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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8第四十二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欢筵散场,长夜更觉冷清,这种时候除了睡觉之外似乎诸事不宜,但由于跟某只极淡定却又极顽固的狐狸较劲,苏软失眠了。

    “明天,回雪狐王宫去!”盯着他,一字一字,第八百遍提出这个要求。

    “不去。”那妖孽非常优雅地翻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

    “天绯!”柳眉倒竖。

    不答腔。

    “狐狸……”星星眼。

    没反应。

    “求你了!”泫然欲泣。

    当她不存在。

    ……靠!

    骗人的!言情小说里的所谓“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云云,都喵的是骗人的。当男人在某件事情上吃了秤砣,女人的眼泪就算把房子泡塌了,他们也只会像秤砣那样岿然不动。

    更何况眼前这只,原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妖孽!

    “不理你!”气鼓鼓翻身下地,打开门就向外走。

    “干什么去?”妖孽问。

    “茅厕!”

    外面是一片漆黑清寒,苏软在门口怔怔地站了片刻,才渐渐适应了那微弱的星月之光,并不是真的想去茅厕,只是心中的郁闷焦躁无处排遣,才想出来透透气。

    披衣缓行,沿着村中的小道,不觉已走到村口的树下。鹿儿坡村附近方圆百里只有这一棵树,伴着同样孤独的村子,在旷远的草原上茕茕孑立,既卓尔不群,又形单影只。

    树下有垒起来的青石板,坐在上面冰凉凉的,苏软将衣裳又披得严了些,想着狐狸的事情,越想越纠结,不觉半声长叹。

    ……为什么是半声呢?

    那是因为忽然有不知什么东东从树上落下来,咚地砸在她的头上,自由落体,重力加速度,硬是把后半声长叹连同胸中的万绪千愁一起结结实实地砸了回去。

    好疼!

    苏软的眼泪都要飙出来,四顾去找那肇事的物件时,但见圆圆的一颗掉在草丛里,滚了几下就不动了,拿起来看看,居然是个苹果。

    苹果?!

    起初发懵,仿佛置身银河,眼前除了星星就是星星;

    继而悲愤,我一物理白痴,苹果掉头上除了包之外什么也砸不出来,而且我已经够倒霉的了,深更半夜的这是干什么啊?!

    然后疑惑,现在才早春时节,怎么会有熟透了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呢?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在于——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身后的这棵树,应该是棵,杨树。

    ……

    皮光水滑的苹果,黑暗中虽看不清颜色,但应该是红彤彤的,拿在手里,却渐渐有冰凉的感觉渗透出来。

    就像苏软那越来越凉的脊背。

    ……当初让牛大爷名垂青史的那个苹果,肯定不会是杨树上长出来的吧……

    蓦地又想起里正大娘曾经跟她唠叨,早年间,村里有个小媳妇跟丈夫闹别扭,曾经在这颗树上吊死过的。

    ……

    一个激灵将手中的苹果丢出去,起身,想抬头看看树上,却又不敢。脖子正僵硬着,就听见头顶的树冠里好像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

    天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三更半夜出来乱晃了!

    咬了咬嘴唇,忽然撒腿就跑,博尔特的速度一路狂奔,冲回房间时,带起的风差点把桌上的油灯吹灭。狐狸在土炕上歪着,有点困惑地看着她。苏软本要跟他说的,又想起刚刚才闹了别扭,说出来怕被他鄙视。反正守着这位尊神,一般的魑魅魍魉恐怕也得退避三舍,何况是一个苹果呢,于是不声不响地爬上炕来,将棉被拉过头顶。

    “怎么了?”天绯将她的棉被又拉下来。

    “没事……外面冷……”

    “……那睡吧。”

    天绯挥袖扫灭了灯烛,整间屋子顿时陷进一片墨似的黑暗,苏软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却听不到狐狸的半点气息。

    这样的静寂,久了,会让人觉得害怕。

    “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回去?”狐狸忽然在黑暗里开口,语声浅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苏软怔了怔,但听他的语气,似乎还能商量,不觉又有了些希望:“这是我们能试的想唯一办法了。”

    “你觉得他们能救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救不了?”

    在没穿来之前,苏软也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妖孽的,但现在又如何?

    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无边无际的时间和空间,一切皆有可能,所差的除了机缘运道,无非也就剩下死不撒嘴的执着。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死心。

    “也许他们除了杀死你,什么都不会做。”天绯冷冷道。

    “不会的。”苏软轻轻地笑了笑,“他们是你的父母家人,除了杀我,总会做些什么吧……”

    ……

    “……不害怕么?”几根修长的手指探过来,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夜那么黑,他却能如此准确地触碰到她,而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轮廓。

    苏软向前蹭了蹭,想要离他近点,许是那个苹果的缘故,心里总有些惴惴的感觉,即便与他近在咫尺,似乎也难以消散。

    今天晚上……什么什么都好像有点奇怪……

    “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除了看着你消失……”还除了那个苹果,“反正我得让你活着,哪怕一辈子不见你,只要你活着就好。”

    很小很小的声音,带了些百死不悔的执念说出来,倒让人不知该如何反驳。

    天绯忽然沉默,许久才问:“若真一辈子不相见,我是不是活着,于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我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区区几十年的命,现在死还是几十年后再死,于你又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你还要费尽心思地救我?”苏软反问。

    “……”

    “……很多帐,不是那么算的。”苏软轻轻地道。

    ……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寂,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凝固住了,像是时间,又像是某人的思绪,直到苏软开始觉得有些怪异和不自在的时候,才听见身旁的人悠悠叹了一声:“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八个字,个个字正腔圆,声调优美,充满磁性,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

    但……那根本就不是天绯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你上完厕所回来,摸黑爬上床,忽然听见身边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用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腔调跟你说话……你自己想好了……

    就像睡眼朦胧中猛然被人轮圆了一个大嘴巴,苏软全部的脑细胞和全身的汗毛都在半秒之内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嗷!”地一声从炕上弹起来,才发现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鲤鱼打挺。

    嗵!

    头又撞在什么东西上,力道一点也不亚于刚才那个苹果,闷哼了半声用手去摸时,触手竟摸到粗糙的树皮和冰冷的石板!

    打了个冷战,惶然四顾,才发现自己仍在村口的大杨树下,繁星冷月,四野苍茫,而油灯、土炕、狐狸,连同刚才返回屋中后的种种,却都只是南柯一梦。

    但……不对啊……

    头仍然很疼,伸手摸摸——货真价实的两个大包,跟小龙人似的。

    好吧,就算右边那个是刚才在树下睡魇住了,做噩梦自己撞的,那左边这个怎么解释?难道不是那个苹果砸的?!

    如果包是真的,那苹果也应该是真的,那她跑回屋子,爬上土炕,跟天绯聊天,又怎么就能不是真的?!

    如果刚才那些都是假的,那现在呢?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站在树下摸着头上的包,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蝴蝶都怕怕!

    ……

    “刚才那个是梦,现在,不是了……”就在小龙人捧着脑袋快要崩溃的时候,身旁不远处,大杨树漆黑的树荫里,有人很是温柔淡定地开腔。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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