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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章

    闹了半天他是睡醒了。岑君西有一种被耍了的愤怒,忍不住提高分贝:“睡醒了接着睡!”他着实生气,在桌子上摸出颗烟来塞进嘴里,站起来准备上楼去,涵涵突然爬起来扯住他的衣角,小小的手用力攥着,试图把他留下来:“大伯……害怕……”

    这个孩子每次冲他发娇的时候,岑君西就觉得自己的心都酥了,一身又麻又痒的感觉,他无法抗拒的坐回沙发上,伸手关了灯,就这么跟他并排,在黑暗里坐着。

    涵涵还是紧紧攥着岑君西的衣角,岑君西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不时瞥着那双拽着他的小手,鼻子里发出哼哼的腔调。他坐着,涵涵也坐着,因为怕黑,孩子越来越向他依偎,最后整个身体都缩到他一侧了,他不满的晃了晃胳膊,涵涵又把他攥得更紧了。

    涵涵穿着新买来的小熊花睡衣,因为白白的,在月光下也看得清轮廓,瞪着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像是葡萄。

    这孩子,其实很乖。

    自己四五岁的时候,最喜欢和爸爸睡在一起,听他晚上打呼噜。

    可跟爸爸一起睡的待遇,只有在小北生病了才捞得着,因为妈妈总会把爸爸赶出来,然后妈妈会陪着小北睡。其实自己生病的次数才叫多,但只有一只玩具小熊陪着,从来没要求过什么。

    其实自己小时候也是好孩子,一直很安静,一直很乖。

    岑君西坐在沙发上,手里玩弄着一支烟,那支烟被他捏在手里揉皱了、捻潮了,最后他对着涵涵皱眉头:“你到底睡不睡?不睡我走了。”

    涵涵还是揪着他,因为害怕,连话也不敢跟他说,眼泪汪汪的,岑君西看了就心烦:“你要是敢哭出来,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

    涵涵不敢哭了,只是拉着他,嘤嘤的哀求:“大伯别走……”

    大伯?他没来由觉得烦躁,站起来就上楼。涵涵吓坏了,明知道留不住他,只好连滚带爬的跟上。等上了楼,他站在自己房门口,一用力将涵涵的小手彻底剥离,在他重新跟进来之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原本以为涵涵会哭,会闹得全家都鸡犬不宁,这样他就会有理由收拾他、训斥他,结果涵涵没有,他趴在门上听了许久,门外的涵涵都不声不响,最后他都有点疑心了,终于没忍住,打开门,一个肉团滚了进来。

    肉团是涵涵,小家伙因为害怕,缩成了一个球,动都没敢动,完完全全的贴在门上,被岑君西一开门,闪进房间里。肉团滚进来之后就自动伸开,涵涵很迅速的爬起来,揪着手指头,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岑君西。

    岑君西关上门,也不理他,径直上了床。床头有一摞房地产杂志,他拿起一本来随手翻着看,一页一页,把一本都看完了,涵涵还是站在那里玩手指。他把杂志放下,冷冷的说:“睡不睡觉了?你不上来我关灯了。”

    涵涵大概没想到还可以上床睡,还在床下迈着小短腿磨磨蹭蹭,岑君西最讨厌他的墨迹,上前揪着后衣领就把他拎到床上来了,随便往被窝里面一塞,关灯睡觉。

    “大伯……”身边的孩子似乎并不准备安安分分的睡觉,在被窝里面还要扯扯他的衣服。

    他无比心烦:“谁允许你叫我大伯的?!再叫我一声大伯你就滚出去!”

    “大伯……”涵涵战战兢兢,显然已经被吓坏了,口不择言的问他:“你是不是岑爸爸?”

    岑……爸爸?他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翻身就把孩子压在床上,像是从牙缝里挤话,恨得一字一顿:“谁教你这么叫的?”

    “爸爸……”孩子真的被吓坏了,声音嘤嘤的如同蚊子哼:“爸爸教的、爸爸说‘沈爸爸’……‘岑爸爸’……”

    岑君西感到身体有一个地方在发抖,那样的抖,他觉得自己中了邪似的,脑海里翻滚的全都是那个血腥的白瓷盘,医生捧着,给他看。每每想起来喉口都要发紧,嘴里似乎都能反噬出腥甜,他忍不住咆哮:“谁允许你叫我爸爸了?!你以为你叫我一声爸爸就能代替我女儿?!”

    涵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吓得几乎倒抽冷气,只是猜测岑君西不喜欢他叫他大伯,不喜欢他叫他爸爸。他张皇失措,完全是一只没有目标方向的小笨鹿,不幸撞上了大灰狼,只得瞪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声音都要拧出水来:“呜呜……阿七……你凶死了……”

    阿七?!

    愤怒本来就抵着他崩溃的边缘,这个称呼更令岑君西眼前一阵阵犯晕,是所有人都叫七哥被他听到了?岑君西只觉得力不从心。大怒之后让他不可抑制的发抖,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了,他觉得话在嘴里,想说,却在舌尖打个战栗,又咽回去。

    阿七就阿七吧,他没有力气纠正了,这总好过叫他大伯或者……爸爸。

    “睡觉。”他软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可是……

    “阿七,我睡不着……”果然阿七对这个称呼不反对耶。

    “那你想怎样?”岑君西闭着眼睛问。

    “我睡不着的时候爸爸都给我唱歌听……”奶声奶气的跟他套近乎。

    岑君西冷笑一声:“你敢听我唱歌?那你两天两夜都别想睡觉了。”

    沈静北会唱歌?那是,自己骑着自行车送外卖的时候,沈静北还在家里弹钢琴呢。那个时候他十三岁,小北十岁,却比他还要高,他还在骑着两脚够不着地的自行车去送牛奶,小北已经营养太旺盛,也不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像雨后的笋子,呼呼的向上蹿,比他都高出一个头来了。有一天,正好撞见小北在老师家弹钢琴,十根指头白皙修长,全身上下干净的纤尘不染,坐在黑色的琴凳上,是真真正正的器宇轩昂。

    心脏突突的跳,他感觉每跳一次都像是顶在那颗子弹上,一下一下撞击的疼痛。他拧紧眉心,咬了咬牙。

    “阿七,你是不是不舒服?”

    “要你管?”

    “我睡不着……阿七……”

    要人命了!他还有力气把这个混球丢到房门外么?!

    “阿七……”

    “阿七,我睡不着……”

    他真的受不了了,还有比这更缠人的小孩吗?!他是怎么想的,会允许他进屋的?!

    “阿七,你可不可以讲故事给我听……”

    岑君西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睁开眼睛,讲故事?他心里像是慢慢爬过一只小蟹,横行着、速速的路过,恍恍然的想起小时候,和小北睡在一起,爸爸也每晚都讲故事来着。都是沾小北的光呢,那时候爸爸就坐在床沿上,下班再晚都会来看看他俩,讲上一个故事,哄他们睡觉……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大海,大海深处有一座皇宫,皇宫里面住着一条小美人鱼,她跟其他公主一样,没有腿,只有一截漂亮的鱼尾巴……”

    “《海的女儿》,爸爸讲过了!”

    岑君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阿拉灯的少年。他爸爸去世了,只剩他跟妈妈住在一起,过的生活很苦。有一天,他碰见一个法师……”

    “阿七你好笨,这个人叫阿拉丁,不是阿拉灯啦……”

    岑君西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揪紧胸前的衣服,咬牙顿了顿:“臭涵!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再不睡觉我可就真不管你了!”

    涵涵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嘴里。

    “不准吃手!”岑君西腾出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很久很久以前,在波斯国住着两个兄弟,弟弟叫阿里巴巴,哥哥叫……记不得了!他们的爸爸去世以后,他俩各自分得了一点财产,然后分家自立,各谋生路……”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不久以后钱便花光了,生活日益艰难……为了解决吃穿,兄弟俩不得不日夜奔波……”

    他讲不下去了,停下来把头埋进枕头里面,微微的低喘。

    “阿七……阿七?”涵涵吓坏了,挥着小拳头摇他:“你肿么啦?”

    岑君西一把拉住他,塞进被子里,声音有一点哀恳:“我们……睡觉吧?”

    涵涵瞅着他,听话的躺在床上,他看岑君西在被子里面辗转反侧,有些不知所措:“阿七,我请你喝水好不好……”

    岑君西咬着牙想要起身,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的跌倒在床上,他只好看着,指望着他:“臭涵,桌子第二层的抽屉里有药,你帮我拿过来。”

    涵涵得令,奔着两条小短腿噌的一下跳下床,取了药,拿给岑君西。

    “谢谢。”难为岑君西冲他抿抿嘴算作笑,颤抖着倒出一把药片连水都没有喝就吞下,过了一会儿才缓和过去。

    涵涵不再搀着岑君西哼唧了,他拱进被子里,发现岑君西两只大手叠在一起压在胸口上,突然软软的伸出小手压在他的大手上。

    岑君西身体像触电般的颤栗了一下,浑身都绷紧了,哑声唤他:“臭涵……”

    小小的脑袋从被窝里拱出来,像是自言自语:“好嘛,臭涵帮阿七揉揉,阿七就不疼疼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捏碎了,坚硬了很多年,却瞬间被捏碎了,碎成一地,踩在上面,生疼。他把那颗小脑袋压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缓缓而低低的说着:“阿七……不疼了。”

    他身上因为发烧而滚烫,涵涵却觉得很舒服,依偎着他,慢慢在他怀里睡着了。

    养馒头也不过如此了,喜欢粘着他、亲近他……其实真的很好。

    他这样想着,疲惫至极,也很快的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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