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不是象牙塔的大学只有军校
一家人按照地址打车来到了国防经济大学的校门前，门前的景象再次让池寒枫灰心了。在他不得不接受家人的安排来念这所军校的情况下，寒枫还是做着最好的打算，略带希冀地憧憬他的大学生活。他甚至专门在QQ里搜索过国经大的校友群，结果有几十个这样的群，便加入了一个名为“国防经济大学08级新秀”的群。群主发布公告让所有成员公布自己的姓名和专业，从中寒枫认识了很多即将成为校友甚至队友的朋友。
在QQ群中，成员们经常进行讨论，气氛好不热烈，有些甚至专门去考察过这所学校，在相册中上传了好多照片，还对学校的一些所见所闻作出详细的描述。昨晚寒枫想到再过一天就要报到了，不免感到惆怅。百无聊赖又孤枕难眠，便拿出手机查看群消息，看到一条这样的消息：弟兄们，我已经来报到了，看到了很多以后的学姐，想不到学校还有女生！而且是穿便装的女生，大家快来吧！
很快便有了回复：我也到了，我住在第二栋宿舍楼，楼上写着服务人民，我问一位学者这楼怎么称呼，学长回我说“光棍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未曾谋面的校友们七嘴八舌地热闹起来了，各种回复纷至沓来：你快拉倒吧，我住在这层楼的一楼，大半夜的不知道上面抽什么邪风，一个个背着被子跑出来还大喊大叫。
“兄弟你又外行了吧，这叫紧急集合。”
“大半夜的紧急集合有病啊？”
“对，就是有病，我是住在这栋楼的，我不是你们08级的，我是个快滚蛋了的老家伙了，加你们这个群纯属好奇。现在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为啥我们队被拉紧急集合了，因为我们教导员晚上没回家，估计是跟老婆吵架了！”
“学长，我是审计系的新生，我想问一下女生晚上用紧急集合吗？”
“学妹，紧急集合是军需系的专利！你们审计爽得很！”
“学长好，我是军需系的，咱们不会这么惨吧，为毛是咱们的专利啊？”
“因为咱们系没女生！”
“那军需学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财务系有女生了？”
“你们来了就知道了，如果你是个男生，那我可以送你一句话！一入军校深似海，从此妹子是路人！”
看着他们的对话，池寒枫忍俊不禁，那一丝惆怅也被这轻松的灰色幽默冲淡了。但看到最后一句，一入军校深似海从此妹子是路人，他的嘴角再难挤出笑容了。他想起了姜月雪，那个他对不起的人。他无法忘记那夜，彩虹桥公园的一个雨夜。
这就是国经大的校门吗，貌似没有群里照片那么宏伟啊。门前是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路两侧各种小摊毫无规律地分布着，老百姓操着浓重的湖北口音叫卖着，跟吵架一样。池寒枫出身商人家庭，对生活质量有着自己的要求，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里的老百姓能够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中端着纸碗吃着面，仔细一看碗里的面，这真叫一个令人作呕啊。
他不愿在这多耽搁时间，出示了录取通知书便与父母提着行李走入了校门。走进校门，别有一番景致，虽没有凉亭水榭假山竹林，倒也少不了绿树点缀鸟鸣入耳。
在池寒枫一家欣赏学校景色的时候，一个头戴白钢盔斜跨白腰带的士兵走了过来说，你们是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吧。欢迎你们来的国防经济大学，新生报到处设在综合楼二楼大厅，这里是学校北门，您一直往南走就能看到了。
这番不失热情的问候和指路，让池寒枫的母亲很是受用，觉得部队战士还是蛮有素质的，儿子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没准能磨磨他的性子和脾气。
但池寒枫心中不这么想，他一眼就认出了士兵的身份。这装束不同，略带威严的士兵，有一个特殊的名字，让国经大学员讨厌的名字，纠察。在群中曾有不少关于纠察的讨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这样一句话：防火防盗防纠察，爱党爱军爱师妹，军务保卫东西厂，最是猥琐白钢盔，自称锦衣卫，其实全阳痿。可见学员们对于纠察的厌恶有多深啊！
一家人来到了行政楼，明确了寒枫所在的队是军需八队，地点就是三号楼。从行政楼出来一直向东走就是学员宿舍区了，老远就能看到三栋宿舍楼顶竖起的大字。三栋楼上的大字分别是“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寒枫想起了昨晚群里的讨论，自己不会就住在倒霉的服务人民楼吧，光棍楼，半夜拉紧急集合的楼。
天不遂人愿啊，事实就是如此，军需八队就在这栋楼的第三层。池寒枫心中略有忐忑。
接待入校学生及家长的是一名少校军官，李志虎，也是军需八队的教导员。学员队在编制上是正营级单位，配队长教导员两名队干部，分别抓训练教学和行政管理。教导员通常在级别上比队长要高一些，这也符合我军政治工作是生命线的原则。
李志虎身材偏胖，也略显老，应该是在军校优越的生活环境下把自己养的有些发福了。简单地了解了一些关于池寒枫的基本情况后，李教导员就开始了一贯的客套话，什么你们把孩子送来军校是很好的选择，我一定会对孩子负责，请家长放心之类的话。
池父池少田和教导员亲切地交谈着，寒枫早就看惯了这一套，父亲常年行走商场练就出来的交际能力，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胖子少校可以比拟的。几句奉承话就把教导员说得乐开了花，什么您正当壮年已是少校军衔这是有发展，看您也是个为人正直工作踏实的干部，孩子在这由您教导我太放心了之类的话。
一番寒暄之后池少田便示意辛雅茹带寒枫出去，辛雅茹拿起行李和寒枫一起向教导员打了招呼便出去了，地上留下了一只旅行皮箱。
出门后池寒枫如获大赦，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也知道那只旅行箱肯定是父亲给领导准备的礼品。寒枫对母亲说，真受不了他这一套，要是老程在这还能跟一个两毛一这么客气吗，老爸真虚伪。
辛雅茹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这也是为了你好，李教导员是你以后的领导，要不你爸至于这么拉的下架子吗。
寒枫不服道，大人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们大人都要管，这就是你们商人的控制欲吧，我希望来国经大这件事是你们最后一次左右我的生命。完成了我要向你们证明的事以后，请你们，退出我的生命。那天老程对我说过，军人是你们无法控制的。
听寒枫说出这样的话，辛雅茹不免伤心，但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虽说只是个权宜之计，但按照池寒枫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也有理由在完成赌约后与父母关系僵化。她和池少田的筹码就是这所学校。
不久池少田就从教导员办公室出来了，辛雅茹立刻收起了刚刚不自然的表情。我们走吧，池少田对母子二人说。
学员队的宿舍再次给了池寒枫一个大打击，他已经N多年没睡过上下铺了，还是铁架木板床，记得上次从上铺掉下来还是在高中军训期间。两个木柜子加一副桌椅算是这宿舍仅有的“家具”了，索性上面还有个空调，身上已见汗的寒枫迫不及待地问，遥控器呢同志们，大热天的不开空调这也太为我军省电了吧！
已经来报到了的正在收拾行李的三名新学员立刻注意到了这个新人池寒枫的存在，立刻有一人答道，要是能用早就用了，这电不是免费的是要买的。你好兄弟，我叫杨斌，欢迎你来到八班。
池寒枫看这人还蛮热情应该比较好打交道，便也话多了起来，这也跟他在高中时代的生活有关。你好兄弟，我叫池寒枫，以后相互照应吧，池寒枫说着便伸出来右手跟杨斌相握。
其他两位同学也做了自我介绍，河南开封的李陶，湖南娄底的邓汉威。
寒枫向他们问好，而后转身对父母说，你们可以走了，把我押送入校的任务完成了。
池少田的表情很僵，想对儿子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确，按照约定他和辛雅茹应该离开了。这场赌，他没有胜算更输不起，偏偏筹码又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对于控制欲很强的他是很难接受的，同时他又很自尊，特别是在儿子面前。
池少田拿出一张卡，这次我不会停你的卡了，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把银行卡递给池寒枫，便示意辛雅茹与自己离开。
池寒枫很矛盾，他既想摆脱父母的控制和证明自己，又害怕孤独，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除了旅行外第一次“流落异乡”，内心中他还是舍不得与父母分开。亲情使然，怎能轻易割舍。在父母转身之际，池寒枫开口了：
等等。。。。
池少田和辛雅茹急忙回头，辛雅茹的脸上挂满欣喜。再一次与父母的眼神相对，池寒枫的孤傲又开始作怪，他很想说一下让父母保重和放心之类的话，又难以启齿。思来想去只好说，我的电脑不许乱开，别让我发现你们试图破译开机密码。反正主机箱长时间不用，记得用布罩罩上免得进灰。鼠标和键盘定期擦，特别是我的游戏键盘一定要小心保养，说明书在电脑桌抽屉里。我的浩方账号每天记得帮我登陆一下，有人找我打游戏你也别跟他们答话，自动回复我设置好了是邪皇已死，有事烧纸，小事莫问，大事挖坟。不许给我改喽。还有，还有就是。。。。。。你，你跟妈，都多保重。
这些话池寒枫是对辛雅茹说的，但说到最后不知不觉地就把对话对象换成了池少田。池少田听到这里，眼眶已经开始不争气地湿润了，他要维护在小辈面前的形象，急忙吸了下发酸的鼻子，说，你也是，别太逼着自己，缺钱打电话，我跟你妈先走了。说罢便当先走了出去，他再不走的话，他一定会失态的。他多想冲过去把儿子抱住，告诉他他爱他。
池寒枫看着窗外，看着父母离开，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酸楚，失落，解脱。
李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刚才怎么跟你父母那样说话呢，他们来送你多不容易啊。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来军校呢！李陶的河南口音很重，还有点大舌头咬字不清。池寒枫现在心情极差，听了李陶很不客气的而且还是触到了他的痛处的话，实在感觉这个人很是讨厌。在高中时代，几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是班级CS，魔兽澄海等电子竞技战队的队长，很多人围着他转，父母疏于管教偏偏成绩优秀使老师对他宠爱有加，这更让他有恃无恐。他很得意于曾经的“霸气”，现在他受到了挑衅，在他眼中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寒枫反唇相讥，你管得着吗？
李陶这个人似乎有些死心眼，木讷的很，居然还不知趣地回话，怎么管不着，我是这个班的班长。
池寒枫扑哧一声笑了，我他妈就爱弄班长，你丫怎么着吧。寒枫假期旅行时在北京玩过十几天，学会了几句京骂。
李陶有些尴尬，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你爸妈是怎么管教你的！
不待李陶说完，池寒枫上步回身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李陶的肩膀上。旁边的杨斌和邓汉威都看愣了，怎么也不能理解冲突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
池寒枫这一脚用力很狠，他出身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那里流行各种韩国风。池寒枫练过跆拳道，但是只有一个礼拜，压腿练气的罪他实在是遭不了。即使这样他刚才的一脚还是煞有其事，本应该踢到脖子的一记鞭腿由于他的不专业结果踢在了李陶的肩膀上。这脚池寒枫踢得心安理得，任何敢于评论他与父母关系的人，他都不会对其友好。
李陶也被踢得反应不过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位虽说有点小邪恶但总体来说还算面善的“同志”会在一言不合之下便大打出手。 站在那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池寒枫也不理会，径自走了出去。他很烦躁，在偌大的校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壁纸，那一张高考前与姜月雪的的甜蜜自拍。那是目前为止他和姜月雪的最后一张合影。他想发短信给他，又不知说些什么。不自觉地打上了“我已经报到了，你还好吗？”然后一下决心按了发送键。
过了很久，短信都没有回过来，这在池寒枫的意料之中。
池寒枫习惯了生活在大圈子里，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孤独，很长时间以来朋友是他的支柱。他现在不敢跟高中的朋友联系，因为话题总会被朋友引向姜月雪，无论他怎么逃避，最后他只能索性不去联系朋友，收到短信和问候也只是敷衍式地回复一下，久而久之朋友们也就不怎么跟他联系了，他们认为，老池真的该静一静了。
短信铃声响起，池寒枫激动地拿起电话打开短信：池兄，还记得我吧，跟你斗地主一块儿坑人的。
池寒枫有些失落，不是姜月雪的短信，而是一位他在“新秀群”认识的朋友，网名翱翔。这个网友经常在线，池寒枫那段时间经常失眠，打开酒店房间的电脑上网总是能看到翱翔在线。两人便聊了起来，还有几次去QQ大厅斗地主“开黑”，感觉脾气还比较相投便互相留了电话，约定报到了以后找机会一块见一面。
这个时候被未曾谋面的朋友想起，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吧。寒枫这样想着，回复道，我刚刚到学校，这地儿没想象的好。你来了吗，在哪个队？
翱翔回复：我在财务七队，我们这还不错，跟我高中时候的宿舍差不多。怎么样，有空出来见一面不？
寒枫回复：好啊，你定地方，咱俩出去喝点。
翱翔回复：喝酒就算了，咱不急于这一时，初来乍到低调才是王道。
寒枫心想，这哥们儿还挺稳重的。他现在实在想找个人喝酒，要不就一个人静一静。便回复道：好的，刚来还是低调吧，我行李还没收拾完，等安顿下来我请你喝酒。发完便往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池寒枫刚一上楼，杨斌着急忙慌地走了过来说，你去哪了啊，可急死我了，教导员找你。池寒枫有点诧异，问道，找我干嘛？杨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集合查人了，少了几个人，几个出去送家长的都跟各班的班长请过假了，唯独你不知去向。教导员问李陶你是不是去送家长了，李陶回答说不是。教导员也没多问就解散了。
那有什么啊，我也不知道还有这规定，就出去走走。池寒枫若无其事地说。
杨斌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拍了拍寒枫的肩膀，本来还真就没事，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打个掩护就过去了是不。可关键是这个掩护轮不到我打啊，解散后李陶跟着教导员进了办公室。回咱们宿舍就跟我说让我去门口等你，告诉你回来以后立刻去教导员办公室。
我操，那逼是不是他妈有病啊！池寒枫愤怒地喊道，丫纯欠削！
哥，你可别，我先撤了。杨斌扔下这句话便急忙跑开了，不是通过走廊回宿舍的方向，而是队门口楼梯的方向，脚底抹油溜了。
果然，池寒枫的一声咆哮叫醒了那只虎，李志虎！
李志虎走了出来喊道，刚才谁喊的，啊！是你吗？
池寒枫有点慌，李志虎身上的气势着实有点渗人。池寒枫灵机一动，故意压着嗓音微变声音地回答道，不知道啊，刚才有两个人追着打闹，一个喊着说弄死另一个。
李志虎感觉事情有点严重，赶忙走到楼梯那往下看。但他一个人也没看到。
池寒枫打哈哈道，领导，估计是别的队的走错路了吧。李志虎也懒得深究，便对池寒枫说，你进来。
在办公室中，父亲留下的那个旅行箱立在墙角，李志虎桌上放着一包中华，抽出一支点了上，吐出一个烟圈，说，你就是小池吧。
池寒枫心想，老爸的东西还挺管用，这声“小池”的称呼在军队也算是以礼相待了。回答道，报告，我就是池寒枫，以后接受您的领导。答完还用力靠脚打了个标准的立正。
李志虎有些诧异地问，你爸是部队的？
池寒枫大声回答，报告，不是。
李志虎一双小眼盯着池寒枫，似乎在琢磨什么。很明显他想了解关于池寒枫更多的信息，至于是什么用心，我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李志虎接着说，我看你这立正的动作要领还挺像那么回事，在哪学的？
报告，在高中军训学的。池寒枫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池程田经常带他到部队“散心”，耳濡目染之下，聪明如池寒枫者若是再学不会个一招半式，那他也就不用混了。
李志虎也真好骗，露出了赞许的表情，你很有潜质，好好干，记住，在部队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违抗上级。
池寒枫听到这，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是那个傻逼。他再次把身体一挺调整了一下立正的姿势，我记住了，他大声回答。
去吧，以后有空的话来找我谈谈心。李志虎说，回去以后别说我问了你什么。
谈话结束，池寒枫用他灵活地头脑化解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也对这个上级有了个初步的印象，简而言之四个字，道貌岸然。池少田的旅行箱里有什么，寒枫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对价值的评估他懒得仔细算了。这次谈话最大的收获算是得到了一个信号，李陶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他有意毁自己，就是他实在是太认真了，太把自己的班长身份当回事了。对这样的人，池寒枫是不会允许他危害自己的。他从小缺少管教，上学期间大部分时间是住校或者一人在家，要么就是到池程田的部队厮混。这种成长环境养成了池寒枫非常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应付刚刚的“小场面”真的很随意。
回到宿舍后，池寒枫很淡定，因为他知道，对付李陶这样的人不能操之过急。李陶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不时用眼角余光瞟池寒枫。
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忙碌中度过，仿佛军校的事情永远做不完，各种填表统计，各种开会动员，琐碎繁杂。
八班又迎来了几位新学员，河南郑州的吴飞，开封的夏宇鹏，湖南的姚瑞，河北的张启健。寒枫做着自己的事情，对新来的同学并不在意。他虽然放荡不羁但并不拖沓，眼前杂乱的宿舍实在不是他愿意去停留的，他只能尽力收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忙里偷闲地睡上一觉，就是他现在最大的享受。他不想去想太多，他太累了，这一睡便睡到了八点多。
刺耳的声音将池寒枫从梦中惊醒，他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室友们都在找急忙慌地往外跑。他一把拉住杨斌问，怎么回事，几点了。杨斌说，八点半，鬼知道为啥又来不定时点名了，快走吧，要不教导员又要发飙了。
寒枫急忙穿鞋往外跑。俱乐部里已站立好几十人，一下午的时间又来了很多报名的。
李志虎站在人群前，清了清嗓子，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了。人差不多来齐了，我们也算是见个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志虎，是你们以后的教导员，队长于涛现在在系里开会没有回来。那么现在就由我给大家上一次教育，让你们明白以后你们该做什么。
靠，又整些没用的。杨斌在下面小声嘟囔，我来了这都第三天了，他都说了四回了。
池寒枫站在杨斌的身后，用手捅了他一下小声提醒道，别说话，要不你会很惨的。
果不其然，李志虎的眼光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刚刚谁在那说话的，给我站出来。
杨斌悲剧了，彻底悲剧了，出列后劈头盖脸就是被一通大骂。李志虎吃准了就要拿他杀鸡吓猴，但最后一句话算是把杨斌骂得心里开了花。李志虎说，你不是话多吗，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干通讯员，我让你忙得没空说话，一会儿就搬我隔壁的储藏室去住。
池寒枫对部队多少有些了解，通讯员说白了就是照顾领导的生活，近水楼台先得月往往能捞到不少好处。想来李志虎也不是平白无故地选杨斌，虽然池寒枫和杨斌认识也就半天，但他觉得杨斌的说话方式挺适合呆在领导身边伺候人的。想不到李志虎这个人看似有点五大三粗，实则还是个善于看人的人，也有点领导心思。任命杨斌之前先是把他骂了一顿，然后再不声不响地给了个大甜枣，杨斌这小子一段时间内怕是要对他忠贞不二了。
李志虎又开始了他的训话，我们军校学员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学员不允许用手机。现在，所有人把手机给我交上来，不管你有多少个都要上交。
下面的学员像是听到了噩耗一样，表情瞬间变化了。有的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有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欲哭无泪者有之，愤怒不满者有之。池寒枫也很愤怒，但他知道如果不交的话一旦被发现后果会很严重。但他还是不能交，如果把手机上交了，怎么去跟外界联系，他还在等着姜月雪的回信。
现在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手机放在宿舍里的回去取过来。
池寒枫的心很忐忑，交还是不交，是个问题啊。正在他努力想办法的时候，他看到了杨斌，灵机一动便拉着他往外走。兄弟，看得出来你绝对是个讲义气的人，帮个忙。池寒枫很真诚地对杨斌说。
你要是想让我帮你保管手机的话就免了，中午你可害惨我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没一直往楼下跑而是跑到了二楼进了其他队，我肯定被教导员给抓了。杨斌开始了诉苦。
得，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中午那不也是心情不好想调解调解嘛，斌哥你肯定心胸特宽广。要不这样，以后你有啥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吱声，咱俩必须有福同享！池寒枫笑着说。他没说出有难同当，因为他在想能跟他以后有难同当的人，肯定能先帮他扛一难！
杨斌说，算了，我被你害得怕了。这事你自己解决吧。
池寒枫也没怎么失望，行，我理解，刚来都得低调嘛。不管咋样咱俩都是哥们了，得，我先去取手机了，说罢便加速走去。
杨斌看着池寒枫走回宿舍，他想他也没帮他什么啊，他咋就能认自己这个哥们儿了呢，怎么想怎么有点莫名其妙。他当然看不到池寒枫背对着他时候那略带阴险和自得的一笑。
很快手机便收集了上来，放在一个口袋里。不得不佩服学员们的购买力，高档的不少。08年的时候诺基亚还是主流，素有智能小板砖之称。这一袋子的分量可不轻啊，李志虎满载而归。临走撂下一句话，大家都会站军姿吧，也不让你们多站，站到浑身出汗为止。
杨斌进入角色还挺快的，跟着教导员双手垂立走了出去，那样子还真像个跟班的。不过不久他就回来了，一脸的苦逼相。兄弟们对不住了啊，杨斌略带无奈地说，然后把俱乐部风扇的开关打开了。这风扇一开想出汗怎么也得半个多小时啊！
这情况如果发生在10年，我想当时的大部分学员都会说出同一句话，尼玛坑爹啊！
半夜，池寒枫又一次醒来，这是他第三次被热醒了。武汉的夜，没有空调根本过不了啊。他穿上拖鞋打算去水房再冲个凉，刚刚出了门，便看到杨斌手里拿着个东西往这边走，池寒枫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小邪恶笑容。呦，杨秘书，您老也起来冲凉啊？池寒枫调侃着说。
我说你这个自恋狂真阴险，把手机偷偷放我枕头里，你是不是又想害我啊！杨斌略有怒意。
我说我怎么找不到手机呢，原来跑你行李里去了啊，谢谢杨哥。
你少来，你敢说手机不是你放进去的，你说你也真够自恋的，把自己照片当壁纸，要不是看你身旁美女的面子上，我肯定上交了！
池寒枫结果杨斌递过来的手机，看到上面有N个短信。这就是他要的效果。面对李志虎的手机大搜缴，他是不会主动缴械的，他也熟悉部队的套路，说不准晚上就来个大点验，到时候再被搜出来就被动了。加上班级里有个李陶，自己今晚在班级用手机的话保不齐明天就会被告密。所以他只能这么做了。他要等的只是姜月雪的短信，这段时间他断绝了跟很多人的联系，如果有人联系他，那只可能是姜月雪。一有来电或者信息，藏在枕头海绵里的电话必然会把杨斌吵醒，以杨斌的性格知道电话是池寒枫的，他肯定会把电话送过来，要是手机一直没有响，那留在他身边与否就并不重要了。
池寒枫很感谢杨斌，通过这一件事前前后后的试探，他觉得杨斌这个人值得信任，认准了他这个朋友。寒枫拍了拍杨斌的肩膀，杨斌，我认你这个兄弟了，以后有什么事相互照应吧。在军校，就要夹缝中求生存，以后，我们有难同当。
夹缝中求生存，这句话杨斌在多年以后经常想起，那时的他已经是南京JQ联勤13分部的一名干部了。每当想到这句话，他都会说，疯子真他妈是疯子，疯言疯语都能言中。
这一晚，军需八队未来的两大“秘书”，成为了兄弟。他们的老板，不是李志虎，也不是任何领导，而是一位跟他们一样的学员，一位强大到极点的学员。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在QQ群中，成员们经常进行讨论，气氛好不热烈，有些甚至专门去考察过这所学校，在相册中上传了好多照片，还对学校的一些所见所闻作出详细的描述。昨晚寒枫想到再过一天就要报到了，不免感到惆怅。百无聊赖又孤枕难眠，便拿出手机查看群消息，看到一条这样的消息：弟兄们，我已经来报到了，看到了很多以后的学姐，想不到学校还有女生！而且是穿便装的女生，大家快来吧！
很快便有了回复：我也到了，我住在第二栋宿舍楼，楼上写着服务人民，我问一位学者这楼怎么称呼，学长回我说“光棍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未曾谋面的校友们七嘴八舌地热闹起来了，各种回复纷至沓来：你快拉倒吧，我住在这层楼的一楼，大半夜的不知道上面抽什么邪风，一个个背着被子跑出来还大喊大叫。
“兄弟你又外行了吧，这叫紧急集合。”
“大半夜的紧急集合有病啊？”
“对，就是有病，我是住在这栋楼的，我不是你们08级的，我是个快滚蛋了的老家伙了，加你们这个群纯属好奇。现在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为啥我们队被拉紧急集合了，因为我们教导员晚上没回家，估计是跟老婆吵架了！”
“学长，我是审计系的新生，我想问一下女生晚上用紧急集合吗？”
“学妹，紧急集合是军需系的专利！你们审计爽得很！”
“学长好，我是军需系的，咱们不会这么惨吧，为毛是咱们的专利啊？”
“因为咱们系没女生！”
“那军需学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财务系有女生了？”
“你们来了就知道了，如果你是个男生，那我可以送你一句话！一入军校深似海，从此妹子是路人！”
看着他们的对话，池寒枫忍俊不禁，那一丝惆怅也被这轻松的灰色幽默冲淡了。但看到最后一句，一入军校深似海从此妹子是路人，他的嘴角再难挤出笑容了。他想起了姜月雪，那个他对不起的人。他无法忘记那夜，彩虹桥公园的一个雨夜。
这就是国经大的校门吗，貌似没有群里照片那么宏伟啊。门前是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路两侧各种小摊毫无规律地分布着，老百姓操着浓重的湖北口音叫卖着，跟吵架一样。池寒枫出身商人家庭，对生活质量有着自己的要求，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里的老百姓能够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中端着纸碗吃着面，仔细一看碗里的面，这真叫一个令人作呕啊。
他不愿在这多耽搁时间，出示了录取通知书便与父母提着行李走入了校门。走进校门，别有一番景致，虽没有凉亭水榭假山竹林，倒也少不了绿树点缀鸟鸣入耳。
在池寒枫一家欣赏学校景色的时候，一个头戴白钢盔斜跨白腰带的士兵走了过来说，你们是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吧。欢迎你们来的国防经济大学，新生报到处设在综合楼二楼大厅，这里是学校北门，您一直往南走就能看到了。
这番不失热情的问候和指路，让池寒枫的母亲很是受用，觉得部队战士还是蛮有素质的，儿子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没准能磨磨他的性子和脾气。
但池寒枫心中不这么想，他一眼就认出了士兵的身份。这装束不同，略带威严的士兵，有一个特殊的名字，让国经大学员讨厌的名字，纠察。在群中曾有不少关于纠察的讨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这样一句话：防火防盗防纠察，爱党爱军爱师妹，军务保卫东西厂，最是猥琐白钢盔，自称锦衣卫，其实全阳痿。可见学员们对于纠察的厌恶有多深啊！
一家人来到了行政楼，明确了寒枫所在的队是军需八队，地点就是三号楼。从行政楼出来一直向东走就是学员宿舍区了，老远就能看到三栋宿舍楼顶竖起的大字。三栋楼上的大字分别是“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寒枫想起了昨晚群里的讨论，自己不会就住在倒霉的服务人民楼吧，光棍楼，半夜拉紧急集合的楼。
天不遂人愿啊，事实就是如此，军需八队就在这栋楼的第三层。池寒枫心中略有忐忑。
接待入校学生及家长的是一名少校军官，李志虎，也是军需八队的教导员。学员队在编制上是正营级单位，配队长教导员两名队干部，分别抓训练教学和行政管理。教导员通常在级别上比队长要高一些，这也符合我军政治工作是生命线的原则。
李志虎身材偏胖，也略显老，应该是在军校优越的生活环境下把自己养的有些发福了。简单地了解了一些关于池寒枫的基本情况后，李教导员就开始了一贯的客套话，什么你们把孩子送来军校是很好的选择，我一定会对孩子负责，请家长放心之类的话。
池父池少田和教导员亲切地交谈着，寒枫早就看惯了这一套，父亲常年行走商场练就出来的交际能力，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胖子少校可以比拟的。几句奉承话就把教导员说得乐开了花，什么您正当壮年已是少校军衔这是有发展，看您也是个为人正直工作踏实的干部，孩子在这由您教导我太放心了之类的话。
一番寒暄之后池少田便示意辛雅茹带寒枫出去，辛雅茹拿起行李和寒枫一起向教导员打了招呼便出去了，地上留下了一只旅行皮箱。
出门后池寒枫如获大赦，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也知道那只旅行箱肯定是父亲给领导准备的礼品。寒枫对母亲说，真受不了他这一套，要是老程在这还能跟一个两毛一这么客气吗，老爸真虚伪。
辛雅茹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这也是为了你好，李教导员是你以后的领导，要不你爸至于这么拉的下架子吗。
寒枫不服道，大人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们大人都要管，这就是你们商人的控制欲吧，我希望来国经大这件事是你们最后一次左右我的生命。完成了我要向你们证明的事以后，请你们，退出我的生命。那天老程对我说过，军人是你们无法控制的。
听寒枫说出这样的话，辛雅茹不免伤心，但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虽说只是个权宜之计，但按照池寒枫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也有理由在完成赌约后与父母关系僵化。她和池少田的筹码就是这所学校。
不久池少田就从教导员办公室出来了，辛雅茹立刻收起了刚刚不自然的表情。我们走吧，池少田对母子二人说。
学员队的宿舍再次给了池寒枫一个大打击，他已经N多年没睡过上下铺了，还是铁架木板床，记得上次从上铺掉下来还是在高中军训期间。两个木柜子加一副桌椅算是这宿舍仅有的“家具”了，索性上面还有个空调，身上已见汗的寒枫迫不及待地问，遥控器呢同志们，大热天的不开空调这也太为我军省电了吧！
已经来报到了的正在收拾行李的三名新学员立刻注意到了这个新人池寒枫的存在，立刻有一人答道，要是能用早就用了，这电不是免费的是要买的。你好兄弟，我叫杨斌，欢迎你来到八班。
池寒枫看这人还蛮热情应该比较好打交道，便也话多了起来，这也跟他在高中时代的生活有关。你好兄弟，我叫池寒枫，以后相互照应吧，池寒枫说着便伸出来右手跟杨斌相握。
其他两位同学也做了自我介绍，河南开封的李陶，湖南娄底的邓汉威。
寒枫向他们问好，而后转身对父母说，你们可以走了，把我押送入校的任务完成了。
池少田的表情很僵，想对儿子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确，按照约定他和辛雅茹应该离开了。这场赌，他没有胜算更输不起，偏偏筹码又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对于控制欲很强的他是很难接受的，同时他又很自尊，特别是在儿子面前。
池少田拿出一张卡，这次我不会停你的卡了，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把银行卡递给池寒枫，便示意辛雅茹与自己离开。
池寒枫很矛盾，他既想摆脱父母的控制和证明自己，又害怕孤独，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除了旅行外第一次“流落异乡”，内心中他还是舍不得与父母分开。亲情使然，怎能轻易割舍。在父母转身之际，池寒枫开口了：
等等。。。。
池少田和辛雅茹急忙回头，辛雅茹的脸上挂满欣喜。再一次与父母的眼神相对，池寒枫的孤傲又开始作怪，他很想说一下让父母保重和放心之类的话，又难以启齿。思来想去只好说，我的电脑不许乱开，别让我发现你们试图破译开机密码。反正主机箱长时间不用，记得用布罩罩上免得进灰。鼠标和键盘定期擦，特别是我的游戏键盘一定要小心保养，说明书在电脑桌抽屉里。我的浩方账号每天记得帮我登陆一下，有人找我打游戏你也别跟他们答话，自动回复我设置好了是邪皇已死，有事烧纸，小事莫问，大事挖坟。不许给我改喽。还有，还有就是。。。。。。你，你跟妈，都多保重。
这些话池寒枫是对辛雅茹说的，但说到最后不知不觉地就把对话对象换成了池少田。池少田听到这里，眼眶已经开始不争气地湿润了，他要维护在小辈面前的形象，急忙吸了下发酸的鼻子，说，你也是，别太逼着自己，缺钱打电话，我跟你妈先走了。说罢便当先走了出去，他再不走的话，他一定会失态的。他多想冲过去把儿子抱住，告诉他他爱他。
池寒枫看着窗外，看着父母离开，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酸楚，失落，解脱。
李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刚才怎么跟你父母那样说话呢，他们来送你多不容易啊。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来军校呢！李陶的河南口音很重，还有点大舌头咬字不清。池寒枫现在心情极差，听了李陶很不客气的而且还是触到了他的痛处的话，实在感觉这个人很是讨厌。在高中时代，几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是班级CS，魔兽澄海等电子竞技战队的队长，很多人围着他转，父母疏于管教偏偏成绩优秀使老师对他宠爱有加，这更让他有恃无恐。他很得意于曾经的“霸气”，现在他受到了挑衅，在他眼中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寒枫反唇相讥，你管得着吗？
李陶这个人似乎有些死心眼，木讷的很，居然还不知趣地回话，怎么管不着，我是这个班的班长。
池寒枫扑哧一声笑了，我他妈就爱弄班长，你丫怎么着吧。寒枫假期旅行时在北京玩过十几天，学会了几句京骂。
李陶有些尴尬，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你爸妈是怎么管教你的！
不待李陶说完，池寒枫上步回身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李陶的肩膀上。旁边的杨斌和邓汉威都看愣了，怎么也不能理解冲突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
池寒枫这一脚用力很狠，他出身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那里流行各种韩国风。池寒枫练过跆拳道，但是只有一个礼拜，压腿练气的罪他实在是遭不了。即使这样他刚才的一脚还是煞有其事，本应该踢到脖子的一记鞭腿由于他的不专业结果踢在了李陶的肩膀上。这脚池寒枫踢得心安理得，任何敢于评论他与父母关系的人，他都不会对其友好。
李陶也被踢得反应不过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位虽说有点小邪恶但总体来说还算面善的“同志”会在一言不合之下便大打出手。 站在那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池寒枫也不理会，径自走了出去。他很烦躁，在偌大的校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壁纸，那一张高考前与姜月雪的的甜蜜自拍。那是目前为止他和姜月雪的最后一张合影。他想发短信给他，又不知说些什么。不自觉地打上了“我已经报到了，你还好吗？”然后一下决心按了发送键。
过了很久，短信都没有回过来，这在池寒枫的意料之中。
池寒枫习惯了生活在大圈子里，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孤独，很长时间以来朋友是他的支柱。他现在不敢跟高中的朋友联系，因为话题总会被朋友引向姜月雪，无论他怎么逃避，最后他只能索性不去联系朋友，收到短信和问候也只是敷衍式地回复一下，久而久之朋友们也就不怎么跟他联系了，他们认为，老池真的该静一静了。
短信铃声响起，池寒枫激动地拿起电话打开短信：池兄，还记得我吧，跟你斗地主一块儿坑人的。
池寒枫有些失落，不是姜月雪的短信，而是一位他在“新秀群”认识的朋友，网名翱翔。这个网友经常在线，池寒枫那段时间经常失眠，打开酒店房间的电脑上网总是能看到翱翔在线。两人便聊了起来，还有几次去QQ大厅斗地主“开黑”，感觉脾气还比较相投便互相留了电话，约定报到了以后找机会一块见一面。
这个时候被未曾谋面的朋友想起，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吧。寒枫这样想着，回复道，我刚刚到学校，这地儿没想象的好。你来了吗，在哪个队？
翱翔回复：我在财务七队，我们这还不错，跟我高中时候的宿舍差不多。怎么样，有空出来见一面不？
寒枫回复：好啊，你定地方，咱俩出去喝点。
翱翔回复：喝酒就算了，咱不急于这一时，初来乍到低调才是王道。
寒枫心想，这哥们儿还挺稳重的。他现在实在想找个人喝酒，要不就一个人静一静。便回复道：好的，刚来还是低调吧，我行李还没收拾完，等安顿下来我请你喝酒。发完便往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池寒枫刚一上楼，杨斌着急忙慌地走了过来说，你去哪了啊，可急死我了，教导员找你。池寒枫有点诧异，问道，找我干嘛？杨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集合查人了，少了几个人，几个出去送家长的都跟各班的班长请过假了，唯独你不知去向。教导员问李陶你是不是去送家长了，李陶回答说不是。教导员也没多问就解散了。
那有什么啊，我也不知道还有这规定，就出去走走。池寒枫若无其事地说。
杨斌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拍了拍寒枫的肩膀，本来还真就没事，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打个掩护就过去了是不。可关键是这个掩护轮不到我打啊，解散后李陶跟着教导员进了办公室。回咱们宿舍就跟我说让我去门口等你，告诉你回来以后立刻去教导员办公室。
我操，那逼是不是他妈有病啊！池寒枫愤怒地喊道，丫纯欠削！
哥，你可别，我先撤了。杨斌扔下这句话便急忙跑开了，不是通过走廊回宿舍的方向，而是队门口楼梯的方向，脚底抹油溜了。
果然，池寒枫的一声咆哮叫醒了那只虎，李志虎！
李志虎走了出来喊道，刚才谁喊的，啊！是你吗？
池寒枫有点慌，李志虎身上的气势着实有点渗人。池寒枫灵机一动，故意压着嗓音微变声音地回答道，不知道啊，刚才有两个人追着打闹，一个喊着说弄死另一个。
李志虎感觉事情有点严重，赶忙走到楼梯那往下看。但他一个人也没看到。
池寒枫打哈哈道，领导，估计是别的队的走错路了吧。李志虎也懒得深究，便对池寒枫说，你进来。
在办公室中，父亲留下的那个旅行箱立在墙角，李志虎桌上放着一包中华，抽出一支点了上，吐出一个烟圈，说，你就是小池吧。
池寒枫心想，老爸的东西还挺管用，这声“小池”的称呼在军队也算是以礼相待了。回答道，报告，我就是池寒枫，以后接受您的领导。答完还用力靠脚打了个标准的立正。
李志虎有些诧异地问，你爸是部队的？
池寒枫大声回答，报告，不是。
李志虎一双小眼盯着池寒枫，似乎在琢磨什么。很明显他想了解关于池寒枫更多的信息，至于是什么用心，我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李志虎接着说，我看你这立正的动作要领还挺像那么回事，在哪学的？
报告，在高中军训学的。池寒枫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池程田经常带他到部队“散心”，耳濡目染之下，聪明如池寒枫者若是再学不会个一招半式，那他也就不用混了。
李志虎也真好骗，露出了赞许的表情，你很有潜质，好好干，记住，在部队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违抗上级。
池寒枫听到这，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是那个傻逼。他再次把身体一挺调整了一下立正的姿势，我记住了，他大声回答。
去吧，以后有空的话来找我谈谈心。李志虎说，回去以后别说我问了你什么。
谈话结束，池寒枫用他灵活地头脑化解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也对这个上级有了个初步的印象，简而言之四个字，道貌岸然。池少田的旅行箱里有什么，寒枫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对价值的评估他懒得仔细算了。这次谈话最大的收获算是得到了一个信号，李陶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他有意毁自己，就是他实在是太认真了，太把自己的班长身份当回事了。对这样的人，池寒枫是不会允许他危害自己的。他从小缺少管教，上学期间大部分时间是住校或者一人在家，要么就是到池程田的部队厮混。这种成长环境养成了池寒枫非常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应付刚刚的“小场面”真的很随意。
回到宿舍后，池寒枫很淡定，因为他知道，对付李陶这样的人不能操之过急。李陶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不时用眼角余光瞟池寒枫。
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忙碌中度过，仿佛军校的事情永远做不完，各种填表统计，各种开会动员，琐碎繁杂。
八班又迎来了几位新学员，河南郑州的吴飞，开封的夏宇鹏，湖南的姚瑞，河北的张启健。寒枫做着自己的事情，对新来的同学并不在意。他虽然放荡不羁但并不拖沓，眼前杂乱的宿舍实在不是他愿意去停留的，他只能尽力收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忙里偷闲地睡上一觉，就是他现在最大的享受。他不想去想太多，他太累了，这一睡便睡到了八点多。
刺耳的声音将池寒枫从梦中惊醒，他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室友们都在找急忙慌地往外跑。他一把拉住杨斌问，怎么回事，几点了。杨斌说，八点半，鬼知道为啥又来不定时点名了，快走吧，要不教导员又要发飙了。
寒枫急忙穿鞋往外跑。俱乐部里已站立好几十人，一下午的时间又来了很多报名的。
李志虎站在人群前，清了清嗓子，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了。人差不多来齐了，我们也算是见个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志虎，是你们以后的教导员，队长于涛现在在系里开会没有回来。那么现在就由我给大家上一次教育，让你们明白以后你们该做什么。
靠，又整些没用的。杨斌在下面小声嘟囔，我来了这都第三天了，他都说了四回了。
池寒枫站在杨斌的身后，用手捅了他一下小声提醒道，别说话，要不你会很惨的。
果不其然，李志虎的眼光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刚刚谁在那说话的，给我站出来。
杨斌悲剧了，彻底悲剧了，出列后劈头盖脸就是被一通大骂。李志虎吃准了就要拿他杀鸡吓猴，但最后一句话算是把杨斌骂得心里开了花。李志虎说，你不是话多吗，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干通讯员，我让你忙得没空说话，一会儿就搬我隔壁的储藏室去住。
池寒枫对部队多少有些了解，通讯员说白了就是照顾领导的生活，近水楼台先得月往往能捞到不少好处。想来李志虎也不是平白无故地选杨斌，虽然池寒枫和杨斌认识也就半天，但他觉得杨斌的说话方式挺适合呆在领导身边伺候人的。想不到李志虎这个人看似有点五大三粗，实则还是个善于看人的人，也有点领导心思。任命杨斌之前先是把他骂了一顿，然后再不声不响地给了个大甜枣，杨斌这小子一段时间内怕是要对他忠贞不二了。
李志虎又开始了他的训话，我们军校学员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学员不允许用手机。现在，所有人把手机给我交上来，不管你有多少个都要上交。
下面的学员像是听到了噩耗一样，表情瞬间变化了。有的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有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欲哭无泪者有之，愤怒不满者有之。池寒枫也很愤怒，但他知道如果不交的话一旦被发现后果会很严重。但他还是不能交，如果把手机上交了，怎么去跟外界联系，他还在等着姜月雪的回信。
现在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手机放在宿舍里的回去取过来。
池寒枫的心很忐忑，交还是不交，是个问题啊。正在他努力想办法的时候，他看到了杨斌，灵机一动便拉着他往外走。兄弟，看得出来你绝对是个讲义气的人，帮个忙。池寒枫很真诚地对杨斌说。
你要是想让我帮你保管手机的话就免了，中午你可害惨我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没一直往楼下跑而是跑到了二楼进了其他队，我肯定被教导员给抓了。杨斌开始了诉苦。
得，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中午那不也是心情不好想调解调解嘛，斌哥你肯定心胸特宽广。要不这样，以后你有啥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吱声，咱俩必须有福同享！池寒枫笑着说。他没说出有难同当，因为他在想能跟他以后有难同当的人，肯定能先帮他扛一难！
杨斌说，算了，我被你害得怕了。这事你自己解决吧。
池寒枫也没怎么失望，行，我理解，刚来都得低调嘛。不管咋样咱俩都是哥们了，得，我先去取手机了，说罢便加速走去。
杨斌看着池寒枫走回宿舍，他想他也没帮他什么啊，他咋就能认自己这个哥们儿了呢，怎么想怎么有点莫名其妙。他当然看不到池寒枫背对着他时候那略带阴险和自得的一笑。
很快手机便收集了上来，放在一个口袋里。不得不佩服学员们的购买力，高档的不少。08年的时候诺基亚还是主流，素有智能小板砖之称。这一袋子的分量可不轻啊，李志虎满载而归。临走撂下一句话，大家都会站军姿吧，也不让你们多站，站到浑身出汗为止。
杨斌进入角色还挺快的，跟着教导员双手垂立走了出去，那样子还真像个跟班的。不过不久他就回来了，一脸的苦逼相。兄弟们对不住了啊，杨斌略带无奈地说，然后把俱乐部风扇的开关打开了。这风扇一开想出汗怎么也得半个多小时啊！
这情况如果发生在10年，我想当时的大部分学员都会说出同一句话，尼玛坑爹啊！
半夜，池寒枫又一次醒来，这是他第三次被热醒了。武汉的夜，没有空调根本过不了啊。他穿上拖鞋打算去水房再冲个凉，刚刚出了门，便看到杨斌手里拿着个东西往这边走，池寒枫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小邪恶笑容。呦，杨秘书，您老也起来冲凉啊？池寒枫调侃着说。
我说你这个自恋狂真阴险，把手机偷偷放我枕头里，你是不是又想害我啊！杨斌略有怒意。
我说我怎么找不到手机呢，原来跑你行李里去了啊，谢谢杨哥。
你少来，你敢说手机不是你放进去的，你说你也真够自恋的，把自己照片当壁纸，要不是看你身旁美女的面子上，我肯定上交了！
池寒枫结果杨斌递过来的手机，看到上面有N个短信。这就是他要的效果。面对李志虎的手机大搜缴，他是不会主动缴械的，他也熟悉部队的套路，说不准晚上就来个大点验，到时候再被搜出来就被动了。加上班级里有个李陶，自己今晚在班级用手机的话保不齐明天就会被告密。所以他只能这么做了。他要等的只是姜月雪的短信，这段时间他断绝了跟很多人的联系，如果有人联系他，那只可能是姜月雪。一有来电或者信息，藏在枕头海绵里的电话必然会把杨斌吵醒，以杨斌的性格知道电话是池寒枫的，他肯定会把电话送过来，要是手机一直没有响，那留在他身边与否就并不重要了。
池寒枫很感谢杨斌，通过这一件事前前后后的试探，他觉得杨斌这个人值得信任，认准了他这个朋友。寒枫拍了拍杨斌的肩膀，杨斌，我认你这个兄弟了，以后有什么事相互照应吧。在军校，就要夹缝中求生存，以后，我们有难同当。
夹缝中求生存，这句话杨斌在多年以后经常想起，那时的他已经是南京JQ联勤13分部的一名干部了。每当想到这句话，他都会说，疯子真他妈是疯子，疯言疯语都能言中。
这一晚，军需八队未来的两大“秘书”，成为了兄弟。他们的老板，不是李志虎，也不是任何领导，而是一位跟他们一样的学员，一位强大到极点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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