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像哲学书一样的女人
寒风中，临时搭建的小吃摊还在营业中，灯火通明。两个人朝着温暖的棚子钻了进去。这个时候生意冷清，女店家趴在桌上睡着了，发出呼哧呼哧的鼾声。男店家在舀锅里烧开的沸水，往暖壶里灌。
店里来了客人，男店家忙放下手里的瓢，热情地招呼道：
“今天很冷，快进来取取暖。”
管尧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径直走到炉火边去烘手。知夏裹紧围巾，在冷冷的椅子上坐下来。
“老板，来一壶水冲蛋，两碗砂锅，冻死我了。”管尧边烘手边对男店家说。
女店家只是微微睁了一下眼皮，扭过头去，继续睡觉。
管尧坐到知夏对面，分好筷子。
男店家出手极快地端上两碗热腾腾的砂锅和一壶水冲蛋。
“请慢用。”
管尧拿起筷子，示意知夏动筷。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真羡慕恋爱中的人，整宿不睡觉都不觉得困。我们年轻时没有这么多精力。”男店家边干活边羡慕地说道。
“恋爱中人？”知夏觉得店家的话有点好笑，急忙更正道，“其实我……”
管尧眼疾手快，夹起砂锅里的香肠塞进知夏的嘴里。
知夏被烫得直跺脚。
“烫到了，要紧吗？”男店家连忙跑过来，这时女店家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起来了。
“没事，吃的太快，一会儿就好。”管尧慌忙搪塞过去。
“什么没事。”知夏朝管尧瞪大眼睛。
管尧知趣地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老板看着这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天寒地冻，店里陆陆续续进来取暖的食客。
知夏喝着热乎乎的水冲蛋，继续瞪着埋头吃东西的管尧。他警觉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他不无歉意地笑了。
“非要这样来炫耀你的大眼睛吗？……对不起，都说对不起了，就不要再生气了。”
“我很天真，果然被你的第一印象忽悠了。”
“知夏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她看着他，“以为你是个好人，看错了。”
“这算什么印象。你以为采访几句，就能了解一个人的全部想法。你要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接受他的全部，某个时候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听起来不错。”
“身为女人怎能独自一人出入那样的场合，别人误以为是下三烂的女人，我跟你坐在一起会很没面子。”
“我是作家，作家。”知夏撅撅嘴，不服气地喝下一口水冲蛋，“作家就得体验三教九流的生活。”
“连一部小说都没发表，还敢说大话。”
“臭小子，瞧不起人，对吗？”
管尧连忙摇头否定。
知夏不满的眼神盯着他，又喝下一口，用手背抹抹嘴角。
“你知道我写小说有多少年的历史吗？从十八岁到现在，很漫长吧。”
“这样的历史也值得这么炫耀吗？”管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来真的不是这块料，何必这么辛苦地浪费十二年的青春。”
知夏生气地沉默了，管尧突然止住笑。
“我这十二年的人生很可笑吗？”
管尧一个劲地摇头。
“真是没礼貌，非要这样伤我自尊心。很努力写作的我，没有成功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来，干一杯。”还没等管尧举杯，知夏又灌下一杯，“你刚才说的没错。我以前生活方式真得很有问题，每天窝在家里，拼尽全力地写，谁愿意看这样死板的书。看看你的人生虽然不能效仿，但好像很精彩。我觉得今天特别痛快。”
“这哪像要结婚的女人。凌晨三点还没回家，你未婚夫也不过问一下？”
“我关机了。”
“要是被你未婚夫知道，怎么受得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我有自己的家，还没同居。”
听后，他忍俊不禁，“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知夏再次无语地看着他，“笑够了吗？”
管尧收敛笑容，“你男人那里没问题吧？”
“能不能安静点，谈论这个不觉得很丢人吗？”知夏朝四周看了又看，凑过去，低声说道。
“说什么写作包含人生的愤怒和自尊。”
他目不转睛地正视她，以致她有些羞涩。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姐姐真得醉了，说过的话都不记得。那些话就那么不值钱吗？”
“嗯？”
“为了结婚要放弃理想，到底是怎样一个有魅力的男人，真的很期待见一见。”
短暂的沉默。
知夏下意识地看了看正在用筷子拨弄杯中蛋花的管尧，随后，举起酒杯，喝下一口已经变凉的水冲蛋，含在嘴里，许久才咽下去。
“你不会想到，是那个男人结束了我丈夫的生命。”
他一下子停住手中的筷子，熠熠生辉的目光。
“结束生命？你说你要结婚的那个男人是打死你丈夫的凶手，是这个意思吗？”他开始变得难以置信。
知夏点点头。
“天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十八岁的时候，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大我八岁的丈夫。虽然是爱幻想的年纪，可还是放弃学业，义无反顾地结婚了。在我心里这个男人的魅力超越现状，我想我是为他活在这世上。……现在跟我交往的那位是我丈夫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婚礼那天他是伴郎，被灌了很多酒，不小心拳头挥在我丈夫的太阳穴上，接下来的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十年。表现好，提前三年释放。……关于我跟他的事，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个能担当，有责任的男人。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罢了。”
管尧咽了一下口水，侧耳细听。
“在葬礼上，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曾经以为我人生的那些幸福之花已经凋零枯萎。痛苦熬过七年的我，排除重重压力决定跟他在一起时，我开始觉得生命又将重新绽放。也许别人不能理解，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样的爱情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祝福。”管尧说。
“现在我不想再为谁而活着。在余下来的生命里，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和那些平平淡淡没有爱过又遗憾离世的人相比，侥幸活下来的我更不能自暴自弃。”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自己很可笑，跟你说这些。”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知夏再次举起杯子喝了一点，“就在昨天下午，他的母亲毫不客气地说明了我们不能交往的理由，让我觉得很失落。”
“那个男人呢？”
“我也无法确定。”
“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么，应该能为你的人生负责任。”
“因为丈夫的离世让他负起这样的责任，让我很受伤。”
“既然相爱，就要勇往直前。”
“你好像知道很多。”
“经历太多的事，应该会成熟很多。”
“八年前，你去饭店找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你父亲吧，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知夏很能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但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一样，过去的那段时光让我活得很痛苦。现在我想骄傲地活着，不希望被别人践踏自尊。”
“想不想知道知夏在我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深邃而又明亮的目光闪耀着青春的朝气。
“是什么？”她充满期待地又问了一遍。
“不告诉你。”他漫不经心地一笑，卖起关子。
知夏轻轻地撅起嘴。
在管尧的心里，眼前的这位女人，如果按书籍的类型来比喻的话，她绝不仅仅是一本通俗的读物。她像一本深奥的哲学书，越接近她，越会让人深不可测，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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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店家只是微微睁了一下眼皮，扭过头去，继续睡觉。
管尧坐到知夏对面，分好筷子。
男店家出手极快地端上两碗热腾腾的砂锅和一壶水冲蛋。
“请慢用。”
管尧拿起筷子，示意知夏动筷。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真羡慕恋爱中的人，整宿不睡觉都不觉得困。我们年轻时没有这么多精力。”男店家边干活边羡慕地说道。
“恋爱中人？”知夏觉得店家的话有点好笑，急忙更正道，“其实我……”
管尧眼疾手快，夹起砂锅里的香肠塞进知夏的嘴里。
知夏被烫得直跺脚。
“烫到了，要紧吗？”男店家连忙跑过来，这时女店家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起来了。
“没事，吃的太快，一会儿就好。”管尧慌忙搪塞过去。
“什么没事。”知夏朝管尧瞪大眼睛。
管尧知趣地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老板看着这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天寒地冻，店里陆陆续续进来取暖的食客。
知夏喝着热乎乎的水冲蛋，继续瞪着埋头吃东西的管尧。他警觉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他不无歉意地笑了。
“非要这样来炫耀你的大眼睛吗？……对不起，都说对不起了，就不要再生气了。”
“我很天真，果然被你的第一印象忽悠了。”
“知夏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她看着他，“以为你是个好人，看错了。”
“这算什么印象。你以为采访几句，就能了解一个人的全部想法。你要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接受他的全部，某个时候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听起来不错。”
“身为女人怎能独自一人出入那样的场合，别人误以为是下三烂的女人，我跟你坐在一起会很没面子。”
“我是作家，作家。”知夏撅撅嘴，不服气地喝下一口水冲蛋，“作家就得体验三教九流的生活。”
“连一部小说都没发表，还敢说大话。”
“臭小子，瞧不起人，对吗？”
管尧连忙摇头否定。
知夏不满的眼神盯着他，又喝下一口，用手背抹抹嘴角。
“你知道我写小说有多少年的历史吗？从十八岁到现在，很漫长吧。”
“这样的历史也值得这么炫耀吗？”管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来真的不是这块料，何必这么辛苦地浪费十二年的青春。”
知夏生气地沉默了，管尧突然止住笑。
“我这十二年的人生很可笑吗？”
管尧一个劲地摇头。
“真是没礼貌，非要这样伤我自尊心。很努力写作的我，没有成功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来，干一杯。”还没等管尧举杯，知夏又灌下一杯，“你刚才说的没错。我以前生活方式真得很有问题，每天窝在家里，拼尽全力地写，谁愿意看这样死板的书。看看你的人生虽然不能效仿，但好像很精彩。我觉得今天特别痛快。”
“这哪像要结婚的女人。凌晨三点还没回家，你未婚夫也不过问一下？”
“我关机了。”
“要是被你未婚夫知道，怎么受得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我有自己的家，还没同居。”
听后，他忍俊不禁，“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知夏再次无语地看着他，“笑够了吗？”
管尧收敛笑容，“你男人那里没问题吧？”
“能不能安静点，谈论这个不觉得很丢人吗？”知夏朝四周看了又看，凑过去，低声说道。
“说什么写作包含人生的愤怒和自尊。”
他目不转睛地正视她，以致她有些羞涩。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姐姐真得醉了，说过的话都不记得。那些话就那么不值钱吗？”
“嗯？”
“为了结婚要放弃理想，到底是怎样一个有魅力的男人，真的很期待见一见。”
短暂的沉默。
知夏下意识地看了看正在用筷子拨弄杯中蛋花的管尧，随后，举起酒杯，喝下一口已经变凉的水冲蛋，含在嘴里，许久才咽下去。
“你不会想到，是那个男人结束了我丈夫的生命。”
他一下子停住手中的筷子，熠熠生辉的目光。
“结束生命？你说你要结婚的那个男人是打死你丈夫的凶手，是这个意思吗？”他开始变得难以置信。
知夏点点头。
“天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十八岁的时候，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大我八岁的丈夫。虽然是爱幻想的年纪，可还是放弃学业，义无反顾地结婚了。在我心里这个男人的魅力超越现状，我想我是为他活在这世上。……现在跟我交往的那位是我丈夫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婚礼那天他是伴郎，被灌了很多酒，不小心拳头挥在我丈夫的太阳穴上，接下来的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十年。表现好，提前三年释放。……关于我跟他的事，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个能担当，有责任的男人。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罢了。”
管尧咽了一下口水，侧耳细听。
“在葬礼上，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曾经以为我人生的那些幸福之花已经凋零枯萎。痛苦熬过七年的我，排除重重压力决定跟他在一起时，我开始觉得生命又将重新绽放。也许别人不能理解，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样的爱情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祝福。”管尧说。
“现在我不想再为谁而活着。在余下来的生命里，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和那些平平淡淡没有爱过又遗憾离世的人相比，侥幸活下来的我更不能自暴自弃。”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自己很可笑，跟你说这些。”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知夏再次举起杯子喝了一点，“就在昨天下午，他的母亲毫不客气地说明了我们不能交往的理由，让我觉得很失落。”
“那个男人呢？”
“我也无法确定。”
“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么，应该能为你的人生负责任。”
“因为丈夫的离世让他负起这样的责任，让我很受伤。”
“既然相爱，就要勇往直前。”
“你好像知道很多。”
“经历太多的事，应该会成熟很多。”
“八年前，你去饭店找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你父亲吧，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知夏很能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但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一样，过去的那段时光让我活得很痛苦。现在我想骄傲地活着，不希望被别人践踏自尊。”
“想不想知道知夏在我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深邃而又明亮的目光闪耀着青春的朝气。
“是什么？”她充满期待地又问了一遍。
“不告诉你。”他漫不经心地一笑，卖起关子。
知夏轻轻地撅起嘴。
在管尧的心里，眼前的这位女人，如果按书籍的类型来比喻的话，她绝不仅仅是一本通俗的读物。她像一本深奥的哲学书，越接近她，越会让人深不可测，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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