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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医院里的哭声

    梅女和朱杨氏进了卫生所的窑门后,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炕角的梅生。明德老汉正昏迷着躺在梅生的身边,他的腰上缠满了透着血迹的白纱布。白纱布像在血里泡着一样斑斑驳驳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俊生爹也昏迷着躺在炕上,两条腿上缠满了透着血迹的白纱布。俊生看了一眼跨进窑门的梅女后,含着泪悄悄地低下了头。朱同仁站在窑洞后面,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低声地说着什么,看到梅女进来后,他们停止了说话忐忑地不安地看着她。梅女站在炕边,摇了摇躺在炕角的梅生。梅生静静地躺在炕上,像块石头样一动也不动。他眼里、嘴里糊着一层厚厚的血色泥巴,头发被血泥糊得一片一片的耷拉下来粘在额头上。梅女看到梅生这副模样,吓得惊叫着说:

    “梅生,你这是咋啦?……不要吓唬姐……”

    梅女压抑着哭声紧紧抓着梅生的手,梅生的手像是雪地里的石头样冰冷冰冷的,已经没有了任何热度。梅女惊恐地转过头,满腹狐疑地看着站在脚地里的俊生和朱同仁。朱同仁把头轻轻地撇了过去,没敢正眼看梅女。

    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医生走过来拍了拍梅女的肩膀,拉着梅女的胳膊走出了窑门。他们来到另一孔没人的窑里,朱同仁和朱杨氏也跟着走了进来。

    “先坐下喝口水。”这位年轻的医生给梅女倒了碗滚水,放在了桌子上。“你不要太难过,要懂点事。家里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吧。你弟弟已经死掉了,他送来之前就已断了气。”这位医生和颜悦色地对梅女说着,边里站着的朱同仁和朱杨氏全都紧张地看着梅女。

    梅女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地对医生说:“他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这会里咋就死了?你在查看查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医生两只手插在包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如果送来早一点,兴许还有救!”

    梅女确信她的弟弟梅生已经死了,再也没有救了,她在窑里伤心地大哭起来,朱同仁和几个医生怎么劝也劝不下。这也难怪,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能受得了。梅女断断续续地哭着对医生们说,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吃早饭时他还活蹦乱跳的,还嚷着中午回来要吃酸菜干面呢,这会哩咋就咽了气。

    无奈的梅女,在家庭遭遇了这一场变故之后,出人意料地变得坚强起来。残酷地生活,必须让她在这一刻变得坚强起来,她要是再挺不住倒下了,这个家就真得完了。爹还躺在医院的土炕上昏迷不醒,她能做的是尽快背着弟弟回家。爹要是醒来知道梅生已经死了,会受不住这个打击的。这个可怜的老汉还不知道,他的腰已经瘫痪了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死了,就要被埋进泥土里再也见不着了。

    梅女背着身体已经僵硬了的梅生,走在齐膝深的雪路上,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去。朱杨氏紧紧地跟在梅女身后,这个善良的人此刻和梅女一样伤心,不时地从袄包里抽出手绢擦着已经哭肿了的眼睛。梅女背着干瘦的梅生,就像背着几棵干柴禾似的轻飘飘的。梅生像是从来就没有长大过,不像是活了十三岁的娃娃。梅女觉得他没有死,就像小时候背着他上山打酸枣,他只是在她背上睡着了。说不定他一觉醒来后,就会叫她姐给她要酸枣吃。

    梅女回到家里把梅生放在炕上,用毛巾一遍遍地为梅生擦洗着脸上的泥土。弟弟死了也要干干净净地死去,要不娘在阴间,会认不出她这个儿子的。梅女在柜子里翻找着梅生以前穿过的衣服,可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找不出来,可怜的弟弟到死也穿不上一件新衣服。

    三天后梅女在村里人的帮忙下,把梅生埋在了娘的坟边。这样梅生在阴间有人照应了,那些恶鬼也就不敢欺负他了。梅女红肿着眼睛对着娘的坟喃喃地说道:“娘……生娃子来了,你把他领走……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把生娃子照看好。他活着时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穿过一件新衣服……你让他歇上几天……不要在阴间里,再让他干重活了。娘,你对生娃子好一点,他长大了会孝顺你的……”

    娘死时,爹把娘的坟地选在了院子对面的山坡上。爹那时常说,他要把家里的光景过成村里面数得着的,这样娘在对面的山坡上就可以一眼看到他。现在弟弟和娘埋在了一起,他天天都能看到她看到这个家,和活着时一个样。

    半个月后,明德老汉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梅生死了。其先梅女和俊生还有几个医生都瞒着他,说梅生没事当天就出院了。可过了快半个月了,梅生也没到卫生所里来看望他一下,村里本门子的人都来看过他了,偏偏梅生没来。明德老汉生疑起来,瞅着吱吱唔唔的梅女,从她红肿的眼里看出问题来了。明德老汉一边边地追问着梅女,梅生为啥没来卫生所里看他。他是他的爹,他应该到卫生所里来看他。梅女红肿着眼睛,忍不住“吱”的一声哭了出来。当明德老汉确信他的儿子梅生已经死了时,躺在医院的土炕上就开始嚎啕起来。老汉边哭边用手拍打着土炕,嘴里吼着:

    “老天爷,你这是咋了呀,你咋往穷人脖子上抹刀子哩……老天爷你叫我往后里还咋过呀……”明德老汉一边哭一边懊悔地说:“我苦命的娃呀,我要是让你歇上一天该有多好呀!”

    老汉凄惨的哭叫声,吸引得其它窑里的十几个病人,全都围在窑门口看着热闹。躺在明德老汉身边不远处的光信老汉,也被明德老汉的哭嚎声感染了,不时地抬着袖子抹着眼泪。明德老汉哭着挣扎着要往家里去,边里站着的几个医生慌忙着按着老汉的肩膀。老汉甩开他们的胳膊,想从炕上爬起来回到家里去看梅生。可他只是努力地做了个爬起来的姿式后,身子就倒下了。老汉眼里噙着泪,困惑不解地看着他的腰和两条腿,嘴里嘟哝着:

    “我这腰和腿是咋了?咋了?咋不听使唤了?”

    老汉瞅瞅身边站着的几个医生,他们就像庙里的菩萨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明德老汉气得拿起一个空了的输液瓶子,狠狠地朝着他的两条腿砸下去,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这两条腿前几天还疼得他呻呤了几天,可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明德老汉知道他再也站不起来后,伤心地在窑里“哇、哇”地大哭起来,眼泪像雨点样把胸前的棉袄淋湿了一大片。站在窑门口的十几个病人,看到比他们还不幸的老汉,全都摇着头叹息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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