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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章

    岑君西这一回病得轰轰烈烈,他十四岁就跟着梁博羽,初识梁博羽的时候连个子都没蹿起来,瘦瘦小小的,还带着比他更小的张宝茹,后来哥几个里面为人又好,尤其是他扛罪坐牢之后,就成了最让人挂念的一个。所以他这一病,哥几个全都来了。以前吃喝都在一块,现在生意都做大了,哥几个难得全都凑在一起,见岑君西还睡着,就在医院附近的会所聚餐吃饭,欧立宁本来提议打牌等岑君西,但是公事太忙,又没人有心情,于是也就散了。

    梁博羽吩咐欧立宁回来做陪床,欧立宁一口答应,就在床前一直打游戏,虽然百无聊赖也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后来周心悦看望过涵涵就回来,她站在床前,倒叫他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一样,于是连忙嚷嚷着去看大侄子了。

    没想到涵涵正在跟沈静北亲热,一口一个“爸爸抱”,那个热乎劲儿,甭提有多让人上火了。他二话没说,踹开门就把孩子抱走了,一直抱到岑君西的房间,愣是逼着孩子对着岑君西叫爸爸。

    那时候岑君西刚刚撤掉氧气,紧闭着双眼,脸色也发青,涵涵吓得直发抖,怎么样也不肯开口叫,等沈静北也进来,涵涵“哇”的一声便大哭,对着沈静北伸出胳膊直喊“爸爸”。周心悦一时生气,狠狠戳了孩子一指头,倒把一颗已经松动了的门牙给戳了下来。

    门牙刚掉那会儿涵涵给吓住了,也不会哭,过了一会血流出来,他才咧开嘴嚎啕,只是缺了一颗门牙,黑洞洞的,又撅着肿了的嘴巴,让欧立宁不由得想起老家人说得“猪灰灰”,看着怪有意思的,于是差点笑的撒手人寰。

    没想到岑君西醒来又追问这件事,他第一反应就想起“猪灰灰”,反倒乐了:“小不要脸不听话,我和七嫂就把他变成了猪灰灰。”

    岑君西才不知道猪灰灰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这话也知道是被人打了,于是大怒,伸手在欧立宁头上狠狠凿了一拳:“神经病!”

    欧立宁没提防,被这兜头一拳打得很痛,于是呲牙咧嘴的喊:“还不是让他叫你爸爸他不肯,七嫂一着急,杵了他一手指头,谁知道那颗牙恰好要退了,给掉下来了!”

    这几句话正中岑君西的痛处,一时又心急又气闷,一把扯掉碍事的输氧管,心烦得要命:“那是说叫就能叫的?他不甘心,叫出来我也不爱听。你们又不是我,别提我瞎操心,行不行?”

    欧立宁被他几句话呛住,气得狠狠大口喘气:“行!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惯着他继续叫你阿七!你都不知道这个小不要脸见着沈静北有多欢!一口一个爸的!真欠揍!你爱听,你就听!”

    岑君西原本黑着一张脸在查看涵涵的嘴巴,听欧立宁说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指大门:“滚!”

    “滚就滚!”

    “我让你滚到护士站给我拿软膏去!”

    “滚去就滚去!”

    “那你还不快滚?!”

    “(#‵′)凸!”

    欧立宁没好气的跑去护士站,他女朋友是这家医院的护士,虽然不在这一层上,但是私人医院,护士间时有调动,一来二去的,几乎所有护士都认的他了,见他来,纷纷凑上前:“咦,八哥怎么来了,八哥好!”

    “八哥什么时候再带咱们出去K歌?”

    “八哥什么时候再请咱们吃吉品鲍?”

    “哎呀!八哥和绕绕忙结婚呢,都快‘出人命’了,没空理咱们。”

    “八个什么时候结婚呀!咱们去堵门!要给咱们包大红包!”

    “就是,就是!”

    哼,总算有了几分面子。

    大摇大摆的把药拿回来,突然又觉得不对了。

    咦?

    欸?

    他好心都被当陈驴肝肺了,为什么还要伺候这个小不要脸的?

    奴隶性啊奴隶性!

    他肯定是被岑君西那一拳打傻了!肯定是!必须是!绝逼是!

    继续没好气的把药往岑君西手里一塞,他就去沙发上横眉冷对父子俩了。

    大哥的命令还是要从的,他被勒令陪床来着。

    可是医院的沙发太软,又有一股子消毒水味,反正害他不爽,于是在那里坐着,也是颠过来倒过去,没个安静。

    岑君西没有理睬他,只是扭开小盒,小盒里是乳液般的药膏,一抹绯色隐隐混在其中,泛着复方的中药味。他挑了一点在指肚上,蹭到涵涵的嘴巴上,又怕下手重碰疼了他,于是小心翼翼的涂抹开。

    肿起的嘴巴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冲淡了火辣辣的疼,涵涵撇撇小嘴,哇的一声扑进岑君西怀里大哭起来:“哇呜呜呜……阿七……”

    岑君西一只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抽离,皱着眉:“怎么又哭了?”

    “八叔……妈妈……”涵涵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啊蹭。

    “八叔和妈妈怎么了?”岑君西可气坏了,一把拉起涵涵的小手,凶巴巴地问他:“他们还打你哪儿了?”

    涵涵又把头像鸵鸟一样的埋进岑君西怀里,抽抽啼啼,“他们不理臭涵……”

    岑君西呼出一口气,血色淡薄的唇浅浅的上翘:“别哭了!一个男孩,哭什么哭。”

    小孩子抽搭了两下,又在岑君西怀里磨叽了一会儿,终于冲他一笑,露出没了门牙的牙,说:“阿七好好。”

    岑君西叹了口气,把他抱在腿上,自己斜靠在床头揉了一下他光溜溜的脑袋,“阿七送涵涵回去休息。”

    涵涵看看周心悦,又苦着一张小脸看看他。

    岑君西嘴角微微下沉,冷飕飕的眸子危险起来:“想让妈妈送?”

    涵涵突然嘴角又撇了撇。

    岑君西看到他这个动作,全身的汗毛都要乍起来了,气咻咻的对周心悦别过头,“抱走,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再看到他。”

    涵涵却扑腾起来,眼睛泪汪汪的,声音嘤嘤:“臭涵不要妈妈送,阿七生病了……臭涵要陪阿七睡……”

    这几句话叫岑君西哑然了片刻,因为刚退烧浑身潮潮的,因为心脏不好身体又冰凉,竟然有个又热又干的小肉球在往怀里拱,拱的他心里有一丝暖洋洋的。

    “哎哟,这个小不要脸真不靠谱!”欧立宁终于忍不住,气呼呼的又站起来,在涵涵还没拱进被子里的小翘臀上拍了一把,涵涵呜咽了一声。

    岑君西再没对欧立宁有所表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怀里的肉球彻底钻进了被子,他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抚了抚前胸,对被子里面鼓起的一团认真说:“臭涵,男孩子不兴哭的,你知不知道?”

    已经困意缭绕的肉球哼哼唧唧:“唔嗯……”

    “男孩子还要有担当……”

    “……”

    “喂,我不常教育人——喂!”

    涵涵一天又闹又哭,毕竟大病初愈,此刻沾了枕头立即睡成一团。

    他慢慢把被子掀开好让孩子呼吸,看着他瘦下去的小身体,有一点难过。这个孩子不愿意叫他爸爸也是应该的,跟着他,真的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

    周心悦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至少我们都在一起了。”

    他叹了口气,看看周心悦,有些无奈,微微笑起来:“没一点像我。”

    周心悦笑着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掖被子,让他和孩子都盖好,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吃药,回头又看到岑君西蹙眉头,连忙问他:“要不要叫医生?”

    岑君西缓了一会儿,有气无力的拉了她的手探进被子里,皱紧眉头,说:“疼。”

    周心悦收回手,看了一眼欧立宁,欧立宁倒是识趣,虽然“切”了一声,但顶着岑君西的眼中飞刀,仍是退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他们关好。她掀开被子小心地绕过他输液的手,隔着中间睡着的孩子,搂住他的肩头,解开他的衣扣,烫热的手掌搁在他心口上揉着。

    她的声音低低的、幽幽的传来,“我一直想,一直想你教育孩子的样子,想了好多年,想得我自己都发笑……”

    他哦了一声等她,她却没有说下去。

    中间还有一个熟睡的小家伙,她努力将脸埋到他怀里,他也用一只胳膊圈着她,静悄悄的。

    他在宁静时光里嗅着她的气息,只想时间走慢一点,再走慢一点。就像是很多年以前,他送她回家,她枕着他的腿睡着了,她的发丝扫着他的手,痒痒的,却伸手可以触摸得到。

    “岑君西。”她的低呼声传来,她唤着他,粘着他,抬头傻傻地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君西,君西……”

    岑君西为她突如其来的呼唤怔了一怔,压低声音:“怎么了?”

    “我就想叫叫你。”她孩子气的将他缠得更紧。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儿子似的撒娇了?”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

    “哪有。”她翘嘴咕噜一声,小猫一样的腻着他。那样甜那样腻,甜腻到什么东西都溶解不了,都不能够化得开。

    他故意抽手,她抱得更紧,他又尝试抽手,这下她连压在他胸口的手都用了力气,疼得他倒吸了两口冷气。

    “活该!”

    即使不看她的脸,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得意忘形,在空气里连语气都带了一丝笑。

    “唉——”他长出一口气,任命的由他抱着。那些当年的小德行,他能再见的,实在少得可怜。

    “心悦,”他唤她,声音像是隔了千水万水,他叹息,声音低靡,“涵涵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微微一僵,揪着他的衣服,揪了好久,久到连岑君西觉得都不可能听得到回答了,她才慢吞吞呢喃:“其实……当年恰好手术室里还有人在做引产手术,我吓到了,为了气你,才故意让医生端了别人的孩子给你看。”

    他平静的躺着,还自嘲的笑了笑,许久才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吻着她的耳垂,声音如同梦呓,“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他渐渐吻上她的脸颊她的唇,“心悦,你要是真的杀了我的孩子,我就,我就……”

    他的声音被自己的吻封住,辗转、吮吸,承载了太多的窒息蜜意。

    能怎样呢?又能怎样呢?他紧紧的啃咬着她,比任何一刻都更急切的想要吞噬她。那么多路,那么多苦,从最初到将来,他们究竟还要辗转几回?她到底还是报复了他。他又能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劳动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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