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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手段

    刚进寝宫,季宝珠衣裳尚未换下,厢贵人的贴身宫女鸾凤急三火四赶来,虚行了个礼,变颜变色道:“贵人,不好了,我家公主病了”。

    季宝珠闻言吓了跳,脱口道:“快请御医!”。

    鸾凤想是跑得急了,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道:“皇后去万佛寺进香,皇上朝堂议事,后宫无人主事”。

    季宝珠急道:“快去禀淑妃娘娘”,按惯例皇后不在,内廷之事,皆委淑妃。

    鸾凤急得眼泪含在眼圈,不管不顾道:“淑妃不管事,宫中事务皇后委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那奴婢去了,在宫门外海棠姐姐不让进去,说贵妃娘娘身子有痒,不叫打扰,这实在没法子,我家主子全无章法,乱了分寸,是以奴婢才来找季主子过去看看”。

    季宝珠直觉有点异样,皇后极少让舒贵妃插手宫中事务,平素都是淑妃帮忙打理,今儿奇怪,来不及细想,道:“什么症候?”

    鸾凤道:“烧得小身子跟火炭似的,我们娘娘急得干哭”。

    季宝珠来不及多想,对枚青道:“去东间五斗橱里把乌木镶金边缠枝莲匣子里的瓷瓶拿来,那里有几丸退热的小药”。

    枚青很快取了来。

    季宝珠拿了,抬腿就往宫门外走,鸾凤紧走几步跟上。

    上了撵,此时也顾不得尊卑,让鸾凤一起乘了。

    半盏茶功夫就到了厢贵人住的紫宸宫,紫宸宫主位是楚昭仪,厢贵人住东偏殿,季宝珠就直接奔去了。

    才进正殿,就听见厢贵人低低的嘤嘤哭声从东次间传来,不等通传,季宝珠撩帘子就疾步入内。

    厢贵人正守在女儿床前,手里捏的帕子都打湿了,见了季宝珠像救命稻草叫道:“妹妹你可来了,这可怎么好”,说着又哭起来。

    季宝珠来到床前,看一眼,也吓了一跳,端静公主小脸烧得红彤彤的,季宝珠俯身伸手摸了摸额头,滚烫,季宝珠差点落下泪来。

    对枚青道:“快去把药丸用水化了”。

    厢贵人止了哭,弱弱声儿道:“才吃了药”。

    季宝珠道:“这小药退热很管用的”。

    又命鸾凤道:“弄盆子温水来”。

    鸾凤赶紧答应下去,季宝珠看厢贵人泪眼巴巴看她,道:“温水擦擦身子能济事”。

    鸾凤端了铜盆温水来,季宝珠和厢贵人轻轻给这小身子解开衣裳扣子,自手、耳根,腋窝、脚心,乃至浑身轻柔一一擦拭。

    又服了丸药。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端静公主的额头凉快了点。

    季宝珠松口气,厢贵人也不哭了。

    这时,外间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二人忙整衣衫出去迎驾,才走到正屋,皇上萧昂大踏步进门来,扫了一眼季宝珠,也没搭理,就进去东间屋,厢贵人含泪唤了声:“皇上”,也跟了进去。

    这时,御医赶到了。

    季宝珠一看,心才落了地,望着里间撂下的帘子一瞬间那挺拔的身躯消失在帘子后,悄悄退下,这是季宝珠半月来头一次见到萧昂。

    不知怎地想起那穆秀女,恐怕能对他的脾气,一番宠爱是免不了的。

    枚青看主子一动不动眼睛还在盯着门帘子,说了句:“主子,不用担心,还是回吧”。

    季宝珠才摇摇头,自个这是怎么了,老想这事,难道是……才往这上一想,自己也吓住,不能,真动了那样的心思,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平心而论,这男人抛开至高无上的权利不说,沉稳、机敏、睿智,不乏柔情,若芳心不乱,需要很强的定力。

    掌灯时分

    季宝珠在灯下看书,总是心神不宁的,思想着这段日子宫中发生了这些事,皇后却在此时离开,躲了出去。

    舒贵妃深宫多年,也称病不出,大概也瞄着点风头。

    思来想去,不行,还得去景泰宫看看。

    朝外招呼道:“来人”。

    水桃跑进来,道:“主子喊人”。

    季宝珠道:“招呼赵胜随我去景泰宫一趟,你和雨燕看家,找你枚青姐来”。

    季宝珠外罩了件鹤氅,同赵胜和枚青三人步行过景泰宫去。

    快接近景泰宫时,过一带竹林,突然,赵胜哆哆嗦嗦声都差了,喊:“有鬼”。

    枚青也吓得战战兢兢道:“火,鬼火”。

    前方不远处,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忽明忽暗火光跳动。

    季宝珠大声喝道:“什么人?”

    赵胜不得不仗着胆子道:“主子,待奴才过去看看”,说着,提着茜素纱灯,腿直打颤硬着头皮上前,枚青也抖着身子挡在主子跟前。

    快至近前,突然,火光不见了,那一团白色蠕动,赫然听见一女子声儿道:“饶命,民女不是鬼,是景泰宫秀女”。

    赵胜提在手里的灯高高举起,隐约照见地上那团白花花的东西,却是个女人,三人才松口气。

    那女子看见人来,也吓得魂不附体。

    季宝珠问:“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胜这时缓过劲来,喝道:“季主子问你话,如实回答”。

    那白衣女子怯怯声儿道:“民女趁夜黑无人,烧几张纸祭死去的好姐妹”。

    季宝珠道:“祭的是那一个?”

    那女子声颤道:“同屋的,前些时勒死的那个”。

    季宝珠明白了,又问;“传说闹鬼,是你闹的吗?”

    那秀女连连向上叩头道:“民女冤,确不是民女,民女今个头一次烧,平常不敢穿素服,民女知道宫中禁忌,也是尽点心思”。

    枚青厉声道:“不知烧纸宫里不许吗?宫规怎么学的”

    那秀女叩头请罪,嘴里连连说:“贵人绕了民女,在也不敢了”。

    季宝珠思绪飘远,忽地问:“那秀女死时穿什么颜色衣裳?”

    这问得突然,这秀女没明白怎么回事,据实道:“粗布未染的中衣”。

    季宝珠默念道:“白色”。

    心里有了计较。

    道:“今儿绕你一回,下次在犯,就同你死去的姐妹作伴去吧”。

    说着,带着赵胜、枚青和那秀女去景泰宫。

    吴嬷嬷听见报,惶急赶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心颤地叩头问;“贵人这早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季宝珠道:“不放心来看看”。

    枚青道:“找处清净所在,娘娘今晚在这安置”。

    吴嬷嬷狐疑也不敢深问,下去安排。

    季宝珠就在景泰宫东一所僻静的小院暂住,临宽衣前,实在不放心,又招呼春财道:“你今晚盯着点,我这眼皮子总跳,总像要发生什么事”。

    春财答应一声道:“主子踏踏实实歇着,奴才保证不错眼珠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季宝珠让他附耳过来,交代几句,春财神情有点疑惑,但不敢深问,点头答应,下去。

    又过三五日,不见动静。

    这日,夜深,夜黑风高,一条黑影急闪过,三更天,就听‘啊!’一声惊叫,惊醒所有的景泰宫的人。

    季宝珠带着宫人赶到,就见那穆秀女脸色铁青,已闭过气去,有经验的赵嬷嬷施急救,穆秀女才慢慢缓过来。

    一振忙乱后,季宝珠才顾得上理会与她同屋的另一个秀女,那叫兰珠儿的,只见兰珠儿睡得深沉,这厢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赵胜上前推她道:“起来”。

    又枚青等大声唤着,兰珠儿才懵懵醒来,睁眼瞧瞧左右,四周早已点了蜡烛,房间照得通亮,待见到季宝珠吓了一大跳,忙一骨碌滚在地上,叩头连声道:“贵人饶命”。

    季宝珠看她这架势压根不会知道夜里发生的事,就问:“平常就睡得这么沉吗?”

    “回主子,奴婢在家一有动静就醒,这会想是乏了,才睡这么死”。

    季宝珠看她床头桌子上放着个水杯,打开盖子,里面半下水,示意荣宽妥善收了。

    这里,穆秀女醒了,呆呆坐着,一句话不说,像是吓傻了。

    季宝珠挥退左右,房中只她二人。

    季宝珠来到她床前,声儿放柔,问:“现在无人,你说说可见了什么”。

    穆秀女眼珠一动,僵硬的脸有所缓和,唇还有点哆嗦,道:“黑……黑衣……人”。

    季宝珠问:“长得什么样?”

    穆秀女道:“看不清,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穆秀女回忆着,突然眼珠一定,犹犹豫豫道:“白眼仁多……”。

    这句话一出口,季宝珠心中一凛,脑中立刻浮现出王公公那黑白分明的眼珠,这王公公名唤王振海,舒贵妃的贴身太监。

    秀女的事季宝珠一直在寻思,宫斗惨烈,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重中之重,还在得宠有权势少数几人身上,是以她一下想起这王公公。

    季宝珠脸瞬间暗沉如水,语调随之冰冷,俯下身,冰凉长护甲的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拂过,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沉声道:“你可确定,这宫里别的可以,唯独话不能随便说”。

    那秀女感到来自季贵人身上的一股子寒气,那长长的护甲划在脸上,彻骨地冰冷,不禁身子轻轻打了个冷颤,牙齿打着哆嗦,道:“民女……屋子……黑没……看清楚,不敢乱讲”。

    季宝珠移开手,直起腰,冷冷地道:“这宫里一句话就是无数条人命”。

    穆秀女愣愣地紧张地看着她,好不天,声音很低,低得只有她二人听见,说了句:“民女知道”。

    季宝珠想这秀女虽害怕,然眼神清明,果真如她所料,是个聪明识时务的人。

    季宝珠极轻,声儿丝丝飘到穆秀女耳朵里,“既是吓到了,我送你出宫养病,病好了在进来”。

    穆秀女不敢相信看着季贵人的眼睛,季宝珠肯定地微点了下头。

    季宝珠回到住的寝殿,不大工夫,荣宽拿着那水杯进来,近身小声道:“奴才找御医验了,里面下了药,药量刚好明早醒过来”。

    季宝珠道:“做得不错”。

    看殿内无人,枚青道:“主子把那恶人放跑了,他还会来害人”

    季宝珠道:“他不会来了,不久你既会明白”。

    枚青有点不大相信,又问:“主子,那白衣鬼怪怎么回事?”

    季宝珠道:“是勒死的那秀女起夜从冷秀女住的房间窗下走,歹人以为她见屋里的事,才下得毒手”。

    枚青恍然道:“主子这么说,疑团就解了”。

    又道:“那主子因何不让春财抓住那恶人?他本就该死”

    季宝珠一脸无奈,道:“我何尝不想坏人死,可你想想,做这事的,在宫中是一般人吗?现人证直指舒贵妃,以我对舒贵妃的了解,绝不会做这等傻事,即便要做,手段不会这样拙劣,在退一步,就是她做了,现在她后宫独宠,皇上能治她的罪吗?我岂不是白得罪了人,再者她身后势力不容小觑”。

    枚青方有点顿悟,道:“皇后娘娘这是把主子置于火上”。

    季宝珠淡淡一笑道:“我怎么着都不得好”。

    枚青悚然,道:“一石三鸟”。

    季宝珠道:“这桩事背后盘根错节,不是轻易就理得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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