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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醉语

    从容掀开门帘,看清外间无人后才回身道:“九爷若真想玩,得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才行。”“这里不行么?又没人,”胤禟转了转眼珠,“我进来时,还听见她们约着要去钟粹宫那儿看热闹呢。”

    从容想快点打发了这个难缠的小子,于是她拿过相机,打开后对着胤禟就是一照,“就是这么玩。”

    胤禟“啊”地一声,以手遮住眼道:“小瞎子,这不是百宝盒么,怎么会这么亮?”

    从容好笑道:“这个就会发亮,而且,”她拉开了胤禟的手,拿起相机给他看道:“还会留下画像的。”

    胤禟瞪大眼睛,对着液晶屏中的自己大叫一声道:“小瞎子,你把我的魂儿弄进去了!”

    从容“嗤”地一笑,“奴才哪有那本事,这只是九爷的画像,就好比画师要画个几日,而这个盒子只要那么一下。”

    胤禟似懂非懂,大着胆子又瞅了一眼道:“这画得不好,怎么能画我遮着眼的样子呢?”

    “爷刚才不是遮着眼么?爷做什么样,它就画成什么样的。”

    “那我睁着眼试试?”

    从容依言。

    胤禟将眼瞪得大大的,“为什么它画画时会发亮呢?为什么它会伸出个千里眼呢?为什么它会发出怪声呢?为什么……”

    从容可管不了这十万个为什么,她看准时机,对着胤禟就是一照。这回,这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站得笔挺,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再配上他那一脸懵懂探询的表情,真教人产生捏一把的冲动。

    从容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胤禟也凑过来看道:“这画的什么啊?真古怪。”

    “哪里古怪了?”从容看看他,又看看相片,“和爷一模一样。”

    “就是因为一样才古怪。”胤禟好奇地触了触液晶屏中的自己,“这画就只能这么大么?”

    “能变大,不过,”从容想了想道:“要到奴才的家乡,才能变得很大。”

    胤禟一脸的向往,“你家乡的古怪玩意儿还真不少,什么时候我能去你那儿玩一玩就好了。”

    从容莞尔,“九爷要是去了的话,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儿争着出来看你。”

    胤禟不像从容想象中的那么惊喜,反而有些惊恐道:“那不好,宫里的我还没应付过来呢,再添几个非乱套不可。”

    啊?从容哑然失笑,这小子才几岁啊,还没长大呢就应付不过来啦?

    胤禟让从容照了好几张相之后,又磨着她教他照相,一来一回,直到外间想起叽叽喳喳的话语声时,两人才惊觉,天色已经暗了。胤禟将相机还给从容道:“小瞎子,我下回再来玩,不然额娘又要罚我了。”

    从容颔首道:“九爷快去吧,路上小心,晚上别喝多了酒。”

    胤禟已走到门口,听见这句,回头微笑道:“放心,有额娘在我可不敢多喝。”

    从容一笑,胤禟挑开门帘出去时又道:“不过喝多了有喝多了的好处,上回你做的就很好,甚得我心,哈哈。” 胤禟说完就像风一样的蹿了出去,留下从容想了一想,才想起他指的是上回她醉吐锦绣的事。从容摇着头苦笑,看来她这一吐很是平衡,得罪一个,高兴了一个。

    胤禛深夜而归,带着一身的酒气。从容皱起眉头,与香羽两人为他换下衣袍,递上热茶,又送了醒酒石上去。等伺候他躺下时,从容不禁道:“四爷怎么喝这么多酒?”

    “他们说……说三哥之后就是我了,都……都来敬我酒,不喝……不行。”

    从容心中刺痛,用半热的巾子在他脸上拭了拭,道:“那也该量力而行才是,醉了可没什么好处。”

    “有……有好处,”胤禛半闭着眼,轻声咕哝道,“可以不用想……想……小瞎子。”

    从容不知他这一句究竟是连着的,还是叫她的,正发怔时,胤禛忽然翻了个身,睁开眼看她道:“小瞎子。”

    “什么事,四爷?”

    胤禛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从容垂下眼帘,为他掖了掖被角,“快睡吧,四爷,明儿还要念书呢。”

    “小瞎子……”胤禛从被窝中伸出手,一下子捉住了从容的手,“你还是想着要回去么?”从容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胤禛的手上更加用力,“如果……如果你找不到那把钥匙,一直找不见,你会……你会留下来么?”

    从容心头五味杂陈,她会留下来么?如果找不见,如果他不肯给,她自然得留下来,可是,她留下来做什么呢?看着以后的你死我活,还是看着他的妻妾成群、儿女环绕?“奴才是个让人烦心的奴才,爷留着奴才的话,以后只会越来越烦心。”

    胤禛又是半响不语,再开口时他的口齿仍是不清,声音也是极低,可他说的那句话,却令从容如木雕泥塑,枯坐一宿。

    “我……我不怕烦心,只怕没人……没人让我烦心。”

    手上的巾子早已冰凉,燃着的蜡炬也已近泪干。从容悄悄从胤禛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稍作整理后,她唤醒了胤禛。胤禛半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从容帮他拿来袍子,为他穿上时,他垂首看她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大约是没睡好,”从容避开他的目光,刻意低头为他整理衣带,“总是惊醒。”

    胤禛无话,等她为他整理好后才道:“老九昨儿是不是来找过你?”

    “是,九爷来坐了一回。”

    “坐了一回?没说什么?做什么?”

    “没有,没做什么。”

    胤禛眸光转冷,“他在席上可是说他玩了一样好玩的物事,还说是同你一起玩的。”

    胤禟这小子怎么又瞎显摆?从容十分后悔昨日没有嘱他一声,今日给胤禛问起,好像捉奸似的。“也没什么好玩物事,就是奴才从家乡带来的百宝盒,昨日恰好给九爷看见,就玩了一会儿。”

    “一会儿?”胤禛挑刺道,“他回去时天都已经黑了,宜妃都说要派人去找他了,只是一会儿?”

    “是么?奴才没注意。”从容装傻,“奴才就想着四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是么?你会想我回来?”胤禛双眸微眯。

    “当然,奴才一向都把正事给放心上的。”

    “放正事就该在钟粹宫伺候我了,怎么可能在这儿陪老九玩?”

    嗯?不是他让她别跟去的吗,怎么现在又倒打一耙?从容觉得有必要说说清楚,可胤禛并没有再给她机会,抬脚就往外走道:“该你做正事的时候,你又站木桩了。快,还不给我拿书去?”

    桃红柳绿后,又是一池芙蓉摇曳。

    永和宫中渐渐忙碌起来,因胤禛大婚,德妃又辟了三间房给他作为新房。一时搬弄家具、打扫整理、剪裁新制,好不热闹。从容每日跟从胤禛上学念书,回来就会见到那新房一点点成形,及至满目大红喜字时,她知道,婚期不远了。

    这日胤禛下学后回宫更衣,从容为他伺弄整齐后又为他端上一碗莲子羹。胤禛舀一口放入嘴中,抿了抿后他又放了下来。从容抬头看见,自去拿了冰糖为他添上,这回,胤禛吃了好几口。福喜冷眼看着这主仆二人的哑剧,不禁暗暗摇了摇头,一个不说话,两个不说话,自从这喜字贴上门,这屋里简直就没个声响。

    “四爷,娘娘那边又送来个丫头,说是给爷做使唤的,晚上……”

    胤禛对福喜一摆手,“我不要。”

    福喜躬身道:“这是娘娘送来的第三个了,爷若是再不要,娘娘那边可不好交待啊。”

    胤禛站起身,“我要出去走走,小瞎子。”

    从容站出一步,胤禛道:“跟着。”

    福喜忙道:“四爷,这……奴才可怎么回娘娘阿?”

    胤禛回头看他一眼,“拿我刚才说的回就行了。”

    福喜一头热汗,拿他说的回?这德妃娘娘在这事上本就已经不高兴了,他要再这么一说,一肚子的气非都出在他头上不可。

    胤禛这一路一直走到了假山顶上,远处红霞漫天,云海如画,他静静地看着,直到飞过头顶的乌鸦发出一声响,他这才回过神来。胤禛回眸看着同样静静而立的从容,“你从前不是话最多么?近来怎么不说话了?”

    从容道:“四爷不说话,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

    胤禛转回头,“我在想些事儿。”

    从容听胤禛的口气,似是想要说下去的意思,要在以前,受好奇心驱使,从容说不定真就会问上去,可眼下,她只是低垂着头,想着他即将到来的婚期。胤禛听从容没有声音,便也失了说话的兴致。他看着天际云飞,想着就在前几日,也是落霞时分,他将一只锦盒递给锦绣道:“这个给你。”

    锦绣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退后了一步。胤禛道:“你和八弟定了亲,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是新得的碧潭飘雪,听说是越放越香的,你留着玩吧。”锦绣慢慢伸过手,欲接未接时,她忽然就着胤禛的手打开了锦盒的盖子。良久,她取出那只端端正正放在香茶中的香囊,一下丢在了边上的鱼池里,“我说过,你不要,就扔了!”

    香囊遇水即沉,因香气满溢,引得池中的鱼儿争相追逐啄取,水花四溅。胤禛感到手背肌肤上有几点凉意时,锦绣已经回身跑出老远。他看着散落一地的花茶发了一会儿怔,心里似是放下了一点事,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事,重重压在心头,难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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