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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4淑妃

    季宝珠朝花房东侧看一眼,靠东角落一片兰花,遂走去摘了几朵,在转回身花房里空空无人,淑妃已走了。

    季宝珠走过门口,朝外看一眼,看淑妃手里拿着个空碗,朝寝宫走去,背影落寞。

    季宝珠朝她才站的地方看一眼,不自觉走过去,看一株枯萎的雏菊下土壤里有黑黑的药渣,季宝珠看左右无人,抽出帕子,捏了两块沾了药汁的泥土,包好,踹在怀里。

    然后拿着花,走回寝宫。

    东侧殿里,太后已醒了,半倚着,淑妃像变戏法似的端了碗药,小心一点点喂太后服下去。

    季宝珠把兰花插入瓶中,走到床前,对淑妃道:“姐姐歇歇,妹妹来吧”。

    淑妃看她笑笑道:“妹妹歇着吧,有身子的人,不能劳顿”。

    太后睁开半阖着眼睑,朝季宝珠小腹看了眼,微弱地道:“季嫔回去吧,你在这里哀家心不安”。

    这话正和季宝珠心思,她正想找个由头离开,可巧太后发话,季宝珠道:“嫔妾在这,反让太后操心,嫔妾就回去,明个在来看太后娘娘”。

    说吧,就行礼告退。

    淑妃道:“妹妹安心养胎,得空去姐姐宫里一叙”。

    季宝珠微福身道:“太后娘娘痊愈,妹妹改日给姐姐请安”。

    淑妃和她对视了一眼,二人心有默契,彼此不疑。

    季宝珠出来,到偏殿找到芳春,就出了慈宁宫。

    一路在想,方才自己故意上前看了碗里的药,虽颜色相同,分辨不出什么,但气味却与昨日的药略有不同,药味稍淡,不似昨儿浓烈,季宝珠鼻子一向灵敏,能辨出气味微小的变化,这判断一定不会错。

    季宝珠刚回熙和宫,春财进来回说:“许御医来了”。

    季宝珠想来得正好,许御医回家过年,呆了几日,不放心,提早赶回宫里。

    许御医进来,行礼。

    季宝珠屏退左右,掏出娟帕递给他道:“许御医,你拿去好好查验”。

    许御医小心地接过,知道关系重大,即刻拿下去查验。

    许御医去了大半天,夕阳将落,方回转,季宝珠正靠着板壁手里托着个婴儿衣裳,看许太医脸色凝重,对身旁的芳春道:“你先下去,把门带上”。

    芳春不知有什么重大变故,急忙出去,阖上门扇,在门口守着。

    季宝珠看着许御医道:“查出什么不好?”

    许御医未直接回答却反问道:“娘娘,这是哪里来的?”

    季宝珠对他深信不疑,就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明显看许御医松了口气,道:“方才微臣唬了一跳,以为是娘娘的”。

    季宝珠听他语气就知不好,问:“怎么讲?”

    许御医凑近一步,压低声儿,道:“微臣初时没验出什么,但这药的成分总让微臣觉着不对,说不准哪里不对,微臣曾与一个江湖高人相熟,这人医术极少有人超过,他常年在塞外行医,见多识广,赶巧这几日回来,微臣拜访了他,他验了,确定说这药里面含有西域一种毒,这毒很厉害,慢慢侵袭人的身体,毒深了会使人神精错乱,产生幻觉,虽命暂不堪忧,但是日久了,蔓延到五脏六腑,服毒的人受折磨不过最终油尽灯枯痛苦而死”。

    许御医说到这,季宝珠身子哆嗦了一下,只觉脊背发凉。

    许御医下去后,季宝珠陷入深思,毒杀太后,直觉是萧昂所为,萧昂为何下此毒手,只有一种可能,他发现了太后心存异心,觊觎皇位,可是太后为何要这样做,太后梦中念着的女子又是谁,和这事有没有关系,还有先太子的死与萧昂有没有关系,太后除了在萧昂身旁安插了方谦,还做了什么让萧昂痛下杀手。

    淑妃一定知道其中隐情,即便不全知道也部分知道,由此事可见淑妃的聪惠,淑妃不声不响换掉了有毒的药,掩盖真相。

    一想到淑妃药换掉,季宝珠心下稍安,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萧昂早晚会察觉,萧昂要做的事,不会轻易罢手,太后的厄运怕是躲不过的,宫斗惨烈,不管你是否显贵,不知何时命就没了。

    玉清宫

    由于天气刚刚转暖,室内有些凉,地上放着一个炭火铜盆,里面盛着几块烧得通红的碳,淑妃坐在靠窗黄花梨透雕靠背攻瑰椅上。

    有些话淑妃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说,淑妃在花房把有毒的药倒掉抬头看见季宝珠的瞬间,她心中已然明了,季宝珠已心知肚明。

    但季宝珠没有声张,只装作没看见,没有多问一句,只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季宝珠的聪明慧黠,淑妃一点不担心她会说出去。

    此后几日,淑妃偷偷地把太医院送来的煎好的有毒的药换成了补药给太后服下去,数日后,太后病情逐渐好转,淑妃才体力有些不支地回了玉清宫。

    离开时,对太后贴身宫女明月千叮咛万嘱咐,不敢明说,只求她细心照料,并退下手上的赤金镶珠的手镯硬塞给了她。

    在这冷漠的深宫,她就只有太后一个亲人,冯婕妤是她的姨表妹,平素走动稍勤点,也是源于淑妃为她进宫出了力。

    淑妃时时觉得憋得慌,没人可以倾诉,每当夜晚,玉清宫是死一样的冷寂,闻得不远处别的宫院若隐若无传来的丝竹声,淑妃内心深处是深重的悲哀。

    淑妃黎清莹一十三岁那年,在姑母吴太后的力促之下,一乘小娇抬进了皇宫大门,封为才人。

    在她还是孩童时候,只看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昂一眼,就偷偷爱上了他。

    大喜之夜,黎清莹心如鹿撞,皇帝,那个在她梦里长久出现的人。

    她换上百合香熏过的衣裙,自小的丫头如今随她一同进宫的如意,精心地把她一头乌发挽成高髻,插上精巧的发簪,活脱脱一个秀气的小妇人。

    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黎清莹虽长相平常,但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

    自四五岁时起,黎家得太后授意,请来最好的女先生,教授她读书,太后是不凡的女子,从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书使人心明眼亮,黎清莹成人后,虽容貌中人之姿,然自有她独特之处。

    夜深了,黎清莹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萧昂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拖着疲惫的脚步迈进了玉清宫的大门。

    她浑身微颤,跪地不敢抬头,只听萧昂声儿平平地说了一句:“平身”。

    她紧张得腿发软,勉强立起身,垂眸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萧昂看她不动弹,依然平淡地说:“才人不伺候朕宽衣吗?”

    黎清莹这才哆哆嗦嗦地上前,双手笨拙地替萧昂脱着龙袍,大着胆子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的眼神却看向别处,好像是看紫檀玉石云纹方桌上摆着的八仙过海珊瑚盆景,那是一整块珊瑚,八仙的表情活灵活现,刀工细腻娴熟,显然皇帝的心思没在她身上。

    黎清莹费了好长时间才替萧昂脱了外衣,萧昂没任何表情但心里一定很不耐烦,没在理会她,径自走到床榻甩掉靴子,一仰身躺下,又过了好半天,看她还呆在原地道:“才人也歇吧”。

    黎清莹才羞涩地脱去长裙,平生她第一次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衣服,然后胆怯地走过去,从床尾爬到床内侧,和皇帝并排躺下。

    宫女吹熄一排排大红烫着喜字的蜡烛,屋内一片黑暗,不久就传来萧昂熟睡的鼾声。

    黎清莹一整夜没合眼,侧身看着熟睡中的萧昂,直看得眼睛有些酸涩,那个夜晚,没有一颗星星。

    这些事情,黎清莹每当忆起,心揪痛,从那以后,每当梅雨季节,天空稀稀落落下着小雨,她都会站在窗前,自己的心合着这发霉的天气。

    最初她曾无数次幻想着,皇上有一天能用正眼看一看她,发现她的美好,一点点接受她,可春去冬来,依然如故,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突一日,萧昂翻了她的牌子,黎清莹入宫一年后,才真正成了皇上的女人。

    转眼四年过去,她由才人升为妃,但她明显感到萧昂的冷淡,近一两年,几乎没有宠幸过她,每次来也极少说话,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她也试图走近他,但萧昂周身所散发出的寒气却让她感到一直凉到心底。

    七年过去了,黎清莹的泪水也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流干了,无事的时候就帮着太后抄抄经卷,慢慢的变得心如止水,而她与世无争却被皇后看好,委她帮着打理内廷之事,她忙碌中有些许安慰。

    一年前,无意中她听到吴太后和方谦的对话,让她彻底明白了萧昂和太后的心结。

    淑妃叹息一声,这都是陈年往事,宫里每隔三年便进一批新人,而皇帝身旁不乏宠爱的女子,但萧昂的心却从没在任何女人的身上停留过。

    淑妃又想起季宝珠,那美丽且善良的女子,萧昂看她的眼神不同于后宫这些女人,那里面有光有热有柔情,季嫔一定是他最珍视的女子,淑妃只觉心里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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