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陆小凤]宿命

正文 29chapter029

    琴瑟和鸣。

    陆小凤第一次发现这个词实在合适亭中的两人。听着他们一人弹琴一人吹箫,陆小凤喝着酒,只觉得这是一种说不出的享受。

    他依稀记得他第一次见半夏也是这样的情景,只是那时还是初春飘雨的日子,此时却是秋高气爽。而那时,花满楼还是个瞎子,可此时,他却是能看到了。

    这实在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哪怕现在陆小凤正被一桩大案子弄得焦头烂额。

    花满楼的琴弹得很好,悠悠扬扬的琴声里总是能让人轻易地听出他想表达的情意。

    这样美的琴声仿佛动听得连周围的鸟儿都不忍心打扰,可唯一的听曲人陆小凤偏偏笑了,他笑得大声,霎时就惊走了庭檐上的鸟儿:“花满楼,我突然发现,我今天实在太开心了。”

    “哦?”花满楼指尖略重,微微停顿,只听得琴声沉吟,霎时,低缓的箫声也减息,“你在开心什么?”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笑意满满:“因为我的好朋友能看到了,也因为我的好朋友明日就要成亲了。”

    花满楼也是笑,他一直都是个笑容满面的温和君子,只是今天他那双黑眸却更为明亮:“这的确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陆小凤更是咧着嘴,满脸笑容得仿佛明日成亲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好朋友花满楼一样:“当然,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件可以比能找到一个让自己想成家的女子更开心的事了。”

    花满楼似有触动,借着琴桌的遮蔽,轻轻拉住了一直静静坐在他身边的半夏。

    半夏的手突然被花满楼握住,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侧头看他,却只看到他笑吟吟地对陆小凤继续说道:“也再也没有一件事能比让一个瞎子可以重见光明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半夏一怔,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的确。”陆小凤叹道,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念叨了许久的百花酿也不喝了,而是无精打采,像是蔫了的黄花一样瘫在了桌案上,“可是,最近江湖上却出现了一个绣瞎子的绣花大盗。”

    这几日,整个桃花堡在几个嫂子的操持下,都在为花满楼和半夏的婚宴而高速运转着,而唯二空闲的两个新人,一个忙着治眼睛,一个忙着被治眼睛,两人对这件震动江湖的大案子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陆小凤有时候实在是个粗心的人,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很细心。这次,他倒也难得在这方面细心了一次,知道在花满楼这个失明十多年的人面前开口闭口的绣瞎子实在太不厚道,更何况,他还是来参加这个瞎子婚宴的。只是,现在花满楼既然都能看见了,他为好友开心之余,自然就没了这个顾忌。

    他实在被这个案子折腾得焦头烂额,甚至至今都还是一头雾水。

    花满楼听到瞎子这个消息很是震惊,他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不过是短短十几日,就让几十个江湖高手都成了瞎子。

    “会绣花的大盗?”花满楼皱着眉沉吟,“听你这么说,难道这竟是个女子吗?”

    陆小凤却是摇头,苦笑道:“虽然人人都说最毒妇人心,但是,这次犯案却是一个大男人,一个满脸都是大胡子的大男人。”陆小凤苦笑,“虽然,这个大男人不仅会绣花,更会绣瞎子。”

    半夏本不想对这个案子发表什么,对她而言,只要她的花满楼不再是个瞎子那就好了,而现在花满楼虽然能看见了,但是他的双目依旧需要好好调养,也实在不容他去为那个会绣瞎子的大男人操什么心。

    然而,半夏又实在知道,若要花满楼这个人不去管这件事,那又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不会阻止,沉默至今也是在心底不断琢磨今后的用药,但是此时,她一双明眸突然冷冷地扫向对面的陆小凤,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最毒妇人心,是吗?陆小凤?”

    那一瞬间,陆小凤更加萎了。

    贵妃椅上,半夏半躺着翻看着药典,许久许久,也不见她翻一页。终于,她放下了药典,冷冷地看向对面的男子,脸色沉沉:“阿楼。”

    花满楼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半夏略略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才堪堪回神:“小夏?”

    半夏抿着嘴,突然又不说话了,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定定看了花满楼好一会儿,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花满楼一愣,手脚却快于思维,忙将人拉回了贵妃椅躺着,自己也挤了进去,将板着一张俏脸闷声不说话的半夏搂在怀里,低低地笑了。

    这是,他在听到绣花大盗这个消息后,第一次笑,笑得好不开心。

    仅仅因为半夏的在意,因为半夏的介意。

    像是小孩子一样,虽然知道是不应该的,但还是掩藏不了那心底不断簌簌冒出来的丝丝窃喜。

    “花满楼,你是不是以为明日我们要成亲了,我就……”半夏听到花满楼胸腔隐隐震动的笑意,瞬间就炸了。

    花满楼还是噙着笑,白皙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半夏乌黑亮丽的发丝,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小夏。”

    半夏扭着头,轻声哼了哼,不理他。

    花满楼也不介意,依旧慢慢地道:“但是,小夏。即使是我的眼睛好了,现在也能看到了,可在这种时候听到这种事情,心里总是有些不好受的。小夏,当一个人的世界里只剩下黑暗的时候……”说到这里,花满楼脸上的笑竟是有些维持脸不住,“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种滋味的确并不好受。”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都让人听不到。

    半夏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手指轻轻地勾上了花满楼缠绕她发丝的手,脑中却浮现出最初的最初,她第一次见到花满楼时,他微笑垂眸轻抚花枝时的温柔身影。

    那是,她初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定温暖。

    花满楼总是笑着的,也总是愉快的。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就像是温暖和煦的阳光,给人安定,给人温暖,那种发自生命深处的快乐与热情,总是让人不自觉地也快乐起来。

    那样的人,实在不像个瞎子。也是那时,半夏才下定了决心,要让这个男子能亲眼看到百花齐开时的盛景。

    可是,此刻,半夏微微抬起头,深秋的日暮里,半开的窗户被秋风吹着吱呀作响,风扬起他的发,半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却能知道,这个男人此刻一定是笑不出来了的。

    花满楼又叹息了一声,半夏依旧没有说话,站起身,走到了半开着的窗口,深秋傍晚时的风已经有些凉意,吹在人的肌肤上,冰冰冷冷的。

    半饷,她转过身,背对着窗口,背在身后的手被秋风吹得止不住地泛凉,她却看着花满楼道:“所以,这件事我们总是要管一管的,是不是。”

    她的问句,却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她也没说是“你”,而是说了“我们”。

    花满楼发现他心爱的这个女子实在是个可爱的人,可是他在新婚前一天,让她烦恼这么一件糟心的事却是实在太不可爱了。

    花满楼也看着她,黑得发亮的眸子对上她古井无波的眼,突然笑了。他看着她,缓缓站起身,也走到了窗口,那样的笑意仿佛就冲淡了站在窗口那女子身上的冰冷。

    温暖的手握上了她的,沁凉得有些冷。

    然后,渐渐温暖起来。

    他轻轻地道:“我只知道,你今日若不好好休息,明日大家一定会看到一个一点都不漂亮的新娘子。”

    花满楼说得温柔,半夏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淡淡的促狭和满满的笑意。她别过了脸,耳后根隐隐地有些发烫,突然发觉,即使花满楼眼里有了她,她也依旧不敢与他直视。

    只是,当初是因为心疼,因为那双好看的眼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此刻,却是因为羞恼,因为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和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莫名的,半夏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好看的眉眼里也染上了笑和羞意,也有了和他说笑的兴致,淡淡道:“你错了。”

    “哦?”两人靠得极尽,花满楼的声音就萦绕在半夏耳边,温温的,暖暖的气息,在这样的深秋里都仿佛带上了暖意。

    半夏不自在地微微向后扬了扬头,脸也微微得泛红,声音也越来越小:“除了你,明日还有谁会看到红盖头下的新娘子?”

    花满楼轻轻地笑了,极温柔极温柔地将眼前这个难得羞涩的女子揽进了怀里。

    半夏乖顺地依偎在花满楼怀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感到一阵胭脂水粉的味道,安静的小楼里突然就叽叽喳喳的闹开了。

    “七童,不是大嫂说你,虽说咱们家不兴那些个婚前不让新人见面的习俗,但是你总该让出些时间,得让嫂子们把你的新娘子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是?”

    “就是啊,小两口腻腻歪歪了这么多天,怎么?这还不够吗?”

    “瞧瞧,咱们七童也知道疼媳妇儿了。”花家四嫂见花满楼一脸苦笑,却下意识地就把半夏半挡在背后就笑得促狭得调侃开了。

    花满楼一听,只得苦笑着作揖:“嫂嫂们……”

    一向温温柔柔的花家六嫂也是花家的新媳妇,轻笑着道:“好了,咱们七童都告饶了,嫂子们呀,你们就放过他吧。”

    “对极对极,这样吧,七童,把你的小媳妇儿交给嫂子们,咱们啊就饶了你。大嫂,你怎么看?”

    “可不能就这么放过……”花家大嫂还想说,却在不经意间看到花满楼那双明亮得仿佛发光的双眼时,突然红了眼眶,声音都在颤,“七……七童,你……”

    花满楼一愣,又瞬间了悟。这才才有些懊恼地看着几个嫂子们,他竟一时疏忽,忘了将他双目恢复了的消息告诉家中长辈。

    他神色认真地看向也似有所觉的几个嫂子,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嫂嫂们,是七童不好。”话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笑,“我能看见了,我不再是个瞎子了。”

    花家大嫂听了竟是喜极而泣,看着花满楼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慈和,一叠声地念好,仿佛除了这个字她再也说不出伸了。猛地,她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到了静静站在花满楼身边的半夏面前,“小夏,大嫂在这里谢谢你。”说着,她竟是要弯下腰给半夏行一大礼。

    半夏和花满楼连忙将人拉起,半夏的手和花满楼的手就这么被花家大嫂交叠在一起,紧紧握住。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别别扭扭地轻声了一句:“我是个大夫。”虽然,是到了这个世界后才半路出家的大夫。

    花满楼是知道半夏以前行事爱好的,但是,他更清楚半夏那别扭的可爱小性子,笑了笑,也就没戳穿她的小借口,只是不着痕迹地将手温柔地附在了她的手上。

    几个嫂嫂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个新媳妇儿的脾气也不生气,知道半夏这人看着冷冷淡淡的,说话也不知道给人台阶,让人着实尴尬,却是个简单又别扭的好姑娘。更何况,这个新媳妇儿还在这个时候,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这简直就是花家的恩人。

    花家七童大婚前一日,被未过门的新娘子治好了眼睛这个消息,瞬间就在桃花堡里的宾客亲友间传开,大家传得开心。

    桃花堡主花如令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满口满口的都是笑,和一直严肃认真的花总管一起笑得傻乎乎一直念叨着“这是桃花堡双喜临门的好日子”。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个在几月前被气得突然昏倒,尽显老态的老人。只见他脸上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仿佛年轻了十岁。

    花家六嫂一壁轻轻地在给半夏画眉,一壁说着花如令和花总管在宾客前突然得知花满楼能看见的消息时,两个老人竟然在满堂宾客前又哭又笑得像个孩子。

    半夏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她从不给自己装扮,平时也是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发带挽发,又或者是简简单单的簪子了事。这么盛装打扮还是第一次,想到一会儿就要与花满楼拜天地,成为他的妻……

    猛地听了花家六嫂的话,半夏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开口,道:“之前,花伯父的身子虚弱是因为当初铁鞋心怀恶意,现在他精神好气色好,不是因为阿楼双目复明,而是身子调养得好。”

    花家六嫂闻言就是一愣,又吃吃得笑开,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姑娘说这么多的话,这副认认真真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解释让人止不住得心里泛出笑意,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几个嫂子都说这位新弟妹其实是个可爱又有趣的人了,“是是是,爹身体好气色好,不是因为我们七童双目复明了。”

    半夏很认真地点头,却在刚走进来的花家四嫂的一句话下又闷成了煮熟了的虾子一样。

    “是因为我们七童要和小夏成亲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