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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剑出人亡

    “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三张请帖,下面的具名是“霍天青”。

    霍天青,天禽帮的掌门人,现在是珠光宝气楼的总管。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已经是四月了。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七个。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伸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但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馅媚讨好之意,而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

    苏少英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十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大老板阎铁珊姗姗来迟,他的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他说古怪而僵硬。

    但是这个本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却脸色大变,只因为陆小风的话却像是一根鞭子一鞭子就抽裂了他几十年的老疮疤,他致命的伤门又开始在流血。

    陆小凤提到了金鹏王朝,提到了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严立本,而他已是认定如今的阎铁珊就是几十年前的严立本。

    阎铁珊冷冷道:“陆公子、慕容公子和花公子已不想在这里耽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可是他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个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阎铁珊竞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喝:“来人呀!”

    这一声呼喝后,窗外立刻有五个人飞身而入,轻灵的身法,发光的武器一柄吴钩剑一柄雁翎刀,一条鞭子枪一对鸡爪镰,二节镔铁棍。五件都是打适得非常精巧的外门兵刃,能用这种兵刃的,无疑都是武林高手。

    西门吹雪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冷冷道:“我的剑一离鞘,必伤人命,他们定要逼我拔剑?”

    五个人中,已有二个人的脸色发青,可是不怕死的人,本就到处都有的。突听风声急响,雁翎刀已卷起一片刀花,向西门吹雪连劈七刀。三节棍也已化为了一片卷地狂风,横扫西门吹雪的双膝,这两件兵刃一刚烈一轻灵,不但招式犀利,配合得也,很好,他们平时本就是常在一起练武的。

    西门吹雪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霍天青没行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慕容复和陆小风,他们不动他也绝不动。

    陆小凤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霍天青,霍天青不动,他也绝不动。

    慕容复也没动,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极为厌烦。因为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个闹剧,由一个很漂亮、很会说谎的女人导演的闹剧。他甚至觉得阎铁珊有些可怜,他马上就要死了,过不了多久独孤一鹤、霍休也会去陪他,只因为有人看上了他们手中的财产。如若真的是大金鹏王来向他们讨回公道也就罢了,然而悲剧的是那大金鹏王本就是假的,真的大金鹏王也许已经死了,或者隐居了,根本不会向他们讨公道,几十年前的旧事也就无人可知,他依旧做他的大老板,他依旧做他的峨眉派掌门,他也依旧做他的第一富人。

    流年不利?本历年没穿红袜子?悲剧,惨剧,天降横祸?

    不,这是因为他们不是作者的亲儿子!由人思己,自己似乎也不是金庸大大的亲儿子,反而像是从垃圾推里捡来的,虽然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与金手指定能打破原著禁锢,但总会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真真是创世神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又想到那飘然若仙、白衣无暇、坐拥白云城、逍遥天地间的白云城主似乎也不是古龙大大的亲生儿子,但他却比自己好得多,显然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顶多是抱养。

    慕容复抬眼看向西门吹雪。心中不由吐糟:这才是古龙大大的亲儿子,比陆小凤还亲的亲儿子!

    地上已经有三个永远不能动了,雁翎刀斜插在窗棂上,三节棍已飞出窗外,练子枪已断成四截。剑□的时候,剑尖还带着血,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下。

    慕容复对西门剑神已是无力吐糟了,人家的天生技能就包括装逼、拉风啊有木有?是天生的Boos有木有?最后一直也不会被推倒的Boos有木有?哪像自己还要苦练十几年才小有所成。

    西门剑神对慕容复的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吐糟丝毫不知,他的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双冷漠的眼睛,却己在发着光,冷冷看着阎铁珊,冷冷道:“你本该自己出手的,为什么定要叫别人送死。”

    阎铁珊冷笑道:“因为他们的命我早已买下了。”

    他一挥手水阁内外又出现了六七个人,他自己目光闪动,似已在找退路。现在他说话已完全没有山西腔,也不再骂人了,但声音却更尖更细,每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根尖针,在刺着别人的耳膜。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道:“原来大老板也是位内功深湛的人。”

    慕容复淡淡的道:“只可惜无论他武功多高都没有用。”

    霍天青道:“为什么”

    慕容复道:“因为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霍天青道:“什么弱点?”

    慕容复道:“他怕死!”

    慕容复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悲哀,他还不想死,然而今天他却非死不可。不但剧情要他死,上官飞燕要他死,自己也要他死。所以他今天非死不可,无论他有多么不想死。

    此时,马行空已被花满楼袍袖一带一送间,跌在荷池里,还未爬出,而苏少英也已向花满楼攻出了数招。他的剑法轻灵,变化,奇巧,剑剑不离花满楼耳目方才间,而花满楼坐在那里,手里也拿起根牙筷,将苏少英凌历的攻势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

    花满楼问他:“阁下莫非是峨嵋七剑中的人?”

    苏少英迟疑着,终于道:“在下正是苏二侠。”

    突听西门吹雪被阎铁珊的拒不合作态度弄得有些不耐,于是,他冷冷地看向一边的苏少英,冷冷道:“这个人既然也是学剑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少英的脸色忽然苍白,“格”的一声,连手里的牙筷都被他自己扭断了。

    西门吹雪冷笑道:“传言中峨嵋剑法,独秀蜀中,莫非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苏少英咬了咬牙,霍然转身,正看见最后一滴鲜血从西门吹雪的剑尖淌落。

    陆小凤和霍天青还是互相凝视着,静静的坐在那里,好象都在等着对方先动。

    地上却已有七个人永远不能动了,七个人中,没有一个不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但却已都在瞬间被西门吹雪的剑洞穿了咽喉。

    阎铁珊眼角的肌肉已开始在颤抖,直到现在,别人才能看出他的确已是个老人。可是他对这些为他拼命而死的人,并没有丝毫伤感和同情。他还没有走,只因为他还没有等到十拿九稳的机会,现在也没有到他非走不可的时候。

    还能出手的四个人,本已没有出手的勇气,看见苏少英走过来,立刻让开了路。苏少英的脚步还是很稳定,只不过苍白的脸上,已全无血色。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冷冷道:“你用的是什么剑?”

    苏少英也冷笑道:“只要是能杀人的剑,我都能用。”

    西门吹雪道:“很好,地上有剑,你选一柄。”

    地上有两柄剑,剑在血泊中,柄剑窄长锋利一柄剑宽厚沉重,苏少英微微迟疑足尖轻挑一柄剑就已凭空弹起落在他手里。峨媚剑法本以轻灵变化见长,他选的却是较重的一柄。这少年竞想凭他年青人臂力,用沉猛刚烈的剑法,来克制西门吹雪锋锐犀利的剑路。

    慕容复见此不由扶额,叹了一口气,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典范。这个热血二逼青年啊,以前就觉得他死的忒不值,现在还是觉得不值,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一旦在西门吹雪面前拿起剑,那么他的路也就到头了。

    独孤一鹤门下的弟子,每个人都已被训练出良好的判断力,可是这一次他却错了,他根本就不该举起任何一柄剑。

    慕容复不是个好人,但他现在的情绪却很微妙,莫名的有些不忍,他看着着他,忽然道:“再过二十年,你剑法或可有成。”

    苏少英道:“哦?”

    慕容复道:“我要是你,就再过二十年,再来找西门庄主。”

    苏少英却突然大声道:“二十年太长了我等不及!”

    慕容复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热血二逼少年气势给给赫住了,微怔了怔,默默扶额。喂,少年,热血二逼神马的适用于少年Jump漫画,但绝对不适用于武侠小说啊,拿错攻略会死的很惨的说。

    热血少年一阵热血上涌,手里的剑连环击出,剑法叫竟似带着刀法大开大合的刚烈之势。

    这就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人”,他投入峨媚门下时在刀法上已有了极深厚的功力经过三十年的苦心,竞将刀法的刚烈沉猛,溶人峨嵋灵秀清奇的剑法。他这七七四十九人独创的绝招,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正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这种功大竟连陆小风都没见过。

    西门吹雪的眼睛更亮了,看见一种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们看见新奇的玩具一样,有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他直等苏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他的剑才出手,因为他已看出了这种剑法的漏洞,也许只有一点漏洞,一点漏洞就已足够。

    慕容复却也侧过脸,热血二逼少年马上就再也不能不能热血二逼了,而苏少英这个人并不让人讨厌,慕容复甚至有些喜欢这个有些冲动热血的少年,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见到错误的人,错误的举起了手中的剑,他还年轻,年轻人总是有冲动热血的权力,然而他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西门吹雪的剑光一闪,剑就已洞穿了苏少英的咽喉,剑尖还带着血,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血就从剑尖滴落下来。

    他凝视着剑锋,目中竟似已露出种寂寞萧索之意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少年为什么总是要急着求死,二十年后,你叫我到何处去寻对手?”

    这种活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山来,定会有人觉得很肉麻可笑,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萧杀之意。

    花满楼忽然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杀他?”

    西门吹雪沉下了脸,冷冷道:“因为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花满楼只有叹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并不是假话,这个人使出的每一剑,都是绝剑,绝不留情,也绝不留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一剑刺出,就不容仅何人有选择的余地,连他自己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阵风从长阁外吹进来,还是带着荷叶的清香,却已吹不散长阁里的血腥气了。

    西门吹雪忽然转身,面对着阎铁珊,冷冷道:“你不走我不出手,你一动,就得死。”

    阎铁珊居然笑了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的。”

    阎铁珊道:“但我却不知道。”

    陆小凤道:“严立本呢?他也不知道?”

    阎铁珊的眼角突又开始跳动,白白胖胖的脸,突然露出种奇特而恐惧的表情看来又苍老了很多,过了很久他才叹息着,喃喃道:“严立本早已死了,你们又何苦再来找他?”

    陆小风道:“要找他的人并不是我们,是大金鹏王。”

    听见这名,慕容复莫名的嗤笑了一声,引得陆小凤、花满楼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而阎铁珊那张看来本已奇特的脸,竞突然变形更诡异可怖,肥胖的身中突然旋陀般的溜溜一转,那阁里突然又闪耀出一片辉煌的珠光。深光辉映,几十缕锐风突然暴雨般射了出来,分别击向西门吹雪、慕容复、花满楼和陆小风。

    就在这时,珠光中又闪出了一阵剑气。剑气森寒剑风如吹竹“刷、刷,刷、刷”阵急响剑气,与珠光突然全都消失不见,却有几十粒珍珠从半空中落下来,每一粒都被削成了两半。

    慕容复见此不由叹道:“好快的剑!”

    但这时阎铁珊的人竟已不见了,陆小凤也已不见了。

    慕容复还站在原地,他知道阎铁珊要死了,但他必须死,虽然他今天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可怜,但他还是必须得死,因为看上他财产的人不光是有即将要他命的人,还有他姑苏慕容复。

    水阁外的荷塘上,却似有人影闪动,在荷叶上轻轻一点就飞起。有两条人影,但两条人影却似黏在一起的,后面的一个人,就像是前面一人的影子。人影闪动,突又不见,但水阁里却巳响起了一阵衣抉带风声。

    然后阎铁珊就忽然又出现了,阎铁珊站在刚才的地方,身体却己靠在高台上,不停的喘息,就在这片刻间,他仿佛又己衰老了许多。

    走入这水阁时,他本是个容光焕发的中年人,脸上光滑,柔细,连胡子都没有,但现在看来,无论谁都已能看得出他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脸上的肉已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来,眼睛也变得暗,淡五光,喘息着,叹着气,暗然道:“我已经老了……老了”

    慕容复看着他,不禁叹息了一声,道:“你的确已老了。”

    不论如何,他现在只是个老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阎铁珊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来对付一个老人?”

    陆小风道:“因为这老人以前欠了别人的债,无论他多老,都要自己去还的。”

    阎铁珊道:“我欠的债.当然我自己还,但我几时欠过别人什么”

    陆小凤道:“也许你没有欠,但严立本呢?”

    阎铁珊的脸又一阵扭曲,厉声道:“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扭曲变形的脸,却又突然奇迹般恢复平静。然后每个人就会都看到一股鲜血从他胸脯上绽开,就像是朵灿烂的鲜花突然开放,等到鲜血飞溅出后.才能看见他胸膛上露出的一截剑,他低着头,看着这截发亮的剑尖,仿佛显得很惊讶,很奇怪。可是他还没有死,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又仿佛有人在拉动着风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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