得我五脏六腑都挤成了一堆,马鞍的一角完全顶住了胃。我只觉得胃里吃的所有东西开始翻腾,却又奈何被塞住了嘴无法吐出来。我知道一但胃里的东西涌了上来,而又无法吐出,将会被呛到,甚至会因此窒息的危险。只能强制的压住自己的胃,不敢有任何的松懈。但是这颠簸所造成的强大冲击力已经将我折磨得只剩半条人命了,唯有祈祷着这场灾难快些结束。
这时,身后的追兵似乎增加了,就在我绝望到极点时,嬴政的声音突然划破长空传入我耳中。“燕丹,你再不停下,寡人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政儿,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外涌出。同时,太子丹也勒马停下,不再向前奔跑。
像个包袱般的被太子丹扶起来坐正,然后嘴里的布团也被扯了出来。束缚除去,我第一件事便是进行了大规模的呕吐,就像是要将胃都给吐出来一般。泪水模糊了双眼,胃里还不住的再翻腾。
“嫣然,嫣然你怎么样?”嬴政的声音离我似乎已经很近了。
“政儿。”声音出来,虚弱得自己都被吓到。我吸吸鼻子,将泪水逼回眼眶里。这才发现,太子丹这边只剩下了田光等几个侍卫,而周围的一圈站的是寡妇清自卫队成员。嬴政与泷就在队首,身边是左缭与阕箜。
“泷,政儿!”看见他们,我的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不论今天怎么样,都不会再害怕了。
“嬴政,你别过来。”这时,一把匕首放在了我面前,正是太子丹。他眼里虽然仍有些犹豫,但是行为已经更快速的作出了反应。以我为人质,逃脱追捕。
“燕丹,你若是敢伤她半条头发,寡人定会荡平你蓟城,杀光你全族。”嬴政的脸上是满满的杀气。而泷虽然没说话,但是我也看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太子丹手中的匕首上。
“秦王,父王病重,丹向您请求回国探病,可是您却丝毫不顾及两国间的情谊,驳回了丹的请求。丹只好出此下策,这一切不正是你秦王逼迫的。”他说燕王病重,似乎不应该才是。我记得燕王到燕亡国时都还好好的活着,这个末代王的命似乎不短才是。
“你待怎样?”嬴政冷冷的问。
“丹只想平安离开秦境,如果秦王能保丹回到燕境,丹定着人将夫人平安送回咸阳。”太子丹开始提出了交换条件。
嬴政沉吟了一阵,然后再看看左缭才道:“好,寡人答应你!”
如此轻而易举的同意这条件似乎让田光没有想到。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到太子丹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接着太子丹对嬴政道:“我不相信你的保证,要不请大王您陪着丹走一趟。”
什么,他要嬴政来做人质?我转头瞪着太子丹,他的表情因我的眼神有些发僵。但只是一瞬间就立即恢复,带着倨傲他又道:“怎么,秦王是不愿意?或者丹先在夫人的身上划上几下,大王才会好好的考虑丹的提议。”
这家伙都是被这田光教坏了,我心里极度不满,咬牙切齿地瞪了田光一眼,然后才道:“大王,您立即下令围剿。不用再管我了!”
“嫣然你闭嘴!”嬴政狠狠的白了我一眼,然后道:“寡人同意,由寡人护送你出秦境。然后着使者去燕国,请燕王派人在边境接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竟皆变色。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第一个出声的是左缭,阕箜则是左右为难,似乎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下决定了。
“泷,阻止秦王!”我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真的不希望自己成为嬴政的弱点,让其它人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利用我来威胁他。
但是泷的话更令我心酸:“我不会阻止的。你很清楚,他与你一样,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轻易更改。”
没错,嬴政就是这样的人。“众将听着,寡人如今会护送燕国太子出境。此事不得传与其它人知道,他日如有外人知道今日之事,寡人定灭你等三族以儆效尤。另外,这段时间,由国尉暂代寡人,所有人听从国尉指示,不得有误。”
“是!”众将士异口同声。
接着,嬴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到了我面前,也不在意太子丹手中的匕首与其它燕人手上的剑,伸手便将我抱下马来搂进怀中。我身上尚有些刚才呕吐过后的污物,这样的亲密让我很是尴尬,扭着身子想挣脱:“我身上太脏,你快放开我。”
“嫣然,寡人说过:不管什么人,寡人绝对不会让他把你从寡人身边带走。所以今天也是一样的,寡人总算找到你了。”声音不大,也许只有我与身旁的太子丹听得清楚,但是字字铿锵有力将我深深的震住。
“政儿……”我能回他的除了感动的泪水外,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