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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奶奶

    满仓爹自从掌起勺把子后,便编了个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的顺口溜来:

    “听说吃饭不要钱,老婆娘大妮子的嘴巴全变甜,一声声哥哥叫得我心里实在绵……”

    “听说吃饭不要钱,就连咱村的狗也吃得肚儿滚滚圆……”

    “听说吃饭不要钱,咱迷失沟的猪儿羊儿吓破了胆,吱吱地叫着腿发软……”

    队长听了满仓爹的顺口溜后,嘻嘻哈哈地对满仓说:“满仓,你吃饭你爹跟你要钱了没?人民食堂跟你要钱了没?”

    王满仓嘿嘿地笑着说:“就是要钱我也没有!”

    队长又嘻嘻哈哈地指着铁旦说:“人民食堂的伙食比你家里的伙食好不好?”

    铁旦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说:“人民食堂真是美得太太哩,能吃饱能吃好!”

    队长得意地拍着二娃的头说:“二娃你一顿能吃几碗?”

    二娃伸出了五根手根头,把手里的碗端到队长面前让队长看,队长吃惊地说:“这么大得碗,你一顿能吃五碗?”

    二娃说:“比五碗还要多,我能吃六碗,吃完了还能吃一个馍馍。”

    队长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二娃你吃得比猪还要多,你吃一个月就能肥得跟猪比了……你要成了猪,你屋里的黑里就不让你压她了……”

    村里人哄堂大笑起来,二娃不知所以懵懵懂懂地说:“队长,猪吃得比我多,猪一顿能吃一洗脸盆子……”

    村里人听到这话后,端着碗蹲在地上笑成了一团。看着乐不开支的人群,队长心里美滋滋的。村食堂能办得这么好,办得人人都满意,真是出乎队长的意料。他当初还害怕村里的食堂办不起来,这下不用担心了。队长把手插在腰里,哈哈笑着对在食堂门前吃饭的村里人说:

    “人民食堂美不美?”

    “美得太太哩!”

    “人民食堂好不好?”

    “好!”

    “人民食堂给你们亲不亲?”

    “人民食堂比我们的亲娘还要亲。”

    吃饭时,男人们大多都挤在食堂门口吃,一边吃一边谝闲。吃完后不够的话,还能顺便到灶房里再添上。女人们则是把饭端回家和娃娃们慢慢地吃。

    梅女其先也是把饭端回家,和娃娃们一块儿吃。牛犊和马驹都长大了,一碗饭常常不够吃,吃完后还要让她再跑第二次。到了吃饭时,梅女偏拉着他俩一块儿到食堂去打饭,当他们吃完第一碗后再回到家里吃。牛犊和马驹长得虎头虎脑的,满仓爹见了忍不住总要逗两句,他摸着牛犊和马驹的头说:

    “这俩小讨债鬼,快叫爷爷……叫爷爷,爷爷就把这锅里的肉给你们舀上……”

    牛犊和马驹手里端着碗,尖声尖气地满仓爹说:“我要吃肉……”

    满仓爹捏着马驹的脖子嘿嘿地笑着说:“你不叫我爷爷,就没有肉吃……”

    梅女俯下身子对牛犊和马驹说:“你俩快叫爷爷,爷爷把锅里的大肥肉全挑出来让你们吃……”

    牛犊懂事地眨巴着眼睛说:“爷爷,我要吃肉……”

    牛犊叫了一句爷爷后,满仓爹高兴地拖着嗓门长长地叫道:“牛犊,你的肉来啦……”

    说着他把满满的一勺猪肉,舀到了牛犊高高举起的碗里。马驹看见了,撅着嘴不高兴起来。满仓爹轻轻地拧着马驹的耳朵说:

    “你看牛犊吃上肉了,你不叫爷爷就吃不上肉……”

    五岁的马驹蹙着眉头尖声细气地说:“我不叫你爷爷。你不是我的爷爷,我爷爷早死了,在土里埋着呢!我不吃你的肉也不叫你爷爷。”

    满仓爹尴尬地笑了笑对梅女说:“马驹这么小就有志气,真是难得。”满仓爹说完后转过头对马驹说:

    “你不叫爷爷,爷爷也给你肉吃。”

    满仓爹说着把满满的一勺肉舀到了马驹的碗里,马驹人小手里的碗没端稳“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碗里的肉洒得地上到处都是。梅女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肉,想把肉再拔拉到马驹的碗里。满仓爹摆了摆手说:

    “不能吃了,不能吃了,我再重新给他舀一碗。”

    集体的东西满仓爹不心疼,他又把满满的一勺肉舀到了马驹碗里。梅女用手挡着满仓爹的胳膊说:

    “叔,他一个小碎娃娃那能吃得了这么多。”

    满仓爹说:“吃不完就拿回家里给狗吃,这锅里的肉吃的谁都不稀罕了。”

    梅女把饭从食堂里打回来,牛曾氏瞅了一眼说:“今日个咋还是吃肉?这肉吃得我见了就觉得恶心!”

    食堂里每天晌午都要做顿肉菜吃,吃得牛曾氏都快咽不下去了,她端着碗对牛犊和马驹说:“你们俩谁吃肉?”

    牛犊撅着嘴说:“奶奶,我碗里的肉还吃不完呢。”

    牛曾氏把碗端到马驹面前说“你吃不吃肉?”

    马驹头摇得跟拨郎鼓样地说:“奶奶,我和你一样见了肉就恶心。”

    牛曾氏看了看三娃,三娃正把碗里的肉一片一片地夹出来给狗吃。狗吃了几片肉后就再也不吃了,三娃夹到地上的肉,它闻了闻就摇着尾巴走开了。看到三娃作贱肉,牛曾氏生气地说:

    “三娃你造孽哩,这狗天生就是吃屎的,你干吗让它吃肉。你要是不吃,就把肉留在碗里不要作贱了。”

    三娃理直气壮地说:“家里都不吃肉,留在碗里你给谁吃?”

    牛曾氏说:“我把肉全炼成油,咱存起来等没有肉时再吃。”

    听说娘要把肉全炼成油,三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说:“娘,咱家里连锅都没有,你拿啥炼油?”

    牛曾氏这才想起来,家里的锅已经被队长砸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忘记咱家没有锅了。”

    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样的大肉片子,牛曾氏发起愁来,这么一大碗的肉倒掉就太可惜了。不倒又不行,放在碗里过不了几天就臭掉了。牛曾氏想了一下后对梅女说:

    “二娃屋里的,你把这碗肉端到铁旦家里吧,他家里人口多。”

    三娃说:“嫂子,你把这十几个馍馍也拿过去,放在家里都快长毛了。”

    牛曾氏瞪了三娃一眼说:“馍馍不给他,你半夜里醒来,饿了时再吃。”

    梅女端着碗走到铁旦院子里对红苗说:“嫂子,我今日个打回的菜太多了,给你送过来一碗。”

    如今的红苗也不稀罕肉了,梅女好心送过来了她不能说不要。她拿过一个空碗倒下梅女碗里的肉,对梅女说:

    “牛犊娘,坐下歇会儿吧。”

    土驴正在窑里吃饭,见梅女走进来了,他见缝插针地搬过来一个凳子让她坐。日子过得真是快,梅女刚嫁到这个村子时,土驴还在娘怀里吃奶,眼下他已经是个爬树掏麻雀的半大小子了。

    看到铁旦不在家,梅女问红苗:“土驴他爹吃饭还没回来?”

    红苗说:“他爹啥时候不是等到食堂里没人和他拉话了,才拍拍屁股往家走。”

    铁旦奶奶坐在窑后头炕上的一堆破棉絮中,听到窑里有人说话,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问红苗:“我的孙儿……是谁到家里来了?”

    铁旦奶奶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最近一二年连人也认不出来了。红苗把手放在奶奶的耳边大声地说:“是隔壁的牛犊娘,来家里串门哩!”

    铁旦奶奶眯着昏花的眼睛凑在梅女的脸上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来,她“噢、噢”地对梅女说:“原来是牛犊娘!”

    红苗说:“奶奶,你吃肉不?牛犊娘送过一碗肉。”

    红苗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奶奶嘴里,奶奶吸溜着嘴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她把嘴里的肉“呸”地一口吐在手里说:

    “我没牙了……这肉我咬不动……”

    铁旦奶奶把手里的肉伸到土驴面前说:“狗狗,你吃肉不?把老奶奶手里这块肉吃了……”

    土驴看了看老奶奶手里那块亮晶晶地粘满了口水的肉后,摇了摇头说:“老奶奶我吃饱了,你让闷驴吃吧!”

    土驴嫌恶心不肯吃老奶奶手里的肉,他把闷驴推到老奶奶面前说:“闷驴爱吃肉,你让闷驴吃吧!”

    闷驴是红苗的小儿子,年纪跟马驹差不多,长得却没有马驹高。他看了看老奶奶手里的肉,嘴里“呜呜”地叫着,把院子里的老黑狗叫了进来。闷驴抓起老奶奶手里那块粘满口水的肉,不客气地扔进了狗嘴里。老奶奶看到闷驴把肉扔进了狗嘴里,她生气地抓住闷驴的胳膊,勾着手指在他的头上“邦邦”地敲了两下说:

    “我的小先人呀,你咋把肉给狗吃啦……要遭年馑啦……要是老天爷知道了,你该饿肚子了……”

    老奶奶苍劲暴露的手指敲痛了闷驴,闷驴哇哇地哭着钻进到了红苗怀里。闷驴正在娘怀里哭得伤心的时候,铁旦拿着碗回来了。他知道事情的经过后,生气地说:

    “奶奶,为了一块肉值得吗?”

    铁旦奶奶干瘪着嘴乜了铁旦一眼说:“我的孙儿呀……奶奶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爷爷就是饿死的,不能把粮食都作贱了……”

    铁旦坐在炕上嘴巴对着奶奶的耳朵大声地说:“奶奶,现在是新社会,再也饿不死人了……吃饭时你到食堂边去看一看,到处扔得都是大肉片子和吃不完的馍馍……”

    听说地上扔的到处都是馍馍,奶奶吓得哆嗦着说:“你说啥?到处扔的都是馍馍……”奶奶干瘪着嘴巴,吸回流在嘴角的口水对铁旦说:“我的孙娃呀……你去把他们扔了的馍馍全拾回来,奶奶我来吃……”

    铁旦说:“奶奶现在吃大锅饭,馍馍食堂里多的是,你叫我拾那些吃剩下的烂馍馍干啥,也不怕人家笑话……”

    奶奶苦苦地央求着铁旦,去把那些吃剩下的烂馍馍全捡回来,铁旦就是不肯去。奶奶生气地抓起放在炕角的拐杖说:“快去拾回来……你要是不去,看我不打破你的头……”

    铁旦说:“奶奶,我嫌丢人……”

    奶奶气得哆嗦着说:“嫌丢人,饿死你就不丢人了……想想我给说过的光绪三年的事情,快去把馍馍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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