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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8章

    林宝泉浑浑噩噩的熬到了凌晨时分,把家里的东西清点了一番,才发现放在抽屉里的大洋和杏儿的值钱首饰不见了,只有放在银行里的存折幸免于难。

    这是典型的“抢劫杀人”,警察们走后,陈三爷才帮着可怜的孤儿寡父匆忙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徐老板回到了煤市街的小院儿。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气温很低,被棉被包裹着的小娃娃冻得呜呜大哭,直到进了暖和的北房才止住哭声,渐渐的睡去。

    “三爷,这两天得辛苦您了,帮我搭把手,宝泉儿一个人照顾不来孩子。”他最近除了忙着帮吴大帅奔丧,还得操办王杏儿的丧事,他不想让宝泉奔波操心,生怕会让对方再受刺激。

    陈三爷点头:“嗯,刘大嘴媳妇上午也会过来,老吴头说大家出钱给杏儿打副好棺材,让她风风光光的出殡。”他说完忍不住老泪纵横,擦着眼泪回了南屋。

    徐广罄关好房门,来到里屋,望着斜靠在床头的男子,柔声道:“赶紧睡吧,下午还得忙呢,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给杏儿选身漂亮的行头得你拿主意。”

    床里头的娃娃咬着手指,睡得很香,丝毫不明白娘再也不会醒来,不会唱着大鼓哄他睡觉了。

    宝泉依旧坐着一动不动,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也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宝泉儿!”广罄呼唤对方,搂住了微微发抖的男人。

    小瘸子愣愣的凝視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脑子里依然思念着刚离世的妻子,没了杏儿,他犹如失去了左膀右臂,最重要的是文韦日后怎么办,他能担起独自养育儿子的重任么?

    “你别吓我成吗,杏儿虽然走了可你总要活下去呀,为了儿子你得撑着,再说不还有我吗,我他妈是干嘛的啊?”出了这件事自己要负一半责任,换句话说他简直就是帮凶。

    呆若木鸡的男人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极力压抑住悲愤之情说道:“你是我的冤家啊,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回来......死的不是我啊。”这句话出口之后,他哦眼泪就刷拉拉的淌了下来,在徐广磬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是我的错,我不该约你!”从来不愿意认错的男人悲痛的说。

    “你混蛋,我也是混蛋,呜呜呜~!”林宝泉捂着脸不敢大哭,生怕吵醒了床上熟睡的儿子。

    广磬只是抱着他不吭声,心里却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着,宝泉一点责任也没有,他才是罪大恶极的王八蛋。

    “娘~娘!”小文韦在梦中唤着母亲,然后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徐老板望着这个可怜的娃娃,越发自责起来,他发誓要今后要好好的补偿这对父子,让他们过衣食无忧,舒心愉快的日子,不再受任何伤害!

    天亮之后,哭累了的林宝泉才暂时睡下,徐广磬也躺了下来,两人和衣而卧,直睡到中午时分才被小文韦吵醒。

    坐在坑头上的孩子委屈的撅着嘴说:“爹,我饿,娘,我要娘。”孩子刚学会说话,还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图。

    林宝泉连忙抱起儿子,哄着他说:“娘出去了,爹带你去吃饭,文韦乖。”

    “我要娘,爹,我要娘。”他在父亲的怀里耍赖,整整一晚都没见到母亲,他很不安。

    广磬先下床,对孩子爹说:“我去买点吃的回来,你别动弹了,哄孩子吧。”

    小兔子默许一般的坐在炕头,晃着文韦的小身子,温柔的说:“叔叔给你买吃的了,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说文韦要听话,不听话她就......不回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鼻子一酸,又想流眼泪。

    徐老板披上皮大衣,匆忙出了门,刚来到院子里,便碰到了陈三爷。

    “广磬,干嘛去?”

    “我给孩子买点吃的。”

    他连忙拦住自己说道:“刘大嘴媳妇已经做好饭了,就等着你们起来吃呢。”

    “行,我去端饭。”徐老板连忙进了厨房,和忙活着的周婶道谢。

    “周婶,谢谢您了。”

    她没有一点儿笑模样,杏儿的死对她也是个打击,前两天她们还在一起逛街呢:“徐老板别客气,你让我们一直住在大杂院,大家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再说杏儿也是咱们自家人,就是宝泉和孩子太可怜了。”

    “所以我想把他们接到上海去。”他端着两盘菜,走出了厨房。

    周婶端着蒸好的馒头,走在他身后,问道:“宝泉儿答应了吗?”

    “没,我会说服他的。”虽然广磬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他唯有一试。

    “吃饭了,宝泉儿。”陈三爷也端着煮好的排骨汤来到了客厅,利索的摆碗筷。

    “麻烦您了。”当爹的人抱着饿极了的文韦来到客厅。

    “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来,我抱会儿孩子,你先吃饭。”他说着就抱过了小娃娃,坐到桌边,等徐老板和周婶过来一起开饭。

    “我还是得感激您。”他没睡好,头晕眼花,身子轻飘飘的,刚才孩子一闹唤他真的有种快要死了的感觉。

    “再说这话,我就生气了,赶紧吃饭吧。”三爷搂着文韦给孩子盛了碗汤,小文韦就乖乖的用勺子自己舀着吃,不坐在大人膝盖上他可根本够不着饭碗。

    广磬和周婶也坐了下来。

    “宝泉儿,今天随便吃点儿,想吃什么我去买来给你做。”周婶帮他盛饭夹菜,还特意给娃娃煮了个鸡蛋,细心的剥给文韦吃。

    小兔子哽咽着点头:“嗯,谢谢您了。”

    “甭客气,咱们不是外人,晚上老吴头他们过来。”她本想说棺材已经选好了,但又怕他伤心,就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广磬吃着饭就和嚼蜡似的没味儿,脑子里很乱,眼下却是他必须说服林宝泉带孩子跟自己回上海,这可愁坏了他。

    “陈三爷爷,我要馒头。”文韦看着棒子面和白面做成的馒头,食欲顿开,暂时忘记了母亲“失踪”的事。

    徐广磬马上就掰了半个馒头递到了孩子的手中。

    文韦边吃边打量这个陌生的男子,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叔叔。”

    这孩子很有礼貌,都是杏儿教育的好。

    他苦笑着:“不谢,文韦想吃什么,叔叔给你买去。”

    林文韦不假思索的回答:“糖葫芦。”每次陈三爷爷来都会给他带上一串,所以他特别喜欢这位老人。

    “好。”他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了宝泉,对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这让他越发心疼了。

    小兔子低头吃饭,抬头的时候目光便和对方撞到了一起,他立刻垂下眼帘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醋溜白菜上去了。

    傍晚,徐广磬,陈三爷带着宝泉去寿衣店给杏儿选好了上路的行头,就去了警局的停尸房,刘大嘴和老吴头已经带着操办后事的人候在那里了。

    再次见到妻子的尸首,林宝泉又大哭了一场,好久才被广磬拉开,让人家给杏儿擦洗干净,把伤口缝合,再给她上妆,换好衣服,放进了棺材中。

    一行人护送着杏儿的遗体去往朝阳门外的东岳庙,道士们会给她做七天法式,然后再出殡,坟地选在了西郊风景秀丽的半山腰。

    守在灵堂里的宝泉,呆痴痴的望着棺材悠悠的说道:“等我百年之后要把我和杏儿埋在一起。”

    坐在一旁的广磬点点头,他无法拒绝这个请求,但多半自己会走得比对方早,因为他整整比小兔子年长六岁。

    道观外北风呼啸,犹如哀嚎,灵堂内传来阵阵道长们诵经文的声音。

    林宝泉失神的凝望着棺椁,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熬过了最漫长的七天。

    发丧的那天他终于体力不支病倒了,在陈三爷和广磬的搀扶下才勉强撑到了杏儿最后入土的那一刻。

    从今以后他就要和妻子阴阳两隔,无法相见,此刻他才体会到杏儿对自己和这个家来说是如此的重要。果然,人唯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体会事物的可贵,他也不能逃脱这恶俗的定律。

    办完丧事,林宝泉整整在病榻上躺了五天,孩子就由周婶和陈三爷轮流照顾,而守在身边的依然是徐广磬。

    对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从白天到傍晚无时无刻不呆在他身边,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反而让宝泉无法适应。更重要的是他怕越陷越深以至于到啥事都听从徐老板的安排,他万万不能再做对不起死去的妻子事了。

    虽然每天睡在一起,他们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徐广磬出于对过世人的尊重没碰他一根手指头,一直保持着绅士应有的风度。

    这天晚上,二人躺在床上都没有睡意,沉默了良久之后,徐老板才开口道:“和我回上海吧?”

    林宝泉低声回答:“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要赎罪,好好的照顾文韦,以抚慰妻子的在天之灵。

    徐老板叹了口气:“留在北平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说不定文韦还会挨饿。”

    宝泉沉默了,对方的假设或许真的会变为现实,一些普通百姓的生活已经陷入了困境,因为物价飞涨,没有足够的财物买到粮食和蔬菜,一家老小就得饥一顿饱一顿。

    “我们能活下去的,谢谢你的关心!”从前他曾经彷徨,犹豫,但如今无论如何他都要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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