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乐极生悲
连换了三桶洗澡水，沈全终于洗“身”革面，重新做人。他换上里里外外一身干净厚实的衣服，生平第一次穿上不露脚趾头的棉鞋，觉得浑身说不上来的别扭，手呀脚呀倒没地方搁了。
二总管上下打量着面前表情怪异的沈全，暗暗赞道：果然是个面目清秀的娃儿，嘴里却不忘损两句道：“我说瞅着哪儿不对，敢情你身上搓下几斤重的黑泥，人变瘦了啊，嘎嘎……”一句话说得沈全难得地面露羞赧之色。
玩笑开罢，二总管说道：“走吧，跟我吃饭去。”沈全顿时精神一振，忙屁颠屁颠地跟上二总管七拐八绕来到东院。这小子还真是饿坏了！俗话说“饿不洗澡，饱不剃头”，他本来就饿了多半天了，虽然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但一通澡洗完，早消耗一空了，这会儿肚皮都快贴上脊梁骨了。
沈全被诱人的饭菜香味生拽进了沈家厨房，只见二总管把自己扔进一把四方扶手椅，嚷道：“沈寿，赶快弄点吃的，鼓捣这小子洗澡，害我都误了饭晌了。”沈全打眼一瞧，二总管却是在对一个笑容可掬的大胖子说话，暗道：这胖子怕是有两百斤不止，却叫了个沈“瘦”的名字，真是有趣。
这胖子“诶”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张罗起吃食来，嘴里也不闲着，问二总管道：“这孩子又是夫人捡回来的？”
二总管这下可打开话匣子了，绘声绘色地把沈全的光辉事迹说了一遍，还捎带着拍了夫人两记马屁和倒了自己的一肚子苦水，逗得胖大厨“哈哈”直笑，不时抬眼看沈全一眼，那身肥肉上下乱颤。
沈全冲胖子咧嘴笑笑，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坐下。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后来注意力就转移到厨师案板上的那块肉上去了，顿时吞口水的“嗗噜”声和肠鸣的“咕咕”声共响，惹得二总管“嘎嘎”声和胖子“哈哈”声齐鸣。
————————————————
终于开饭了。
二总管夹了两粒花生米，又“嗞儿”地抿了一口黄酒，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品了半晌，却被“胡噜胡噜”地扒饭声打断了闲情逸致，转头一瞅坐在马扎上吃饭的沈全，好家伙，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连菜带米一碗饭已经剩下碗底儿了，沈全抓着筷子正在努力地和最后几颗米粒搏斗。二总管不禁想起了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饿狼传说。
“你吃饭咋这么快？”
“习惯了，平常我们都抢着吃的。”多么生动地回答啊。
“饱了么？”
“还差点。”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胖子，再给他盛半碗。”
“胡噜胡噜……”饿狼传说继续流传。
“这下饱了吧？”
“……”欲言又止。
“看来……还没饱，再，再盛点？”
“要不，要不给我换个大点的碗吧，省得麻烦。”这就叫做得寸进尺。
“当啷……”二总管的酒杯掉地上了。
“哈哈。”满面赞许之色的“二百斤”在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事后，据胖厨子统计，沈全在沈府的第一顿饭，共消灭合计米饭三碗半约二斤、肉炒菜心两碟约一斤、外带半碟花生米、半碟笋丝和半条黄花鱼干……
二总管实在是怕沈全吃出毛病来，坚决地驳斥了胖子“再来点”的建议，此刻的他不禁有些担心，这头饿狼沈家养活得起吗？
————————————————
“呃儿……”沈全打着响亮的饱嗝，吃了有生以来第一顿饱饭的他，心情说不出的愉悦。看着一幅心不在焉模样的二总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二总管，接下来干啥啊？”
二总管原本计划吃完饭后带沈全去给夫人瞧瞧，但转念一想：不成啊！夫人要是问起来吃饭了没，这该咋说啊！如果实话实说，说不准会把夫人给吓着……于是，二总管决定明天瞅机会再和夫人说这事。他轻拍了沈全脑袋一巴掌道：“你还想干吗？跟我去你睡觉的地儿去。”
“可我想去给夫人磕头啊，夫人赏我衣服穿，赏我饭吃，我得……知恩图报啊！”沈全用一个成语恰当地表达了他此刻的愿望。
二总管一愣，叹道：“你倒是个有心的孩子，不过天不早了，夫人快休息了，明天再去见夫人也不迟……”停顿了一下，他颇有感情地说道：“我说沈全啊，夫人是个好人，她善事做得多了去了，压根不图你报什么恩。你也算是沈府的人了，以后长点儿心眼，别给夫人捅娄子就是了。”
“哦。”沈全答应着，跟着前面带路的二总管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认真地说道：“二总管，你也是个好人。”
“嘎嘎，那还用说。”被人称作“沈鬼子”的二总管有一丝得意，又拍了沈全脑袋一巴掌，笑骂道：“你个小马屁精！”然后双手放在背后，晃起了八字步。
“嘿嘿。”小马屁精冲着老马屁精的背影傻笑……
————————————————
又是七拐八绕，沈全转得头晕眼花。二总管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一间屋子说道：“到了！”伸手一推门，进了屋子。“啪啪”几声，二总管打着了火镰，沈全踏着朦胧的烛光进入了房间。
屋子虽不大，但颇为整洁。地面整齐地铺设着青色方砖，当间儿摆着一张束腰裹腿直枨方桌，左右对称放着两个四开光坐墩，左首靠墙摆着黄花梨透格门圆角柜，靠窗的梅花式带台座香几上有一只青花云龙纹天球瓶，右首靠墙是月洞门架子床，床后放着衣架、灯台、火盆架、痰盂等物件，一应家具均为黄花梨木所制。
沈全虽不晓得这些家具和摆件儿的价值，但也知道绝非寻常人家所有，不由地愣在门口，脚都不敢往地板上落了。
二总管招手唤道：“来呀，杵在那里干吗？”用手四周指了一下又说道：“瞧见没，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了。本来是沈康那小子的房间，他陪二少爷去书院读书，倒是便宜了你，一个人住着也清净。”
沈全挪步进了屋，四下打量着，好奇地说道：“你说的那个沈康，就是二少爷的小厮儿吧？那不是和我一样么？咋住这么好的房子啊？二少爷去哪儿读书了啊……”
“打住！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啊，回头我再和你细说，赶紧睡觉吧！”二总管打消了沈全的好奇心，四下瞅了瞅说道：“这屋子有两天没人住了，没生火盆，你先将就着住一晚吧。我可是有点困了……”边说边打了一个哈欠，出门前用手一指墙角的圆角柜说道：“喏，行李在里面。”
曲室明窗烛吐光，二总管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无助的少年。
沈全从柜子里取出厚实的行李铺在床上，衣服也顾不上脱，钻进被窝倒头便睡。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少年而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多时，房间里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
恍惚间，沈全又回到了曾经的乞讨岁月，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有和他一样又脏又臭但心地善良的龅牙、三丑、黑头、瞎子，有放狗咬他的掌柜、打他耳光的伙计，给他白眼的小姐、吐他口水的丫鬟，还有……还有他的二拐子大大……
他依稀看到，面黄肌瘦的二拐子大大一跌一拐地跑到自己面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慢慢打开，露出里面半只黄澄澄的鸡腿，递给自己说道：“狗蛋，瞧，这是啥？”边不露声色的吞咽着口水……
他依稀看到，肆虐的风雪中，衣衫褴褛的二拐子大大颤巍巍地脱下那件烂了许多窟窿的破羊皮袄，包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拖着蹒跚的脚步哀求路人道：“好心的大爷，可怜可怜啊……给这孩子口吃的吧……”
他依稀看到，眉飞色舞的二拐子大大对龅牙他们吹嘘道：“你们爱信不信，想当年，俺还捡过一块金子呢，有这么大个……”边双手比划着，边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冲旁边的自己眨眨眼睛，仿佛在说：“这可是咱爷俩的小秘密……”
他依稀看到，脸色铁青的二拐子大大费力地睁开眼睛，抬起干瘦的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头，喘着粗气说道：“狗……狗蛋，大大怕……怕是不行了，往后你……你得自己养活自己了，要记住，逢人多……多说吉祥话，人家给了赏要……要记得磕头,要知恩……图……报……”说完，头一歪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两滴浊泪……
睡梦中，少年的枕头湿了。
————————————————
静夜无声，床头的白烛为少年淌完了最后一滴烛泪，“噗”地熄灭了，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躺在床上的沈全开始烦躁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低声呻吟起来。只见他眉头轻皱，牙关紧咬，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全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火焰，浑身发热，像要被烧焦一般，嗓子又干又痛。他想四下寻找出路，但滚滚黑烟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想大声呼喊求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场景转换，他又置身于一条黑暗的街道，这条街道是如此的漫长，一眼看不到尽头。突然，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扑向了自己，他欣喜的惊呼道：“大大，是你吗？我在这里……”却发现黑影是张家的那只大黑狗，它赤红的眼睛直盯着自己，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猩红的舌头滴落着涎水……
他逃跑，拼命的逃跑，气喘吁吁拼命的逃跑。他的一只鞋跑掉了，光脚丫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咯的生疼……他实在是跑不动了，那条大黑狗却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孩子过来呀，别怕，到家了。”
是夫人！他猛然扭头看去，大黑狗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面容慈祥的夫人，她冲自己微微地笑着，笑容是那么的恬美……
他大声喊道：”夫人，快救救我。“便要向夫人扑去，却突然发现和蔼可亲的夫人变作了一个手拿菜刀的大胖子。这胖子不是厨房的那个沈“瘦”么？他奇怪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夫人呢？”却听沈“瘦”嘴里发出“嘎嘎”的刺耳笑声，像极了二总管。沈“瘦”一掳袖子，晃着手中的菜刀说道：“正是夫人叫我来杀你的。”说着，便向自己冲了过来……他大惊失色，忙掉头就跑，心里奇怪夫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嘴里惊恐地喊道：“别杀我，救命，救命啊！”凄惨的叫声在空荡悠长的街道回响……
在步入沈府的第一天，沈全生病了……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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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开罢，二总管说道：“走吧，跟我吃饭去。”沈全顿时精神一振，忙屁颠屁颠地跟上二总管七拐八绕来到东院。这小子还真是饿坏了！俗话说“饿不洗澡，饱不剃头”，他本来就饿了多半天了，虽然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但一通澡洗完，早消耗一空了，这会儿肚皮都快贴上脊梁骨了。
沈全被诱人的饭菜香味生拽进了沈家厨房，只见二总管把自己扔进一把四方扶手椅，嚷道：“沈寿，赶快弄点吃的，鼓捣这小子洗澡，害我都误了饭晌了。”沈全打眼一瞧，二总管却是在对一个笑容可掬的大胖子说话，暗道：这胖子怕是有两百斤不止，却叫了个沈“瘦”的名字，真是有趣。
这胖子“诶”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张罗起吃食来，嘴里也不闲着，问二总管道：“这孩子又是夫人捡回来的？”
二总管这下可打开话匣子了，绘声绘色地把沈全的光辉事迹说了一遍，还捎带着拍了夫人两记马屁和倒了自己的一肚子苦水，逗得胖大厨“哈哈”直笑，不时抬眼看沈全一眼，那身肥肉上下乱颤。
沈全冲胖子咧嘴笑笑，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坐下。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后来注意力就转移到厨师案板上的那块肉上去了，顿时吞口水的“嗗噜”声和肠鸣的“咕咕”声共响，惹得二总管“嘎嘎”声和胖子“哈哈”声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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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开饭了。
二总管夹了两粒花生米，又“嗞儿”地抿了一口黄酒，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品了半晌，却被“胡噜胡噜”地扒饭声打断了闲情逸致，转头一瞅坐在马扎上吃饭的沈全，好家伙，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连菜带米一碗饭已经剩下碗底儿了，沈全抓着筷子正在努力地和最后几颗米粒搏斗。二总管不禁想起了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饿狼传说。
“你吃饭咋这么快？”
“习惯了，平常我们都抢着吃的。”多么生动地回答啊。
“饱了么？”
“还差点。”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胖子，再给他盛半碗。”
“胡噜胡噜……”饿狼传说继续流传。
“这下饱了吧？”
“……”欲言又止。
“看来……还没饱，再，再盛点？”
“要不，要不给我换个大点的碗吧，省得麻烦。”这就叫做得寸进尺。
“当啷……”二总管的酒杯掉地上了。
“哈哈。”满面赞许之色的“二百斤”在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事后，据胖厨子统计，沈全在沈府的第一顿饭，共消灭合计米饭三碗半约二斤、肉炒菜心两碟约一斤、外带半碟花生米、半碟笋丝和半条黄花鱼干……
二总管实在是怕沈全吃出毛病来，坚决地驳斥了胖子“再来点”的建议，此刻的他不禁有些担心，这头饿狼沈家养活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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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儿……”沈全打着响亮的饱嗝，吃了有生以来第一顿饱饭的他，心情说不出的愉悦。看着一幅心不在焉模样的二总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二总管，接下来干啥啊？”
二总管原本计划吃完饭后带沈全去给夫人瞧瞧，但转念一想：不成啊！夫人要是问起来吃饭了没，这该咋说啊！如果实话实说，说不准会把夫人给吓着……于是，二总管决定明天瞅机会再和夫人说这事。他轻拍了沈全脑袋一巴掌道：“你还想干吗？跟我去你睡觉的地儿去。”
“可我想去给夫人磕头啊，夫人赏我衣服穿，赏我饭吃，我得……知恩图报啊！”沈全用一个成语恰当地表达了他此刻的愿望。
二总管一愣，叹道：“你倒是个有心的孩子，不过天不早了，夫人快休息了，明天再去见夫人也不迟……”停顿了一下，他颇有感情地说道：“我说沈全啊，夫人是个好人，她善事做得多了去了，压根不图你报什么恩。你也算是沈府的人了，以后长点儿心眼，别给夫人捅娄子就是了。”
“哦。”沈全答应着，跟着前面带路的二总管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认真地说道：“二总管，你也是个好人。”
“嘎嘎，那还用说。”被人称作“沈鬼子”的二总管有一丝得意，又拍了沈全脑袋一巴掌，笑骂道：“你个小马屁精！”然后双手放在背后，晃起了八字步。
“嘿嘿。”小马屁精冲着老马屁精的背影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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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七拐八绕，沈全转得头晕眼花。二总管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一间屋子说道：“到了！”伸手一推门，进了屋子。“啪啪”几声，二总管打着了火镰，沈全踏着朦胧的烛光进入了房间。
屋子虽不大，但颇为整洁。地面整齐地铺设着青色方砖，当间儿摆着一张束腰裹腿直枨方桌，左右对称放着两个四开光坐墩，左首靠墙摆着黄花梨透格门圆角柜，靠窗的梅花式带台座香几上有一只青花云龙纹天球瓶，右首靠墙是月洞门架子床，床后放着衣架、灯台、火盆架、痰盂等物件，一应家具均为黄花梨木所制。
沈全虽不晓得这些家具和摆件儿的价值，但也知道绝非寻常人家所有，不由地愣在门口，脚都不敢往地板上落了。
二总管招手唤道：“来呀，杵在那里干吗？”用手四周指了一下又说道：“瞧见没，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了。本来是沈康那小子的房间，他陪二少爷去书院读书，倒是便宜了你，一个人住着也清净。”
沈全挪步进了屋，四下打量着，好奇地说道：“你说的那个沈康，就是二少爷的小厮儿吧？那不是和我一样么？咋住这么好的房子啊？二少爷去哪儿读书了啊……”
“打住！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啊，回头我再和你细说，赶紧睡觉吧！”二总管打消了沈全的好奇心，四下瞅了瞅说道：“这屋子有两天没人住了，没生火盆，你先将就着住一晚吧。我可是有点困了……”边说边打了一个哈欠，出门前用手一指墙角的圆角柜说道：“喏，行李在里面。”
曲室明窗烛吐光，二总管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无助的少年。
沈全从柜子里取出厚实的行李铺在床上，衣服也顾不上脱，钻进被窝倒头便睡。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少年而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多时，房间里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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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沈全又回到了曾经的乞讨岁月，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有和他一样又脏又臭但心地善良的龅牙、三丑、黑头、瞎子，有放狗咬他的掌柜、打他耳光的伙计，给他白眼的小姐、吐他口水的丫鬟，还有……还有他的二拐子大大……
他依稀看到，面黄肌瘦的二拐子大大一跌一拐地跑到自己面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慢慢打开，露出里面半只黄澄澄的鸡腿，递给自己说道：“狗蛋，瞧，这是啥？”边不露声色的吞咽着口水……
他依稀看到，肆虐的风雪中，衣衫褴褛的二拐子大大颤巍巍地脱下那件烂了许多窟窿的破羊皮袄，包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拖着蹒跚的脚步哀求路人道：“好心的大爷，可怜可怜啊……给这孩子口吃的吧……”
他依稀看到，眉飞色舞的二拐子大大对龅牙他们吹嘘道：“你们爱信不信，想当年，俺还捡过一块金子呢，有这么大个……”边双手比划着，边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冲旁边的自己眨眨眼睛，仿佛在说：“这可是咱爷俩的小秘密……”
他依稀看到，脸色铁青的二拐子大大费力地睁开眼睛，抬起干瘦的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头，喘着粗气说道：“狗……狗蛋，大大怕……怕是不行了，往后你……你得自己养活自己了，要记住，逢人多……多说吉祥话，人家给了赏要……要记得磕头,要知恩……图……报……”说完，头一歪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两滴浊泪……
睡梦中，少年的枕头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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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无声，床头的白烛为少年淌完了最后一滴烛泪，“噗”地熄灭了，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躺在床上的沈全开始烦躁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低声呻吟起来。只见他眉头轻皱，牙关紧咬，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全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火焰，浑身发热，像要被烧焦一般，嗓子又干又痛。他想四下寻找出路，但滚滚黑烟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想大声呼喊求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场景转换，他又置身于一条黑暗的街道，这条街道是如此的漫长，一眼看不到尽头。突然，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扑向了自己，他欣喜的惊呼道：“大大，是你吗？我在这里……”却发现黑影是张家的那只大黑狗，它赤红的眼睛直盯着自己，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猩红的舌头滴落着涎水……
他逃跑，拼命的逃跑，气喘吁吁拼命的逃跑。他的一只鞋跑掉了，光脚丫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咯的生疼……他实在是跑不动了，那条大黑狗却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孩子过来呀，别怕，到家了。”
是夫人！他猛然扭头看去，大黑狗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面容慈祥的夫人，她冲自己微微地笑着，笑容是那么的恬美……
他大声喊道：”夫人，快救救我。“便要向夫人扑去，却突然发现和蔼可亲的夫人变作了一个手拿菜刀的大胖子。这胖子不是厨房的那个沈“瘦”么？他奇怪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夫人呢？”却听沈“瘦”嘴里发出“嘎嘎”的刺耳笑声，像极了二总管。沈“瘦”一掳袖子，晃着手中的菜刀说道：“正是夫人叫我来杀你的。”说着，便向自己冲了过来……他大惊失色，忙掉头就跑，心里奇怪夫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嘴里惊恐地喊道：“别杀我，救命，救命啊！”凄惨的叫声在空荡悠长的街道回响……
在步入沈府的第一天，沈全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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