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救妻入匪
1，韦启超和游击队员们现在落脚的溶洞，名叫燕儿洞。从仙乡前往荒芜的月亮山中有两条路，一条朝东南方向，另一条从东北方都可以进入月亮山。
——这时，游击队员小李罹难已经一整夜了。一直还蒙在鼓里的韦启超，从半夜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按照规律，那一行日本人返回三岔路的时间，不应当超过三天，如果按照正规的路线，昨晚一定会经过那里……可是，韦启超又一次问小张：“你咋这样肯定这些人……是日本人呢？”
小张说，这一群人从进入佳荣的那一晚起，就被他们盯上了！他们一不在当地人的家中做客；二不留宿；三不与人交谈。既然是逃难……就得有老人，还有小孩。若是这些都没有，至少也得有妇女和姑娘呀！这群人全是年轻人，个个粗壮结实，你想……有这样的逃难的难民吗？
韦启超说：“可是小李……这时咋没有报消息来呢？要不，这十二个日本人返回驻地去了，要不……小李出事了？”
小张说，中午还不见鸽子回来，他就返回去一趟……于是，韦启超决定又派了一名游击队员，中午与小张一起返回三岔路去！
这时，一名游击队员跑进洞中，说道：“队长，蒙松带着潘美凤，来参加游击队来了！”
蒙松在洞口被好几个游击队员围住。他背着两个背篓，腰插一把盒子枪，右肩上斜背着一把独角铳，还背有一支火药枪！那年头有这三件家火的人可是太了不起了，所以才被游击队员们围了起来。这时的他一夜没睡，又饥又渴、昏沉沉，又伤心又绝望……那里还有力气回答游击队员们问话！
当韦启超赶到溶洞口时，见潘美凤也背着一个背篓，也跟着来了。他刚想问个究竟，蒙松却迎向他，开口就说：“表哥……美英被石厚抢去了，官家兵和乡丁……杀了我的岳父……烧了我们的……”话没有说完，就倒在韦启超的怀里了！
韦启超一看蒙松和潘美凤，明白他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二话不说，叫人取下了蒙松身上的背篓和枪……决定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说。
这时的潘美凤死活也不愿离开蒙松，跟着韦启超到了床前，就眼睁睁望着蒙松。听了韦启超的安慰话和问话，她也一句不答，泪水却如线似地流淌了下来！
蒙松睡到下午才醒了过来，刚睁开眼，潘美凤就扑进他怀中，哭道：“松哥……我怕……怕啊！我要去月亮……去月亮山……”
蒙松呼呼地吃着床边的饭菜，把泪和饭菜一起刨进肚中。他放了碗，以为潘美凤已经给韦启超全都说了，就一下跪在了潘美凤身前说：
“美凤，我……我……我不能……丢开美英不管啊！美凤，求你……我们一起参加游击队……去把美英……美英救出来！”
潘美凤的泪水流了下来，只把头摇得像货郎鼓！她完全相信爹的话是对的，蒙松根本斗不过石厚和军阀，只想蒙松带她远离仙乡，够与蒙松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潘美凤摇着蒙松，哭得更伤心了：“爹说过……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夺不回来的！夺不回来的！”
蒙松哭求着她：“松哥对你发誓，美英夺不回来，我一定和你……和你……一起进……进……月亮山去！”
潘美凤知道蒙松违背了对爹爹发下的誓言，明白今后会招来更多的凶险，绝望地叫道：“不……松哥，你不能忘了对爹发下的誓言……你不能啊……”
韦启超早已清楚了潘美凤的心思，明白她这样的姑娘，一旦有了爱便会从一而终的，也不可能改变的，更何况这时候的她还处于悲痛和恐怖中……
这时，蒙松将盒子枪重重地放在粗陋的方桌上，说：“表哥，我这阵就参加……游击队，求你，把美英……给我……救回来吧！”
韦启超看着蒙松，知道他与这里大多数的水族人一样，一点也不了解游击队，把游击队与蒙老三等同看待了。他还得赶紧带队员们出去，去设铁箍、去下套、去等候日本先遣队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办理！这时，他只得对蒙松说：
“表弟……游击队是抗日武装，是有组织性和纪律性的！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如果……这时去救美英，我们的枪口，对准的是中国人啊！”
蒙松说：“国民党的军团长，已经唆使石厚……抢走了美英，打死了我爹，烧了我家的木屋……他们也说枪口向外……”
可是，韦启超却说：“表弟，我们不能给吴增、石汉英口实！日本人已经进入水乡了，中国人……怎么还打中国人？！”
蒙松愤怒了，气了：“我看是你游击队，根本不敢去碰吴增、石汉英、石厚！他们这时候为啥敢抢女人！杀我爹！烧我的木屋！打中国人！你说，说啊！”
韦启超又说：“蒙松……你清楚……我比任何人更想救回美英！可是……现在国共合作，日本人就在眼前……我不能……违犯组织纪律呀！表弟，道理我给你说清楚了，你和美凤……还参加游击队吗？”
蒙松从桌上收回盒子枪：“懒逑参加了！”
韦启超只得离开了，又一次对蒙松说：“表弟，日本人进山来了，你可……”
蒙松想不到韦启超会这样绝情，连一点忙也不帮他，将头扭到一边，韦启超说事忙要走了，他也不理睬他！潘美凤原本以为，蒙松一定要撇下她，为了救姐姐去当游击队员。殊不知……她高兴地望着韦启超和游击队员们离开了溶洞，这才又回到了蒙松身边。
蒙松看着被他撵走的韦启超，不禁软软地跪下……捶地大哭，可怜巴巴地对着潘美凤说：
“美凤，我无用啊！我无用！我连自己的女人也救不了……救不了啊，美凤！”
潘美凤紧紧地抱着蒙松，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蒙松，温情而幸福地说道：“松哥，莫哭……莫哭，还有我呢。我们走……走得远远的……照爹说的那样，打不过，躲得远远的……到月亮山去……”
2，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燕子早已经飞回了溶洞，成群的蝙蝠却又飞出了溶洞……这时是动物忙出动，人该歇息的时候了。溶洞中是那样的静谧，静得滴水声也听得清清楚楚。蒙松这时认为，韦启超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他总共才二十个左右的游击队员，有些还背着火药枪……哪里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分明不是石厚和国民党驻军的对手！这样一想，他又有些谅解韦启超了：别人进山不到半年，刚有了这些家底，你一下就给他报销完了，他用啥去对他的党组织说话呢？
这时，潘美凤燃烧着柴火，将水倒入铁鼎罐中忙着煮饭……她要为伤心透了的蒙松做第一顿饭，还要与他吃第一顿饭！只要蒙松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只是蒙松离开她！
蒙松心灰意懒地靠坐在岩石上，望着陡峭的岩壁……这里是他和潘美英最熟悉的燕儿洞，对面是一条深涧，人们只用一根长长的圆木进入这里。假如将圆木推下深涧，要绕到这里就得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但是，只有几个人才清楚，韦启超也未必晓得——这个溶洞可以通到广西去！
这时，蒙松看着溶洞中陡峭的绝壁，这是只有他和燕子、蝙蝠能到达的绝壁，他经常与父亲、岳父上到壁崖上掏燕窝……他猛然想起，婚后的一天，他带着潘美英到这里来掏燕窝！他刚爬上去才十米高，就听见潘美英害怕地对他说：
“蒙松，下来！我害怕，你快些下来！”
他说：“美英，不要怕，我上去掏燕窝给你吃！”
潘美英说：“我不要，我只要你下来！你再往上爬，我就走了！”
蒙松还是往上攀爬……这时潘美英唱起甜美的水家双歌：
“过去你，孤身天下，
死与活，任你玩耍；
而今我，心中只你，
稍有闪失天会塌！”
蒙松望着崖壁下的潘美英，甜蜜地笑了起来，放弃了去掏燕窝的企图，灵巧地又从石壁上返回地面！
潘美英跑来依偎在蒙松胸前，说：“从今往后，再不许你攀岩掏燕窝，听见了吗？”
蒙松幸福地：“听见了！”
……可是如今，潘美英被军阀、乡绅抢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对岳父发下了大誓，必须与潘美凤走进月亮山中。正想明天一大早，他就带着潘美凤，走进深深的月亮山中去……这时，只见潘美凤望着溶洞口，手中的铁锅“哐”地落在地上……一声炸雷似的喊声在洞口响起：
“石厚来了！”
蒙松倏地跳起，拔出腰间手枪，冲过去一把将潘美凤拉到身边。他来不及去收回铁鼎罐了，想带着潘美凤从后洞逃走！
这时，土匪头蒙天光腰别盒子枪，手提一支独角铳，哈哈大笑一阵，大咧咧地说：“看来，你就是蒙松了！听见石厚的名字，把你的尿也吓出来了！”
蒙松问他：“你是哪个？”
蒙天光说：“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土匪蒙老三！”接着又大咧咧地走进了溶洞……
潘美凤把蒙松抱得更紧，蒙天光到了他们的面前，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着蒙松一阵，说：“你们这副样子……还想报仇？我看……连命也快保不住了！我来找你，是来和你做笔交易。”
蒙松说：“哪样交易？”
蒙天光说：“你给老子把枪口转开！老子要你的命，早就要了！”
蒙松把枪插入腰带中，蒙天光才说：“你把盒子枪给我，我拿一把独角铳和你换！”
蒙松：“我不换！这枪，我一次可以装七发子弹！比独角铳精贵多了！”
蒙天光说：“你这七颗子弹打完了，枪就没用了！独角铳给你，我外加五十发子弹！一里开外打麂子，百发百中！”
蒙松想了想也是，又说：“我有独角铳！”
蒙天光说，你有多少子弹？蒙松就一声不吭了，现在他与土匪蒙老三在一起，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他灵机一动，立即说道：
“这把盒子枪我送你，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蒙天光差一点要笑出声来，知道他要说些啥，装出一点不知地问道：“你要我答应你啥条件？”
潘美凤拉了拉蒙松，蒙天光在一边立即吼着潘美凤：“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打岔！”
蒙松这才说道：“你带领你的弟兄，把我的潘美英，从石厚的乡公所里抢出来！”
蒙天光说：“你表哥是游击队长，为啥不找他帮忙？”
蒙松瓮声瓮气地说：“他不愿帮！”
蒙天光说：“游击队不帮你，老子帮你！要我抢回潘美英，那……你就得……入我的伙！！
蒙松说：“哪个能帮我抢回潘美英，我就……就……”
潘美凤“啊”地惊叫了一声，制止地：“松哥！”
蒙天光朝洞口打了一声呼唿，溶洞口应声出现了十几个土匪……蒙天光朝洞口吩咐着：“把这个多嘴多舌的女人……带去给我……”
蒙松拔出手枪：“谁敢动美凤一下，我就崩了他！”
土匪老三说：“你敢伤我一个兄弟，我们砍你们成肉酱！”
蒙天光才道：“女人，你该懂得水家的规矩！往后男人说话你再打搅，别怪我蒙老三对你不客气！蒙松游击队不要他，石厚要除掉他，我好心好意来帮他的忙，你在一边生乱干啥？他不入我的伙，只有死路一条！”
蒙天光说完，就毫不客气地将蒙松手中的盒子枪夺了过来，手举双抢，一枪打灭了崖上的火把，又一枪打下了一只蝙蝠，神气地对蒙松说：“我的团伙里不能有女人，晦气！你要安顿好她再来入伙。”
蒙松看了看潘美凤，这时的她真的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动了。她只用怀疑、不相信的目光对着他，在她的眼中，蒙松违背了诺言，又一次丢弃了她，本来就无比伤心的心，又一次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3，离仙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上百户人家的水族村寨，名叫仙乡寨。这里的人家，据说是从仙乡搬到这里的后代。
这里古树参天，一幢幢的小青瓦盖顶的木屋一座连着一座，像许多常见的水族人家一样，木屋下有着池塘，塘里养着鲤鱼……水族人祭祖不用猪肉，用的是素食，鱼便是主要的祭祖大菜了！
这个不同寻常的村寨，后边靠山，有几条小路直通山林！前方及左右两侧被高高的护寨石墙保护着，一道粗实的栅栏式的大木门，一到夜晚便被寨老锁上，轻易不让人出入；当大木门关闭时，从外几乎看不见寨内动静，只能看得见听得到寨内的袅袅的炊烟和鸡鸣狗吠…
韦启超的父亲、蒙松的舅舅韦老发，就是这里的寨老！当蒙松带着潘美凤来投靠舅舅的时候，又是第二天的正午了，潘美凤一点不想离开蒙松，当来到寨门前时，她坐在寨门前的水井边，不走了。
蒙松知道自己违背了誓言，但是，他忘不了潘美英呀，不能丢下她不管呀！每个男人临到了这种时候，那被浓烈的爱情燃烧着的心中，那被人无情抢夺、欺侮的愤怒和焦躁，被仇恨和耻辱无情地噬咬着，伤害着、折磨着……此时，只要是热血男儿，又能有多少理智与平静呢？
潘美凤哭泣着喃喃地说：“松哥，我要去月亮山……去月亮山……去……”
蒙松说：“美凤，舅舅是这里的寨老，到这里来很安全。松哥求你，你就……就让松哥当个……真正的男人吧，美凤！”
潘美凤还是说：“我要去月亮山……去月亮山……去……”
这一刻，蒙松顿时发现，潘美凤并没有用正眼看他，好像是在对石缝中喘延鸣叫的蟋蟀、对头边飞舞的苍蝇、对流逝而去的泉水、对草、对树、对大山……说话一般，他感到不对劲了，美凤在短短几天中，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更苍白了，眼光飘忽，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明亮和光彩了！
这时的蒙松已经被仇恨与复仇完全支配住了，他言不由衷地说：“放心，松哥会与你去月亮山……去月亮山的！”
他将潘美凤扶起来，潘美凤笑了笑，也站了起来……当他将潘美凤交给舅舅、舅妈手上时，她也一点不在意……
韦老发听见他的亲家公被石厚打死、外侄的女人也被石厚抢去了，用烟头敲着桌子：“无法无天！启超不帮你，舅爹支持你入蒙老三的伙，去为你爹报仇雪恨，去救回你的女人！石厚是个畜牲……”
石兰芳也悲痛地哭着：“石厚，你这个杂种，没好死的东西！”
蒙松拭去了泪水，说：“舅，舅妈，美凤……就拜托二老照护，我走了……”
蒙松没有脸见潘美凤，埋头跑离了木屋，认为潘美凤会来追他，直到跑出了寨门，也听不见潘美凤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时，寨门已经关上了，心中一紧，心想，可怜的美凤，她快撑不住了！
——当天半夜，蒙松跟着蒙老三偷偷逼近乡公所，在一阵乱枪之后，门口的乡丁死了一个。怕死的国民党的一个排的人马，也全都躲进了乡公所内！这下倒好了，蒙老三的土匪团伙在乡公所大门前点燃了柴火，还扔了些火把上房……
这时从院里扔出了几颗美式手雷，门前的土匪倒了几个。乡丁们站在架着的楼梯上，从墙上向外开怆……于是，火药枪、独角铳、冲锋枪的枪声混为一团。
蒙天光躲在石墙拐弯处喊道：“石厚，我是韦启超！快给老子把潘美英交出来！否则，老子冲进去……杀了你的全家！杀了你的全家！”
蒙松吃惊地望着蒙天光，说：“你咋……咋把我的表哥、游击队……也带上了呢？”
蒙天光说：“我这样叫，石厚……才会怕，才会把潘美英……还回来！这才叫联合抗战，除掉石厚一家哩！”
蒙松狐疑地望着蒙老三，蒙天光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哪样？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才横心与石厚干上的！”
石厚吊着残手正在院中指挥，听见游击队跑来向他要潘美英了！他的女人这时跑出来说：“当家的，老爷叫你……叫你快进去！”
石厚跑到了父亲面前，他爹说：“你这草包儿，打啥呀，让他围上三五天才好哩！你哥带信来说，日本人快进黎明关了，我的幺儿要打头阵，这些天晚晚做噩梦！趁这机会，你赶紧派人去找你哥，叫他……叫他躲开日本人……快派我的幺儿回家来打土匪，打游击队！这样的机会……哪点找去！”
石厚听了就笑了起来：“爹！姜还是老的辣！分明是蒙老三带来的人，他说是游击队！”
石老爷说：“这纸糊的灯笼，还用你捅破？这次是为军团长才惹出的祸，不趁机叫他派兵来剿灭蒙老三，还等啥时候？”
石厚答应了爹，就立即跑了出去，又叫来了他的亲戚，又到了石拱门前。
这时，潘美英听见了枪声，见乡公所内乱成一团，也以为是韦启超的游击队救她来了！刚在小院中聆听，就见石厚带人到了拱门边！
潘美英叫道：“石厚！我都怀上蒙松的崽好几个月了，你还抢我干啥呀！干啥呀！”
石厚停止了滚动圆石，还想只要一个月，她真有崽假有崽就一清二楚了，又一次问她：“你真的……怀上了……蒙松的崽了？”
潘美英说，这样的事情，我会骗你吗？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石厚恨得咬牙切齿，索性解开了狗套：“去！给我咬！咬死她！咬死她！”
恶狗扑向潘美英，她刚顶住了门，恶狗便扑到门上。石厚又滚开石拱门边的圆石，对他的亲戚又交代了几句，就让他从洞口爬出去了！他刚合拢石拱门边的圆石，石秀英就出现在她身后，拍手笑着：“哈哈……断了条手，成天鸡鸭鱼肉侍候，抢来的……是军团长不愿要的、有了崽的女人！”
石厚正没好气，便恶狠狠地一脚，又一巴掌掴了他的女人，说：“闭嘴，你这占窝不生崽的女人，你当老子会白白放她走？”
《水族人的战争》，作者张宗铭、周晓云，该书在《贵阳晚报》连载。让读者了解贵州特有的水族。水族人民对军阀与日本人的戕害和反抗，会让你视觉一新！会了解水族人民特殊的风俗和美丽风光；会看见妻妾成群的军阀的骄奢淫逸和残忍，以及人性光环的一面。对于研究中国民族抗战，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这时，游击队员小李罹难已经一整夜了。一直还蒙在鼓里的韦启超，从半夜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按照规律，那一行日本人返回三岔路的时间，不应当超过三天，如果按照正规的路线，昨晚一定会经过那里……可是，韦启超又一次问小张：“你咋这样肯定这些人……是日本人呢？”
小张说，这一群人从进入佳荣的那一晚起，就被他们盯上了！他们一不在当地人的家中做客；二不留宿；三不与人交谈。既然是逃难……就得有老人，还有小孩。若是这些都没有，至少也得有妇女和姑娘呀！这群人全是年轻人，个个粗壮结实，你想……有这样的逃难的难民吗？
韦启超说：“可是小李……这时咋没有报消息来呢？要不，这十二个日本人返回驻地去了，要不……小李出事了？”
小张说，中午还不见鸽子回来，他就返回去一趟……于是，韦启超决定又派了一名游击队员，中午与小张一起返回三岔路去！
这时，一名游击队员跑进洞中，说道：“队长，蒙松带着潘美凤，来参加游击队来了！”
蒙松在洞口被好几个游击队员围住。他背着两个背篓，腰插一把盒子枪，右肩上斜背着一把独角铳，还背有一支火药枪！那年头有这三件家火的人可是太了不起了，所以才被游击队员们围了起来。这时的他一夜没睡，又饥又渴、昏沉沉，又伤心又绝望……那里还有力气回答游击队员们问话！
当韦启超赶到溶洞口时，见潘美凤也背着一个背篓，也跟着来了。他刚想问个究竟，蒙松却迎向他，开口就说：“表哥……美英被石厚抢去了，官家兵和乡丁……杀了我的岳父……烧了我们的……”话没有说完，就倒在韦启超的怀里了！
韦启超一看蒙松和潘美凤，明白他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二话不说，叫人取下了蒙松身上的背篓和枪……决定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说。
这时的潘美凤死活也不愿离开蒙松，跟着韦启超到了床前，就眼睁睁望着蒙松。听了韦启超的安慰话和问话，她也一句不答，泪水却如线似地流淌了下来！
蒙松睡到下午才醒了过来，刚睁开眼，潘美凤就扑进他怀中，哭道：“松哥……我怕……怕啊！我要去月亮……去月亮山……”
蒙松呼呼地吃着床边的饭菜，把泪和饭菜一起刨进肚中。他放了碗，以为潘美凤已经给韦启超全都说了，就一下跪在了潘美凤身前说：
“美凤，我……我……我不能……丢开美英不管啊！美凤，求你……我们一起参加游击队……去把美英……美英救出来！”
潘美凤的泪水流了下来，只把头摇得像货郎鼓！她完全相信爹的话是对的，蒙松根本斗不过石厚和军阀，只想蒙松带她远离仙乡，够与蒙松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潘美凤摇着蒙松，哭得更伤心了：“爹说过……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夺不回来的！夺不回来的！”
蒙松哭求着她：“松哥对你发誓，美英夺不回来，我一定和你……和你……一起进……进……月亮山去！”
潘美凤知道蒙松违背了对爹爹发下的誓言，明白今后会招来更多的凶险，绝望地叫道：“不……松哥，你不能忘了对爹发下的誓言……你不能啊……”
韦启超早已清楚了潘美凤的心思，明白她这样的姑娘，一旦有了爱便会从一而终的，也不可能改变的，更何况这时候的她还处于悲痛和恐怖中……
这时，蒙松将盒子枪重重地放在粗陋的方桌上，说：“表哥，我这阵就参加……游击队，求你，把美英……给我……救回来吧！”
韦启超看着蒙松，知道他与这里大多数的水族人一样，一点也不了解游击队，把游击队与蒙老三等同看待了。他还得赶紧带队员们出去，去设铁箍、去下套、去等候日本先遣队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办理！这时，他只得对蒙松说：
“表弟……游击队是抗日武装，是有组织性和纪律性的！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如果……这时去救美英，我们的枪口，对准的是中国人啊！”
蒙松说：“国民党的军团长，已经唆使石厚……抢走了美英，打死了我爹，烧了我家的木屋……他们也说枪口向外……”
可是，韦启超却说：“表弟，我们不能给吴增、石汉英口实！日本人已经进入水乡了，中国人……怎么还打中国人？！”
蒙松愤怒了，气了：“我看是你游击队，根本不敢去碰吴增、石汉英、石厚！他们这时候为啥敢抢女人！杀我爹！烧我的木屋！打中国人！你说，说啊！”
韦启超又说：“蒙松……你清楚……我比任何人更想救回美英！可是……现在国共合作，日本人就在眼前……我不能……违犯组织纪律呀！表弟，道理我给你说清楚了，你和美凤……还参加游击队吗？”
蒙松从桌上收回盒子枪：“懒逑参加了！”
韦启超只得离开了，又一次对蒙松说：“表弟，日本人进山来了，你可……”
蒙松想不到韦启超会这样绝情，连一点忙也不帮他，将头扭到一边，韦启超说事忙要走了，他也不理睬他！潘美凤原本以为，蒙松一定要撇下她，为了救姐姐去当游击队员。殊不知……她高兴地望着韦启超和游击队员们离开了溶洞，这才又回到了蒙松身边。
蒙松看着被他撵走的韦启超，不禁软软地跪下……捶地大哭，可怜巴巴地对着潘美凤说：
“美凤，我无用啊！我无用！我连自己的女人也救不了……救不了啊，美凤！”
潘美凤紧紧地抱着蒙松，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蒙松，温情而幸福地说道：“松哥，莫哭……莫哭，还有我呢。我们走……走得远远的……照爹说的那样，打不过，躲得远远的……到月亮山去……”
2，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燕子早已经飞回了溶洞，成群的蝙蝠却又飞出了溶洞……这时是动物忙出动，人该歇息的时候了。溶洞中是那样的静谧，静得滴水声也听得清清楚楚。蒙松这时认为，韦启超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他总共才二十个左右的游击队员，有些还背着火药枪……哪里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分明不是石厚和国民党驻军的对手！这样一想，他又有些谅解韦启超了：别人进山不到半年，刚有了这些家底，你一下就给他报销完了，他用啥去对他的党组织说话呢？
这时，潘美凤燃烧着柴火，将水倒入铁鼎罐中忙着煮饭……她要为伤心透了的蒙松做第一顿饭，还要与他吃第一顿饭！只要蒙松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只是蒙松离开她！
蒙松心灰意懒地靠坐在岩石上，望着陡峭的岩壁……这里是他和潘美英最熟悉的燕儿洞，对面是一条深涧，人们只用一根长长的圆木进入这里。假如将圆木推下深涧，要绕到这里就得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但是，只有几个人才清楚，韦启超也未必晓得——这个溶洞可以通到广西去！
这时，蒙松看着溶洞中陡峭的绝壁，这是只有他和燕子、蝙蝠能到达的绝壁，他经常与父亲、岳父上到壁崖上掏燕窝……他猛然想起，婚后的一天，他带着潘美英到这里来掏燕窝！他刚爬上去才十米高，就听见潘美英害怕地对他说：
“蒙松，下来！我害怕，你快些下来！”
他说：“美英，不要怕，我上去掏燕窝给你吃！”
潘美英说：“我不要，我只要你下来！你再往上爬，我就走了！”
蒙松还是往上攀爬……这时潘美英唱起甜美的水家双歌：
“过去你，孤身天下，
死与活，任你玩耍；
而今我，心中只你，
稍有闪失天会塌！”
蒙松望着崖壁下的潘美英，甜蜜地笑了起来，放弃了去掏燕窝的企图，灵巧地又从石壁上返回地面！
潘美英跑来依偎在蒙松胸前，说：“从今往后，再不许你攀岩掏燕窝，听见了吗？”
蒙松幸福地：“听见了！”
……可是如今，潘美英被军阀、乡绅抢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对岳父发下了大誓，必须与潘美凤走进月亮山中。正想明天一大早，他就带着潘美凤，走进深深的月亮山中去……这时，只见潘美凤望着溶洞口，手中的铁锅“哐”地落在地上……一声炸雷似的喊声在洞口响起：
“石厚来了！”
蒙松倏地跳起，拔出腰间手枪，冲过去一把将潘美凤拉到身边。他来不及去收回铁鼎罐了，想带着潘美凤从后洞逃走！
这时，土匪头蒙天光腰别盒子枪，手提一支独角铳，哈哈大笑一阵，大咧咧地说：“看来，你就是蒙松了！听见石厚的名字，把你的尿也吓出来了！”
蒙松问他：“你是哪个？”
蒙天光说：“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土匪蒙老三！”接着又大咧咧地走进了溶洞……
潘美凤把蒙松抱得更紧，蒙天光到了他们的面前，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着蒙松一阵，说：“你们这副样子……还想报仇？我看……连命也快保不住了！我来找你，是来和你做笔交易。”
蒙松说：“哪样交易？”
蒙天光说：“你给老子把枪口转开！老子要你的命，早就要了！”
蒙松把枪插入腰带中，蒙天光才说：“你把盒子枪给我，我拿一把独角铳和你换！”
蒙松：“我不换！这枪，我一次可以装七发子弹！比独角铳精贵多了！”
蒙天光说：“你这七颗子弹打完了，枪就没用了！独角铳给你，我外加五十发子弹！一里开外打麂子，百发百中！”
蒙松想了想也是，又说：“我有独角铳！”
蒙天光说，你有多少子弹？蒙松就一声不吭了，现在他与土匪蒙老三在一起，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他灵机一动，立即说道：
“这把盒子枪我送你，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蒙天光差一点要笑出声来，知道他要说些啥，装出一点不知地问道：“你要我答应你啥条件？”
潘美凤拉了拉蒙松，蒙天光在一边立即吼着潘美凤：“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打岔！”
蒙松这才说道：“你带领你的弟兄，把我的潘美英，从石厚的乡公所里抢出来！”
蒙天光说：“你表哥是游击队长，为啥不找他帮忙？”
蒙松瓮声瓮气地说：“他不愿帮！”
蒙天光说：“游击队不帮你，老子帮你！要我抢回潘美英，那……你就得……入我的伙！！
蒙松说：“哪个能帮我抢回潘美英，我就……就……”
潘美凤“啊”地惊叫了一声，制止地：“松哥！”
蒙天光朝洞口打了一声呼唿，溶洞口应声出现了十几个土匪……蒙天光朝洞口吩咐着：“把这个多嘴多舌的女人……带去给我……”
蒙松拔出手枪：“谁敢动美凤一下，我就崩了他！”
土匪老三说：“你敢伤我一个兄弟，我们砍你们成肉酱！”
蒙天光才道：“女人，你该懂得水家的规矩！往后男人说话你再打搅，别怪我蒙老三对你不客气！蒙松游击队不要他，石厚要除掉他，我好心好意来帮他的忙，你在一边生乱干啥？他不入我的伙，只有死路一条！”
蒙天光说完，就毫不客气地将蒙松手中的盒子枪夺了过来，手举双抢，一枪打灭了崖上的火把，又一枪打下了一只蝙蝠，神气地对蒙松说：“我的团伙里不能有女人，晦气！你要安顿好她再来入伙。”
蒙松看了看潘美凤，这时的她真的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动了。她只用怀疑、不相信的目光对着他，在她的眼中，蒙松违背了诺言，又一次丢弃了她，本来就无比伤心的心，又一次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3，离仙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上百户人家的水族村寨，名叫仙乡寨。这里的人家，据说是从仙乡搬到这里的后代。
这里古树参天，一幢幢的小青瓦盖顶的木屋一座连着一座，像许多常见的水族人家一样，木屋下有着池塘，塘里养着鲤鱼……水族人祭祖不用猪肉，用的是素食，鱼便是主要的祭祖大菜了！
这个不同寻常的村寨，后边靠山，有几条小路直通山林！前方及左右两侧被高高的护寨石墙保护着，一道粗实的栅栏式的大木门，一到夜晚便被寨老锁上，轻易不让人出入；当大木门关闭时，从外几乎看不见寨内动静，只能看得见听得到寨内的袅袅的炊烟和鸡鸣狗吠…
韦启超的父亲、蒙松的舅舅韦老发，就是这里的寨老！当蒙松带着潘美凤来投靠舅舅的时候，又是第二天的正午了，潘美凤一点不想离开蒙松，当来到寨门前时，她坐在寨门前的水井边，不走了。
蒙松知道自己违背了誓言，但是，他忘不了潘美英呀，不能丢下她不管呀！每个男人临到了这种时候，那被浓烈的爱情燃烧着的心中，那被人无情抢夺、欺侮的愤怒和焦躁，被仇恨和耻辱无情地噬咬着，伤害着、折磨着……此时，只要是热血男儿，又能有多少理智与平静呢？
潘美凤哭泣着喃喃地说：“松哥，我要去月亮山……去月亮山……去……”
蒙松说：“美凤，舅舅是这里的寨老，到这里来很安全。松哥求你，你就……就让松哥当个……真正的男人吧，美凤！”
潘美凤还是说：“我要去月亮山……去月亮山……去……”
这一刻，蒙松顿时发现，潘美凤并没有用正眼看他，好像是在对石缝中喘延鸣叫的蟋蟀、对头边飞舞的苍蝇、对流逝而去的泉水、对草、对树、对大山……说话一般，他感到不对劲了，美凤在短短几天中，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更苍白了，眼光飘忽，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明亮和光彩了！
这时的蒙松已经被仇恨与复仇完全支配住了，他言不由衷地说：“放心，松哥会与你去月亮山……去月亮山的！”
他将潘美凤扶起来，潘美凤笑了笑，也站了起来……当他将潘美凤交给舅舅、舅妈手上时，她也一点不在意……
韦老发听见他的亲家公被石厚打死、外侄的女人也被石厚抢去了，用烟头敲着桌子：“无法无天！启超不帮你，舅爹支持你入蒙老三的伙，去为你爹报仇雪恨，去救回你的女人！石厚是个畜牲……”
石兰芳也悲痛地哭着：“石厚，你这个杂种，没好死的东西！”
蒙松拭去了泪水，说：“舅，舅妈，美凤……就拜托二老照护，我走了……”
蒙松没有脸见潘美凤，埋头跑离了木屋，认为潘美凤会来追他，直到跑出了寨门，也听不见潘美凤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时，寨门已经关上了，心中一紧，心想，可怜的美凤，她快撑不住了！
——当天半夜，蒙松跟着蒙老三偷偷逼近乡公所，在一阵乱枪之后，门口的乡丁死了一个。怕死的国民党的一个排的人马，也全都躲进了乡公所内！这下倒好了，蒙老三的土匪团伙在乡公所大门前点燃了柴火，还扔了些火把上房……
这时从院里扔出了几颗美式手雷，门前的土匪倒了几个。乡丁们站在架着的楼梯上，从墙上向外开怆……于是，火药枪、独角铳、冲锋枪的枪声混为一团。
蒙天光躲在石墙拐弯处喊道：“石厚，我是韦启超！快给老子把潘美英交出来！否则，老子冲进去……杀了你的全家！杀了你的全家！”
蒙松吃惊地望着蒙天光，说：“你咋……咋把我的表哥、游击队……也带上了呢？”
蒙天光说：“我这样叫，石厚……才会怕，才会把潘美英……还回来！这才叫联合抗战，除掉石厚一家哩！”
蒙松狐疑地望着蒙老三，蒙天光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哪样？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才横心与石厚干上的！”
石厚吊着残手正在院中指挥，听见游击队跑来向他要潘美英了！他的女人这时跑出来说：“当家的，老爷叫你……叫你快进去！”
石厚跑到了父亲面前，他爹说：“你这草包儿，打啥呀，让他围上三五天才好哩！你哥带信来说，日本人快进黎明关了，我的幺儿要打头阵，这些天晚晚做噩梦！趁这机会，你赶紧派人去找你哥，叫他……叫他躲开日本人……快派我的幺儿回家来打土匪，打游击队！这样的机会……哪点找去！”
石厚听了就笑了起来：“爹！姜还是老的辣！分明是蒙老三带来的人，他说是游击队！”
石老爷说：“这纸糊的灯笼，还用你捅破？这次是为军团长才惹出的祸，不趁机叫他派兵来剿灭蒙老三，还等啥时候？”
石厚答应了爹，就立即跑了出去，又叫来了他的亲戚，又到了石拱门前。
这时，潘美英听见了枪声，见乡公所内乱成一团，也以为是韦启超的游击队救她来了！刚在小院中聆听，就见石厚带人到了拱门边！
潘美英叫道：“石厚！我都怀上蒙松的崽好几个月了，你还抢我干啥呀！干啥呀！”
石厚停止了滚动圆石，还想只要一个月，她真有崽假有崽就一清二楚了，又一次问她：“你真的……怀上了……蒙松的崽了？”
潘美英说，这样的事情，我会骗你吗？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石厚恨得咬牙切齿，索性解开了狗套：“去！给我咬！咬死她！咬死她！”
恶狗扑向潘美英，她刚顶住了门，恶狗便扑到门上。石厚又滚开石拱门边的圆石，对他的亲戚又交代了几句，就让他从洞口爬出去了！他刚合拢石拱门边的圆石，石秀英就出现在她身后，拍手笑着：“哈哈……断了条手，成天鸡鸭鱼肉侍候，抢来的……是军团长不愿要的、有了崽的女人！”
石厚正没好气，便恶狠狠地一脚，又一巴掌掴了他的女人，说：“闭嘴，你这占窝不生崽的女人，你当老子会白白放她走？”
《水族人的战争》，作者张宗铭、周晓云，该书在《贵阳晚报》连载。让读者了解贵州特有的水族。水族人民对军阀与日本人的戕害和反抗，会让你视觉一新！会了解水族人民特殊的风俗和美丽风光；会看见妻妾成群的军阀的骄奢淫逸和残忍，以及人性光环的一面。对于研究中国民族抗战，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