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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崔太后寿宴(五)

    “阿母,喝口茶,休息一会。”常山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送到了崔太后面前。

    崔太后舒了一口气,略略懒散的靠在软垫上,“哎,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了。”

    常山说,“该见的也间的差不多了,余下的让皇后、贵妃她们去招待就行了,阿母何苦去费那个心呢?”下午会来的,基本都是低阶命妇,的确不用崔太后亲自招待,甚至高皇后都不用全程陪同。

    崔太后放下茶盏,刚下说话,就见陆言、候莹和崔孟姬进了内殿,崔太后笑着让三人走进,“你们怎么不出去玩?皎皎呢?”

    “皎皎在陪九皇女玩。”陆言腻到了崔太后身边,给她揉肩。

    “这丫头!差不多该进午食了,记得看着九皇女和安邑县主,别让她们饿着了。”崔太后吩咐宫女道。

    “唯唯。”宫女应声。

    “大母和长姊定是叫了一堆人跟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常山不以为然的说。

    崔太后让陆言和候莹带崔孟姬去偏殿进午食,等下人们都退下后,才对女儿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几十年就不长进一点!阿薇和阿妩是你的孩子,难道皎皎不是?”

    常山想反驳,可看到母亲的神色,低着暗自嘟哝,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

    崔太后问:“听说元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常山愣了愣,“是吗?”

    崔太后皱眉,“你连自己夫婿的身体好不好,都不知道吗?”

    常山听着母亲的责骂,心中委屈,“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元澈了,我怎么知道?”

    “你——”崔太后无力,她暗暗摇头,罢了,反正这丫头的性子,几十年没变过,也就这样过来了。她唤来刚在陆言、候莹身边伺候的宫女问,“刚在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给她们委屈受了?”陆言和候莹进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可崔孟姬明显是哭过的,故崔太后才有此一问。

    “什么?”常山一惊,再是一怒,“谁敢欺负我女儿!”又狐疑道:“阿母,我看阿薇和阿妩不像受过委屈,倒是孟姬似乎哭过?”

    崔太后连白眼都懒得给女儿,若是她们能给你轻易看出心思来,也枉费她教了这么多年了,“你要是有你两个女儿一半长进,我就是死也能合眼了!”

    “呸!呸!呸!”常山连连跺脚,“阿母,你别胡说!”她也不顾宫女在场,直接搂住了崔太后,“阿母,你快说‘呸’。”

    崔太后见女儿孩子气的模样,失笑的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浮起浓浓的暖意,轻拍她的背,示意宫女说下去,宫女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听得常山脸色大变,她的城府远远比不上崔太后,可这种小女孩粗浅的手段,她要是真看不出来,也枉费让崔太后教了这么多年了,“啪!”常山将案几上的茶盏洒落在地,切齿道,“好你个元静坦!”

    崔太后仔细的询问了宫女之后陆言的举动,满意的一笑,“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冲动的。”花间裙?看来这些天她们日子过得不错。

    常山等宫室中,再次只有母女两人后,怒声道,“她元静坦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太子了,就可以压着我们了!这天底下,太子可比皇帝多多了!她还不是皇后呢!”她阿兄正值壮年,他们就当自己是皇帝了?

    崔太后嘴角一晒,“就算哪天太子真当上皇帝,她也不一定是太后。”

    常山脸色微沉,当年父皇驾崩、阿兄登基,阿母却只能被册封太妃,臣子反对册封太后的理由很简单,阿母并非父皇正妻,父皇至死都只册封阿母为贵妃,甚至临终前,还特地下诏给阿母修陵……直到五年前,阿母才被阿兄正式册封为太后。

    崔太后拍着女儿的手,淡然一笑,这么多年了,她早看开了,要是看不开也不会是她是当太后了,“好了,别气了,说说你和元家商量好阿薇成亲的日子了吗?”

    “阿母——”提起长女的婚事,常山还是有愧疚的,她知道阿母是一心想让阿薇嫁到崔家的,可崔振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她哪里看得上?

    “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还是你情我愿的好。”崔太后想让候莹嫁到自己娘家,也是为了候莹好,可常山和候莹都不愿意,她也无意强求,她可不希望自己一片好意促成一对怨偶,崔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感慨,当年但凡她有资格说上一句话,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嫁到陆家去的,十世八公吴郡陆氏的当家主母岂是那么好当的?

    常山不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一听母亲已经看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起乐平对女儿的寒碜,“阿母,你让元静坦过来,我——”

    “你想怎么样?骂她一顿?”崔太后问。

    “总不能让她好过了去。”常山小声道。

    “等晚上再说吧。”崔太后说着闭上眼睛养神。

    “哦。”常山从小就敬服母亲,既然母亲答应帮自己出气,那晚上元静坦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太后。”崔太后的近身老女官轻声在宫室外禀告,“太皇太后让人送来了一道菜,说是安邑县主今日专门吩咐人做了,孝敬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的。”

    常山蹙眉,陆希又玩什么花样,当女官将菜肴奉上的时候,常山脸上还是闪过一丝错愕,“这不是菊花蟹斗吗?”奉上的菜肴是五只约有女人拳头大小蟹斗,雪白的芙蓉蛋蓉上点缀着香气扑鼻的金黄色酱汁,初看当真仿佛一朵朵菊花般。

    “是陆家的家传菜肴吗?”崔太后饶有兴致的问,越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在吃穿住行方面就越有讲究,陆氏承传千年,据说陆家人光是历代四季食谱养生食谱,就编纂十来卷书册,陆府的私房菜也天下闻名,旁人莫不以能去陆府吃上一顿陆府大厨炮制的饭食为荣。只可惜自从陆太傅和袁夫人过世后,陆府的诸位主人就越发的深居简出,平时能登门拜访的寥寥无几。

    常山摇头:“应该是陆希那丫头整治出来的,以前陆家的菜单上从来没有这道菜。”其实她也只吃过一次而已,的确鲜美可口,但这道菜陆希不常做,她又拉不下面子去问陆希的做法。

    “拿上来让我尝尝。”崔太后听说是陆希做的,也不奇怪,陆希的母亲萧令仪,也是世家大族出生,兰陵萧氏同样承传尽千年,说不定是萧家的菜谱,又让宫女拣了三个给孙女送去,“果然滋味甚佳。”崔太后尝了一口赞道,这蟹肉不仅鲜美可口,而且还带了一丝菊香,难怪会叫菊花蟹斗。

    “她这方面惯会讲究,平时非雪絮糖不吃,非茶树籽油不用。”常山撇嘴,阿母老说她奢靡太过,要她说陆希那丫头才奢靡呢。不过常山嘴上看不上继女,可对她的品位还是非常很认可的,但凡继女吃到嘴里的东西,不一定是最珍贵的,可一定是最好的,不是对身体好,就是滋味可口。

    “雪絮糖?”崔太后微微蹙眉,随即展颜道:“是高家送给她的吧?”雪絮糖是八年前才出现的一种石蜜,因其白如雪,取名为雪絮,迥异于时下的近乎黑色的红糖,刚现身引来了建康士族豪门的一片追捧,雪絮糖出现当年,就被定为贡品。后又出现各种鲜果味的水晶糖,更是引起了无数无数嗜糖之人的喜爱,连崔太后偶尔也会含上几粒水晶糖解馋。

    也不知道有多少士族豪门想得到雪絮糖的制作方法,可专门产雪絮糖的那间农庄所有人是高家,先不说高裕位高权重,就是宫里有个高太皇太后、高皇后,就让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了。高裕倒是忠心一片,在雪絮糖一出现,就将秘方奉给女婿,可圣上手一挥,反问诸人,“汝等食鸡子,焉看鸡母?”圣上这句话一说,大家就不敢在打秘法的主意了。

    常山冷笑道:“高家那几个还真把她当亲生的在疼,难道还想让那丫头嫁到高家去不成?”

    “尽胡说!”崔太后嗔道,陆希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嫁到高家去?当年先帝能娶到陆家的女儿,可不仅仅因为先帝出挑的人品才貌,主要还是当时崔家已经并入荥阳郑氏,成为郑氏旁系弟子了,才让陆家把女儿下嫁的。

    “阿母,那丫头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冷心冷肺,你看吧,那高家两个这么疼她,等这丫头再大些,还不是便宜了袁家人?”常山讽声道。

    崔太后这次倒没反驳女儿的话。

    常山对陆希那么严苛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陆希送来的菜肴美味,更别说高太皇太后、豫章长公主这两个原本就疼爱陆希的人了。菊花蟹斗是两人吃过的,两人觉得味道可口,但也没太多惊讶,可当陆希让人将另一份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奉上的时候,饶是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长公主见多了,也忍不住吃惊。

    “这是馒头——”高皇后稀罕的问,居然还有这么轻薄晶莹的馒头。

    “是的。”陆希给三人各挟了一个,“曾大母、阿姑、舅母,这是水晶包,里面馅是虾仁。”这水晶包,还是她最近新琢磨出来的东西,那天她去农庄散心,正巧看到一个农妇在揉面,揉着揉着她突然想起,貌似面筋就是这么揉出来,后来又想到面筋揉出来后的水就是淀粉?貌似水晶饺的外皮就是淀粉做的?陆希不爱吃饺子,她爱吃馄饨,但水晶馄饨似乎有点不伦不类,她就让人做了水晶包。

    陆希也不知道面筋的具体做法,但是她家乡话中喊面筋叫“水面筋”,妈妈也跟她说过,面筋是洗出来的,之前要用面粉搅拌,陆希就让庄客做着试试看。对农庄里的佃户来说,陆希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东家,从不多收田租。遇上灾年时总是减免田租,逢年过节还不时有打赏,甚至会指点他们如何种地。

    虽然有时候她提出的意见,稀奇古怪得让人哭笑不得,且教出的方法也残缺不全,可的确让庄上粮食产量增加了不少,农户们也乐意听这个小县主的话。陆希一听想要吃面粉洗出来的东西,大家就卯足劲了想法子,没几天就被人捣鼓出来了,陆希这次进宫就乐颠颠的拿出来献宝了。

    而三人下方的高家的女眷们,则略带羡慕的望着陆希,到底是陆家人,做出来的食物果然比自己家里的更精致,豫章名义上的女儿刘女君看到这份点心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望着陆希。

    高太皇太后年纪渐长,精力不济,忙了一早上,进过午食就回宫歇息了,豫章不放心大母,就陪着过去了,高皇后抱着九皇女让陆希随自己回宫休息。

    “舅母,我先去御花园散散步,一会来找你。”陆希说。

    “好。”高皇后当她孩子心性,还想去花园里玩,也不拦着她。

    陆希送走了高皇后,正想往御花园走去,“陆大娘子。”刘女君叫住陆希。

    陆希停下脚步,望着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刘氏,心中暗忖她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为了阿姑和刘毅?“刘女君。”陆希含笑同她见礼,也不主动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陆大娘子,我想你帮个忙。”刘氏说。

    “何事?”陆希问。

    “我想问你借陆家的庖厨。”刘氏是将门出身,性子爽利,说话也不遮遮掩掩,直入主题。

    “借庖厨?刘女君想要置办宴席?”陆希问。

    “对!家父后年就满五十了,我想等过了元旦后,给家父办个寿宴。”刘氏说,吴地风俗过寿不过正寿,刘毅五十大寿一般都是在四十九岁时过。

    “好,刘女君什么需要,派人到府上同我说一声就行。”陆希说。

    “那就多谢陆大娘子了。”刘氏是很想让陆希去参加父亲的寿诞,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陆希温文有礼的同刘氏寒暄了好一会,等刘氏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她转身往御花园走去。

    “大娘子。”刚刚在御花园出现在陆续面前的宫女,在一片空旷处等候多时了,一见陆希来了,连忙迎上去。

    “你打听清楚了?耶耶真要去蜀地?”陆希不等她见礼,就急急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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