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法医可可

正文 4-21 擦肩而过的命运(第四部完结)

    向平的胃口很好,薛阳第一次看到在审讯室里吃的这么欢的人。搁着别人,无罪的在审讯里会不知所措,有罪的会更加躁动不安,而不是向平这样,把一顿肯德基吃的油嘴满面,一个劲咂嘴,神情满足安逸。

    “向平,知道找你来干什么吗?”薛阳低沉的声音通常都会让审讯桌对面的人紧张。

    向平却显得很轻松,“不知道。”

    “你认识李德远吗?”

    “俺儿子。”向平的直接了当反而让薛阳暗暗吃惊,她打算认罪吗?

    “向平,你认识常童吗?”

    “对面小区那个被杀掉的小孩啊,他滴保姆和俺是同乡。”

    “那常童是被谁杀掉的呢?”薛阳试探性地问。

    向平突然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眼淡淡地说,“你要是问俺,俺就说是被他娘给杀掉的。”

    “什么意思?”薛阳和观察室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就是……那意思,俺还能再要吃的吗?刚才那鸡块咋这好吃?”

    ————————————

    单面玻璃后的观察房间里,白翎问大缯,“真的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大缯摇摇头,“人不可貌相,这个向平给我一种假象的感觉,她隐藏了真正的样子。还记得是谁提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让她支开保姆?就是她的证词让我们找到了财务小贝,揭发了常江在外包养的情人,也让秦敏悦的婚姻彻底破裂,这份心机……”

    白翎皱起眉,“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常江情人长什么样子?”

    “如果没猜错,”大缯顿了顿,“向平一直在暗中盯着秦敏悦,也许秦敏悦不在家的时候,她曾看到过常江带小贝回家,凭女人直觉知道这是常江情人,所以正好拿来当转移我们视线的借口,说白了其实我们反而被她利用了,用来揭发常江,破坏秦敏悦的婚姻,还有给我们的调查放烟雾弹,万一小贝那天的不在场证明真的说不清,那可能我们会一直认为她的嫌疑最大。”

    白翎咋舌,“好恐怖的心机。”

    “但就是这份心机,才配得上这场谋杀里的步步经营。”

    “你是说抛尸地点选在国道,还有给孩子穿上白色寿衣?”白翎若有所悟。

    “还有在恐龙玩偶里装进自己儿子的头发,让常童在中毒身亡时一直捏在手里,发泄她心中的仇恨。”

    白翎想了一会,“我们……有确定的证据吗?比如常童穿的衣服上有指纹?或者什么类似的东西吗?”

    “可可在将恐龙玩偶里的头发,和向平的DNA做对比。”大缯说。

    “向平,我们发现你在秦敏悦家别墅楼外转悠,为什么?”薛阳低沉的声音继续从扩音器里传到观察室。

    “没啥,俺就是想找俺老乡絮叨絮叨。”向平一脸平静。

    “顾芸芸?”薛阳皱眉,“你觉得出了这事儿,她还会在秦敏悦家里做保姆吗?”她是故意装傻,还是脑子本来就不正常?

    “哦!对哦,他家的娃被杀掉了。”向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居然露出一股笑意,这种淡淡的笑让看到的人一阵脊梁骨发冷,提到一个孩子被害她怎么还能那样开心?

    口袋里低鸣的震动声让大缯摸出手机,嘱咐白翎看好状况,转身就离开了观察室。

    ——————————————

    “周大缯,我找到他了。”低沉的男音字听筒里传来,简单一句话却让刑警队长浑身一震。他微微张嘴愣了两秒才恢复常态,“您确定?”

    “对……我确定。这里少不了你提供的资料,很多事情,已经变了,这次能真的找到,我要谢谢你。”

    “不……不用,”大缯脱口而出地回应到,脑海里却想得是另一个事儿,“那她那里……”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人。”

    “不,我是说可……浔可然那里要怎么……”大缯打了个楞,将熟悉的称呼咽回肚子里。

    电话另头一阵长长的沉默。

    ——————————————

    第二天一早。

    “是谁允许这件事的?”大缯转动着方向盘,同时对着蓝牙耳机问道。

    通话另一端的薛阳即使隔着声波也能听出队长的隐约怒意,“是这样的,秦敏悦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听说我们抓到了向平,然后直接冲到我们这里,连大楼的保卫科也跟着进来,因为她气势汹汹,保卫科一开始以为是来闹事的。我和白翎一开始就拒绝了她的要求,那时我就打电话给你,但是队长你关机……然后杨诚带着她去见了局长,局长说可以让秦敏悦见向平,他认为这样有助于刺激向平,迫使她说出些真相。”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直到薛阳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队长?队长?”

    “恩,局长的道理是没错,但是恐怕真相不是秦敏悦能接受的。”

    薛阳一时间很疑惑,“你的意思是?”

    “总之你先拖住她,拖延大约我还有……十分钟,顶多十分钟就到局里,你尽量拖住她别让她进去见向平……理由?随便什么理由,拿出平时你们忽悠我的功夫来!”说完大缯就挂上了电话,薛阳撇撇嘴,平时谁敢忽悠你啊……“诶诶小王,秦敏悦人呢?”

    王爱国扶了扶黑框眼镜,“白翎带着去那头审讯二室了啊。”

    糟!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薛阳连话都没回就往走廊外奔去。

    ——————————

    “她真的在里面?”秦敏悦盯着眼前审讯室的木门,深黄色,带着木纹的条理,审讯室的门和其他无数办公室的门一样普通,却在面前人眼里成了一道魔障。

    “秦女士,我们真的不建议你进去……”白翎的声音在秦敏悦听来,好像来自太空一样有些飘忽,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她是不是真的在里面?那个……杀死童童的人。”

    “你应该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准备进去?”一个女子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两人闻声转头,浔可然一袭白色工作褂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神平淡如水,却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秦敏悦无声地和法医对视着。

    可可本身也不知道自己所站的立场,她眨眼间依旧能看到那个阳光普照大地的早晨,躺在草丛中一身白色寿衣的幼小身躯,还记得那时她对抱在怀中的常童说,没有人有可以利用你来宣泄仇恨。然后再闭上眼,她也会想到那些照片中,鲜艳的血色自李德远年轻的身下蔓延开来,手掌中深刻的抓痕,与脑海中一直存在的,尖啸的刹车声。

    睁开眼看秦敏悦,她杀死了李德远,然后利用权力掩盖了一切,让一个生命无声地就此终止,也许除了母亲向平,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记得曾有过那样一个少年。然后向平又用一个幼小的常童作为报仇的棋子。

    浔可然思考了很久,她无法同情秦敏悦,也无法同情向平,为什么这两个大人要用杀死孩子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没有错?

    秦敏悦将视线从白色法医的身上回到审讯室的木门,那扇大门看来比任何铁门都沉重,里面是什么?白翎看着秦敏悦的手慢慢伸向审讯室的门把手,却微微的颤抖。要是里面那个凶手表达出无比的懊悔,我该怎么回答,骂她还是一言不发?万一真的,是因为那场车祸所以……要用什么表情面对?要是真这样,我一定弄死这个人,对,怎么能放过她!?

    怎么能放过她……

    秦敏悦浑身闭上眼,一滴泪自脸颊毫无留恋滴落到地板上,溅出无声的水花。睁开眼时,她猛然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

    阳光从审讯室的窗外洒进来,秦敏悦看到的是一个逆光的背影,静静地站在隔栏后的窗边。

    向平缓缓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秦敏悦,她的视线立刻定格,然后,缓缓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秦敏悦整个人都像被冰冻住了。

    白翎立刻给一旁的同事打了个眼神,架在一旁的摄像机“滴”一声运转起来。

    秦敏悦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想的最多的是凶手表示出无比的歉意,告诉她自己杀死孩子是个错误,然后秦敏悦狠狠扇她一巴掌,然后在让她在监狱里生死不如。即使做梦,接下来的事也是这样演绎的,但是现实里,这个凶手,这个秦敏悦已经认定是凶手的人,站在温暖的窗边对自己笑着说的第一句话是。

    “俺等你很久了。”

    冬日淡薄的阳光自她身后洒来,隔着冰冷的铁栏,向平在另一边走到椅子前坐下。

    不光是白翎,在审讯室里的其他警员也敏锐地感觉到向平的一种微妙变化,她不再像之前给人一种农村妇女憨傻感觉,而隐约带有一股“谈笑间令人灰飞烟灭”的气势。

    秦敏悦并没有坐下,她依旧站在审讯室踏进门的第一步上,问:“是你杀死我儿子的?”

    向平淡淡的微笑带着一分诡异,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很关切地问了一句,“诶,怎么最近不看到你男人了?”

    秦敏悦脸色变得阴沉。

    “哦对了,那天好像看到他开着那车回来过,不过车上还坐着另个女人,诶那女人长得还不错啊,看起来可秀气了。”向平边说边咂嘴。周围人都看得出她在故意激怒秦敏悦。

    秦敏悦忍住太阳穴不断跳动的感觉,跨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

    向平把脑袋凑前一点,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有、证、据、吗?”

    “向平,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做这些无用功对你没有好处。”一位警员义正言辞道。

    向平抬眼看了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俺还给忘了,就算俺什么都不说,你们警察也会编好一整套说辞,恩!那根本不用说什么了嘛,直接来判刑吧!”

    周围几个警察都皱眉,白翎更是口直心快,“向平你再胡说试试?”

    “俺有胡说吗?那我儿子咋死的你们警察有没有胡说?”向平一下子语调激动起来。

    一时间审讯室无人出声,身后的杨诚轻推了下秦敏悦,才让她缓过神来,原来真的和那件事有关,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不是已经赔钱了吗?

    隔栏那边的女人突然看起来很恐怖,她为什么盯着我看?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你说,那场车祸,是谁压死了俺儿子呢?”向平平淡的问句让秦敏悦后脊梁发出冷汗。

    是谁压死了那个小孩呢?“我……我不知道……”秦敏悦不自觉地回答道。

    杨诚从秦敏悦身后走向前,“向平,我们现在谈的是常童的案子,你不要牵扯其他。”

    “你错了,”向平冷静地叙述着,“这两个案子是相关的,同样的地点,同样是孩子,不对么?所以……你们要想知道常童是谁带走了,为啥不先看看俺儿子是谁弄死的?”

    杨诚为之一噎,回头看秦敏悦,而她只是双目失焦地看着栏杆对面。

    一时间栏杆两边都沉默,审讯室六七个人却鸦雀无声,空气陷入了僵局。

    坐在一旁,原本低着头眯眼不出声的可可缓缓抬起头,轻叹一口气,“我有证据,李德远是死于故意伤害。”

    可可的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集中了过来。

    她与向平凌厉地对视着,对面的眼神中蔓延着惊讶与怀疑,可可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如果这些话早一点、早几年有人对她说,常童现在会不会,还能活着?

    向平动了下唇,似乎在考虑该说什么。

    “我能让杀死你儿子的人依法得到制裁。”可可说完,秦敏悦立即浑身一抖,转身就想冲出来说什么,身前的杨诚迅速拦住,对她摇摇头,而可可根本不往她的方向看。

    向平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证明给所有人看,她对你儿子做了什么,她隐瞒了什么。”可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向平浑身一僵,她抬起头来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你……要俺做啥?”

    白翎侧头看了看浔可然,难道是女人独特的感性?她的话好像直中对面人的内心深处。

    浔可然随手提过木椅,和向平隔着栏杆,正面对着坐下:“我要事实,关于常童的、全部、事实。”

    即使已经不能改变结局。

    向平微微侧头,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警察,她的声音很平淡,穿着白大褂,就这样平坐在俺对面,像一个愿意听俺说话的人。她无声地叹口气,抬眼看向天花板,“这么多年了,有谁问过俺事实……”抬眼看着装满隔音泡沫的天花板,向平整个人像静止了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谁都知道现在不是打断她的时候,一秒一分过去了,审讯室里沉寂了好几分钟后,一声短促而清晰地冷笑声从向平嘴角泄出,她转回视线并非看向可可,而是直视杨诚身后的秦敏悦。

    “你要俺从哪儿开始说好呢……啊,对了,打俺儿子死了以后,你们赔给俺家五万块,不过那些钱都被俺男人拿走了,没多久他就硬把俺赶出了门,娶了隔壁村的一个年轻娘们,俺啥都没了,俺就想啊、想啊,这个撞死俺儿子的人是谁呢?为啥要这样害人呢?俺想见见这人,然后就没啥遗憾了……那天俺一个人在儿子没了的那条路上来回来回地走啊……走啊……只想着,说不好能遇到儿子的魂,能说上两句话,兴许能和儿子就这么一样去了。”向平淡淡瞟了可可一眼,“后来俺去领儿子的身体,有一个人,穿着和你一样的白大褂,告诉俺儿子不是车祸……他对俺说了很多谁也没说的事情,俺觉得俺又活过来了,有了一个活着的念想,俺一定要告诉这个撞死儿子的人,俺有多恨他,有多恨多恨……”

    秦敏悦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俺花了好多时间找到她,原来这人还是个娘们,那天俺守在那个小区门口,里面有她家的小花楼,但是门口保安乍凶,俺说俺找人,他们把俺推倒在地上,还说俺再来就打死俺……俺只好蹲在小区对面树下面,第三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俺看到了你……”向平微笑着盯着秦敏悦,后者如同被雷劈中一样连呼吸都忘记了,“俺看到你时,你正挺着半大的肚子走在路上,俺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向你走过去,俺想和你说俺咋这恨你,俺想把你狠狠揍一顿,一边想俺一边走过去,那时,红彤彤的太阳把你脸晒地可热腾了,你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肚子,然后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你不记得了吧?俺也不知道咋的就站在那儿走不动了,你慢慢走过来,然后从俺身边走过去。”

    秦敏悦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块慢慢融化的冰块,回忆像冰面上漂浮的一些碎冰般闪现,怀着童童的时候医生说要每天散散步有助于生产时减轻疼痛感,于是连续几个月每个黄昏她都会在小区里或附近转一圈,晒着温暖的夕阳,和肚子里的宝贝说话,那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刻。是哪一天?自己走过这个女人身边,毫无知觉地继续着温暖的黄昏散布?是哪一天……

    “就是你走过俺身边的时候,俺变了想法,俺不想你死了,俺就是想看看你在遇到和俺一样的事情后,会是咋样的表情,咋样的表情呢……因为俺觉得吧,绝对不能放过这个人。”

    秦敏悦内心一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为何这句话听来如此熟悉,是谁……刚才说过?……

    “从那以后,每天俺就坐在你那小区对面的饭馆里洗菜,中午俺拿个小板凳,坐在树荫下,看着你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包住越来越大的肚子,看着你男人的小轿车开进开出小区,看着你脸上笑的越来越开心,几个月后看着你抱着刚出生的娃从医院里回来,看着你带着你的娃在花园里晒太阳,看着你自个儿开车离开家后你男人车上带着另一个年轻娘们进了小区,看着你家保姆每天带着那娃去花园里玩儿,现在小区保安看着俺也习惯了,进出小区再也没人拦着了,俺想着,俺要的机会来了。”

    秦敏悦没有发觉,自己的身体在打颤。

    向平絮絮叨叨着,周围的人一片寂静。杨诚还是没忍住开口直奔主题,“是你谋杀常童吗?”

    向平根本没有理睬他,她和秦敏悦之间像是进入了旁无他人的空间中,秦敏悦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她,而她也嘴角带着微笑继续道,“俺老是忍不住拿你家娃儿和俺儿子比较,俺娃一岁时长得还要再高些,但是你家娃比较聪明,他已经会咿呀啊呀地说两句了,俺把他带到租的房子里,喂他吃米糊,他也不哭不闹,依依呀呀的哟……好像有几次就像是俺阿姨来着……俺那儿也没啥玩具,俺儿子小时候喜欢玩纸箱,俺就拿了几个小纸箱给你的娃儿看,可想到他玩的欢着呢,一边玩一边吃俺喂得米糊,连着印有你家啤酒厂字的纸头看也没看一块儿吃了下去。俺心里那个叫高兴啊,这娃咋这么乖,吃完后俺就哄他睡觉,然后用玻璃胶封住他的嘴,对了俺和老板娘借了个相机把他吃了米糊之后的样子都拍下来了,你待会可得好好欣赏啊……后来,等俺撕了玻璃胶之后他已经没力气哭喊了,手里抓着俺儿子的布娃娃,吐了几口,俺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俺告诉他,娃儿乖,一会儿到下面去给哥哥做伴儿哈……”

    向平抬起手,做出一个抱孩子的动作,一边微微摇晃着空空的怀抱,一边对秦敏悦愉快地笑着。

    笑吧,笑吧,让你在夕阳下摸着自己的肚子继续笑啊……笑啊……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地见证着这一切。

    秦敏悦觉得胸口有一束火焰沿着整个人往上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而在旁人的眼里,她瞬间撕破了人类的表面,发出厉鬼一般的嚎叫声向栏杆那边扑过去。

    杀了你,我要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了你!!!!!!!!!!!!!!!!!!!!!!

    向平站在隔栏的另一边,秦敏悦把整个人都嵌在了栏杆上,发出鬼哭狼嚎的脸庞被栏杆压迫扭曲起来,她伸出的手疯一般抓舞着想碰到向平,几厘米之远处,向平示威一般地站在那里,依旧做着空抱孩子的动作微微摇摆,嘴角露出满意的笑,看着发狂的秦敏悦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俺就是想看看啊,这个杀死俺儿子的人,会有啥子样的表情啊……咯咯,咯咯……”

    可可缓缓闭上眼睛。

    白翎等几人都努力把秦敏悦带离审讯室,秦敏悦不断挣扎,一心想要冲过铁栏杆到将对面人撕成碎片,碰到谁就攻击谁,用指甲不断抓杨诚的脸,双手被反制之后,秦敏悦改用头猛撞栏杆,头颅与铁栏撞击的砰砰声,混杂着她凄厉的嘶喊,与向平鬼魅的笑声……在小小审讯室的空间中盘旋不断。

    大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情况,几秒钟后,他皱起眉向前几步,对准发疯的秦敏悦后颈就是一掌,后者终于安静地被拖了出去。

    “全交代了?”大缯问一旁的杨诚,看到点头示意,大缯又转身看可可,她依旧站在那里,视线像是看着向平若有所思,又像毫无焦点。

    杨诚上前两步,刚才试图控制秦敏悦的疯狂让他现在看来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减他看着向平时眼神中怒意,“向平,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到吧?就算杀了孩子,你儿子就会回来了吗?现在自己也……”

    “俺不后悔。”向平已经不再发出恐怖的笑声,很平静地打断了杨诚的话。

    “你不后悔?那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跳出来说是你干的?”杨诚反而激动起来。

    向平抬眼看他,“因为俺要好好瞧着她有什么下场……”

    杨诚压抑地在审讯室里转了小半圈,努力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什么,“那你把常童身体清理干净,让我们找不到你的痕迹又是为什么?你怨恨秦敏悦逃脱法律制裁,你自己不是也正想逃脱吗?”

    向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你说话呀?说的好像你自己有多大无畏,那你怎么不来自首?恩?”杨诚站在铁栏杆前,激动的声音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只是对面的沉默。

    “不会是为了逃脱,”大缯插话道,“她根本不打算逃走,否则我们不会在常家门口抓到她。”

    “那她为什么……”杨诚的压抑的呢喃带着疑惑。

    大缯低头看起审讯记录本,没有回答。

    短暂的安静之后,可可站起身来,看着向平身后流露光线的小窗口回答了那个问题。

    “因为她哭了,在面对尸体的时候。”

    即使忍不住哭泣,即使明知道是错的,仍然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种心情,没有人比浔可然更明白,如果止步,就此站住,未必会释怀,但定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窗外的光线照射在向平的后背上,投下一个静止的阴影。

    向平的脸淹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她最后的表情……

    ——————————————————

    审讯室左转是公安大楼的阶梯,因为大楼中间有方便的电梯,现在已少有人出现在这老式的回旋阶梯上,浔可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转过无人的角落,止步于法医科前漫长的走廊。

    初春的风自窗外灌进来,带着微潮的味道,法国梧桐在初春时才开始落叶,撒了一地的金黄色,微微颔首,浔可然的视线随着一片半空中的飞叶飘忽着。

    “可可……”身后十步远,周大缯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并非平时那样走近,而是保持着距离站在那里,平日豪爽的男人此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浔可然也不回头,轻声问。

    周大缯无声的叹口气,“你姐姐事故的档案我派人监控很久,有人从内部调用就会通知我。”

    “所以……指使人弄坏我电脑里那些文件的也是你。”浔可然的声音似无波澜。

    梧桐叶被风吹打在墙壁上,无力地挣动着,似乎想重回天空。

    周大缯深吸一口气,“放弃吧,浔可然。找到那个人你又能怎样?看看向平的下场!”

    风吹起她的前刘海,浔可然无声地背对身后越发激动的男人。

    大缯说着缓缓往前跨出一步。“向平心里只剩下仇恨是因为她只身一人一无所有,但是你不一样,可可,你有自傲的工作,有家有亲人,……最少,最少……你还有我……没必要为了已经死掉的……”

    “闭嘴。”可可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幻觉,却直接明了,压迫着大缯的神经,把他说到一半的话全卡在喉结里。

    许久后,浔可然的声音再次撕裂了沉默的空气,“周队长,工作的事情我会听取意见,但寻找撞死我姐姐的凶手……这是我的私事,就算你……就算你去局长那里揭发我,也不会改变想法,而且,你也没有资格干涉我。”

    低沉的愤怒,无奈的叹息……

    “周大缯,不要自以为你是我的谁,可以对我的人生比我更有权指手画脚。”浔可然说。

    横竖算是个汉子的男人觉得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寂静的走廊与窗外呼啸的春风形成冰冷与温暖的对比。

    浔可然背对着大缯,面前不远处法医科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自内打开了,伴随着熟悉的粗犷声音让可可神经一颤,“他没有资格,那我总可以说罢!”

    抬眼凝神一看,浔威震高大的身子在地上划下长长的阴影。

    “小然,你给我放弃这事,我不允许你再追查你姐姐的案子。”父亲的威严迎面而下,连大缯也是第一次领略到浔威震多年军人的一身肃杀之气。

    浔可然微微皱眉愣了一会,然后突然微笑起来,她转过身看向大缯,“我还没有找到最后的答案,你就迫不及待地搬来救兵?周队长,你不像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除非……”她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肃然的父亲,“能把我爸都搬来的原因无非是我找到了凶手……或者,你们找到了。”

    大缯眉间一紧,随即又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变化,但那一瞬间的反应让准备好观察他的浔可然立即发现了。

    原来叫我住手,搬出父亲压迫,你们却私下已经找到了我苦苦寻找的答案。

    “小然……”浔威震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压断。

    “我恨自己,”浔可然微笑着说,“恨自己为什么要跑出门让姐姐遇到车祸,恨自己为什么害死了爸爸引以为傲的女儿,恨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还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恨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里。”

    浔可然看向走廊窗外,“你们可以强制我放弃这件事,把所有我追查到一半的资料都销毁,爸爸你做得到,但是这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这辈子我都会活在自我仇恨里,我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不会快乐地生活,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这是你想要的吗?”

    浔威震和周大缯都愣住了,阻止她是怕可可找到肇事者而前去复仇,把自己前途毁尽,现在看来不让她追寻到最后答案又像是一场慢性自杀,进退皆是错。

    都是错……

    ——————————————

    打开门,夕阳消失后的余光自客厅窗户中落下,放下娑罗娑罗作响的塑料袋,平时一定会闻声出现的黑猫素素没有来,似无人的公寓显得如此寂寥。

    可可给自己倒了杯水,对着空白的墙壁愣了一会,然后一饮而尽。

    “小可可你该去做舞台演员,喝水都这么深沉呵呵……”调侃的声音自背后出现,可可警觉地回头,看清来着后,面色显得阴沉。

    “你们来做什么?”她问。

    “我叫他来的,”周大缯指着古吉说,“来给你做心理辅导。”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大缯更显得严肃而非愤怒。

    距离大半个客厅,一股紧张的气氛却将两边拉开了无形的距离。

    古吉微妙地眯起眼,“难道你不欢迎我?别这么紧张啊,小可可,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不欢迎任何不请自来的人。”浔可然声音冷淡,话音未落,走腰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

    古吉听到身后周大缯震惊的吸气声。

    那是一把口径只有0.38的迷你型手枪,银灰色的枪身微微泛着光,枪口对准古吉与周大缯旁边不远处的墙壁。

    一阵冰冷的寂静。

    大缯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浔可然,我们要好好谈谈,我不记得你有持枪许可。”

    “交出那个人,否则无可谈。”一字一箭。

    大缯紧皱的双眉昭示着压抑的怒火。

    古吉却横进来插话,“哪嘛,和我谈谈总可以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小可可。”

    举着银色小枪的手微微一摇摆,浔可然用无声的肢体语言表达了,“你和他都站在一边”的意思。

    “要么交出那个人的信息,要么,现在就滚出去。”

    大缯迈开步子向可可走来,我就不信……

    “窣——”类似一声暗哨擦过耳边,一颗子弹准确地打在他身旁的白墙上,给完好的墙壁敲出一个圆孔。

    “后坐力很小,无声无息,力道也不大,打不穿墙壁,但是这个距离……穿透人的身体足够了。”法医如同教学一般的语气,解说着冰冷的决心,“沿着墙壁,给我出去,两个人。”

    大缯不知是不是吃惊过度,呆在原地不动,在古吉的半推半拉下,才磨蹭着离开可可公寓的门。

    立刻锁上门上三道锁,可可独自沿着墙慢慢划下,手中的枪是如此烫手,刚才我做了什么?对周大缯耳畔的墙壁开了一枪,如果打偏……没有人知道,她紧张的手已然无法动弹,只好用另一个把手指一指一指从枪上掰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缯……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我活下来,不就是为了抓住撞死你的凶手么,如果连这样都做不到……当初留下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对不起……我不是要对你开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大缯……

    ——————————————————

    “快点你个笨蛋!”

    “等一下、一下下,我马上就穿好啦!”小手努力揪着鞋后跟,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哎呀你真笨死了。”她冲过来,用熟练的动作帮眼前的小人儿穿好鞋子。

    “嘻嘻……姐姐,小城堡里会有王子吗?”

    “不知道,但是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我可告诉你哦,绝对不可以告诉妈妈,否则以后都不带你去了。”

    “好,好……”忙不迭地点着小脑袋。

    “好啦,我们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突然后面传来妈妈的声音,“哎呀小云你带然然去哪里?外面还下着雪呢!”

    稍稍一迟疑,刚走到门口的身子就被后面抱起。

    “不嘛不嘛,我要和姐姐一起去小城堡!”

    “小云你太不懂事了,然然还小呢!这么大雪天,摔跤怎么办?”

    “姐姐……呜呜呜我要去小城堡,妈妈放开我……姐姐……”

    “不准去,然然乖不哭了,我们在家玩好不?小云你也不许出去。”

    嘻嘻……嘻嘻……浔云洁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身向门口奔去,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中……

    “姐姐……姐姐……哇啊啊啊…………”浔可然的哭声撕裂而起,不断挣扎的小小身躯却被母亲从后面抱住,“哇啊……我要姐姐……要姐姐!……”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叮铃—叮铃——叮————铃——

    谁,好吵……

    慢慢睁开眼,好像又没睁开……原来天色早已黑透,沿着墙壁坐在客厅一角,浔可然慢慢自梦中苏醒,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首先对上的是另一双眼睛,黑猫素素玲珑剔透的眼珠发出幽绿的光芒,让迷蒙的神智瞬间清晰。

    “素素……”伸出手去,黑猫优雅地抬步,站到可可腿上,微微侧脑袋,看着主人,然后靠近了对着可可的衣服磨蹭起来,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可可轻抚着素素身上温暖的毛纹,发现自己双眼干涩,有种想哭却无泪的感觉。

    黑暗中,一阵光芒亮起,不知何时落在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可可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犹豫了几秒,微微叹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

    <第四部完>

    <!-- 作者有话说 -->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

    <div class="like_box">

    <div id="likeTips" style="visibility:hidden;line-height:21px;padding:5px;border:1px solid #f8dc98;background:#ffffc5;font-size:12px;width:200px;margin:auto;margin-bottom:10px;">&nnsp;</div>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1" id="voteTo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2861107,0);">0</a>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2" id="voteSte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2861107,1);">0</a>

    </div>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end-->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