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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三十四 射柳

    天奇无法掩饰心中不舍。“公子似乎变了,让天奇觉得陌生。”

    易轻陌不去审视他此刻的表情,只肃声道:“我虽然素来知道你鲁莽难驯,但原以为至少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竟是愚不可及!此事我几次三番明示暗示与你,你竟然还不思悔改!你不为我易氏满门老小的人头着想我怨不得你,毕竟你姓赵不姓易。如今你为了一己之私,却连她王氏族人的命也不管了么?皇后与人私逃这是多大的罪过!王家出了这样的女儿,乃是欺天的大罪,论律当诛九族!就连当今太后都要受到牵连,社稷必将大乱,你能保得了谁?!到时人都死光了,你们可是真真正正自在逍遥了罢!”言毕一甩袖子冷着脸走了,看都不看天奇一眼。

    天奇愣在当场,自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自己的小主子用这种语气说话,言语间竟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刻薄,一句“你姓赵不姓易”一下将他与易府的关系拉的不能再远。更从未见他发过这般雷霆之怒,是自己惹下了滔天大祸让公子愤恨还是真如自己方才所言,公子变了。

    不过,公子的话确实字字诛心,他是无法想像那无数的人为了他的爱恨被杀的情形。更加无法想像自己的师父、同门和最敬重的老爷、公子人头落地的模样。便是他们真的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上再如何不喜欢王绾云,再怎么痛恨王家,毕竟事关天家颜面,岂有罢休之理?到时必定血流成河,便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也难逃一死。若是因他的一己私念害了别人,他是万万不能原谅自己的。但是若要放弃,他心里真是痛得无法言喻。他与云儿两人的幸福和万千人的生死相比,孰轻孰重?

    他越想越是害怕,冷汗浸湿了小衣。他赵天奇不过是个易府里小小的侍从,王绾云却是一国之皇后,虽说受尽李景百般嫌弃,但也逃不脱是母仪天下之人。他赵天奇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命格的女子?

    赵天奇怔怔地望着凤仪宫的方向,拭去了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忍着心里的不舍和疼痛,再不回头看身后那宫殿一眼,咬着嘴唇逼自己向宫外走。公子说得对,他实是愚不可及!几乎误了无数人的性命。更愚蠢的是,他居然让绾云知道了他赵天奇的心迹。若是当初一切放在心里,那痛苦的人,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罢了。如今绾云却为了他的一个混仗承诺,在深宫里受尽煎熬,祈望着能够和他浪迹天涯。这真是绝对的笑话和讽刺。

    赵天奇出了宫门,脸上带着痛楚和泪水,只觉得心碎得一片一片似是秋天的落叶,掉进泥里,被那高高在上的人们踩得稀烂。

    易轻陌亦跟在赵天奇后面出了皇宫,迎面又碰见带人巡视的王正涯。“时辰还早,易大人这就退席吗?为了明日的比试皇上已为各位公子在宫内安排了住处,公子可以不必大费周章再回府一趟。”

    易轻陌风淡云轻地一笑:“多谢王统领。轻陌多饮了酒,头重得很,怕留在宫中坏了这里的清静,这就告辞了。”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信,宫中何时有清静可言?这个托辞果然是烂的很。

    王正涯见他表情淡淡的,也不再多言,只命一名兵士将他扶了,恭恭敬敬地送出宫门去。

    张平早已准备好了马车在宫外等候,怕的就是公子突然想回府,如今倒真遇上了。

    易轻陌见向天问也在,斥曰:“说了让你好生在府中呆着,万一让黄……公子遇到又是一番口舌。”

    向天问一面扶易轻陌上了马车,一面轻声道:“师兄陪公子进宫,天问心中着实担心。”

    易轻陌颇为动容,天问果然是个细心的,知道赵天奇执意陪他入宫为的就是王绾云,怕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好照应。“可见了天奇出来?我方才被王正涯拦下攀谈几句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天问:“师兄向府里的方向去了。”

    易轻陌:“叫个小厮跟着他,看他的样子我不放心。”

    天问:“已让张安去了。”

    马车里易轻陌和天问都沉默不语。易轻陌一脸的忧色,一双明眸睑去了神采,看得天问心里难过。“公子,天奇一定会想通的,你是为他好。”

    易轻陌摇摇头,道:“我没有你想得那般好。我死倒没有什么,只是我不忍心父亲受我连累,到老了却毁却一生的名节。”说着,幽幽的眸子已去得远了。

    次日,众公子齐齐聚集在御林苑进行武试,终于见到了迟迟未露面的凝春公主李沁。只见她小小年纪一身合身的银白戎装,手中紫玉鞭,身后牛角弓,英姿飒爽,让人好不赞赏,□一匹壮硕的枣红宝马显得尤为醒目。

    赵天奇啧啧称奇道:“都说太后素爱凝春公主,如此可见一斑。”为了怕他人生疑,今日武试仍然由赵天奇陪同在易轻陌身边,只是今日的天奇眉宇间已恢复了平日的男儿神采,忧郁之色尽去,让易轻陌轻松不少。

    易轻陌点头曰:“她骑的这匹马名曰赤风,乃去年大宛来京进献给皇上的,太后见此良驹甚是喜欢,于是向素爱骑射的皇上李景要了来,只令人妥善饲养在御马场,如今却将它赐予了李沁,可见其母女情深更甚母子。”

    “母女情深更甚母子”?天奇不由看了易轻陌一眼,公子何时开始喜欢评论起他人?其言语之尖锐亦是少见。

    李沁如此情形,早让见惯了名媛淑女的大家公子们心猿意马起来,哪里想凝春公主不仅天香国色,着了戎装更是如此风情万种!其婀娜也甚,如玉树一般,顾盼之间,让天地生辉。

    易轻陌心头暗暗一动,直感觉心内绞痛难当,忙别过脸去,不去看她如梦的容颜。“刁蛮任性的秉性,再如何明眸善睐也怎敌如烟温柔多情?”如此想,心中果然好过很多。

    李景:“既是为凝春公主选婿,武试的题目也应是风雅。谙王素享雅王美誉,不若就为武试出题吧。”王太后也点头同意李景的这个提议。

    李谙颔首称是:“那臣弟就却而不恭了。既然沁儿披戎装而来,那么势必是要参与其中的。如此就不要太激烈,免得伤了沁儿。”

    “沁儿”,易轻陌心中又是一痛。想当初两人初见时她还是面上看来无忧无虑的“小心儿”,短短数月,已是物是人非。原来从一开始他爱上的便不是真实的她。

    重家公子都是自带兵器而来,又都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见凝春公主佳人如此,早就有跃跃欲试之心,如今听李谙一说,暗自揣测着无武可比,皆觉得索然无味。

    李谙略一思索,对台上的李景和王太后曰:“射柳可好?”

    王太后懒懒地道:“射柳有什么新奇的,况且现在又不是清明时节,不应景。”

    李谙一笑:“母后,不射柳枝,只将那新摘的葫芦割开高高挂在柳树之上,每只葫芦里放一只鸽子,令众公子弯弓射中葫芦,鸽子飞得最高的以为胜。若未射着或者伤了里面的鸽子的,便为败。”这个题目出得巧,不仅要求骑射之术精湛,更要有四两破千斤的能耐,否则也是不能胜。

    李沁一听一喜,早下了赤风,跳到王太后的怀里:“母后,二哥这个想法新颖有趣!”

    见王太后点头,李景道:“就依谙王。”

    不一会的工夫柳树上已被挂满碧绿的葫芦,俏生生好不可爱。众公子跨马而出,拉弓搭箭,个个争先。

    众公子中刘百川自不必说,出身将门骑射自然了得,只见他的弓上三箭齐发,分别射中三个葫芦,三只白鸽高高飞出。刘百川酷酷一笑,回头望着站在王太后身边高高在上的凝春公主,好不得意。

    礼部尚书薛林之子薛真本就长得颇有刚正之气,骑射更是不俗,只见他驰骋中突然勒马,随着坐下宝马一声长啸,薛真之箭已经发出,一支箭穿透两只葫芦,两只鸽子飞出,竟没有丝毫受伤,那支箭却还牢牢地穿在两只葫芦之上!

    众公子各有所得,唯有郭玄虽然也中了一只葫芦,却也中了里面的鸽子,血淋淋的挂在柳树之上,十分地煞风景。李沁厌恶地摇了摇头,撒娇似地扑进王太后怀里,又在李景面前说了许多的不满。王绾云、郭水仙和文鸾齐齐地伴在李景身边,旁人也就罢了,郭水仙一听凝春公主的怨言脸上只是不好看,心中只怪自己这个弟弟太不争气。

    易轻陌不屑一顾,郭玄本是顽劣子弟,昨日能在殿试上出得那样一篇宏论不知道是其父郭太师费了多少工夫替他准备的,如今骑射比的都是平日之功,哪里有佛教可抱?

    易轻陌也不急着上马,只信步走到郭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旁人看来却像是极亲近的朋友在给予安慰一般,外人焉知他与郭玄的渊源?

    易轻陌轻声道:“郭公子家中酒池肉林,也需要杀死这小小的鸽子下酒不成?”说完大笑而去。

    郭玄心下痛恨,却无法发作,直憋得面如重枣一般。易轻陌哪里管他心情好不好:“倒让你看看本公子是如何骑射的。”说完转身而去。

    赵天奇一面为易轻陌准备弓箭,一面道:“公子何故刺激他,郭玄如疯狗一般,你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易轻陌冷笑:“你以为以郭玄的斤两他能耐我何?”说话间直觉身后一束冷冷的气流迅速而来,易轻陌脸上的冷笑更加深了,又增添了几分不屑。郭玄无谋小儿,竟然敢在御林园放肆,也该他报昔日掠青鸾、辱如烟之仇。

    身后是一支冷箭无疑,朝向的正是自己的心脏。易轻陌只等箭近身稍稍施以内力改变其方向,到时如果郭玄看到自己发出的箭飞向了李景,且看他如何逃得了行刺皇上的大罪!

    一切就在雷光交击中进行。

    但还未及那箭飞到易轻陌身前,身后气流一动,有人已挡在他前面,将箭稳稳地抓进手里。不是赵天奇又是哪个?易轻陌慌忙转身:“天奇!”

    赵天奇晃一晃手中的箭,灿然一笑:“无碍的公子,只是一支冷箭而已。”

    赵天奇突然护驾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不计划,脸上一层薄怒:“以后万不可如此!你知那箭上有没有毒!”细心检查他的手。“为何有个口子?”却不像是这箭所致,倒是挫伤的,且不是新鲜的伤口。

    果然赵天奇嘿嘿一笑,合上掌心:“公子莫要担心,这口子不是被箭所伤,乃是昨日拍在青石板上所致。”

    说话间已有御林军将郭玄团团围住,易轻陌和赵天奇也被带到了李景近前。李景:“怎么回事?”

    易轻陌:“皇上看到了,郭玄驾前行刺。”

    郭水仙早抢先一步道:“易轻陌,你可知污蔑国舅是多大的罪?!”

    李景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郭水仙不得不闭上了嘴。李景:“轻陌,方才抓住那支箭的可是你的侍从?让他将箭呈上来。”

    易轻陌:“是。”以目视天奇。谁知赵天奇正要上前,突然感觉手脚冰冷,身子竟然虚脱一般无力,人早一步跪在地上,口中更吐黑血。

    易轻陌:“天奇!”一把打开他握箭的右手,掌心伤口处早已铁青一片。易轻陌毫不犹豫封住他的几处大穴,从怀中掏出一个琉璃小瓶,取出里面唯一的一颗药丸,塞进赵天奇嘴里。此时赵天奇已然不会吞咽,易轻陌只好轻击其后背将药丸送入其肠胃。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易轻陌慢慢抬眼,中有无尽绝望。他对李景道:“天奇无救了。”

    都以为他此话是说给李景的,可是他知道他是说给王绾云的。

    “无救……”王绾云喃喃地含着这两个字,似乎无法一下洞察两字的含义,又似乎承载不住它们太过复杂的含义。无救了……怎会?昨夜他还来,说会带她离开皇宫,今日便“无救”了。不,这不是真的,是梦。王绾云想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想问他殷切的眼神中表达的是何种含义,可是她迈不动步,人已随他慢慢闭上的双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好了,皇后娘娘昏过去了!”

    王太后见状忙命令宫婢道:“快将皇后扶会宫去!”转头对郭水仙斥曰:“都是你郭氏造的孽,如今惊了皇后,你们定然难逃干系!”

    幸而李景对王绾云的昏迷未有怀疑,只当她十几岁的年纪未经历过生死,被唬住了。李景问曰:“轻陌,怎么回事?”

    易轻陌手中握着天奇抓住的那支箭,怒曰:“回皇上,此箭上涂有见血封侯的剧毒,天奇虽然不是被箭所伤,但是因手上有伤口不小心碰到了箭头,于是中毒身亡。”说着怒视郭玄,也不顾尚在驾前,早已一步冲到了他面前,伸手索住了他的咽喉。他何尝不恨?天奇是他的侍从更是他的兄弟,如今竟一朝丧命!

    易轻陌双眼猩红,一颗热泪不生不息地流出,滑到他冷得如冰霜一般的面部,好想能让人听到嘶嘶的声音。此毒并非不救,只是他的行动晚了。如果不是他大意,刚才天奇拿着箭时便细心检查,那么天奇也不会因为那一刻的耽误让毒运行体内。

    郭玄看着易轻陌此刻的表情,眼中俱是惊恐:“不……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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