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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纪安然一手牵着李荣康,在宫中奔跑,眼见处处混乱不堪,宫婢太监乱窜,心中颇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心里很烦乱,一方面,宋贵妃临死托孤,她不能丢下李荣康不管。另一方面,京城城破,不知道侯府怎么样了,周氏一定担心她得紧。她一颗心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边为眼下处境忧急,一边恨不得立刻飞回母亲身边去。

    “全部不许动!放下手中东西,两手抱头……”远远传来数声尖叫哭喊,紧跟着一道生硬的汉语响起。齐有德拉着李荣康的手紧了紧,不顾眼前阵阵发黑,忍着晕眩道:“快,从太和殿后面出去……”

    “什么人?!站住!”身后突厥人发现了他们,连声呼喊,追了上来。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齐有德忽然将两个孩子往前一推,大声道:“跑!从太和殿后面……出去!”说完转身拔剑,拦住追兵。

    纪安然鼻子一酸,强忍泪意,拉着李荣康的手不断狂奔,一次也没有回头。待二人来到太和殿后,却并没看见小门之类的出口。

    李荣康忽然叫道:“快过来,在这里!”

    纪安然一看,却是一个狗洞。若是从前,不管什么原因,谁要是敢叫李荣康钻狗洞,那是活得不耐烦了。但是现如今大齐最飞扬跋扈的小皇子却眼露惊喜,忙不迭俯□去。

    这附近无人喂养猫狗,狗洞旁生了些杂草,倒是颇为隐蔽。李荣康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往外望了望,缩回脖子:“快!”

    纪安然道:“还是你先出去吧!”

    李荣康抿了抿嘴,皱着眉头爬了出去。纪安然一边爬一边听他道:“不要难过,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待她出来,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前飞奔。

    两个孩子一刻不敢停歇,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跑!跑!跑!

    若非二人都有武功底子,换了寻常孩童,早已捱不住了。

    直到身边的人流汹涌,嘈杂喧嚣中,李荣康忽然站住,脸上一片茫然。

    他逃出来了,可是,接下来怎么办?要往哪里去?

    他的天塌了,他的家没了,他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才能为父母为所有死难的人报仇?他现在应该去哪里?

    李荣康忽然感到手上一紧,回过神来,跟着纪安然的脚步,跑到一座府邸前。这座府邸占地甚广,在京城的豪贵圈子中也算一等一气派住宅。他以前来过,正是浔阳侯府。

    “开门,开门!”纪安然绕到一处侧门,用力拍得砰砰响。里头无人应门,一片寂静,和外面街道的喧闹对比鲜明。

    纪安然的脸色越来越白,在冷月幽幽的光芒下显出一抹青色。她又砸了两下门,忽然手被人握住,一阵暖意将她包裹。李荣康安抚地揽住她的肩,将她带开两步,低声道:“我们去另外的门看看。”

    纪安然心想:“就算里头的人都走光了,总有一扇门不能反锁……”点点头,拉起李荣康就走。

    “吱呀——”一声,侧门在他们身后开了。纪安然猛地回过头来,看见一个脑袋探出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疾步进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府中的人呢?”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令她心惊的是,偌大侯府,竟然安安静静,不闻人语不说,连犬吠鸡鸣都没有。

    “我、我不知道哇……我一觉醒来,阿娘就不见了……”那人开口,嗓音稚嫩。纪安然就着月光将她打量,此人生得壮实,看身量已有成年女子那么高,穿着粗麻短打,头上用白头绳扎两个羊角小辫儿,腰间一根白色腰带,脸盘又大又圆,容貌十分稚气。

    她看着略有一点眼熟,随口道:“你在府中做什么的?”

    “我是厨房的杂工,我叫桂花!我娘叫……”

    “桂花?”纪安然想起来了,从前纪悠然和庶妹发生冲撞,这个桂花也是目击证人,看起来憨头憨脑,却顶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说话间走到正厅门口。纪安然松开桂花,跑了进去,里头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跑到鸣澜居,还是没有人在。“母亲,母亲,母亲——”她再也抑制不了忧急,放声呼喊起来,足下飞奔,一间房挨着一间房地找。

    没人、没人、还是没人!偌大的侯府,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纪安然自动忽略了呆呆跟着她的桂花。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纪安然扶着花柱,喃喃自语。

    “你冷静点,我想他们是……”李荣康跟过来,刚说了这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咳嗽。

    纪安然神情一紧,扬声问道:“谁?谁在那里?”

    过了许久,阴影处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棍的佝偻身影。纪安然诧异道:“全叔?”

    老人咳了几声,眯起眼睛看了她很久很久,又上前几步,举起手里灯笼,几乎杵到纪安然的鼻子上,晃得纪安然眼睛一晕,连忙别过头去:“全叔,是我啊,十九娘!”

    “哦,哦,十九娘啊……咳咳……”全叔颤巍巍将灯笼放下。“你,怎么又回来啦?”

    “全叔,你知道府中这些人去了哪里吗?”

    “奇怪,你干么要问我?走吧,走,你也快走吧!”全叔赶苍蝇一样挥了挥,转身极慢地往房间里回去。

    “这老头是谁?”李荣康问。

    “全叔是府里的老人了,‘全叔’是一种外号一样的称呼,不是辈分。我父亲也是这么叫他的。他很老很老了,做不了事了,但没有亲人给他养老,拿着钱也守不住。虽然他从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佣人,但我们纪府念在他几岁就卖给纪府,从最低等的粗工开始熬了好几十年,就将他养在府里了。”

    “你怎么不继续问他?”

    “他脑子不是太好。”纪安然稍微冷静下来,却略略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想道:“他们最终还是弃城而逃了。而且看这样子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连府中的奴仆都撤干净了。”她又想,“若是自己走的,蕃儿没道理不留信息给我?”

    纪安然返身回到正厅,果然在角落的墙上发现六个字——“浔阳府,速来”,字迹歪歪扭扭,应是匆忙写就。

    纪安然松了口气,果然是回封地了。但紧跟着却又有些不放心——山河破碎,道长水远,虽然有武师护送,但这世道,山贼强寇可是猖獗得很。

    “你要去浔阳府么?我和你一同去。”李荣康忽然道。

    一边的桂花哭声越来越响:“娘,娘,桂花要娘!弟弟在哪里?桂花不见了弟弟,阿娘要打屁屁……”

    纪安然皱了皱眉,努力忽略噪音,问李荣康道:“和我一起去浔阳府?但路途遥远,我怕……”

    “你觉得我还能去找谁?父皇在世时曾说过,老侯爷戎马半生,对大齐忠心耿耿。京城已经出了一个王雍,我不希望自己再信错人。纪家很好,浔阳府的地势对将来集兵反攻也是很有利的。我随时还可以去找二哥。”

    纪安然忽然想到一事,李荣康见她面露异色,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纪安然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道:“不知两位姑姑从宫里逃出来没有?我,唉,我能力有限,管不了她们,只愿她们福大命大,逃过此劫。”但是却知希望渺茫。她与纪淑妃、纪修仪没什么感情,这念头只在心中转了一转,当即抛开不理,对李荣康道:“也好,南下江南,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要托庇于谁比较好呢?”说着目光飘出墙外,似乎在看这条京城豪贵重臣的聚居街道。

    “不,谁都别说。一旦托庇于人,就算他不是王雍李雍,我也将受他人掌控,变成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工具……姐姐,事到如今,我只相信你。”

    纪安然看着李荣康苍白疲倦的小脸、红红的眼圈,心头一软,忽略了他说的是“我只相信你”,而不是“我只相信纪家”。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正要说什么,耳边哭声陡然放大,简直震耳欲聋。“呜哇——娘啊——娘哎——”桂花走到她面前,对着她耳朵继续嚎啕大哭。

    纪安然推了她一把,愠道:“闭嘴!”向李荣康道:“可是,就凭我一个人,要安全将你带到浔阳府,我怕……”

    “你可以的。”李荣康不待她说完,斩钉截铁道,“姐姐,我们可以的。”

    纪安然不想担这个责任,这可是大齐皇子啊!大齐皇帝未立储而死,仅余下三个子嗣,其中便有一个在西北方被烽火截断了音讯。若是李荣康在她身边出了什么差错,世人怪罪下来,她岂不是只有一死谢罪?她死了不要紧,只怕连累纪家受人责难……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你父皇平常都怎么评论这些朝臣的?谁比较忠心可靠?不一定是武将,文臣也行啊!满朝文武,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耿介忠勇的么?”

    李荣康低下头片刻,似在思索:“我不知道……父皇他不常说朝堂的事。不过在城破之前,他还曾夸过英海孝顺廉洁,说有机会要提拔他呢。”英海是王雍的顶头上司,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王雍叛国之事同他无关。当然,也不能证明有关。不过事发后有人去拿他,发现他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纪安然心烦意乱,沉吟不语。李荣康拉了拉她的衣袖,不顾昂起身子朝他吐信威胁的小金,对纪安然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了?”表情平静中透出一丝倔强,黑眸却湿润润的。

    “不是的,”纪安然一把将小金的头按下去,“唉,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她指了指阴影里:“全叔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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