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第五夜--打破策略【中】
Caster走进一家水晶球店。
身着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深紫色斗篷,若无其事地阔步在布拉格旧城区较为繁闹的街道上，这样叫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却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眼黑如针线般细长的猫瞳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奇妙引力,每一个和这双浅灰色眼睛视线相交的行人都好像着了魔似的接受了这个不协调的男人，对他微笑,就像和友善的邻居那样平常地打招呼。
在旧城区的老城广场附近,街边是一家家小吃店、工艺品店、布偶店。香气四溢的特色烙饼吸引游客前去品尝。穿着民族服装、挂满吊线的布偶一排排从店内一直挂到外面。精致的彩色玻璃品流光溢彩,造型各异的手工艺品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生意向来清淡的水晶球店迎来难得光顾的客人。Caster进来的时候,店主——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少年顶着爆炸式的卷曲头发和满脸青葱的雀斑，身上穿着颇有店主风范的老式长衫,正抱着一只小花猫在角落里玩耍。
“咚”地一下响起的声音引起少年注意，让他回过头来。这不是敲门的声音,而是——
当目光触及到进门的男子身上时,少年张大了嘴巴。
“唔！……”
显然，不了解店家内部装饰的客人撞到了从天花板上垂落悬挂的某颗水晶球。还以为是自己走神了的Caster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将视线对准前方，这才发觉，低矮狭窄的小店里，密密麻麻挂满了至少十几颗水晶球。
“噗——”
撞到脑门的男人有些不开心地瞅着身为店主的橙色头发的少年。后者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一边摸着怀中猫咪的毛发，一边假装正经地说道。
“啊，啊，欢迎、欢迎光临。……你也是魔术爱好者吗？”
少年观察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奇装异服的男人。水蓝色的头发看上去很顺滑，五官端正的相貌很是具有美感，光滑而年轻的脸，嗯，乍看之下是个帅哥。但他身上那散发着穷酸之气的斗篷……是隔壁布偶店新招的店员还是在扮演算命先生？
“算是吧。不然我来光顾做什么呢？”
“哦，那么……请随意看，随意挑选。我们这里可都是上等货。”
并不做认真的介绍，少年简要地丢下这句话后，继续和猫戏玩起来。Caster略略叹口气，小心地在从天而降的各色球体间穿梭，径直往角落的鱼缸走了过去。
用食指关节敲击光洁闪亮的鱼缸外壁，逗弄着里面游动的金鱼。Caster怀着轻松的口吻说道：
“要我看——品种不齐，服务态度恶劣，购物环境差。这家店也不过如此嘛。”
“什么？”听到蔑视的话，只顾着玩耍而冷落了客人的少年立刻把脑袋扭向蓝发男子，斜视着他，稍感慌乱地叫了起来，“拜托！你是从外地来的吗？识不识货啊。我们这儿可是布拉格全城最有名的水晶球店，已经传承六代人了哦！”
少年一面抚摸着爱猫，一面不时用眼睛瞟他一下，让他知道他的话是多么可笑。
Caster并不生气，俯身逗鱼的样子反而更加悠然。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传到你这代，家道中落了吗？”
“你、你……你是存心来捣乱的吧？哼，不买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本大爷可没闲工夫招待你——”
少年一个劲地猛眨着眼睛，一副气呼呼的样子。Caster目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像看着鱼缸里的鱼一样。对他来说，这个少年充其量真的只是一条即将上钩的鱼，等待自己拆骨噬肉。
“喂，你还不走——”
就在店主企图撵走客人，而客人丝毫不愿离去的尴尬时刻，原本打量着少年的Caster忽然把视线移向别处。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只表是做什么用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来端详。见少年不吱声，Caster语气相当诚恳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吧，这一定不是报时用的普通怀表吧？”
“那当然！”少年大笑地说，“这是我们家镇店之宝的催眠钟表，非卖品哦。啊，别乱摸啦。弄坏了把你卖掉也赔不起——”
做工非常精细的金壳怀表，被少年不由分说地夺了回去。Caster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笑得诡异。
“很棒啊。果然名不虚传啊。你的祖上有魔术师的血统吗？”
少年像是突然被一种得意的优越感笼罩住，看到男人眼中崇拜的眼神，让他越发自豪起来：
“听爸爸说，我爷爷的爷爷是大魔导师哦！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奇异力量，不过……已经基本被子孙遗忘了。流淌在我体内的魔术师血液，哎呀，似乎没剩下多少了。”
说到最后，少年的笑容变得愧然了。不过Caster毫不在意地满意一笑，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宽容一个顽皮的孩子。
“果真是非常适合的素材。你看，我是不会猜错的，你的体内长眠着被称为‘魔术回路’的神秘遗产，现代魔术师这一套之类的东西……看到外面那些碌碌无为的行人吗？你和他们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不同？哪里？”
“不久的将来封存的力量注定迎来苏醒之日，到那时，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术师！”
Caster摩挲着形状极佳的下巴。看到他紧接着竖起的大拇指，橙发少年很是骄傲。
“而且，我可以帮助你加快觉醒的过程。”
“哎？”
“外面有一个大千世界在等着你。有一只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杯子。所有真实存在的任何愿望——无尽的财富？显赫的地位？这一切你都可以拥有。你还可以过数不清的生日，只要你向它许愿永恒。想要这些，就跟我走。”
从美好唇形中轻轻传出的动听声音，纤柔地爱抚着少年。Caster微微一笑，开心的样子就像是在跟这个少年分享胜利的喜悦。他的声音柔雅而魅惑。
“由我带领你——走向那个世界。”
“哇……”
时间不知不觉停止了。璀璨的链子左右晃悠，不知何时又重回Caster手中的怀表在空中泛出优美的弧度。“啪”地一响，表盖弹开，露出白色表盘和黑色指针，滴滴答答的敲荡声回旋在少年的心口。
“啊……好美、好美……我看见了一扇门——我们要穿过去吗？”
少年无法避开男人的视线，仿佛看到了幻境似的，没有任何怀疑地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放出黑暗幽光的魔法阵自动在地面快速形成。画在圆形之内的三角形线条好似烧焦的炭一样漆黑而干涸。
应该是嗅到了危险，花猫不听话地从少年怀里跳下来。发出阵阵抵触的嘶吼声后，拔腿而去，一下子便躲得不知踪影。
满脸雀斑的少年对此毫不理会，脸上洋溢着好像失而复得一件喜爱的玩具那样的开怀笑容。当这个表情出现在黑光中的时候，Caster知道他的催眠和暗示成功了。
虽然是临时赶鸭子上架的次品，也只好忍耐了。就像橙发少年所说的那样，他的家族应该是没落的魔术师后裔，尽管非常微弱，但仍尚存些许魔力在少年体内，抗魔能力也比普通人稍强那么一点。不过这种程度就连见习魔术师都算不上。
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比这更适合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在心里自我安慰的同时，Caster向少年伸出了手。
“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嗯，啊啊，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Caster邪邪一笑。就这样，连彼此姓名都不知晓的二人，变成了仿若相识许久的同伴，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走到距离水晶球店有一段距离的时候，Caster浅灰色的余光瞥见一个青年。
吸引他投去目光的是那名青年不知疲倦的叫嚷声。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张相当平凡的脸，双手紧紧拉住打扮得和保安官别无二致的男子的衣角。Servant优异的听力让Caster很清楚地听到谈话。只有单方面。保安官早已一脸不耐烦，但是棕发青年始终不依不饶地痛诉着：
“那些人全都是凶手！是我亲眼所见！——”
“喂喂、你说够了吧……”
“把他们都抓起来，绳之以法啊——”
Caster听了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嘴角露出邪恶奸险的笑。他微微摩擦了一下手指。
橙发的少年在Caster身后停下脚步，茫然地追寻他的眼神向那两个人望去……直到身体被燃烧起来周围的人们才回过神。蓝色的火焰。青年——赖·斯特和保安官男子在行人的尖叫声中化为两道火光，他们的身体像秋风扫落叶般倒在地上，烧个不停。
“呜哇哇——！”
眼前发生的突变让人群惊恐不已，在此起彼落的叫声中，Caster带领着一脸木然的少年离去了。
***
迪卢木多铁青着脸，直视眼前华丽的大房子。
“这……这是……？”
好像庞然大物般的宏伟别墅像是夸耀着自身存在感似的拔地而起。阳光透过别墅周边的时候发生折射，映照在几乎看不见的超薄能量膜上。在Caster周密的结界防护下，这座豪宅已经和要塞没什么分别了。
对于没有魔术知识的平凡人来说从外侧向内观看是和平常毫无区别的景色。但实际上，结界内的天空是诡异的紫红色，就好像一整片紫藤萝的花海点缀着蓝天。
不过，让迪卢木多发出感慨的绝不是颜色这么简单。Caster的结界仿佛把世界分割成为两个次元，内部的魔力气流丝毫不会影响到外面。看似一切正常的工房外，真正让迪卢木多深感不安的是气息。
一股浓郁的死气像潮水般扑鼻而来，这样沉甸甸的死亡气息根本无需仔细探寻。
周围的居民全然不知，他们的生命力作为Caster吸取魔力的重要来源，被缓慢地掠夺着。
而这片结界……
狡猾的狐狸在上面施加了消除魔力的咒语。不然没可能逃得过荷雅门狄的感知。
如果没有经过结界主人的同意，即使是荷雅门狄这样优秀的控法者也别想踏进半步，更别说像迪卢木多这样好似巨大魔力结晶体一般的Servant了。就算化为灵体状态，英灵身上的魔力依旧存在，想要不被察觉地潜入到这座相当于“神殿”级别的魔术工房中，除了能够切断自身气息的Assassin外，其他Servant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嗯……这里已经成为Caster收集魔力的基地了。易守难攻，很不简单呢。”荷雅门狄无计可施地撅起嘴，不得不给予那位魔术师英灵高度赞誉，“如果普通民众知道真相，怕是早就引起恐慌了吧。”
“这光景真是……我迪卢木多·奥迪那以骑士的名誉发誓，视人命为草芥、将无辜者的性命碾为齑粉的恶徒，那样的人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定要取下Caster的首级，将它双手呈给您！”
如此沉重地好似千钧的誓言之语从迪卢木多的唇中吐露出来。面对枪兵贯彻至终的热血骑士道，荷雅门狄忍不住在脑中想象出一个画面——英姿凛凛的枪之骑士，左手短枪提在手上，右手长枪扛在肩上，赤色枪尖插着Caster的头颅，意气风发地迎向自己邀功求赏的样子……
“啊，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
“……吾主，您指的是什么？”
看来这家伙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说辞有什么问题，难道还当真要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递给她不成？无奈地摆摆手回了句“没什么”，就在迪卢木多愕然纳闷的时候，荷雅门狄开始尝试确定结界的力量。
她就这么直接伸出左手，往那层肉眼难辨的能量膜上送了过去。
虽然非常小心翼翼地算准距离，不过碰触到结界表层的手指立刻遭到避无可避的雷电劈灼。
“Master……！”
迪卢木多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本能地把主人的手拽了回来，动作快捷到连受伤者本人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去就被攥在了枪兵的掌心里。
“您、太乱来了……！”
“没关系的，就好比被蚊虫叮咬了一下的触感，这种程度完全无碍。”
“不……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因为面临战事而变得严峻的脸庞整个皱了起来，迪卢木多很是心疼地垂眉检查着主人手上的伤势。
“哈。”荷雅门狄有些尴尬地把手抽了出来，然后舔舐了一下微微有些发痛的指尖，爽朗道，“Lancer，有一件事我挺有成就感的。像你这样历经无数锻炼的战士，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
迪卢木多在看到主人吸吮手指的那个瞬间马上就呆住了，看着他纯粹而热烈的眼神，荷雅门狄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看来他的Master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给男性的感官刺激有多么强烈吧……
深呼吸一次，终于能够稍微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还没有回应御主的话。
“……请恕我愚钝，还望主人赐教。”
这句话是几近含糊地从嘴里带出来的。荷雅门狄眼中有那么一丝惊喜：
“你竟然真的没有看出来，我是一个左撇子么？”
换而言之，左臂隐藏着她的底牌。
“不愧是吾主。能用这样智勇双全的方法掩人耳目。”先是有些意外而后马上调整为毕恭毕敬的神色的枪兵钦佩般地这么说着。在荷雅门狄说出自己小秘密的同时，迪卢木多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富兴趣，灿烂的金瞳隐约中带着战意。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吧。联想到荷雅门狄战斗时期一直以来都是右手执剑的姿态，日常生活中很多琐事也都是右手代劳，迪卢木多不得不暗暗佩服起自己的主人。
被枪兵眼底流转的战意震惊到，这家伙莫不是想要和我切磋吧……抱着这样的心态，荷雅门狄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Lancer，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明白吗。”
似乎不是同伴之间坦率的交流而是主人赏赐给他一项特殊待遇似的，温润的金眸里散发出柔和的笑意。这样独一无二的光荣感，令迪卢木多感到很温暖。
“请您安心，我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
对了，既然联想到剑……
“Master，您的剑如果还在……”
“啊，那是——没用的。作为万能附魔体，的确是可以在那把破剑上施加各类临时或永久的魔法效果。不过，要是我本人的力量无法突破这些结界的话，附着在剑上的能力也没用。”
气氛到此为止都还算比较轻松，完全不像身处在即将面临大敌的战场，也没有上午主人以人质威胁Saber的Master时那般凝重，更没有凌晨时分，从实施挟持行动再到二人激烈争执时候的那种肝肠寸断般的绝望。迪卢木多不禁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古怪想法，倘若时间能在此刻停止脚步……该有多好。倘若圣杯之旅就这么愕然中止的话……
“那么，言归正传，关于这个结界……”
面对白发女子几乎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迪卢木多看出端倪，知道事态不简单。
“这里的结界至少有十五重。Lancer，你的红枪能把它们解除掉吗？”
迪卢木多的声音立刻没了底气，像是感到自己失职了似的，又有些后悔没把【盛大的忿怒】带在身边，略显歉意地低头说着，“万分抱歉，吾主，‘破魔的红蔷薇’对已经形成的魔术无效。但我会另想法子……”
“别随便道歉啊，Lancer。我们都冲到老巢来了，Caster不准备充分才奇怪。嗯，让我想想……”
看到荷雅门狄陷入深思，迪卢木多没有再开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等候着。
“我的结论是……一定不能主动踏进这个工房，不管用何种手段都要把他逼出来。”
“任何手段？”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Lancer。你先待命。”
“是。”
简短利落地应答后，迪卢木多目送主人往后退去的身影。荷雅门狄下定决心，在Caster的结界外布置了一道范围更广的空间结界将现场隔离后，摊开了右手。她的掌上立刻出现一枚火球，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至极，根本无需咏唱任何咒文。
蕴涵着巨大能量的火焰逼近结界外壁的时候，就好像一道光束进入黑洞的逃逸范围，霎时间就被一点不剩地吸收殆尽。
然而，弹飞开来的火球余波依然冲击着曝露在结界之外的一切。犹如炸弹爆破的过程那般，将别墅外围的铁制栏杆炸得粉碎，断木残垣如飞屑般向四方散去。
第一次攻击没有任何效果。烟火袅绕中，迪卢木多看见主人手背上的魔法阵颜色变了。从火红色变成苍蓝色。紧接着，荷雅门狄拾起断裂在地的铁杆，通过魔力把它合成一根冰枪，举过头顶朝前方无色的结界掷去。
还是无效。冰枪碎裂然后又被吸收。不过因为是攻击点集中的箭矢型冰柱，这次没有给周围带来波及。
迪卢木多沉默地看着他的女主人制成一个又一个冰枪，没有间断地不停投出，就如无穷无尽的装备一样——尽管对结界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可是荷雅门狄的猛攻却变得越来越激烈，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
用完地上所有材料，干脆冲到附近居民家宅外，拆下围栏继续做成冰枪。冰与火的连续攻击如落雷般击打在结界壁上。早已超出常规的冷静，行事不再低调的荷雅门狄冷艳的面容让人颤栗。在迪卢木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在弥漫的粉尘中，Caster的结界依然屹立不倒地坚·挺在那里。火球的能量全部消散，投掷出去的冰枪或被溶解，或插在瓦砾和道路中，没能造成一丝裂隙。
整个过程迪卢木多都贴身不离开她超过十步。无论怎么努力都完好无损的超强结界，荷雅门狄已经无能为力了。
讨伐演变到这个地步，主人暗压在心底的愤怒恐怕快要到达极限了吧。声势如此浩大的挑衅下，仍然避不应战，Caster的英灵在迪卢木多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敢光明正大现身的胆小鬼。
“Master，交给我好了。畏首畏尾的懦弱之辈，一定逃不过我迪卢木多的羞辱。”
紧蹙的柳眉稍稍松弛做了个困惑的表情，荷雅门狄才意识到身边的英灵开始对外释放自己的气息。挑衅中更带着引诱。一遍遍、一层层地扩散着，彰显出急不可待的战斗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迪卢木多不断加深气息的透出，向豪宅内的敌人发出来自骑士的邀约。
他的主人，是他发誓献上生命与灵魂的人，而现在躲藏在工房里的正是主人最大的仇敌，因此无论要经历多大的困难险阻都毫不畏惧，迪卢木多的战意没有萎靡反倒愈发高涨。联想起主人的脸上曾经流露出来的不安和哀伤都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那个让主人不得已运用绑架的手段对抗的男人带给她的。之前与Archer、与Saber的交战都和眼下不同，迪卢木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Caster的出现，一定要用双枪痛快地击败对手，将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忠诚送至主人面前。
所以，放马过来吧，Caster的英灵哟。我已恭候多时。你的首级即是战场上最耀眼的勋章，我要将它摘下，献给我景仰的主人——
***
Caster捧起从店里顺手牵羊的水晶球，施了几条咒语后，仔细端详起来。成年男子单手勉强能够握住的球体，发出朦胧的白光。从里面浮现出别墅外的影像。
荒凉的路面斑驳一片，到处都是尘埃和残骸。遭到破坏的景观常人无法察觉，Caster通过魔术手段，使之映射在水晶球的内部呈现出来。
淡光中照出的两张脸孔，其中一张……
“呐，Caster，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坐在主座上的少女远坂烨茶色的瞳仁里闪耀着秋波，乌亮的黑发整齐地盘在头上，纤细的身躯穿着深色的和服，给人一副冰雪美人的感觉。冷冽中带着威严的端坐姿态看上去宛如暗夜中的女王。
远坂烨坐着，而Caster站在一边。这对主从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Caster没有回答。从回到宅邸不久，Lancer和他的Master上门寻衅以后，她的Servant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烨无语地摇了摇头，单手托腮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再这样无止尽地看下去，会被认作偷窥狂的哦。”
Lancer主从早已严阵以待，对Caster发出挑战，千方百计地想要引敌人出洞，从下午一点左右，至今已经快要两个小时了。
Caster在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地方建造起相当夸张的工房，这样高调的做法却足够让他有为之骄傲的资本。
A等级的【阵地作成】技能，让Caster能够作出“神殿”级别的阵地，拥有几乎无法攻破的完美的防护。生活在阵地周围的居民，其生命力作为魔力被掠夺了，因此急剧地衰弱起来，使这一片旧城区显示出死气沉沉的景象。
这座豪宅作为Caster的据点，从里到外彻底进行了魔术强化。近二十层的结界各司其职，有产生屏蔽作用的空间结界、强力而稳固的防御结界、防止外部偷窥的防魔结界等……
不计其数的机械召唤兽将豪宅内部的防护工作铺陈地没有一丝遗漏，就连地下室也在严密监视的范围内。楼层绝大部分空间已经改造成异界。只要是敢于踏进工房一步的敌人，Caster会叫他立刻觉悟到死字的写法。
Caster一丝不苟地奉行着“完善阵地、坚守不出”的政策，完全无视Lancer的邀战气息。高贵的骑士有时候自信起来还真是自大。对于现在的Caster来说所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磨光敌人所剩不多的耐心，让他们忿怒之下贸然闯入自己的完美基地。
“我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完成了‘那个’。呐，Caster，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看着好似哑巴一样的Caster，烨皱起了眉头。
“还说什么能够让我尽兴，能给我找乐子——说什么空话啊，快去实现啊。”
少女激情澎湃地向后舒展脖子，热切地用眼睛直视着天花板，可是她的话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Caster仿佛被灵魂附体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管御主说什么都毫不理睬。烨放弃了，她放低身子，几乎是仰倒般无聊地躺在宝座上。
“真是、哎，算我输给你了……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子呢？叫他出来跟我玩吧……”
就在这时候，Caster无法移开的视线终于游曳了起来，好像几个世纪都没有眨过的眼睛总算动了。
“一分钟。”
Caster用强行抑制住激动的声音，轻轻地低语着。
“什么呀？”
对于他的话，烨百思不得其解。
“一分钟……Master啊，我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赢下战斗。可是太无趣了，那样太无趣了啊。现在不是很好吗？看这两个人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磨光他们的锐气。等到他们濒临崩溃的时候，我会出现然后轻松击溃——这样的反差谁能接受呢？满腔高昂的士气慢慢衰竭，最后完败，此等跌宕起伏的剧情可是我精心为您准备的呢。”
压抑不住的讥笑仿佛钻洞而出的毒蛇似的从Caster的喉咙里漏了出来。因为兴奋而不停颤抖的黑发少女马上重新坐正。
“嗯嗯，听上去很不错啊。我很期待呢。”
平时总是保持着深闺千金般的端庄仪容的烨，满面春风地露出一个极其妩媚的笑颜，斜看着自己的Servant。
“不过，Caster。对着同一张脸看两小时这种让人疲倦的事……大概只有你做得出来了。”
Caster的手捧住那冰冷的水晶球，好像至尊的宝物那样爱护着它。浅灰色的猫瞳动情地笑着。
“那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生厌的。在这个女人还没有跪在我的面前求饶、流出带血的泪、手脚被砍掉、嘴里喝着带泥的脏水以前，由我好好地充当她的地狱领路人。为她画上毁灭的篇章，为她编织死亡的哀悼曲——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作品、更优美的旋律吗？！”
Caster带着极度的恶趣味笑容这么说着。即便是听到这样令人发毛的惊悚话语，烨的媚笑丝毫不减，依旧如初。
“让你的面容因希望的断绝而扭曲吧，我期待看到那样的表情……嗯？”
说着说着，亢奋的声音变了。
“……她在、朝我们这里看！”
水晶球中的白发女子突然回首，冰蓝色的视线直逼Caster。在烨的惊诧声下，散发着淡漠气息的脸颊完整地映照出来。Caster无法将他的视线从荷雅门狄的脸上移开。不可能移开了，因为他看见荷雅门狄一张一合的嘴唇无声地在对他说——
让、我、杀、死、你、第、二、次。
“哈哈……呵呵哈哈哈！——”
读唇识别出这句话的Caster，湿润的喉头低低地发出一阵笑声。喧哗的回音在大厅里一路漫开，荡漾。
胸中恨意化为的利剑，磨得更加尖锐了。
Caster召唤出宝具。一支鹅毛笔，一张两端卷曲的陈旧羊皮纸。在早已留下数行字的地方紧接下去，又连续书写了好几行，带着不可自拔的沉醉笑意，Caster欢快地在纸上奋笔疾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苍白纤长的手指缓缓停下。收回纸笔后，Caster再次朝水晶球中的人影看去。
“圣杯啊——让她堕入深渊，盛满她的绝望，让我品尝她那因绝望而淌落眼角的泪水吧——”
紫色的恶魔忘我地沉吟着。他的眼神片刻不离荷雅门狄。而烨的注意力，却几乎一直放在那名黑发英灵的身上。
***
黄昏快要来临的时候，荷雅门狄隐隐升起一个念头，今天征讨的计划不会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吧。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凶残的武力行径也好，颇为文雅的“气息挑逗”也好。Lancer甚至还临时朗读了一套大义凛然的作战宣言。然而Caster似乎铁了心的不肯出战。时间一分一寸地流逝……
“Lancer，你说……该怎么办？”
黑发的英灵眯起眼，很痛苦地思考，样子就像女人第一次生孩子。
“……不如由我强行突进，我会很小心的。”
“啊，不行，只有这个绝对不可以。”
快要入夜的傍晚时分，气温开始下降。荷雅门狄蜷着身子，随意地找了块空地坐下。烦躁的心情让她坐立不安。
在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等待过程中，Lancer紧紧站在她的身边，咬紧牙关。对无法把敌人引诱出来的自己感到懊恼。原本是气势强盛的二人前来讨伐，可眼前的现状却只能让他们干着急。
荷雅门狄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忽然站了起来。
“爱因兹贝伦现在一定在疯狂地全城寻找妹妹的下落。要是再这么被拖延下去的话……”
Lancer没有表态地默认了她的话。逐渐被消沉的情绪笼罩的枪兵，也很是无力地垂下了双枪。英灵都是建立了丰功伟业在死后成为传说的大人物吧，很难想象居然会有像Caster这样的英灵，对Lancer散布出来的邀战意念——已经相当于让退缩者颜面尽失的嘲讽信息，置之不理。
荷雅门狄抽动了一下嘴角。
浪费了宝贵时间的焦躁，和操之过急、没有思虑周全就冒失地前来征战，究竟哪一种念头让她更为后悔呢？对Caster出现的几率感到绝望，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这座宅邸，已经让荷雅门狄连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
“干脆直接一把大火把附近都烧了吧。看他的据点变成海上孤岛以后还能不能坐得住。”
“Master！……唔，您这样实在是……”
不用Lancer过多制止，深知此路不通的荷雅门狄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抬起了左手。
只能……只能这么做了。
封印已经解开，龙术士的神杖随着轰鸣的风声现出原形。那雪白无瑕的法杖仿佛被众多金色藤蔓一样的繁复雕刻点缀出外形，一目了然就知道那是和右手的细剑成双成对的宝物。
“这就是您的……”
Lancer怀着崇敬的心，一脸痴迷地凝视着那犹如在浩瀚宇宙中鲜明发亮、星光粲然的神杖。盘踞在心头的焦急，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都被这道光芒一扫而空。
是的，这就是荷雅门狄最强的至宝，龙术士身份的象征——然而，这根法杖的主人却没有为它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无论是右手之剑还是左手之杖，都是无名氏。尽管如此，却依然能在荷雅门狄的手上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当法杖隐藏在左臂中的时候，可以强化手臂肉体达到钢铁般的硬度，因此才能无效化教授的丝线切割，碰触Caster的结界也仅是轻微擦伤。
只有在杖剑双持之时，才是荷雅门狄力量最为鼎盛之际。但那样辉煌的场景仅限于生前了。
朝Lancer所在处迈开十数步后，她回身站定。
璀璨的神杖重重敲击地面，尘封的力量随着腾起的魔力骤然爆走。大地被残忍地撕裂，空气在凝聚的红光中发出哀鸣。在这道照亮了旧城区的耀眼光辉下，史无前例的超强结界除了接受被轰然震碎的命运外别无第二种选择。
轰轰轰轰轰隆隆隆隆隆——！！
灭世的超然力量。由于无名神杖发出的一击，路面瞬间被扯开一片巨大的扇形伤疤，爆发的力量不但让结界灰飞烟灭，连百米开外的天使像和喷泉都尽数被毁，一路横冲直撞到别墅的大门。
火焰的冲击波让疾风中不停飘散着氧气灼烧后的恶臭。Lancer因为欢喜而微微低吟着“成功”，可是，站在一边的荷雅门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是结界、只是结界而已。
亡灵的躯体阻碍了她的潜能，等到空虚的力量再次积攒完毕，从神杖中迸发出来的时候，恐怕圣杯战争早就结束了吧。
换而言之，这副可以看做王牌的必杀技，短期内只能使用一次。宝贵的机会被浪费在打破结界上，而不是消灭敌人……
在抑郁的心情中忍受着不甘和绝望的时候，意料中的嘲笑声如期而至。
“你真是让我久等啊，荷雅门狄。”
不知从什么地方蓦地落下一个声音。定神去寻方位，蓝光点点凝聚成一抹深紫色的影子，在荷雅门狄和Lancer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外。Caster——终于走出工房，准备开始一番较量了。
“再次、再次让我见识了这招的威力。曾经葬送了我的这道火光……”
Caster望着她，灰眸中闪现出极为复杂的神情，像是痛恨，像是不屑，还有些嫉妒。他故意说得很慢，好让她感受到那股源于他内心深处强烈的愤恨是多么得深入骨髓。
荷雅门狄不为他的话所动，淡淡地叫着男人的名字“格林沙”，就没有动静了，因为Lancer已经提着双枪护在了她的身前。
Caster诡异的身形降临战场后，气氛整个都变了。先前嘈杂激烈的鸣动声早已荡然无存，豪宅、街区，仿佛旧城区的每一处都静默地鸦雀无声。
魅惑清雅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拿出来呢？”
那双细长如针的猫瞳根本不去看Lancer，眼底的阴影如风暴般汹涌，直逼枪兵身后的女子：
“你现在是——全盛时期力量的几成？”
荷雅门狄似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她非常清楚Caster是故意诱骗她使出绝技。这也就是她迟迟不肯使出全力的原因。
“这种简陋的结界竟然到了必须动用龙术士的神杖才能突破的话……那么，站在那里的你……”
荷雅门狄和Lancer的脸同时阴郁了下来，Caster仰天狂笑着说出后面的话：
“——根本不是荷雅门狄！只不过是披着皮囊的废物罢了。”
“Caster，收回你的话。”Lancer的金眸燃烧起冰冷的火焰，怒意丛生的脸上满满都是对这名紫色英灵刻骨的厌恶，“若胆敢再说出污蔑吾主的话，我将用我的枪让你闭嘴！”
“哈哈，需要动气到这个地步吗？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瞥向Lancer，Caster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毫不在意枪兵的威吓，又是一阵大笑，“——值得吗？像你这样刚强的勇士居然为此等无能之辈效命，真是令人感到可惜——有没有意向加入到我的帐中呢，Lancer？”
“休想。”Lancer很是简单地拒绝，枪尖充满敌意地对准紫色的影子，“我早已在我的主君面前立誓，至死相随她一人！所以收起你的花言巧语，Caster！”
“悲哀……真是悲哀。”
“……！”
Caster瞅着仿佛愤怒到极点的Lancer，缓声道，“太悲哀了——到最后，是怎么被卖了都不知道！”蓝发英灵的表情已经变成完全的鄙夷和冷笑了，“真是下贱的女人啊，骨子里天生流淌着背叛男人的血！——”
眼中带着惊悸，荷雅门狄苍白的脸庞掺杂着不可思议和无法理解的表情。
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能深深地了解到，这两个人——荷雅门狄和格林沙之间，除了单纯的“恨”，别的什么都没有。
“或许你想说——你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帮助我，是我一厢情愿地收容你，对吧？……哈，女人总是喜欢狡辩，我太了解你们女人的脑子是怎么转的了。忽略无关紧要的男人的好，然后向望尘莫及的男人投怀送抱！”
荷雅门狄憋着一肚子火，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Caster。
“沙卡西尔特到底给你许诺了什么？哪一点被你看上，让你抛弃一切为他卖命？！”
“你究竟……”再也忍受不了的荷雅门狄，只能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你究竟要曲解事实到什么时候……”
就在Caster对她无助的样子感到满意的时候，“嗖”的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过，Caster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阵凉气。
“住口！——”
无法忍耐的Lancer如流星般冲了出去，双枪带着凶狠的气焰，毫不留情地朝Caster逼近。浅灰色的瞳孔一紧，冲天的蓝光赫然从Caster身上飞腾而出，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向Lancer席卷而去。
Lancer飞身跃起之后快速落地，这种程度的魔术攻击根本无法伤及分毫，尽管如此，枪兵全身的血脉依然不可避免地为之一震。已经不是战意了，而是杀气。对Caster的仇视之情充盈全身，体内主人供应的魔力仿佛有了灵性般，敏捷的速度比往日更上了一层楼。挥动赤色长枪朝Caster发动第二轮攻击。
在致命枪尖到达前，Caster的身体化作一团紫雾，转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乎同一时间，他的身形准确地出现在断了一截的天使像的残骸上，从高处往下俯视着Lancer，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在英灵近在眼前的宝具攻击下是不可能以灵体躲避的，因此，Caster一定动用了某种手段。
某种魔术手段——与荷雅门狄的“幻影”相似的同类法术。
甚至，以Caster作为Servant的身份，施展“幻影”变得没有限制、没有副作用。
Caster止不住地大笑，笑声非常动人。
“Lancer，生前你或许是个大英雄。不过现在，只是这个女人的一条狗……”
“到此为止！够了——！”
Lancer过于生气，撕扯着怒不可遏的嗓门，一声喝斥阻断Caster的话。他没有回头，一面瞪视敌人，一面清晰地把话语传达到主人身边。
“Master，请您远离并退至安全地带。Caster对您的侮辱，我定会千倍万倍替您讨回来——”
……他的侮辱不只针对我，也同样贬损了你，为什么不在意自己？
荷雅门狄没有把这句话吐露出来。她急促地深呼吸一次，启动“幻影”跳到不会干涉Servant互斗的、别墅外尚未倒塌的两面高墙脚下的角落，距离Servant不算太远，自己一旦遇到危险Lancer也能及时救援的地方。法杖重新收回，修长的轮廓伴随白光消失在荷雅门狄的左臂中。架起“风”之屏障后，她开始了对战场的观望。
冰蓝眸子不由得瞟向华宅大楼。
Caster的Master没有出现，应该就躲在那里。不过荷雅门狄没有贸然闯进去的打算。夕阳的余晖洒耀在她的身上，但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攥紧了拳头遥遥地看着。
Lancer的话让Caster甚为不悦。白瓷一般的俊美脸庞，神色变了又变，转而轻蔑道：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你再也无法为她讨回公道——”
此话宣布了战斗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大家对赖的【真·结局】还满意吗=_,=
身着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深紫色斗篷,若无其事地阔步在布拉格旧城区较为繁闹的街道上，这样叫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却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眼黑如针线般细长的猫瞳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奇妙引力,每一个和这双浅灰色眼睛视线相交的行人都好像着了魔似的接受了这个不协调的男人，对他微笑,就像和友善的邻居那样平常地打招呼。
在旧城区的老城广场附近,街边是一家家小吃店、工艺品店、布偶店。香气四溢的特色烙饼吸引游客前去品尝。穿着民族服装、挂满吊线的布偶一排排从店内一直挂到外面。精致的彩色玻璃品流光溢彩,造型各异的手工艺品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生意向来清淡的水晶球店迎来难得光顾的客人。Caster进来的时候,店主——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少年顶着爆炸式的卷曲头发和满脸青葱的雀斑，身上穿着颇有店主风范的老式长衫,正抱着一只小花猫在角落里玩耍。
“咚”地一下响起的声音引起少年注意，让他回过头来。这不是敲门的声音,而是——
当目光触及到进门的男子身上时,少年张大了嘴巴。
“唔！……”
显然，不了解店家内部装饰的客人撞到了从天花板上垂落悬挂的某颗水晶球。还以为是自己走神了的Caster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将视线对准前方，这才发觉，低矮狭窄的小店里，密密麻麻挂满了至少十几颗水晶球。
“噗——”
撞到脑门的男人有些不开心地瞅着身为店主的橙色头发的少年。后者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一边摸着怀中猫咪的毛发，一边假装正经地说道。
“啊，啊，欢迎、欢迎光临。……你也是魔术爱好者吗？”
少年观察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奇装异服的男人。水蓝色的头发看上去很顺滑，五官端正的相貌很是具有美感，光滑而年轻的脸，嗯，乍看之下是个帅哥。但他身上那散发着穷酸之气的斗篷……是隔壁布偶店新招的店员还是在扮演算命先生？
“算是吧。不然我来光顾做什么呢？”
“哦，那么……请随意看，随意挑选。我们这里可都是上等货。”
并不做认真的介绍，少年简要地丢下这句话后，继续和猫戏玩起来。Caster略略叹口气，小心地在从天而降的各色球体间穿梭，径直往角落的鱼缸走了过去。
用食指关节敲击光洁闪亮的鱼缸外壁，逗弄着里面游动的金鱼。Caster怀着轻松的口吻说道：
“要我看——品种不齐，服务态度恶劣，购物环境差。这家店也不过如此嘛。”
“什么？”听到蔑视的话，只顾着玩耍而冷落了客人的少年立刻把脑袋扭向蓝发男子，斜视着他，稍感慌乱地叫了起来，“拜托！你是从外地来的吗？识不识货啊。我们这儿可是布拉格全城最有名的水晶球店，已经传承六代人了哦！”
少年一面抚摸着爱猫，一面不时用眼睛瞟他一下，让他知道他的话是多么可笑。
Caster并不生气，俯身逗鱼的样子反而更加悠然。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传到你这代，家道中落了吗？”
“你、你……你是存心来捣乱的吧？哼，不买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本大爷可没闲工夫招待你——”
少年一个劲地猛眨着眼睛，一副气呼呼的样子。Caster目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像看着鱼缸里的鱼一样。对他来说，这个少年充其量真的只是一条即将上钩的鱼，等待自己拆骨噬肉。
“喂，你还不走——”
就在店主企图撵走客人，而客人丝毫不愿离去的尴尬时刻，原本打量着少年的Caster忽然把视线移向别处。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只表是做什么用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来端详。见少年不吱声，Caster语气相当诚恳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吧，这一定不是报时用的普通怀表吧？”
“那当然！”少年大笑地说，“这是我们家镇店之宝的催眠钟表，非卖品哦。啊，别乱摸啦。弄坏了把你卖掉也赔不起——”
做工非常精细的金壳怀表，被少年不由分说地夺了回去。Caster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笑得诡异。
“很棒啊。果然名不虚传啊。你的祖上有魔术师的血统吗？”
少年像是突然被一种得意的优越感笼罩住，看到男人眼中崇拜的眼神，让他越发自豪起来：
“听爸爸说，我爷爷的爷爷是大魔导师哦！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奇异力量，不过……已经基本被子孙遗忘了。流淌在我体内的魔术师血液，哎呀，似乎没剩下多少了。”
说到最后，少年的笑容变得愧然了。不过Caster毫不在意地满意一笑，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宽容一个顽皮的孩子。
“果真是非常适合的素材。你看，我是不会猜错的，你的体内长眠着被称为‘魔术回路’的神秘遗产，现代魔术师这一套之类的东西……看到外面那些碌碌无为的行人吗？你和他们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不同？哪里？”
“不久的将来封存的力量注定迎来苏醒之日，到那时，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术师！”
Caster摩挲着形状极佳的下巴。看到他紧接着竖起的大拇指，橙发少年很是骄傲。
“而且，我可以帮助你加快觉醒的过程。”
“哎？”
“外面有一个大千世界在等着你。有一只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杯子。所有真实存在的任何愿望——无尽的财富？显赫的地位？这一切你都可以拥有。你还可以过数不清的生日，只要你向它许愿永恒。想要这些，就跟我走。”
从美好唇形中轻轻传出的动听声音，纤柔地爱抚着少年。Caster微微一笑，开心的样子就像是在跟这个少年分享胜利的喜悦。他的声音柔雅而魅惑。
“由我带领你——走向那个世界。”
“哇……”
时间不知不觉停止了。璀璨的链子左右晃悠，不知何时又重回Caster手中的怀表在空中泛出优美的弧度。“啪”地一响，表盖弹开，露出白色表盘和黑色指针，滴滴答答的敲荡声回旋在少年的心口。
“啊……好美、好美……我看见了一扇门——我们要穿过去吗？”
少年无法避开男人的视线，仿佛看到了幻境似的，没有任何怀疑地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放出黑暗幽光的魔法阵自动在地面快速形成。画在圆形之内的三角形线条好似烧焦的炭一样漆黑而干涸。
应该是嗅到了危险，花猫不听话地从少年怀里跳下来。发出阵阵抵触的嘶吼声后，拔腿而去，一下子便躲得不知踪影。
满脸雀斑的少年对此毫不理会，脸上洋溢着好像失而复得一件喜爱的玩具那样的开怀笑容。当这个表情出现在黑光中的时候，Caster知道他的催眠和暗示成功了。
虽然是临时赶鸭子上架的次品，也只好忍耐了。就像橙发少年所说的那样，他的家族应该是没落的魔术师后裔，尽管非常微弱，但仍尚存些许魔力在少年体内，抗魔能力也比普通人稍强那么一点。不过这种程度就连见习魔术师都算不上。
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比这更适合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在心里自我安慰的同时，Caster向少年伸出了手。
“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嗯，啊啊，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Caster邪邪一笑。就这样，连彼此姓名都不知晓的二人，变成了仿若相识许久的同伴，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走到距离水晶球店有一段距离的时候，Caster浅灰色的余光瞥见一个青年。
吸引他投去目光的是那名青年不知疲倦的叫嚷声。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张相当平凡的脸，双手紧紧拉住打扮得和保安官别无二致的男子的衣角。Servant优异的听力让Caster很清楚地听到谈话。只有单方面。保安官早已一脸不耐烦，但是棕发青年始终不依不饶地痛诉着：
“那些人全都是凶手！是我亲眼所见！——”
“喂喂、你说够了吧……”
“把他们都抓起来，绳之以法啊——”
Caster听了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嘴角露出邪恶奸险的笑。他微微摩擦了一下手指。
橙发的少年在Caster身后停下脚步，茫然地追寻他的眼神向那两个人望去……直到身体被燃烧起来周围的人们才回过神。蓝色的火焰。青年——赖·斯特和保安官男子在行人的尖叫声中化为两道火光，他们的身体像秋风扫落叶般倒在地上，烧个不停。
“呜哇哇——！”
眼前发生的突变让人群惊恐不已，在此起彼落的叫声中，Caster带领着一脸木然的少年离去了。
***
迪卢木多铁青着脸，直视眼前华丽的大房子。
“这……这是……？”
好像庞然大物般的宏伟别墅像是夸耀着自身存在感似的拔地而起。阳光透过别墅周边的时候发生折射，映照在几乎看不见的超薄能量膜上。在Caster周密的结界防护下，这座豪宅已经和要塞没什么分别了。
对于没有魔术知识的平凡人来说从外侧向内观看是和平常毫无区别的景色。但实际上，结界内的天空是诡异的紫红色，就好像一整片紫藤萝的花海点缀着蓝天。
不过，让迪卢木多发出感慨的绝不是颜色这么简单。Caster的结界仿佛把世界分割成为两个次元，内部的魔力气流丝毫不会影响到外面。看似一切正常的工房外，真正让迪卢木多深感不安的是气息。
一股浓郁的死气像潮水般扑鼻而来，这样沉甸甸的死亡气息根本无需仔细探寻。
周围的居民全然不知，他们的生命力作为Caster吸取魔力的重要来源，被缓慢地掠夺着。
而这片结界……
狡猾的狐狸在上面施加了消除魔力的咒语。不然没可能逃得过荷雅门狄的感知。
如果没有经过结界主人的同意，即使是荷雅门狄这样优秀的控法者也别想踏进半步，更别说像迪卢木多这样好似巨大魔力结晶体一般的Servant了。就算化为灵体状态，英灵身上的魔力依旧存在，想要不被察觉地潜入到这座相当于“神殿”级别的魔术工房中，除了能够切断自身气息的Assassin外，其他Servant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嗯……这里已经成为Caster收集魔力的基地了。易守难攻，很不简单呢。”荷雅门狄无计可施地撅起嘴，不得不给予那位魔术师英灵高度赞誉，“如果普通民众知道真相，怕是早就引起恐慌了吧。”
“这光景真是……我迪卢木多·奥迪那以骑士的名誉发誓，视人命为草芥、将无辜者的性命碾为齑粉的恶徒，那样的人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定要取下Caster的首级，将它双手呈给您！”
如此沉重地好似千钧的誓言之语从迪卢木多的唇中吐露出来。面对枪兵贯彻至终的热血骑士道，荷雅门狄忍不住在脑中想象出一个画面——英姿凛凛的枪之骑士，左手短枪提在手上，右手长枪扛在肩上，赤色枪尖插着Caster的头颅，意气风发地迎向自己邀功求赏的样子……
“啊，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
“……吾主，您指的是什么？”
看来这家伙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说辞有什么问题，难道还当真要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递给她不成？无奈地摆摆手回了句“没什么”，就在迪卢木多愕然纳闷的时候，荷雅门狄开始尝试确定结界的力量。
她就这么直接伸出左手，往那层肉眼难辨的能量膜上送了过去。
虽然非常小心翼翼地算准距离，不过碰触到结界表层的手指立刻遭到避无可避的雷电劈灼。
“Master……！”
迪卢木多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本能地把主人的手拽了回来，动作快捷到连受伤者本人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去就被攥在了枪兵的掌心里。
“您、太乱来了……！”
“没关系的，就好比被蚊虫叮咬了一下的触感，这种程度完全无碍。”
“不……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因为面临战事而变得严峻的脸庞整个皱了起来，迪卢木多很是心疼地垂眉检查着主人手上的伤势。
“哈。”荷雅门狄有些尴尬地把手抽了出来，然后舔舐了一下微微有些发痛的指尖，爽朗道，“Lancer，有一件事我挺有成就感的。像你这样历经无数锻炼的战士，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
迪卢木多在看到主人吸吮手指的那个瞬间马上就呆住了，看着他纯粹而热烈的眼神，荷雅门狄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看来他的Master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给男性的感官刺激有多么强烈吧……
深呼吸一次，终于能够稍微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还没有回应御主的话。
“……请恕我愚钝，还望主人赐教。”
这句话是几近含糊地从嘴里带出来的。荷雅门狄眼中有那么一丝惊喜：
“你竟然真的没有看出来，我是一个左撇子么？”
换而言之，左臂隐藏着她的底牌。
“不愧是吾主。能用这样智勇双全的方法掩人耳目。”先是有些意外而后马上调整为毕恭毕敬的神色的枪兵钦佩般地这么说着。在荷雅门狄说出自己小秘密的同时，迪卢木多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富兴趣，灿烂的金瞳隐约中带着战意。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吧。联想到荷雅门狄战斗时期一直以来都是右手执剑的姿态，日常生活中很多琐事也都是右手代劳，迪卢木多不得不暗暗佩服起自己的主人。
被枪兵眼底流转的战意震惊到，这家伙莫不是想要和我切磋吧……抱着这样的心态，荷雅门狄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Lancer，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明白吗。”
似乎不是同伴之间坦率的交流而是主人赏赐给他一项特殊待遇似的，温润的金眸里散发出柔和的笑意。这样独一无二的光荣感，令迪卢木多感到很温暖。
“请您安心，我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
对了，既然联想到剑……
“Master，您的剑如果还在……”
“啊，那是——没用的。作为万能附魔体，的确是可以在那把破剑上施加各类临时或永久的魔法效果。不过，要是我本人的力量无法突破这些结界的话，附着在剑上的能力也没用。”
气氛到此为止都还算比较轻松，完全不像身处在即将面临大敌的战场，也没有上午主人以人质威胁Saber的Master时那般凝重，更没有凌晨时分，从实施挟持行动再到二人激烈争执时候的那种肝肠寸断般的绝望。迪卢木多不禁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古怪想法，倘若时间能在此刻停止脚步……该有多好。倘若圣杯之旅就这么愕然中止的话……
“那么，言归正传，关于这个结界……”
面对白发女子几乎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迪卢木多看出端倪，知道事态不简单。
“这里的结界至少有十五重。Lancer，你的红枪能把它们解除掉吗？”
迪卢木多的声音立刻没了底气，像是感到自己失职了似的，又有些后悔没把【盛大的忿怒】带在身边，略显歉意地低头说着，“万分抱歉，吾主，‘破魔的红蔷薇’对已经形成的魔术无效。但我会另想法子……”
“别随便道歉啊，Lancer。我们都冲到老巢来了，Caster不准备充分才奇怪。嗯，让我想想……”
看到荷雅门狄陷入深思，迪卢木多没有再开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等候着。
“我的结论是……一定不能主动踏进这个工房，不管用何种手段都要把他逼出来。”
“任何手段？”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Lancer。你先待命。”
“是。”
简短利落地应答后，迪卢木多目送主人往后退去的身影。荷雅门狄下定决心，在Caster的结界外布置了一道范围更广的空间结界将现场隔离后，摊开了右手。她的掌上立刻出现一枚火球，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至极，根本无需咏唱任何咒文。
蕴涵着巨大能量的火焰逼近结界外壁的时候，就好像一道光束进入黑洞的逃逸范围，霎时间就被一点不剩地吸收殆尽。
然而，弹飞开来的火球余波依然冲击着曝露在结界之外的一切。犹如炸弹爆破的过程那般，将别墅外围的铁制栏杆炸得粉碎，断木残垣如飞屑般向四方散去。
第一次攻击没有任何效果。烟火袅绕中，迪卢木多看见主人手背上的魔法阵颜色变了。从火红色变成苍蓝色。紧接着，荷雅门狄拾起断裂在地的铁杆，通过魔力把它合成一根冰枪，举过头顶朝前方无色的结界掷去。
还是无效。冰枪碎裂然后又被吸收。不过因为是攻击点集中的箭矢型冰柱，这次没有给周围带来波及。
迪卢木多沉默地看着他的女主人制成一个又一个冰枪，没有间断地不停投出，就如无穷无尽的装备一样——尽管对结界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可是荷雅门狄的猛攻却变得越来越激烈，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
用完地上所有材料，干脆冲到附近居民家宅外，拆下围栏继续做成冰枪。冰与火的连续攻击如落雷般击打在结界壁上。早已超出常规的冷静，行事不再低调的荷雅门狄冷艳的面容让人颤栗。在迪卢木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在弥漫的粉尘中，Caster的结界依然屹立不倒地坚·挺在那里。火球的能量全部消散，投掷出去的冰枪或被溶解，或插在瓦砾和道路中，没能造成一丝裂隙。
整个过程迪卢木多都贴身不离开她超过十步。无论怎么努力都完好无损的超强结界，荷雅门狄已经无能为力了。
讨伐演变到这个地步，主人暗压在心底的愤怒恐怕快要到达极限了吧。声势如此浩大的挑衅下，仍然避不应战，Caster的英灵在迪卢木多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敢光明正大现身的胆小鬼。
“Master，交给我好了。畏首畏尾的懦弱之辈，一定逃不过我迪卢木多的羞辱。”
紧蹙的柳眉稍稍松弛做了个困惑的表情，荷雅门狄才意识到身边的英灵开始对外释放自己的气息。挑衅中更带着引诱。一遍遍、一层层地扩散着，彰显出急不可待的战斗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迪卢木多不断加深气息的透出，向豪宅内的敌人发出来自骑士的邀约。
他的主人，是他发誓献上生命与灵魂的人，而现在躲藏在工房里的正是主人最大的仇敌，因此无论要经历多大的困难险阻都毫不畏惧，迪卢木多的战意没有萎靡反倒愈发高涨。联想起主人的脸上曾经流露出来的不安和哀伤都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那个让主人不得已运用绑架的手段对抗的男人带给她的。之前与Archer、与Saber的交战都和眼下不同，迪卢木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Caster的出现，一定要用双枪痛快地击败对手，将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忠诚送至主人面前。
所以，放马过来吧，Caster的英灵哟。我已恭候多时。你的首级即是战场上最耀眼的勋章，我要将它摘下，献给我景仰的主人——
***
Caster捧起从店里顺手牵羊的水晶球，施了几条咒语后，仔细端详起来。成年男子单手勉强能够握住的球体，发出朦胧的白光。从里面浮现出别墅外的影像。
荒凉的路面斑驳一片，到处都是尘埃和残骸。遭到破坏的景观常人无法察觉，Caster通过魔术手段，使之映射在水晶球的内部呈现出来。
淡光中照出的两张脸孔，其中一张……
“呐，Caster，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坐在主座上的少女远坂烨茶色的瞳仁里闪耀着秋波，乌亮的黑发整齐地盘在头上，纤细的身躯穿着深色的和服，给人一副冰雪美人的感觉。冷冽中带着威严的端坐姿态看上去宛如暗夜中的女王。
远坂烨坐着，而Caster站在一边。这对主从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Caster没有回答。从回到宅邸不久，Lancer和他的Master上门寻衅以后，她的Servant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烨无语地摇了摇头，单手托腮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再这样无止尽地看下去，会被认作偷窥狂的哦。”
Lancer主从早已严阵以待，对Caster发出挑战，千方百计地想要引敌人出洞，从下午一点左右，至今已经快要两个小时了。
Caster在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地方建造起相当夸张的工房，这样高调的做法却足够让他有为之骄傲的资本。
A等级的【阵地作成】技能，让Caster能够作出“神殿”级别的阵地，拥有几乎无法攻破的完美的防护。生活在阵地周围的居民，其生命力作为魔力被掠夺了，因此急剧地衰弱起来，使这一片旧城区显示出死气沉沉的景象。
这座豪宅作为Caster的据点，从里到外彻底进行了魔术强化。近二十层的结界各司其职，有产生屏蔽作用的空间结界、强力而稳固的防御结界、防止外部偷窥的防魔结界等……
不计其数的机械召唤兽将豪宅内部的防护工作铺陈地没有一丝遗漏，就连地下室也在严密监视的范围内。楼层绝大部分空间已经改造成异界。只要是敢于踏进工房一步的敌人，Caster会叫他立刻觉悟到死字的写法。
Caster一丝不苟地奉行着“完善阵地、坚守不出”的政策，完全无视Lancer的邀战气息。高贵的骑士有时候自信起来还真是自大。对于现在的Caster来说所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磨光敌人所剩不多的耐心，让他们忿怒之下贸然闯入自己的完美基地。
“我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完成了‘那个’。呐，Caster，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看着好似哑巴一样的Caster，烨皱起了眉头。
“还说什么能够让我尽兴，能给我找乐子——说什么空话啊，快去实现啊。”
少女激情澎湃地向后舒展脖子，热切地用眼睛直视着天花板，可是她的话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Caster仿佛被灵魂附体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管御主说什么都毫不理睬。烨放弃了，她放低身子，几乎是仰倒般无聊地躺在宝座上。
“真是、哎，算我输给你了……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子呢？叫他出来跟我玩吧……”
就在这时候，Caster无法移开的视线终于游曳了起来，好像几个世纪都没有眨过的眼睛总算动了。
“一分钟。”
Caster用强行抑制住激动的声音，轻轻地低语着。
“什么呀？”
对于他的话，烨百思不得其解。
“一分钟……Master啊，我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赢下战斗。可是太无趣了，那样太无趣了啊。现在不是很好吗？看这两个人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磨光他们的锐气。等到他们濒临崩溃的时候，我会出现然后轻松击溃——这样的反差谁能接受呢？满腔高昂的士气慢慢衰竭，最后完败，此等跌宕起伏的剧情可是我精心为您准备的呢。”
压抑不住的讥笑仿佛钻洞而出的毒蛇似的从Caster的喉咙里漏了出来。因为兴奋而不停颤抖的黑发少女马上重新坐正。
“嗯嗯，听上去很不错啊。我很期待呢。”
平时总是保持着深闺千金般的端庄仪容的烨，满面春风地露出一个极其妩媚的笑颜，斜看着自己的Servant。
“不过，Caster。对着同一张脸看两小时这种让人疲倦的事……大概只有你做得出来了。”
Caster的手捧住那冰冷的水晶球，好像至尊的宝物那样爱护着它。浅灰色的猫瞳动情地笑着。
“那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生厌的。在这个女人还没有跪在我的面前求饶、流出带血的泪、手脚被砍掉、嘴里喝着带泥的脏水以前，由我好好地充当她的地狱领路人。为她画上毁灭的篇章，为她编织死亡的哀悼曲——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作品、更优美的旋律吗？！”
Caster带着极度的恶趣味笑容这么说着。即便是听到这样令人发毛的惊悚话语，烨的媚笑丝毫不减，依旧如初。
“让你的面容因希望的断绝而扭曲吧，我期待看到那样的表情……嗯？”
说着说着，亢奋的声音变了。
“……她在、朝我们这里看！”
水晶球中的白发女子突然回首，冰蓝色的视线直逼Caster。在烨的惊诧声下，散发着淡漠气息的脸颊完整地映照出来。Caster无法将他的视线从荷雅门狄的脸上移开。不可能移开了，因为他看见荷雅门狄一张一合的嘴唇无声地在对他说——
让、我、杀、死、你、第、二、次。
“哈哈……呵呵哈哈哈！——”
读唇识别出这句话的Caster，湿润的喉头低低地发出一阵笑声。喧哗的回音在大厅里一路漫开，荡漾。
胸中恨意化为的利剑，磨得更加尖锐了。
Caster召唤出宝具。一支鹅毛笔，一张两端卷曲的陈旧羊皮纸。在早已留下数行字的地方紧接下去，又连续书写了好几行，带着不可自拔的沉醉笑意，Caster欢快地在纸上奋笔疾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苍白纤长的手指缓缓停下。收回纸笔后，Caster再次朝水晶球中的人影看去。
“圣杯啊——让她堕入深渊，盛满她的绝望，让我品尝她那因绝望而淌落眼角的泪水吧——”
紫色的恶魔忘我地沉吟着。他的眼神片刻不离荷雅门狄。而烨的注意力，却几乎一直放在那名黑发英灵的身上。
***
黄昏快要来临的时候，荷雅门狄隐隐升起一个念头，今天征讨的计划不会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吧。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凶残的武力行径也好，颇为文雅的“气息挑逗”也好。Lancer甚至还临时朗读了一套大义凛然的作战宣言。然而Caster似乎铁了心的不肯出战。时间一分一寸地流逝……
“Lancer，你说……该怎么办？”
黑发的英灵眯起眼，很痛苦地思考，样子就像女人第一次生孩子。
“……不如由我强行突进，我会很小心的。”
“啊，不行，只有这个绝对不可以。”
快要入夜的傍晚时分，气温开始下降。荷雅门狄蜷着身子，随意地找了块空地坐下。烦躁的心情让她坐立不安。
在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等待过程中，Lancer紧紧站在她的身边，咬紧牙关。对无法把敌人引诱出来的自己感到懊恼。原本是气势强盛的二人前来讨伐，可眼前的现状却只能让他们干着急。
荷雅门狄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忽然站了起来。
“爱因兹贝伦现在一定在疯狂地全城寻找妹妹的下落。要是再这么被拖延下去的话……”
Lancer没有表态地默认了她的话。逐渐被消沉的情绪笼罩的枪兵，也很是无力地垂下了双枪。英灵都是建立了丰功伟业在死后成为传说的大人物吧，很难想象居然会有像Caster这样的英灵，对Lancer散布出来的邀战意念——已经相当于让退缩者颜面尽失的嘲讽信息，置之不理。
荷雅门狄抽动了一下嘴角。
浪费了宝贵时间的焦躁，和操之过急、没有思虑周全就冒失地前来征战，究竟哪一种念头让她更为后悔呢？对Caster出现的几率感到绝望，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这座宅邸，已经让荷雅门狄连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
“干脆直接一把大火把附近都烧了吧。看他的据点变成海上孤岛以后还能不能坐得住。”
“Master！……唔，您这样实在是……”
不用Lancer过多制止，深知此路不通的荷雅门狄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抬起了左手。
只能……只能这么做了。
封印已经解开，龙术士的神杖随着轰鸣的风声现出原形。那雪白无瑕的法杖仿佛被众多金色藤蔓一样的繁复雕刻点缀出外形，一目了然就知道那是和右手的细剑成双成对的宝物。
“这就是您的……”
Lancer怀着崇敬的心，一脸痴迷地凝视着那犹如在浩瀚宇宙中鲜明发亮、星光粲然的神杖。盘踞在心头的焦急，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都被这道光芒一扫而空。
是的，这就是荷雅门狄最强的至宝，龙术士身份的象征——然而，这根法杖的主人却没有为它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无论是右手之剑还是左手之杖，都是无名氏。尽管如此，却依然能在荷雅门狄的手上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当法杖隐藏在左臂中的时候，可以强化手臂肉体达到钢铁般的硬度，因此才能无效化教授的丝线切割，碰触Caster的结界也仅是轻微擦伤。
只有在杖剑双持之时，才是荷雅门狄力量最为鼎盛之际。但那样辉煌的场景仅限于生前了。
朝Lancer所在处迈开十数步后，她回身站定。
璀璨的神杖重重敲击地面，尘封的力量随着腾起的魔力骤然爆走。大地被残忍地撕裂，空气在凝聚的红光中发出哀鸣。在这道照亮了旧城区的耀眼光辉下，史无前例的超强结界除了接受被轰然震碎的命运外别无第二种选择。
轰轰轰轰轰隆隆隆隆隆——！！
灭世的超然力量。由于无名神杖发出的一击，路面瞬间被扯开一片巨大的扇形伤疤，爆发的力量不但让结界灰飞烟灭，连百米开外的天使像和喷泉都尽数被毁，一路横冲直撞到别墅的大门。
火焰的冲击波让疾风中不停飘散着氧气灼烧后的恶臭。Lancer因为欢喜而微微低吟着“成功”，可是，站在一边的荷雅门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是结界、只是结界而已。
亡灵的躯体阻碍了她的潜能，等到空虚的力量再次积攒完毕，从神杖中迸发出来的时候，恐怕圣杯战争早就结束了吧。
换而言之，这副可以看做王牌的必杀技，短期内只能使用一次。宝贵的机会被浪费在打破结界上，而不是消灭敌人……
在抑郁的心情中忍受着不甘和绝望的时候，意料中的嘲笑声如期而至。
“你真是让我久等啊，荷雅门狄。”
不知从什么地方蓦地落下一个声音。定神去寻方位，蓝光点点凝聚成一抹深紫色的影子，在荷雅门狄和Lancer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外。Caster——终于走出工房，准备开始一番较量了。
“再次、再次让我见识了这招的威力。曾经葬送了我的这道火光……”
Caster望着她，灰眸中闪现出极为复杂的神情，像是痛恨，像是不屑，还有些嫉妒。他故意说得很慢，好让她感受到那股源于他内心深处强烈的愤恨是多么得深入骨髓。
荷雅门狄不为他的话所动，淡淡地叫着男人的名字“格林沙”，就没有动静了，因为Lancer已经提着双枪护在了她的身前。
Caster诡异的身形降临战场后，气氛整个都变了。先前嘈杂激烈的鸣动声早已荡然无存，豪宅、街区，仿佛旧城区的每一处都静默地鸦雀无声。
魅惑清雅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拿出来呢？”
那双细长如针的猫瞳根本不去看Lancer，眼底的阴影如风暴般汹涌，直逼枪兵身后的女子：
“你现在是——全盛时期力量的几成？”
荷雅门狄似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她非常清楚Caster是故意诱骗她使出绝技。这也就是她迟迟不肯使出全力的原因。
“这种简陋的结界竟然到了必须动用龙术士的神杖才能突破的话……那么，站在那里的你……”
荷雅门狄和Lancer的脸同时阴郁了下来，Caster仰天狂笑着说出后面的话：
“——根本不是荷雅门狄！只不过是披着皮囊的废物罢了。”
“Caster，收回你的话。”Lancer的金眸燃烧起冰冷的火焰，怒意丛生的脸上满满都是对这名紫色英灵刻骨的厌恶，“若胆敢再说出污蔑吾主的话，我将用我的枪让你闭嘴！”
“哈哈，需要动气到这个地步吗？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瞥向Lancer，Caster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毫不在意枪兵的威吓，又是一阵大笑，“——值得吗？像你这样刚强的勇士居然为此等无能之辈效命，真是令人感到可惜——有没有意向加入到我的帐中呢，Lancer？”
“休想。”Lancer很是简单地拒绝，枪尖充满敌意地对准紫色的影子，“我早已在我的主君面前立誓，至死相随她一人！所以收起你的花言巧语，Caster！”
“悲哀……真是悲哀。”
“……！”
Caster瞅着仿佛愤怒到极点的Lancer，缓声道，“太悲哀了——到最后，是怎么被卖了都不知道！”蓝发英灵的表情已经变成完全的鄙夷和冷笑了，“真是下贱的女人啊，骨子里天生流淌着背叛男人的血！——”
眼中带着惊悸，荷雅门狄苍白的脸庞掺杂着不可思议和无法理解的表情。
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能深深地了解到，这两个人——荷雅门狄和格林沙之间，除了单纯的“恨”，别的什么都没有。
“或许你想说——你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帮助我，是我一厢情愿地收容你，对吧？……哈，女人总是喜欢狡辩，我太了解你们女人的脑子是怎么转的了。忽略无关紧要的男人的好，然后向望尘莫及的男人投怀送抱！”
荷雅门狄憋着一肚子火，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Caster。
“沙卡西尔特到底给你许诺了什么？哪一点被你看上，让你抛弃一切为他卖命？！”
“你究竟……”再也忍受不了的荷雅门狄，只能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你究竟要曲解事实到什么时候……”
就在Caster对她无助的样子感到满意的时候，“嗖”的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过，Caster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阵凉气。
“住口！——”
无法忍耐的Lancer如流星般冲了出去，双枪带着凶狠的气焰，毫不留情地朝Caster逼近。浅灰色的瞳孔一紧，冲天的蓝光赫然从Caster身上飞腾而出，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向Lancer席卷而去。
Lancer飞身跃起之后快速落地，这种程度的魔术攻击根本无法伤及分毫，尽管如此，枪兵全身的血脉依然不可避免地为之一震。已经不是战意了，而是杀气。对Caster的仇视之情充盈全身，体内主人供应的魔力仿佛有了灵性般，敏捷的速度比往日更上了一层楼。挥动赤色长枪朝Caster发动第二轮攻击。
在致命枪尖到达前，Caster的身体化作一团紫雾，转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乎同一时间，他的身形准确地出现在断了一截的天使像的残骸上，从高处往下俯视着Lancer，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在英灵近在眼前的宝具攻击下是不可能以灵体躲避的，因此，Caster一定动用了某种手段。
某种魔术手段——与荷雅门狄的“幻影”相似的同类法术。
甚至，以Caster作为Servant的身份，施展“幻影”变得没有限制、没有副作用。
Caster止不住地大笑，笑声非常动人。
“Lancer，生前你或许是个大英雄。不过现在，只是这个女人的一条狗……”
“到此为止！够了——！”
Lancer过于生气，撕扯着怒不可遏的嗓门，一声喝斥阻断Caster的话。他没有回头，一面瞪视敌人，一面清晰地把话语传达到主人身边。
“Master，请您远离并退至安全地带。Caster对您的侮辱，我定会千倍万倍替您讨回来——”
……他的侮辱不只针对我，也同样贬损了你，为什么不在意自己？
荷雅门狄没有把这句话吐露出来。她急促地深呼吸一次，启动“幻影”跳到不会干涉Servant互斗的、别墅外尚未倒塌的两面高墙脚下的角落，距离Servant不算太远，自己一旦遇到危险Lancer也能及时救援的地方。法杖重新收回，修长的轮廓伴随白光消失在荷雅门狄的左臂中。架起“风”之屏障后，她开始了对战场的观望。
冰蓝眸子不由得瞟向华宅大楼。
Caster的Master没有出现，应该就躲在那里。不过荷雅门狄没有贸然闯进去的打算。夕阳的余晖洒耀在她的身上，但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攥紧了拳头遥遥地看着。
Lancer的话让Caster甚为不悦。白瓷一般的俊美脸庞，神色变了又变，转而轻蔑道：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你再也无法为她讨回公道——”
此话宣布了战斗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大家对赖的【真·结局】还满意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