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回国
海棠花开得正好，一株株红艳艳的花串像刚出浴的娇艳美人儿。清早的露水还未消散，马家的大宅子里已经热闹非凡，因为今天是马家光宗耀祖的大好日子——马家次子马祥云学成归国。
全家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下人们也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马家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只有那闲挂在廊檐下竹笼里的八哥儿悠闲自在地吹着口哨。
马家这座大宅子是马家老祖先在明朝廷中做官时，由皇帝赏赐得来，现如今也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那时祖上有规定，这宅子是皇上赏赐的，不允许后代有分家的念头，于是宅子就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虽然马家自明廷以后就再无人入朝为官，幸而靠着祖先买下来的那几亩肥田也过得丰衣足食，一直以来都是镇上的名门望族，到如今由第六代当家马腾兴主掌门户，马家的人丁也愈加兴旺。
马腾兴膝下有五双儿女，长子马祥庆早已成家立业，如今又为马家添了个孙子，名叫吉儿。次子马祥云正值青年，由政府出款到法国游学四年，终于不负众望学成归来。三妹马祥英年方二八，在新式女子学堂念书。四妹祥珍还是个黄毛丫头，老五祥瑞年龄更小一些，五六岁的娃娃只知道跟着那帮巷子里的野孩子瞎胡闹。
马家这五双儿女分别由三位夫人养育。马祥庆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大太太周氏，本是马腾兴的原配，只可惜生下马祥庆不久便因病去世，马腾兴只好十万火急地娶了二房夫人，也就是次子马祥云以及马祥英的生母吴氏，而长子马祥庆也由她亲手带大，所以二夫人在马家的地位是无人能齐济的。三太邱氏和四太杜氏都是马腾兴讨来的妾，分别诞下了四妹祥珍和老幺祥瑞，但都没能得到马腾兴的重视。
三妹马祥英是这家里所有人的开心果，她像刚涌出的清泉那样干净纯洁讨人喜欢。为了迎接归家的二哥，她特地穿上了刚从裁缝店取回来的粉黄色小碎花袍衫，及腰的长发被她扎成了两条黝黑的小辫子趿拉在胸前，后脑勺上还夹了一支铜黄的梅花夹子，越发显得俏皮可爱。
“嫂子！我大哥呢？”
祥英一踏进左院的门就看见她大嫂孙氏正将一簸箕黄豆晒在篱笆上。
“在后院哩，哟！祥英你今儿打扮得这么漂亮，赶是去见哪个哥哥哩！”
马家长媳是北方人，说话直爽，性格也呛人，可是心眼儿不错。
祥英本想还嘴，可刚满周岁的吉儿在里屋呱呱哭叫，只见她大哥抱着吉儿从里屋里走了出来，“祥英，今天你二哥回来，可别走远喽！”
祥庆将哭闹的吉儿抱在怀里晃悠，祥英上前伸出手指头逗吉儿，这时吉儿顺势将她的指头含在嘴里咂巴，渐渐止住了哭声，祥英倒是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望着她大哥道，“吉儿怕是又饿了，赶紧让嫂子给喂奶！”
祥庆一掌拍开祥英伸到吉儿口中的手指，嗔怪她，“刚喂过奶哪能那么快又饿了，你别老把指头伸进吉儿嘴里，你不嫌脏他还嫌脏咧！”
祥英冲她大哥吐了吐舌头，刚转身差点撞到了二太太吴氏。
“娘！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吓死我了！”
二太在屋前屋后忙得团团转，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你们都在这呢，正好，去把你们屋里的藤椅都搬到大院里去，待会儿要来好多人！”
祥英嘟着嘴巴有些不满地瞅着自己的新衣服，不愿意干脏活累活。
“娘，您看我刚换了新衣服……”
二太瞥了瞥祥英的装扮，拿她没办法，“要不这样吧，你就跟你冯叔一起去码头接你二哥，可别误了时辰！”
“遵命！”
祥英冲她母亲行了一个军礼便兴冲冲地朝外院跑去。
二太望着祥英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
祥英顺着白石灰墙往外院走，在马厩找到了正在给马儿喂草料的长工冯叔。冯叔四十出头，自十一岁就在马家做活，到如今已经在马家干了三十多年，对于马家的人来说，他已经不算是外人。
祥英怕弄脏了自己的白色皮鞋，只好站在马厩外面，双手拢在嘴前冲里面喊，“冯叔！我娘让我跟你一起去接我二哥！”
冯叔正抱着一摞草料往马厩里扔，他一回头看到祥英被吓了一跳，“大小姐您快回去，这里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祥英也知道马厩脏，可是她也只能到马厩来才能找到冯叔，“冯叔，你快些喂好马我们就出发去接我二哥了。”
冯叔这才听明白祥英的意思，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大小姐，我看你还是待在屋里，码头人多嘈杂，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担待不起啊。”
祥英知道大伙儿都拿她当小孩儿，听到冯叔这么说心里更不痛快了，“没事儿！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还能弄丢不成。”
冯叔拗不过祥英，等马匹喂饱了草料，也只好赶着马车载着祥英一起往码头去了。
从马家到码头的路程并不算远，出了镇经过一片田坝子再穿过一条小山沟就到了，等祥英从马车上下来，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人山人海，码头比市集还热闹。码头沿岸都是摆摊小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祥英一下子就忘了她来码头的目的，只顾着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一会儿买好吃的，一会儿又买好玩的，冯叔在原地叫她不住，只能丢下马车，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找她。
“大小姐！大小姐！”
不管冯叔怎么呼唤，无奈人声鼎沸，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急得直跳脚，没想到他真把祥英弄丢了！
祥英像着了魔一样，顺着长街一直走到了尽头，等她想往回走时，这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四处张望都寻不到冯叔的身影，在人山人海之中，看着身边经过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也开始害怕起来，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马祥云站在渡口等了多个时辰都还未见到马家的人，于是自己招了一辆马车向马家宅邸去了。
马车在马家肃穆地大门口停下时，祥云很快就发现了蹲在围墙外玩耍的祥瑞，虽然上次他离家时祥瑞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但是凭直觉，他走上前一把将蹲在地上的祥瑞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祥瑞被吓得咦咦哇哇乱抓乱叫，引出了屋内井口旁正在摘菜的四太太。
四太太还以为祥瑞被谁欺负了，没想到看见的是祥云，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倒是祥云很自然地冲她笑了笑。
“四娘，几年不见，祥瑞都长那么大了，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识了。”
四太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祥云你怎么一个人，冯叔和祥英不是去接你了么？”
四太太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除了老爷，她对谁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我在码头没瞧见他们，就自己先回来了。”
“哦。”
四太太冷冷地回应了一声，便从祥云肩上抱下祥瑞，低声斥责了他几句，“你是要死了，连自己的二哥都不认识了，还不快叫二哥！”
祥瑞尤惊魂未定，但是在母亲的威严下，只能一脸委屈又生硬地冲祥云叫了声二哥。
祥云弯下腰捏了捏眼角还挂着泪水地祥瑞，胖乎乎的脸可爱极了，“祥瑞真乖，待会儿有糖吃。”
“四娘，那我先进去了。”虽然马家四太岁数与祥云相差无几，但祥云仍然如对待长辈一样对待她。
四娘没有吱声，转身吩咐身边的几个佣人将祥云的行李从马车上卸下，又吩咐他们送去了祥云的房间。
祥云看着她穿着紫色袍衫的背影，不免有些惋惜。
马家四太出生卑贱，是马家杜长工的长女，家中有五个子女原本就贫寒，然而杜长工的意外去世让杜家更是难以度日，无奈之下，杜长工的妻子找到马爷，求他将长女纳作妾，只求杜家老小有口饭吃。
四太自嫁到马家后，一直老实本分三缄其口，日子久了大家多忽略了她，直到祥瑞的降临，四太才偶尔会与旁人说说话。
祥云跨进里院时，他大嫂正抱着吉儿在外晒太阳，吉儿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
“嫂子……嫂子……”
祥云轻轻拍了拍他嫂子孙氏的肩膀，孙氏睁眼好一会儿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祥云。
“是祥云啊！几年没见你小子长高长开了！”
祥云地目光落到了孙氏抱着的婴儿身上，“嫂子，这个小家伙就是信里说的吉儿吧！长得真机灵。”
孙氏摆了摆手，露出一脸的无奈，“唉，机灵啥，还不是捣蛋鬼一个。”
见吉儿睡得正香，祥云不忍心吵醒他，轻声细语道，“嫂子，咱爹娘呢？”
“在祠堂，说是给祖先们烧烧香磕磕头，我去叫他们，吉儿他爹……”
嫂子的一声唤将祥庆从书房唤了出来，祥庆这才察觉到祥云回来的。
“哟！祥云！那么快就回来啦！”
“哥。”
祥庆小心翼翼地接过媳妇儿手中的吉儿，看着媳妇儿到里间去，才回过头看向祥云。
“我可真是日日夜夜盼着你回来呀！你不知道，祥英她每天都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吵得我呀……咦？祥英呢？”
祥庆这才想起成日里吵着闹着想见她二哥的祥英竟然不在这里。
正往大门口瞧，没瞧见祥英，倒瞧见冯叔慌慌张张朝里间跑来了。
冯叔瞧见里间院内站着的祥云，更加慌张了，“二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大小姐跟您一起回来了吗？”
冯叔气喘吁吁地，看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祥云顿时感觉奇怪，“没有啊，我在码头没找见你们，就先回来了。”
见到祥云，祥庆还以为他们仨人是一块儿回来的，“祥英她，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糟了！都怪我不好，没有看紧大小姐，把她弄丢了！唉呀我真是——”
冯叔急得抱头蹲在了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头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祥庆祥云见状忙搀扶起冯叔，好生安慰他。
“冯叔，你别急，祥英都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弄丢的，搞不好她过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就在这时，众人所担心的祥英仍然在码头那人山人海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
“我来的时候明明就是走这条路啊……”祥英自言自语四处寻找着冯叔，不知被谁推了一下，猛然撞到了身边的人，那人手上拎着的简易行李箱顺势摔到了地上，行李箱里的衣服纸张散落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祥英蹲下身连连道歉，帮忙捡起地上的信件，无意间看到了信封上的内容：辞职信。顾孟之。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从祥英手中夺过那封信，祥英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二十出头，身材挺拔，肤色黝黑，头发理得整整齐齐，从他的外形来看，祥英推测他应该是个军人。
“谢了，小姐。”
男人弯下腰，当他浑厚的嗓音传到祥英耳中时，她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妙的感觉，竟让她莫名脸红心跳起来。
“喂你等一下！”
祥英慌忙起身拉住即将离开的男人，“你知道怎么到镇上吗？”
在祥英心中，军人都是正直而可靠的人。
男人回过头望向她，目光犀利，“你迷路了？”
男人的神情满是质疑，他好像在怀疑她有什么别的企图。
“是的，我是马家大小姐，麻烦能不能请你送我回家。”
男人似乎放松了警惕，望着她的目光也没有之前那么犀利，“你是说东巷的马家？”
祥英头点得像拨浪鼓。
男人没有再回头，大步径直往前走，祥英追了好半天，他才回答道，“可惜我家在西巷，我只负责送你到镇上，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虽然感觉对方很傲慢，但是一想到总比待在码头好，祥英最后还是忍气吞声答应了。
坐上马车祥英心头仍然不放心，毕竟妇女儿童被拐卖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便试着打探男人的底细，“你家住西巷？”
男人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算是默认。
祥英忽然想起信封上的名字，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顾孟之吧？”
男人扭头看着她，双眼又写满了质疑，语气也有些不快，“你知道这些想干什么？”
祥英缩了缩脑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
这时男人转移了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祥英，“光华女中的？”
祥英唏嘘不已，暗想他竟然连这个都看得出来，“是啊，我是光华女中的，怎么了？”
男人扭头看向前方，冲车夫喊了声停车，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你到了。”
祥英向前掀开遮布一看，镇上的大理石牌坊就在自己头顶上，没想到这个男人真不送她到家门口。
可是她也没办法，只得下了车，向男人鞠躬道谢，马车没有片刻的停留，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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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这五双儿女分别由三位夫人养育。马祥庆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大太太周氏，本是马腾兴的原配，只可惜生下马祥庆不久便因病去世，马腾兴只好十万火急地娶了二房夫人，也就是次子马祥云以及马祥英的生母吴氏，而长子马祥庆也由她亲手带大，所以二夫人在马家的地位是无人能齐济的。三太邱氏和四太杜氏都是马腾兴讨来的妾，分别诞下了四妹祥珍和老幺祥瑞，但都没能得到马腾兴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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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我大哥呢？”
祥英一踏进左院的门就看见她大嫂孙氏正将一簸箕黄豆晒在篱笆上。
“在后院哩，哟！祥英你今儿打扮得这么漂亮，赶是去见哪个哥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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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英本想还嘴，可刚满周岁的吉儿在里屋呱呱哭叫，只见她大哥抱着吉儿从里屋里走了出来，“祥英，今天你二哥回来，可别走远喽！”
祥庆将哭闹的吉儿抱在怀里晃悠，祥英上前伸出手指头逗吉儿，这时吉儿顺势将她的指头含在嘴里咂巴，渐渐止住了哭声，祥英倒是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望着她大哥道，“吉儿怕是又饿了，赶紧让嫂子给喂奶！”
祥庆一掌拍开祥英伸到吉儿口中的手指，嗔怪她，“刚喂过奶哪能那么快又饿了，你别老把指头伸进吉儿嘴里，你不嫌脏他还嫌脏咧！”
祥英冲她大哥吐了吐舌头，刚转身差点撞到了二太太吴氏。
“娘！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吓死我了！”
二太在屋前屋后忙得团团转，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你们都在这呢，正好，去把你们屋里的藤椅都搬到大院里去，待会儿要来好多人！”
祥英嘟着嘴巴有些不满地瞅着自己的新衣服，不愿意干脏活累活。
“娘，您看我刚换了新衣服……”
二太瞥了瞥祥英的装扮，拿她没办法，“要不这样吧，你就跟你冯叔一起去码头接你二哥，可别误了时辰！”
“遵命！”
祥英冲她母亲行了一个军礼便兴冲冲地朝外院跑去。
二太望着祥英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
祥英顺着白石灰墙往外院走，在马厩找到了正在给马儿喂草料的长工冯叔。冯叔四十出头，自十一岁就在马家做活，到如今已经在马家干了三十多年，对于马家的人来说，他已经不算是外人。
祥英怕弄脏了自己的白色皮鞋，只好站在马厩外面，双手拢在嘴前冲里面喊，“冯叔！我娘让我跟你一起去接我二哥！”
冯叔正抱着一摞草料往马厩里扔，他一回头看到祥英被吓了一跳，“大小姐您快回去，这里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祥英也知道马厩脏，可是她也只能到马厩来才能找到冯叔，“冯叔，你快些喂好马我们就出发去接我二哥了。”
冯叔这才听明白祥英的意思，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大小姐，我看你还是待在屋里，码头人多嘈杂，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担待不起啊。”
祥英知道大伙儿都拿她当小孩儿，听到冯叔这么说心里更不痛快了，“没事儿！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还能弄丢不成。”
冯叔拗不过祥英，等马匹喂饱了草料，也只好赶着马车载着祥英一起往码头去了。
从马家到码头的路程并不算远，出了镇经过一片田坝子再穿过一条小山沟就到了，等祥英从马车上下来，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人山人海，码头比市集还热闹。码头沿岸都是摆摊小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祥英一下子就忘了她来码头的目的，只顾着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一会儿买好吃的，一会儿又买好玩的，冯叔在原地叫她不住，只能丢下马车，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找她。
“大小姐！大小姐！”
不管冯叔怎么呼唤，无奈人声鼎沸，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急得直跳脚，没想到他真把祥英弄丢了！
祥英像着了魔一样，顺着长街一直走到了尽头，等她想往回走时，这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四处张望都寻不到冯叔的身影，在人山人海之中，看着身边经过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也开始害怕起来，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马祥云站在渡口等了多个时辰都还未见到马家的人，于是自己招了一辆马车向马家宅邸去了。
马车在马家肃穆地大门口停下时，祥云很快就发现了蹲在围墙外玩耍的祥瑞，虽然上次他离家时祥瑞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但是凭直觉，他走上前一把将蹲在地上的祥瑞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祥瑞被吓得咦咦哇哇乱抓乱叫，引出了屋内井口旁正在摘菜的四太太。
四太太还以为祥瑞被谁欺负了，没想到看见的是祥云，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倒是祥云很自然地冲她笑了笑。
“四娘，几年不见，祥瑞都长那么大了，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识了。”
四太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祥云你怎么一个人，冯叔和祥英不是去接你了么？”
四太太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除了老爷，她对谁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我在码头没瞧见他们，就自己先回来了。”
“哦。”
四太太冷冷地回应了一声，便从祥云肩上抱下祥瑞，低声斥责了他几句，“你是要死了，连自己的二哥都不认识了，还不快叫二哥！”
祥瑞尤惊魂未定，但是在母亲的威严下，只能一脸委屈又生硬地冲祥云叫了声二哥。
祥云弯下腰捏了捏眼角还挂着泪水地祥瑞，胖乎乎的脸可爱极了，“祥瑞真乖，待会儿有糖吃。”
“四娘，那我先进去了。”虽然马家四太岁数与祥云相差无几，但祥云仍然如对待长辈一样对待她。
四娘没有吱声，转身吩咐身边的几个佣人将祥云的行李从马车上卸下，又吩咐他们送去了祥云的房间。
祥云看着她穿着紫色袍衫的背影，不免有些惋惜。
马家四太出生卑贱，是马家杜长工的长女，家中有五个子女原本就贫寒，然而杜长工的意外去世让杜家更是难以度日，无奈之下，杜长工的妻子找到马爷，求他将长女纳作妾，只求杜家老小有口饭吃。
四太自嫁到马家后，一直老实本分三缄其口，日子久了大家多忽略了她，直到祥瑞的降临，四太才偶尔会与旁人说说话。
祥云跨进里院时，他大嫂正抱着吉儿在外晒太阳，吉儿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
“嫂子……嫂子……”
祥云轻轻拍了拍他嫂子孙氏的肩膀，孙氏睁眼好一会儿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祥云。
“是祥云啊！几年没见你小子长高长开了！”
祥云地目光落到了孙氏抱着的婴儿身上，“嫂子，这个小家伙就是信里说的吉儿吧！长得真机灵。”
孙氏摆了摆手，露出一脸的无奈，“唉，机灵啥，还不是捣蛋鬼一个。”
见吉儿睡得正香，祥云不忍心吵醒他，轻声细语道，“嫂子，咱爹娘呢？”
“在祠堂，说是给祖先们烧烧香磕磕头，我去叫他们，吉儿他爹……”
嫂子的一声唤将祥庆从书房唤了出来，祥庆这才察觉到祥云回来的。
“哟！祥云！那么快就回来啦！”
“哥。”
祥庆小心翼翼地接过媳妇儿手中的吉儿，看着媳妇儿到里间去，才回过头看向祥云。
“我可真是日日夜夜盼着你回来呀！你不知道，祥英她每天都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吵得我呀……咦？祥英呢？”
祥庆这才想起成日里吵着闹着想见她二哥的祥英竟然不在这里。
正往大门口瞧，没瞧见祥英，倒瞧见冯叔慌慌张张朝里间跑来了。
冯叔瞧见里间院内站着的祥云，更加慌张了，“二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大小姐跟您一起回来了吗？”
冯叔气喘吁吁地，看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祥云顿时感觉奇怪，“没有啊，我在码头没找见你们，就先回来了。”
见到祥云，祥庆还以为他们仨人是一块儿回来的，“祥英她，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糟了！都怪我不好，没有看紧大小姐，把她弄丢了！唉呀我真是——”
冯叔急得抱头蹲在了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头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祥庆祥云见状忙搀扶起冯叔，好生安慰他。
“冯叔，你别急，祥英都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弄丢的，搞不好她过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就在这时，众人所担心的祥英仍然在码头那人山人海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
“我来的时候明明就是走这条路啊……”祥英自言自语四处寻找着冯叔，不知被谁推了一下，猛然撞到了身边的人，那人手上拎着的简易行李箱顺势摔到了地上，行李箱里的衣服纸张散落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祥英蹲下身连连道歉，帮忙捡起地上的信件，无意间看到了信封上的内容：辞职信。顾孟之。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从祥英手中夺过那封信，祥英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二十出头，身材挺拔，肤色黝黑，头发理得整整齐齐，从他的外形来看，祥英推测他应该是个军人。
“谢了，小姐。”
男人弯下腰，当他浑厚的嗓音传到祥英耳中时，她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妙的感觉，竟让她莫名脸红心跳起来。
“喂你等一下！”
祥英慌忙起身拉住即将离开的男人，“你知道怎么到镇上吗？”
在祥英心中，军人都是正直而可靠的人。
男人回过头望向她，目光犀利，“你迷路了？”
男人的神情满是质疑，他好像在怀疑她有什么别的企图。
“是的，我是马家大小姐，麻烦能不能请你送我回家。”
男人似乎放松了警惕，望着她的目光也没有之前那么犀利，“你是说东巷的马家？”
祥英头点得像拨浪鼓。
男人没有再回头，大步径直往前走，祥英追了好半天，他才回答道，“可惜我家在西巷，我只负责送你到镇上，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虽然感觉对方很傲慢，但是一想到总比待在码头好，祥英最后还是忍气吞声答应了。
坐上马车祥英心头仍然不放心，毕竟妇女儿童被拐卖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便试着打探男人的底细，“你家住西巷？”
男人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算是默认。
祥英忽然想起信封上的名字，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顾孟之吧？”
男人扭头看着她，双眼又写满了质疑，语气也有些不快，“你知道这些想干什么？”
祥英缩了缩脑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
这时男人转移了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祥英，“光华女中的？”
祥英唏嘘不已，暗想他竟然连这个都看得出来，“是啊，我是光华女中的，怎么了？”
男人扭头看向前方，冲车夫喊了声停车，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你到了。”
祥英向前掀开遮布一看，镇上的大理石牌坊就在自己头顶上，没想到这个男人真不送她到家门口。
可是她也没办法，只得下了车，向男人鞠躬道谢，马车没有片刻的停留，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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