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fate枪哥]迪卢木多同人-第2.5次圣杯战争

正文 31第五夜--主从之间【下】

    主从再聚的场面没有半点温馨,相反,气氛好像两极的冰川一样冻结凝滞。

    互相凝视,交错的视线停留在彼此脸庞。

    会杀死——

    迪卢木多的意志已经不属于个人。作为Caster傀儡的枪棒被随意驱使,只能用来执行少年奇路亚的命令。她,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上。

    会被杀死——

    荷雅门狄深知自己不应该草率地返回。被令咒紧紧束缚的迪卢木多,其磨练而成的武艺早已化为无情机器的燃料。他,一定会用手杀死她。

    如同带着一层面具,和曾经的从者对视着。

    看着那张苍白得过火的面容,荷雅门狄的双眸不明底蕴,有些担心,有些抱歉。

    时间在盛满沙砾的漏斗中缓慢流逝。

    “请您……离开。”

    这是一句超越了恳求的,乞求。

    她默默地注视着艰难开口的迪卢木多。

    没有回答。

    飘荡在大厅中的魔法密度变得浓稠起来,预示着工房主人来临。明明灯火阑珊,可是,阴沉之气却盖过暖意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异常凝重。

    水晶球中渐渐浮出的脸孔,清晰地展现在两双瞳仁里。以非常舒服的姿势坐在主座上的烨,就像嗷嗷待哺的幼鸟等待喂食,兴致盎然地盯着球中微微发光的女子身影,期盼即将上演的那幕悲剧。

    “所以说,你是故意放走那个女人?”

    侍立在旁的紫色英灵轻柔地回答,“她会折回来,我很确信。”

    “嗯嗯,是呢。”

    “黄昏的第一幕姑且命名为《离殇》,如今演出的第二幕,我给它取名为《弑君》。尽情欣赏吧,我的主人,请不要放过任何情节。”

    和预料中的场景一模一样。荷雅门狄,Lancer,魔术师英灵手中牵引的两只提线木偶,按照Caster的预想很快就要进行一场断绝任何希冀的会面。没有必要当时就杀死她,女主角怎么能中途退场呢。现在,只需要守株待兔地观看这出舞台剧就好。

    Caster太过兴奋,嘶哑的笑声不可抑制地从喉间漏了出来。不明缘由的人没准真会以为是感情受挫而蓄意报复吧。看着Servant欢笑的侧脸,烨想起她的小秘密。

    英灵迪卢木多,一定要得到他。

    Lancer不服从是因为那个女人还活着。杀掉原来的主人,就可以彻底接手。

    被遗忘的灰色角落,需要靠这份爱意唤醒。即使点燃的是毁灭自身的炼狱之火,她也不会改变心意。

    所以,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妨碍。

    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在说话。没有得到回答的Lancer,用仅有的声音再次乞求。

    “请您……离开……”

    “……”

    没有回应。勇猛的凯尔特英灵,在战场上从没有胆怯。当他在山梨树林之宫,孤身驻守河滩应战三王时,他没有畏惧。当他手握枪剑,在奇迹平原独自面对数百名强兵时,他顶天立地。当他在本布尔宾山,自己的终焉之路,面临死亡时,除了遗憾、悲伤,亦不曾流露过任何恐慌。然而不知为何,此刻,英灵迪卢木多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正在恐惧的作用下逐渐失色。他的膝盖居然颤抖起来。喉咙一阵堵塞,胸闷得喘不过气。

    “我已经……不是您的Servant……”

    逃避的目光四处游移,几经反复,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张脸上。

    “……”

    没有回应。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她,Lancer困惑地咬紧了唇。

    “我会……控制不住地伤害您……”

    喉间越来越干涩,眼角越来越刺痛。光是呆呆地站在那儿,就抽离了Lancer全部的气力。

    “……”

    就像独角戏一样。还是没有回应。

    至此,荷雅门狄静静地不发一言,只是这么看着。

    已经没有必要硬撑下去了。一刹那的动摇就会酿成大祸。Lancer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切齿悔恨着:

    “此处实在危险。请您、请您……”

    带我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荷雅门狄似乎听到了Lancer的心声。这让她忍不住浅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地回答:

    “嗯,我会的。”

    那语气,仿佛真金般坚定不移的誓言。

    Lancer愣住的时候,荷雅门狄抬起左手,展示“风”之屏障下隐藏起来的真实之景。空气压力释放出来,像旋风似的呼啸着离去了。这是前不久从圣杯那里得到的三道新令咒,象征着御主资格的绯红印记。

    不知道Lancer现在用怎样的表情看着她。荷雅门狄先一步将视线投向豪宅大楼无人的阳台,幻想Caster就伫立在那里。深呼吸一次,以一副充满万全把握的姿态宣言:

    “‘万物破立之契’的强求我已确确实实地遵守。所以‘饶恕沙卡西尔特不死’的请求决不容许反悔,此乃其一。其二,正如你们所见,我重新获得令咒,并非只身前来,Servant·Archer正埋伏在看不到的地方保护我,帮助我惩戒离我而去的叛徒。没有规避风险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Caster,奉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后果吧。想要吃英灵阿喀琉斯一击的话,就放马过来!”

    油然升腾起的怒焰让荷雅门狄原本清澈冰蓝的双眸变得浑浊,眼睛眨也不眨地一口气说完全部的话。什么谋略战术都不重要了,唯有勇气才能战胜一切。时至今日,已经到了放手一搏的时刻。

    Lancer恍惚地站在原地,用惊呆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旧主。Archer,她和Archer签订了新的契约……而他,却被冠以“叛徒”的称号……

    是啊,卑劣的,背弃了主君的骑士——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叛徒。

    无处倾泻无处诉说的痛楚。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放弃了谁或许真的早就不重要了。

    荷雅门狄在等待。

    微弱的白光跳跃在Caster瓷器般光滑的脸庞,望着水晶球中犹如羔羊待宰的那抹影子,发出窃笑。

    “哼,故意这么造势罢了。失去主人的Archer早就魔力耗尽烟飞云散了。”

    才这么说着,就在Caster半认真半游玩的样子继续用热切的眼神观察着球体内的人影时,突然,一股杀气凌空袭来。

    迸射而来的黑矛如同响应战斗的号角般一闪而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后,直直插入相向而立的二人脚边五米左右的草坪里。

    Lancer惊讶地朝长矛射来的方向望过去,什么都没发现。连Servant的视力都看不见的话,不用说——Archer果然在超远距离之外的地方关注这一切。荷雅门狄装出早有准备的样子,朝别墅大楼某处观察着自己的敌人露出一记微笑。

    “是Archer!真的是他?”

    烨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地叫出声来。她的身边,Caster的灰眸阴晴不定地闪烁着。

    眼前的长矛无疑是位列三骑士职阶的弓兵投过来的了。如果Archer在尚存于现界的情况下和重获令咒的荷雅门狄缔结契约成为她的Servant,那么,就必须趁他还未接近别墅的空档迅速了结掉他的主人。

    比起Archer远在天边的长矛,Lancer近在咫尺的长枪会先到。以Lancer的忠诚度,很难让他在不依靠令咒强制的作用下对旧主人发动攻击。仅剩的一枚令咒浪费掉的话,等于是将Lancer和奇路亚之间脆弱的协议打碎了。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的关系重新建立。Caster的魔法涉及的方面过于广泛,就像回收清水洋漓的令咒那样再照着做一遍就行。

    迅速分析完状况,Caster底气十足地说道:

    “不用慌张,那女人的三枚新令咒,就让我接收并代为保管吧。我的傀儡——奇路亚哟,听我号令。让Lancer杀掉荷雅门狄,允许动用令咒!”

    于是,紧接着……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Lancer!杀了她!”

    一个不太成熟的男音响了起来。荷雅门狄环顾周围,却没能发现人影。看来对方似乎知道擅自出现在她面前的后果,不打算被她看到自己。

    Lancer没有动静。反而向后退了小半步。

    “可恶,你在干什么呀?打倒Archer的Master,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少年严厉地质问道,一定是Caster在暗中操纵他这么说话。被这样命令着的Lancer,露出了悲愤交加的复杂表情。

    “我办不到……”

    “混蛋!”

    少年发怒了,气得直跺脚。这个显露出不快的稚嫩声音应该就是Lancer的新任御主了。荷雅门狄眯起眼睛,透过Lancer手臂与身体的缝隙,意外地,惊喜地,看见另一抹身影与她相向而立。

    橙色映入眼帘。

    荷雅门狄往左移了两步,将视线倾注于Lancer身后。三十余米外,奇路亚探出小半个脑袋躲在半掩的大门后面,Servant的公然反抗让他焦躁难耐,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站在前方的Lancer没有回头,紧握双枪的手臂剧烈颤抖着,甚至到了危险的程度。

    “奇路亚大人。请您……撤回这道命令。”

    “不行!”无情地驳回Lancer的央求,少年奇路亚用更加果断的语气命令道,“杀掉她,我用令咒命令你——!”

    令咒,对Servant而言代表了绝对的约束权。无论多么了不起的英灵都不可能违抗。

    Caster准备好庆祝胜利了。在听到奇路亚下令的那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拼命稳住自己想要在地上打滚大笑的冲动。无法言喻的欢愉席卷全身。下意识地环抱住双臂。反反复复提醒自己,不能那么激动,不能错过最精彩的压轴场面。

    “开什么玩笑!”

    咦,奇怪,为什么身边少女的叫声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按理说,Lancer杀掉那个女人的话,烨应该满怀欣喜地欢呼雀跃才对呀。

    怎么?

    枪刃刺入人体的声音让Lancer崩溃了。

    “不……”

    身为费奥纳的战士,他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也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品尝绝望。

    当时。

    ——谁能想到,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令咒还快。

    Lancer。几乎到了不假思索的地步,在强令的最后一个字念完前,红色的枪头调转方向,对准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又有谁能想到,还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急速掠过的幻影跳跃,用力抓住那柄枪杆。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Lancer下手的力道太大了。徒手无法扭转轨迹的红枪,在即将抵达致命的终点前,只能条件反射地顺势一个转身用身体去挡。

    因此,【破魔的红蔷薇】刺穿的是——荷雅门狄的左肩。

    也许早就猜到骑士的心意才能赶在他之前吧。

    这场变故从迪卢木多决意自裁到荷雅门狄舍身救险,说成是电光火石之间都不为过。

    Lancer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仿佛丢失灵魂般,呆若木鸡地凝视着从枪杆滴落地面的血花。怎么会这样。枪尖穿透的应该是自己的胸膛才对。无论怎样都难以相信,那些都是她的鲜血。

    心里的某根线绷到了极点,Lancer满是血污的手颓然松开。

    背部顺着前胸滑下,她倒在他的怀里。

    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Lancer跪了下来。他是那样孤独而绝望,双膝跪地,头低垂着,犹如一头被困的野兽,喉中传出了低沉的啜泣。

    荷雅门狄慢慢抬起头,宁静的冰蓝瞳眸里,有炽热的火苗燃烧着。

    下定决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奇路亚跳起了轻快的舞蹈。火势从暴露在外的头部快速蔓延至全身。手背上的五芒星魔法阵,昭示着熊熊大火已经点燃。疯狂窜动的火焰在荷雅门狄的魔力暴涨下,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就夺走了抗魔能力低微的少年生命。在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过后,地上那具焦黑的尸体不再挣扎也不再蠕动。

    只用了一记响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死一名无辜的受害者,冷酷无情的凶手,脸上却充满了忧伤。

    “又是自杀那种结局的话,也太悲哀了……”

    她的话,让Lancer的内心涌起一股锥心之痛。终于轻喃出声:

    “Master……”

    “啊,不对。你的Master,刚刚被我消灭了呢……”

    视线逐渐模糊。她昏了过去。

    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Caster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栋濒临垮台的大楼,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又像是被扔进了黑洞,任凭他怎样呼唤救命都无法逃逸被吞噬的命运。

    “Caster!发什么呆!”

    听不见身边的呼叫。

    “别让他们跑了!”

    闭嘴,谁能让这个声音闭嘴。

    “快追出去!”

    焦急的烨从座位上冲了下来,抬高嗓门命令Servant。可是那个男人就像失灵的机器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到了这个时候,烨只能不顾形象拎起和服下摆,扔下Caster,碎步跑了出去。

    烛火和灯光照在水蓝色的头发上,犹如清澈见底的溪流一般闪闪发亮。

    抱紧水晶球的双手颓废地松开,慢慢地,掏出宝具。

    一旦同意就绝不能反悔。强求和请求双双达成后,还原成无字状态以便下一轮书写的羊皮纸……

    Caster失神落魄地低下头。

    看着空白的羊皮纸,却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哈……为什么……”

    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流淌的奇异触感。缓慢而倔强的,从脸颊滴落直下的透明液体,Caster愕然地用手擦拭。

    眼泪。

    “……我……哭了……?”

    否定眼前的一切。否定那对主从。否定他们相濡以沫共度难关的壮举。虚情假意,愚不可及的人……

    不可理解。

    过去的龙术士格林沙,现在的Caster,不可能理解这种情感。

    历史被抹杀,存在被遗忘,身份被除籍,在屈辱中幻灭,无名的英雄。连英灵王座都踏不进去的一缕孤魂。

    不对。即使留下传说,他也只是个集罪责于一身的罪人。绝对不会是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大英雄。

    这样的他,其实是怨灵吧。

    渗入身体的每一处骨肉和每一滴血液,一直带进棺材的那份恨意,让他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中,备受永生永世的折磨。没有人救赎他。直到死也没能得到救赎。

    “……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

    不敢相信泪水居然会从这双眼睛里夺眶而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语是如此空虚。舍弃为人的本性去完成复仇。舍弃曾经拥有过的那份情感。空无一物的心,不断向自己发问。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回到现界。我到底是在期盼怎样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哭。

    只懂得憎恨的恶灵,疯狂执念的心中,没有可能还保留被称为爱的东西吧?

    不——有的。

    或者该说——有过。

    恸哭的脸庞好似犹在眼前。从天际拖曳而下的两颗流星。在他快要成为地心引力的牺牲品,丈量天地间的高度摔成碎片时,用尽力量阻止坠落的那个人。优美流利的长发在高温下烧得干枯,卷曲到近乎起皱。那张脸,仿佛至今仍趴伏在身边哭泣。

    美丽得就像……大海的女儿。

    如果说,复仇才是唯一救赎的道路。那为何他会哭泣。为何那段往事会从记忆的长河提取出来。为何还记得她带给他的爱。

    可惜,那个人,终究没能和他一同复生。

    “哈……哈……呜啊——!”

    Caster又哭又笑。

    啊,那个时候,若不是执着于沙卡西尔特的那条命,就不会落得悲惨的下场吧。七十年对于龙术士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原本可以用无数的日日夜夜去看尽人世沧桑。和心爱之人共度每一个良宵,在绵长的亘古岁月里静静相依,这就是男人的梦吧,这就是凡人向往的美好生活吧。唾手可得的幸福为何不去珍惜。作为富可敌国的一城之主,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是啊,就是这样。

    不同的选择酿成不同的后果。一念之差,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羊皮纸上,是一朵又一朵潮湿的、凝固的、融开的泪花。

    当远坂烨追出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烧焦的气味冲击口鼻。残破不堪的别墅外,只有碎了一地的天使像和喷泉的尸骸。呼啸的夜风带着刻骨的凉意吹拂起少女乌黑的发丝。至于迪卢木多和他的女主人,连鬼影都看不到了。

    五公里外的屋顶上,这里是Archer千里眼探测范围的极限。

    Lancer带着昏迷的主人离开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Archer依然十分清楚地看完了全过程。他并不为自己投掷长矛的举手之劳感到得意,吓唬Caster为不知其名的Lancer的Master壮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宏伟乐章里面的一支小插曲。

    但是接下来……

    离消失不远了。剩余的时间就是挑战了。在名为布拉格的战场和各路豪杰一较高下,就是他展示过人武艺之时,追求至高荣誉之时,也是英灵阿喀琉斯最心满意足之时。

    “嗯,希望没有耽误太久。”

    向北方眺望的碧眸,慢慢显露出入迷的笑。

    ***

    有一个男人跪在地上。

    一个满身斑斑血迹,满脸赤色泪水的男人。

    天生的美貌因悲痛而惨遭扭曲,化为厉鬼般令人可怖的面孔。瞪大的双眼早已不复往日那般清澈透亮,被极端的怨怒填满,被肮脏的血泪浸染,令人胆寒。

    杀死男人的祸首是他自己。双手将贯穿心脏的枪尖使劲送入自身的胸膛。

    杀死男人的元凶另有他人。内部猜忌和外敌计策共同作用下的必然结果。

    “你们……那么……想要赢吗……?!”

    男人努力地,用嘶哑的声音低吼。

    脚下,是自己的血泊。

    周围,是看戏的观众。

    一身正气的骑士少女,美丽慈爱的银发少妇,面目呆滞的轮椅男子,怀中紧抱的昏迷女性,还有那位……漆黑大衣的真正凶手。

    “为了赢得圣杯……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吗……?!”

    所有人都各自带着专属的表情见证英灵的终幕。或惊愕,或无奈,或空虚,写在那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上。

    “就连我……唯一的真心祈愿都要践踏……你们,就没有一丝廉耻吗?!”

    双手死死地按在枪杆刺入的地方,竭力忍住剧痛。男人的心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用光所有令咒,让Servant自我了结——

    敌人唇瓣间丢出的话语轻易地好似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却生生断送了英雄用来赎罪的道路。

    借助御主的令咒消灭自家从者,如果纯粹抛开个人私情评价的话,的确是毫无破绽的计谋,以完全彻底的形式把障碍排除掉,斩断任何翻盘的希望从圣杯战争中屈辱地败退。

    也因此,跪倒在那里的男人才会如此难以释怀。

    “不可饶恕……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在逐渐失去实体,变为泡沫的消逝过程中,男人始终没有停止怒吼。违背本意的红蔷薇输给了命运刺在自己心口,鲜血汨汨如泉。最痛的,却不是血流成河的伤。

    “追逐名利、玷污骑士荣耀的自私小人们……就用我的血来污秽你们的梦想吧!……我诅咒圣杯!诅咒你们的愿望变成灾厄!当你们坠入地狱大锅的那一天,不要忘记我迪卢木多的愤怒!”

    麻木不仁地看着这一幕的人们面前,无形可依的朦胧影子终于崩溃了。男人的怨念化作哀声的哭泣直冲天空,飘散了,淹没了,在那个年代里永远不会听到。

    重演生前悲剧,含恨退出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英灵迪卢木多。

    画面定格在逝去的那一瞬,成为永恒。

    “现在是哪年?——”

    从昏睡中醒来的荷雅门狄睁开冰蓝色的双眸,发出一声怪叫。只觉得大脑错乱了,就跟当时在地狱被神秘之音唤醒,强制送回现世的感觉一样。

    身体不可遏制地跟随惊醒的动作被带动起来,往上扬,可是下一秒,肩部钻心的疼痛立刻如触电般传遍全身,让她不得不乖乖躺下。

    “太好了,您总算是醒过来了。”

    从近距离内传递过来的热气轻抚耳畔,那是自实体化的英灵口中吐息出来的温暖的、熟悉的气息。

    荷雅门狄尚不明朗的思维还停留在梦境带给她的震撼之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了更加清晰的,属于迪卢木多的声音。

    “不过乱动的话,我很担心伤口会撕扯开来导致恶化。所以请您……保持平躺。”

    迪卢木多话音落下以后,周围顿时静到极致。充满尘埃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难闻气味。视野所及之处都是陌生的景象。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整理混乱的思绪回想发生的事。她只身一人重回别墅,面临在Caster的授意下将长枪对准自己的Lancer。没想到的是Lancer竟以自刎对抗强令。她挡下了,烧死了他的新主人,然后便失去知觉……

    回忆忽然被迪卢木多忧虑中沉淀着宽慰的声音惊扰了。

    “周围没有敌人的踪迹。我自作主张地将您带到约瑟夫城。找到这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基本处于无人的废弃状态了。虽然环境不怎么好,又脏又乱……不过作为安心养伤的地点再合适不过了。”

    约瑟夫城,是布拉格最小的一个城区,位于旧城区北面,可以向左直通马内斯桥抵达城市西部。定居在这里的市民大多是犹太人,集中于用围墙包围的隔都里。狭窄街道和老旧房屋形成的贫民窟,是少数名族聚集地和犯罪暴动的温床。看来迪卢木多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考虑把逃离路线选定在这儿。

    胡乱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以后,轻轻嗅着混杂在空气里的发霉味道,荷雅门狄把头偏向一边,眼睛四处游移着。

    这哪里是脏乱,顶多算是陈旧。长期无人问津的狭小房间里,所有摆设都因为磨损而变得褪色。可是,和整个环境完全不匹配的干净家具,舒适床铺又是怎么回事。视线落在床边的迪卢木多身上,不用问就知道是这个男人精心打理的结果。天花板上的污渍恐怕是唯一没有清扫到的地方了。

    醒过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迟迟没有得到完整回应的迪卢木多担忧地看着荷雅门狄,然后咬了咬嘴唇,略有些无所适从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另外……并非有意冒犯,在您昏迷不醒的时候,我适当地为您检查了伤口……然后尝试着替您处理了一下。对于我的逾越行为,还望您能够宽恕……”

    迪卢木多以等待发落的顺从模样这么说着。一瞬间,身体仿佛僵硬起来。荷雅门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踢开被褥后,扭头去看身上的衣物。

    好在……迪卢木多懂得拿捏分寸,没有放肆到把她的衣裙全部掀开。领口解开拉扯到左肩,露出小半个雪白的胸脯。不知道迪卢木多从哪儿弄来的膏药和纱布,经过仔细包扎,正紧密地贴合在荷雅门狄受创的肌肤上。

    人品遭到怀疑的打击不免让他有些受伤,但枪兵很快就调整过来。

    “这道伤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深,似乎是神杖的保护使伤害降到最低。不管怎样,您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被红枪刺中的伤痕在肩膀和手臂的交接处,勉强可以享受到隐藏于左臂之中的神杖增加肉体强度的待遇,将重伤减至中等伤害的程度。毕竟Servant的宝具是不可能完全防住的。

    迪卢木多迟疑了一阵,然后接着说道,“如果我的长枪危及您的生命,我绝不会让自己多活一秒。”

    “又要自尽么?”

    荷雅门狄认真地看着他。感觉到迪卢木多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些,然后便传来枪兵无比确认的话。

    “那样也是我自愿的。”

    “这怎么行。”荷雅门狄有些急促地说道,“就算要做那种事也得打败所有的敌人才能死吧。”见迪卢木多不知是认同这个观点还是出于惯性地点了一下头后,荷雅门狄把语速放慢,转为安抚的态度,“而且……这种程度的伤,没有大碍的。果然应该庆幸不是黄枪刺中了我吗?”

    “那是因为……”仿佛在逃避着什么,迪卢木多用一种迷茫的声调慢慢解释着,“‘必灭的黄蔷薇’伤不到我……”

    迪卢木多拥有的黄色短枪可以让负伤者受到无法治愈的创伤。虽然此枪极为危险,但身为主人的迪卢木多就算站在枪尖上也不会被伤到分毫。

    言下之意,只有红枪才能执行自尽。

    “……是我没有仔细阅读神话。啊,……经过这番折腾,我们的幸运指数是不是得到提升了?”

    “请您现在不要开这种玩笑……”

    迪卢木多轻微地抗议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房间就这么突然沉溺在寂静中。

    回顾不久前穿越的那场梦境。屈膝跪伏于地的迪卢木多,插在胸前的枪……是“破魔的红蔷薇”没错。荷雅门狄的心不禁难受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轻唤一声。

    “Lancer……”

    “是的,我在。”

    “现在是……1875年……吗?”

    迪卢木多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不解,但还是极其恭敬地应答道,“是的,大人。”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荷雅门狄的神志彻底恢复了。是因为契约不在了,所以才这样称呼她吗?想一想迪卢木多在她醒来后所说的那些话,无论措辞也好态度也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沉重好几倍。彼此之间曾经亲密的关系,果然不可避免地生疏了么?

    “啊,Lancer,能不能帮我一下……”

    “失礼了。”

    领会到荷雅门狄那句略有些踌躇的请求之意后,之前,一直半蹲半跪在床边的迪卢木多坐了上来。于是立即的,床沿那边传来下陷的感觉。紧跟着,荷雅门狄的后背体验到了浮空感。

    伸出一只手,轻松地将躺着的人从床上抬了起来。在荷雅门狄坐直后,迪卢木多没有放手的打算,依然扶着腰。

    极近的距离下,视线中只能看到迪卢木多正常呼吸下轻微起伏的胸膛。正巧是右肩靠在枪兵身上,脑袋埋进枪兵胸怀的姿势。

    迪卢木多尽力掩饰自己稍稍抖动的声线,规规矩矩地问着,“这样……可以吗?会不会有些……僭越了?”

    此话甫一出口,荷雅门狄仅有的一丝羞怯立刻消失得杳无行踪了。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强打精神摆出一丝不苟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古板到死心眼地步的这个骑士,有时候真拿他没办法。

    迪卢木多低下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怀里盈盈而笑的荷雅门狄。因为枪兵这个动作,原本抵在额头的下巴离她更近了。

    “……”

    靠在男人左肩软甲的某个脸颊情不自禁地发烫起来。难道要逃吗?可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乱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淌出血来。就这样,荷雅门狄说服自己,坦率地接受了迪卢木多颇为体贴的臂膀作为依靠。他们躲的这个地方暂时是安全的。尽管如此,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确认……

    “Lancer,我昏迷了多久?”

    “两小时多一些。”

    “啊,那你岂不是……快消失了?”

    “这个,我……”

    面对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荷雅门狄,迪卢木多似乎想微笑,但眼神中一晃而过的哀伤没能逃过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把该做的事以高效率处理完毕后,为了避免消耗,迪卢木多一直保持灵体的形式驻守,最大限度地节省魔力开支直到荷雅门狄醒来。

    然而,在彻底丧失御主的艰巨情况下,枪兵自身D级的魔力储备已经不能应付日常所需,很快就要油尽灯枯了。

    “老实告诉我,还能维持多久?”

    “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我很抱歉。”

    “——”

    眼看荷雅门狄蓦然流露出的郁闷神色,迪卢木多深深低下头,用温柔的声音劝慰:

    “幸好您及时醒来。能和您见上最后一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就在白发女子含糊地点了点头的时候,凝视着她的金眸笼上一层不安。

    “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指出。Archer他没有贴身保护您。不要说实体了,就连灵体的气息都感觉不到。把您的安危交给那样不负责任的Servant,我实在很不放心。”

    “……Lancer?”

    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意识到一切都为时已晚,迪卢木多劝说自己安坦心情,平静地感慨、叹息着:

    “能在消失前再次见到您的微笑、听到您的声音……哈,这简直不是一名叛徒应该拥有的殊荣呢……”

    “不要这么说——”

    荷雅门狄急切的叫声掩埋在随之而来的贴身怀抱里。

    这次不再是单臂了,而是两只手将她搂住,抱了个满怀。轻柔地将二人之间的间隙缩短到最小距离。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快要离开现世的缘故所以胆子放大了些呢。也许这一幕在他看来是永别吧。这样的想法产生后,迪卢木多收紧手臂,完成了一个紧密的,却不至于让她感到透不过气,并且避免碰触到左肩伤口的拥抱。

    选择Archer是对的。等迪卢木多消失后,Archer右手的伤势就能复原。选择实力强劲的Archer替代相对弱小的Lancer,对于圣杯战争来说的确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Archer能对主人更加忠心就好了……

    荷雅门狄太了解迪卢木多此时的心情了。他一定就是那样想的。毕竟在Caster的阵地外,自己当时振振有词的说法很容易让旁人产生歧义。

    不过现在必须澄清了。

    那边,迪卢木多依然紧紧地搂着她,把头轻靠在她的肩上。能感觉到右边侧脸附近,有暖暖的呼吸接触。能感觉到后背传来枪兵掌心厚实的热度。

    而后,终于——再次听到了久违的那个称谓——主人。

    仿佛是向上帝祷告的信教者,迪卢木多以一种充盈了喜悦又夹杂着悲伤的声音轻轻低喃,不断地念着那个词——主人。

    很想主动靠近那温暖舒适的胸怀,这样不计后果的想法连她自己都暗暗吃了一惊。荷雅门狄强忍着克制下来。“Lancer。”她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身前的男人没有反应。

    “Lancer——”提高声音又叫了一次。终于,紧抱着她的双臂稍微放松了些。

    “是的,吾主。”他轻声说。然后,除了一只手仍然支撑荷雅门狄的背部外,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放开了。

    荷雅门狄安静地和他对视了一小会儿。细细回味,迪卢木多的失态也是有迹可循——看样子接连发生的事件——失去主人、误认为Archer成了她的Servant、被视为叛徒、想要自我了断却不小心刺中她以及即将失去现界力量——这五件事加在一起的打击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清了清嗓子后,荷雅门狄努力摆出正经的样子:

    “圣杯又给了我令咒。游戏还要继续进行。所以——我需要一名Servant。”

    凝神倾听的迪卢木多,不敢奢望地垂下头。荷雅门狄见状,决定直奔主题。

    “我啊……没有和Archer签订契约,那是糊弄Caster、混淆视听的交涉词令。比这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从来没有视你为‘叛徒’过——从来没有!这只是为了让Caster信服、把你讨还回来的借口。毕竟,总不能公然推翻那条强求吧。”

    枪兵短暂地沉默一瞬,敛容问道,“真的吗?”

    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点,索性直接回答,“当然是真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根长矛又该如何解释?”

    一时间,空气中满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感觉。

    “嗯?”

    为什么他偏偏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啊。尽管荷雅门狄的内心在咆哮,诸如——我怎么知道Archer那家伙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简洁、轻缓,且不容置疑。

    “——只是凑巧。”

    虽然在凯尔特神话中是个热血好战的勇士,不过庆幸的是,在主君面前,迪卢木多的属性更偏向于一名忠厚老实的骑士。于是在荷雅门狄利用主人威严营造出来的【不许继续深究这个话题】的强烈气势下,倒也不多问了。

    “你是最优秀的骑士,最棒的Servant。所以……”打定主意这么说了之后,荷雅门狄的脸上展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极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左手放置在他的身前,“我还是比较喜欢有始有终。如果你愿意的话……”

    骑士像往常一样,既没有对赞美之词感到过分骄傲,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卑怯。以低沉、平和又隐含着些许傲气的坦然声音平缓地说着,“您谬赞了。这是、我的荣幸。”

    “你同意了?……这么简单?”

    和预想的台词不太一样。不敢相信就这样答应了的荷雅门狄小心翼翼地试着追问。然而迪卢木多听到她的问话之后只是严肃地颌首肯定。本来应该下床向御主正式实行跪拜礼节,但考虑到怀中女子的伤势不宜脱离支撑久坐,只好作罢了。

    “为什么不拒绝呢?明明抛弃了你……Lancer,我给你拒绝的权利。”

    “难道在您眼里,骑士的誓言是那样一文不值的东西,可以随便丢弃的吗?”

    “……哎?”

    就在她被惊得发懵,抬起下巴朝他看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迪卢木多却用更加沉痛的声音这么说着:

    “在认定您为吾主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恪守骑士准则,对您尽忠到底。我的禁制亦是我的誓言,只要一息尚存,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侍奉您是我无上的光荣,伴您左右是我最大的心愿。况且对我来说,这还是您第一次正式指定我作为被您召唤的Servant,我会十分珍惜这次弥补罪责的机会。这是主君赠予骑士的馈礼。”

    一连串的真挚宣言句句发自肺腑。英俊的英灵微微俯下头,目光直直望进那双近在眉睫的冰蓝色眸子。

    荷雅门狄倚靠在枪兵撑在床上的左臂,思绪飘渺起来。

    听到这番千钧诺言般的诉说,所有的想法终于理清楚了。迪卢木多并不把这次事件看做主人舍弃他,而是自己没能跟随主人牢牢地守护她到最后。这样忠贞不二的骑士,放眼望去,天底下哪里能找到第二个。

    还不止这些。荷雅门狄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非正规的契约缔结模式始终欠缺了什么,她没有召唤Servant,是圣杯半强制性地把枪兵塞到她的手上。这也许是留在迪卢木多内心深处永久的遗憾吧。那么这一次的正式契约就能稍微补偿一下那份遗憾了吧。

    “Lancer,嗯……既然你那么爽快地答应了,那就不耽误时间了。教我念咒吧。”

    “……唔,Master?”

    “啊,你也知道我并非正规魔术师,没进行过英灵召唤,所以……不知道该念怎样的咒文嘛。”

    “明白了。”

    在荷雅门狄一半心虚一半诚恳的微妙笑容下,迪卢木多找回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记忆碎片,从中搜寻自己站在魔法阵里听到的咏唱咒语,在那最初的召唤之夜。

    “请跟着我念——”

    然后,一前一后的男女混音缓慢而庄严地吟诵着——

    【汝之身为我所用,吾之命与汝之剑同在。应圣杯之名,遵从吾之意愿!】

    【吾发誓!汝之愿望亦为吾之愿望。荷雅门狄,吾之主人。】

    互相交叠的双手恰到好处地握在一起。迪卢木多用右手轻轻捧着荷雅门狄的左手。令咒重新散发出红光。魔力供给的通道在契约达成的一瞬间再次打开,如暖流般无声流动,轻巧地抚慰着英灵空虚的身体。

    仪式完成后,有那么一瞬间迪卢木多觉得羞耻。

    想起短暂服侍过的那位橙发少年……新契约的达成是建筑在无辜者的牺牲上。可是,和主人重逢的喜悦竟然超过了骑士的道义……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卑劣了。

    想要寻找一个办法把内心的愧疚掩盖起来,彻彻底底地和那段插曲告别。这么想着的迪卢木多忽然对荷雅门狄发问:

    “吾主,您能够暂时自己坐着吗?”

    下意识地想到这个男人的左臂是不是抽筋了的荷雅门狄微微一点头,身后牢靠的支撑物就在依恋着不舍的情绪下慢慢地抽走了。

    “我……请允许我能够更加郑重地……不留任何遗憾地完成这项仪式。”

    向后小退一步,对着御主,迪卢木多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

    “Servant·Lancer,在此参见。”

    床上的人差点笑出声。似乎觉得还不够妥当,枪兵沉思良久后,又道:

    “我——迪卢木多·奥迪那,爱尔兰费奥纳骑士团的首席骑士,赌上荣耀和尊严再次向您宣誓——为了您——最敬爱的荷雅门狄殿下,我将至死不渝地为了您的理想和愿望而战,永远守护您、对您忠诚,直到生命终结——”

    陈述完毕后,迪卢木多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握住主人搁置在床沿边上的右手,最终却只是抓紧了腿上紧缚着的甲胄。

    因为他发现了,荷雅门狄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忐忑不安。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那种眼神不是不信任。非要形容的话,仿佛是透过他看见了一场噩梦的幻境。

    的确是这样的。刚开始的时候,荷雅门狄还觉得枪兵的举动很有意思,还在想着“我们又不是头一回见”,在那边笑着。

    可是——迪卢木多跪在地上宣誓的姿态让她渐渐回想起那个不愉快的梦。和梦中跪倒在血泊里发出悲怆诅咒的男人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吾主。”他困惑地看着她,“您哪里不适吗?”

    “啊……我并没有。”

    敷衍地摇了摇头,不经意地抚上伤口。看到这个动作,迪卢木多非常担忧地凑了过去,腾出左臂让她依偎,然后谨慎地控制力度,将右手放在她的左肩。

    “这里,很疼吗?”

    稍微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后,随着雪发微扬,荷雅门狄再次摇头。她这么做是不想加深这个男人的罪恶感,可是却加深了迪卢木多眉头褶皱的程度。

    “请您告诉我实话。”

    英灵的表情略带着阴郁,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执着的态度很可能会冲撞到主人。于是,当荷雅门狄在床单上徘徊游移的目光重新落回枪兵身上的时候,在她眼里出现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毫无异状的正直神情。

    迪卢木多……

    那一瞬间,她想唤他的真名。

    但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仿佛卡在了喉咙里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荷雅门狄觉得自己全身都浸透在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感中。

    不惜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的信条,必须达成的心愿和绝不动摇的信念。如果被粉碎了、被玷污了怎么办。长辈们通常教育孩子的一句话,只要努力就一定不会白费。可残酷的现实终究还是压垮了这个男人。当所有的人潮散去后,有谁还记得那个跪倒在地上惨淡逝去的背影。

    迪卢木多……

    在旁人看来,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他本人从不这样想。在效忠主君的骑士精神和镣铐般必须死守的禁令——这样的夹缝中痛不欲生地挣扎,即使到最后也没有怨恨任何人。在芬恩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的疯狂追杀下,双枪双剑挥舞杀戮的敌人,却绝对不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守护格拉尼亚公主,将肩上的责任一直背负下去,直到献出生命。他应该怨恨的。至少在荷雅门狄看来应该去怨恨的……

    不仅仅是外貌吧,更多的是内在,是那颗心,清澄而强大的内心。很努力地活过一世,已经没有力气去怨恨谁了。这样一位在神话中被誉为“光辉”的迪卢木多,却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恨”。

    好心疼,好心疼……在看到Lancer被算计被勒令被自杀,发出冲天的诅咒——生前绝无可能做出的事——以那样让人绝望的悲剧收场的时候,荷雅门狄的心也被撕裂。

    她该怎样做,才能拯救他?

    谁都缄默不语的沉寂氛围里,迪卢木多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般的态度小心地扶着她的背。可是,她还是感受到了枪兵那颗想要询问却又难以启齿的动摇的心。

    终于,思虑再三,好几次欲言又止的迪卢木多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有些惶恐地小声问着:

    “Master……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呢。能否告诉我……您在想些什么?”

    他听到怀中之人这么说道——

    “……我很害怕。”

    “主人?”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听完这话,迪卢木多的眉头更皱一分。

    “您是担心这里不够安全,还是……?”

    “当然不是这些!”

    荷雅门狄此刻的语调很不平稳,起伏的情绪让英灵有些震惊。

    “我看到了……”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正好是心脏跳动、生命中枢的位置。她的声音虽在颤动,表情却透着悻然——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针对谁,“我看到你这里流了很多血,然后——你就不见了。”

    “……我、我不明白。”

    “我看到你上一次死亡的时候!”

    …………

    屋里的寂静仿佛蔓延了一个世纪。不止一次向他询问年代的原因终于明确了。似乎过了很久,迪卢木多才缓过神。

    “这么说,您是梦见我的事了。”

    “是啊!我都看见了——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可是,我看见你死了!”带着被刺痛的意味,荷雅门狄的嗓门愈发尖利起来,“迪卢木多……那些人、那些人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你非得承受那样的苦难?!……我真想杀了他们。所有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的家伙都该死!……”

    把眼睛死死地闭着,豁出去了。就像最恶毒的魔女向世人发出污秽的诅咒那样嘶吼着。在所能目睹的最糟糕的景象通过梦境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长久以来,一直避免的崩溃时刻终于来临了。荷雅门狄突然感到全身都被笼罩在剧烈的恐慌中。所有的软弱在顷刻之间冲塌心墙爆发出来。趴在英灵的胸前,她哭了。脚趾使劲抠着床单,手指用力卡住迪卢木多紧贴在战甲下的锁骨,不停不停地哭。

    迪卢木多立时沉默了,没有因为被偷看到记忆里的东西而不高兴。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在声气阻塞地哭泣时不至于哽咽地呛到。后来,荷雅门狄一直都瘫软在他的怀里,很久很久,都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生怕自己动荡的情绪和痛切的哭诉会给他带来困扰。

    “吾主。”迪卢木多的声音响起了,非常平静,“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虽然是发生在未来年代的事,不过对我来说就好像翻过的书页那样,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心情依旧没有安定下来的荷雅门狄不明意义地叫着,“我很害怕你又会变成那个样子……”

    “请您放心。我不会再陷入到那种懦弱行为中了,因为——现在的主人是您。”

    “可是!我怕给不了你灿烂的结局……我甚至、没比那些人好到哪里……不,比他们更差、更恶劣……”

    “……”

    她的心依然笼罩在惶惶不安的阴霾下,对他人行为深感不齿,又对自身充满羞愤。再度闭上眼睛、把头埋进男人怀里的荷雅门狄,照这个态势下去,好不容易舒缓的哭腔恐怕又要止不住地决堤了。

    “主人,请听我一言。”

    迪卢木多捉住她的手。略有些粗糙的触感,爱惜般地摩挲着掌中柔软的手指。荷雅门狄的心里咯噔一声,神色略微缓和下来,慢慢扬起了头。

    一双金眸认真地看了过来,在极近的距离下,在额前垂落的碎发布下的阴影中,那双闪耀着奇异光彩的眸子肃穆得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就这么呆呆地和他对视着。

    “就像我对您发的誓一样,其他Servant也有必须效忠、为御主奋战到底的理由。我所求的只是以骑士之名,完成没能完成的使命而已。尽职前世以及那次圣杯战争中没能贯彻到底的忠诚。在和您共同站在名为布拉格的战场的时候,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守护您、为您夺取胜利。不管中途因为什么原因被迫终止,客观因素——输给其他英灵也好,或者主观因素——您不再需要我。我都不该有其他奢望的。战场一切皆有可能。我并不畏惧死亡。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将胜利与圣杯双手奉上——”

    不同的主君带给自己的影响也是不同的。而这个女子——如此善待自己的主人,让迪卢木多的心被莫大的满足感充实了。他满怀敬重之情和真诚之心继续说道:

    “您与我并不一样,却又那样相似。您的经历我不敢说全部熟知,却也稍有了解。用一生的时间去抗争,在鲜血与诅咒中努力地生存,在悲运中迎来死亡。可是到头来,我一直听到的都是‘不要圣杯,破坏圣杯’。我不敢胡乱揣测您对自己的过去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可是,您从未流露过哪怕一丝想要‘重新开始,重头来过’的心意。相信您也是和我一样的吧。对那段历史,不去否认,不去消除,亦从不后悔。”

    “……”

    心头被不明缘由的繁杂情绪占据着。荷雅门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默默地听着。

    “——直到这次,被迫加入到圣杯战争中,您所希望的却只是能为我带来一个较为美满的结局,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处境。我的主人啊——不断将罪恶归咎于自己、不断逼迫自己前进——这样坚忍而顽强的心,怎能不让我为之折服。您走过的每一步路,我迪卢木多·奥迪那都将倾尽所有,将自己的一切都深深注入到跟随着您的脚印中。所以,主人,请您不要再哭泣了。也请您不要再这样为我费心劳神了。我已经很满足——”

    眼睛看着的和手里拥抱的都是迪卢木多如今最为珍视的人。浑身都溢满了喜悦。随着感深肺腑的诉说,严峻的金眸也变得温和起来。英灵毫无保留的真情吐露终于得偿所愿,有了回报。

    那双蓝色的眸子不再流泪了,急促的呼吸不再令人感到揪心了。一遍遍地咀嚼枪兵的话,心神不宁的情绪慢慢安坦下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荷雅门狄。Archer,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今天竟被这些家伙前后弄哭了两次。

    ——丢脸,丢到家了。

    她咬住嘴唇,殷虹的血色好像饱满的花苞一样醉人。

    “Lancer啊……”

    “我在,主人。”

    “概括能力太差了,这哪里是‘一言’啊……”

    这么说着,她破涕为笑。被荷雅门狄这个似乎在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说法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迪卢木多温柔地展开笑颜。

    “是的。我一定会努力加强的。”

    “我做的那些……不好的事,你都能理解、都能原谅?”

    “说原谅真是不敢当。我会尽量站在您的角度,设身处地的去体谅您当时做出那些决定的心情。”

    “任何事情……都能?”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迪卢木多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回答肯定,不禁让荷雅门狄的心暗暗掠过一丝意外。

    “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驱赶走内心的焦虑,深吸一口气后,她盯紧那双金色的眸子,“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允许再那样做了啊。你的命是我的。”

    迪卢木多颇为困惑地蹙起眉毛,想了几秒,猛然意识到主人指的是——自杀。

    “这是自然的,我是属于您的骑士。”

    他严肃地这般说着。

    “啊,Master您也一样。请不要再做铤而走险的事了!”过不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荷雅门狄知道从者指的是用身体挡枪这件事。

    他们互相点头,发出会心的微笑。精神气质截然不同的Master和Servant,却时常能够表现出异于寻常的默契度,实属不易。

    圣杯契约获得重建,主从关系也因彼此敞开的心房得到升华。这些问题都已迎刃而解,暂时告一段落了。

    但是……还有一些问题等着解决……

    荷雅门狄的心中压着一块淤血。不敢想象把“那件事”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真相昭然若揭的那一天,极有可能会让她与这名高贵的英灵关系破裂。不过,现在……

    “现在什么时候了?零点过了吗?”

    “请允许我估测一下……”

    这么说着,迪卢木多下了床,掀开帘子向窗外望去。这间屋子的钟表都不能用了,没有多余时间去修。不过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大自然不会骗人。通过月亮在天际的位置判断时辰。这是凯尔特勇士经过前半生经年累月地随军征战、后半生逃亡生涯的野外生存,才能积攒下来的丰富经验。

    “一小时不到,很快就要迎来新的一天了,主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和手已经重新凑了过来。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把它淡忘掉吧……无须再多想。

    “讨伐Caster的绝佳时机已经错过了。一切又重归于零。想一想该怎么办吧。”

    一面听着御主的话,一面保持弯着身子的姿势凝视着她。迪卢木多也在沉思,强迫自己去适应那些阴谋诡计。他不会去主动迎合,或者策划,不过,站在Master的立场上客观地分析还是做得到的。

    爱因兹贝伦阵营的那对兄妹,通过绑架妹妹,把哥哥约束住,在这样的情况下抓紧时间带着Lancer去对抗Caster,在迪卢木多看来虽然不是光彩的手段,但是Master走的这一步绝对谈不上莽撞,甚至是非常聪明的举措。时间拖延一分,看管阿琪娅的卡亚克就会危险一分。不能坐等Saber和Caster形成同盟,尽快击破其中一个才是上策。

    实际上,要是没有那件怪异的宝具作祟,Lancer应该会非常轻松地拿下Caster吧。大部分从者都具有【对魔力】的职阶技能,所以“魔术师”是相对其他职阶而言较弱的职阶。但是,迪卢木多不会产生那种惋惜的想法,他甚至开始反思。生与死的战场上,没有敌人会轻易透露底细贸然参战。没有那种义务。如果迪卢木多事先没有规避这些风险的自信和觉悟,等落入敌手的时候,就意味着身为战士的自己彻底失败了。和Archer的第一战不也是依靠隐藏黄枪宝具真名,给他制造了永久的创伤吗?

    “请不要灰心。Caster的宝具没有第二次使用的机会。下次我一定会斩下他的首级,亲自交到您的手上。”迪卢木多大义凛然道,丝毫没有注意措辞是否太过暴力,“不过,恕我直言,眼下避其锋芒才是明智之举。留在此地暂避一阵子吧。您带着伤,实在不宜过多行动。将您一人留下我又担心敌人趁此机会,对您图谋不轨。”

    Berserker的Master遭到绑架始终给迪卢木多留下阴影,要是同样的事发生在荷雅门狄身上……不堪设想。何况,以主人的能力一定会在他作战的时候从旁掩护,那么把伤养好就是头等大事了。

    目前局面依然对他们不利,不过,只要采取合理战术,想要取胜也不是全无可能。

    “那么接下来就是比试耐心的战斗了。Saber,还有Caster,这两组势力,如果等不及先打起来就更好了。”看着陈述观点的枪兵,荷雅门狄语调颇显随意地说,“对了,Lancer。还有一张游离在局外的牌哦。”

    “您指的是……Archer?”

    她点头嗯了一声,“我们都失算了。那家伙没有Master还能存活三日。我猜,Archer一定会自发地向剩余英灵发起挑战。到时候等着收成渔翁之利就行了。”

    主人提到Archer的时候,脸上忽然荡起一种让迪卢木多无法猜透意味的轻笑。他想起来了。在他深陷Caster设下的圈套,在其阵地短暂效力的时候,主人一定和Archer见过面。否则,要怎么解释Archer帮助她救他呢?分明昨日还是敌人。

    “所以我们的行迹很重要了。一定不能暴露。”

    荷雅门狄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男人此刻的心理活动。她说完后,迪卢木多冷淡的反应让她有些奇怪。

    “Lancer?你在听么?”

    “啊,是的,主人。”迅速收起思绪,他应了一声,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却还是草率地问了出来,“您和Archer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协议?”

    “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荷雅门狄还是浑然不觉。她没有说谎。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在某方面她的智商可以说远低于及格线水平以下。

    迪卢木多凝注着她,目光深邃。炯然有神的金眸就像是某种兽类的瞳孔,让她不自觉地联想起Archer的眼神。半分钟后,他终于转移了视线。

    “是我冒昧了,Master。”

    他放弃了追根究底问下去的想法。荷雅门狄没有在意,摇头微笑了一下表示没事。

    顿了顿,枪兵继续说,“正如您所说的那样,不能让敌人发现我们藏匿的位置。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准备去外面巡视了。不会离开太远。也请您好好躺下睡上一觉。”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正好她也想单独呆一会儿。

    当激烈的情绪完全平复之后,荷雅门狄感到自己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力而虚脱。迪卢木多将她轻轻抱起挪动到后边,让她得以依靠在床背上。然后恭谨地行了一礼,化作灵体出去巡逻了。

    伸手,揉了揉略有些发涨的眉心。

    她应该去接卡亚克,在火车上颠簸一个月然后回到布鲁塞尔——如果没有中途消失的话。

    沙卡西尔特的境况始终是压在心头的沉重包袱。

    可是为什么,留在布拉格的念头却战胜了这些?

    无法扔下某人不管的想法。

    才认识几个月的人,就超越了数十年的友谊。简直难以置信。

    不由得想起刚才迪卢木多看她的眼神。还有更久以前发生的事——她趴在他的身上,几近失控地宣泄着情绪。

    荷雅门狄知道自己一定在苦笑。到底是在笑这段契合中透着微妙的主从关系?还是嘲笑自己因为噩梦而在迪卢木多面前表现出罕见的脆弱呢?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总之,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圣杯战争,还在继续——

    无暇去顾及缠绕于心的纠葛。眼下她所关注的,就是战争接下来的走势。

    单独从Servant的能力来看,Lancer对Caster有压倒性的优势。不过问题就在这里。狡猾的Caster是不可能和她的Lancer单挑的。

    Berserker基本可以排除在外了,零点过后,等着他自生自灭即可。如果能够掌握Archer挑战余下的英灵的顺序……

    占据着从者中评价最高的职阶的Saber,正好被克制在Lancer的能力下。尽管如此,Saber应该不会负于右臂受伤的Archer。若是大大咧咧的弓兵将Caster指定为优先攻击的对象就是最佳发展了。荷雅门狄由衷地希望Archer不要脑袋发热到率先跑来和Lancer打架,那种糟糕透顶的情况,一定要极力阻止。

    敌方阵营剩余的四名Servant中,只有Saber和Caster极有可能的联手趋势令她最为不安。能不能主动争取一下,把Archer拉拢到她这边呢?

    这样思虑着战事的种种情况,不禁觉得前景混沌不明。荷雅门狄叹了一口气。倦意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淹没了她的身体。

    她很累了。

    回想起来,自从佩特任山的苦斗结束,截止至今一天多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睡过安稳的觉。从绑架阿琪娅那会儿开始算起,在Caster的阵地大闹两场,在Archer和Lancer面前大哭了两次,无论体力还是心力,仿佛都被蚕食得一丝不剩了。

    迪卢木多就不同了。只要魔力供给充足,他就能地老天荒地一直巡逻下去。

    “啊……我在瞎用什么比喻……”

    一边苦笑连连,一边滑进被窝。雪白的睫毛颤动着。

    只有一盏油灯在床边亮着,昏暗的光线很快滋生了睡意。荷雅门狄盼望自己能尽快进入深度睡眠。不想……再做任何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琼瑶也好狗血也好恶俗也好矫情也好

    欢迎各种吐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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