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拈花一笑
高昌的正午炙热难耐，灼人的阳光将荒漠中的砂石烤得滚烫。庞大而奢华的仪仗自天边飘渺而来，站在门外迎客的仆人慌忙跑进院门，合十双手，对主人说：“侯爷，亦都护的仪仗到了！”
“知道了。”老貊歌息讫立即放下手中的琉璃酒盏，对着乱哄哄的人群高声说，“尊贵的阿萨兰汗就要到了，请诸位速速随老夫出门接驾。”
本就混乱的场面一时间变得更加混乱。围坐在葡萄架下闲聊的王公大臣们纷纷站起身，有的整理长袍，有的寻找帽子，有的打翻了酒杯，有的撞到了脑袋，按照官职高低，相互礼让了一翻，跟在主人身后，一路小跑迎出了侯府大门外。
忽见眼前赤红一片，毕勒哥不禁有些头晕，凝神片刻，钻出车辇伸手平息了高亢的欢呼声。貊歌息讫侯爷一身鲜艳的绿袍，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满脸堆笑，伏身跪在车辇旁边：“尊贵的阿萨兰汗，您就象这沙漠中的太阳一样耀眼，您的驾临使我敢到莫大的荣幸。请您踏着我的脊背下车，允许貊歌息讫履行一个臣子对您的忠诚。”
“寡人赐福你的全家，深感貊歌息讫家族的忠诚。老侯爷年事已高，就由大世子代劳。”毕勒哥扬起仁慈的笑容，伸手搭着貊歌息讫的衣袖，踩着脊背搭起的阶梯步下挂满金铃的车舆。
亦都护驾临候府，之前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在场的大小官员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拘谨，碧绿的葡萄架下停止了欢快的“卖西热普”。毕勒哥觉得自己扫了大家的雅兴，压低声音对老貊歌息讫说：“老太君在哪里？我这就进去看望她，请大家继续喝酒跳舞，叫那边的乐队继续。”
“尊贵的陛下，内院请。请宽恕老母年事已高，不能出门迎接您。”貊歌息讫始终躬着腰，一副谦卑的口气。
“老侯爷不必客气。”毕勒哥在主人的搀扶下，向着宁静的内院走去。欢快的《婆罗门曲》再次响起，葡萄架下的“卖西热普”再次跳起，侯府的绿荫下恢复了一派祥和的喜气。
内院的葡萄架下，围坐着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宾，随着手鼓抑扬顿挫的节奏，转动着华丽的衣裙。老貊歌息讫刚要喊停，亦都护立即摆手制止，他丝毫不愿打扰那些玩得正开心的女人。这下可急还了老侯爷，他该如何促成两人偶遇？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只能陪着亦都护向母亲的卧房走去。
葛悉昙实在忍受不了高昌正午的酷热，照她以往的经验大概超过了四十度。即使在葡萄架浓密的绿荫之下，她的长袍依然浸透了汗水，恼人的熏风让她感到一阵阵头晕。很想回房擦把脸，休息一下，一手撑着地面，自筵席上站起身，对着吃喝打闹的女宾们客气道：“请各位慢用，我先失陪一下。”
沿着廊下的绿荫向自己的闺房走去，远远望见花架下的大水缸里盛开着一朵白莲花，忽觉一阵轻松，瞬间将满心的烦躁都抛在了脑后。提起长袍，轻盈地跃过围栏，悠然拨动着温暖的水面，轻轻托起那朵娇艳的白莲。
不由想起一个典故：一日，大梵天在灵鹫山上请佛祖释迦牟尼说法，献给佛祖一朵金婆罗花。佛祖拈起花朵，意态安详，不说一句话。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只有摩诃迦叶破颜轻笑，明白了佛祖的深意：佛祖是要传达一种详和、宁静、安闲、美妙的心境。这种心境纯净无染、淡然豁达、无欲无贪、无拘无束、坦然自得、不着形迹，是“无相”、“涅盘”的最高的境界，只能感悟领会，不能用言语表达。她葛悉昙此时一笑拈花，可这天底下与她心有灵犀的人在哪儿？清晨离去的毕摩罗诘再也不会回来了！
灼热的阳光照着那袭耀眼的红衣，刹那间吸引了毕勒哥的注意。那个背影。。。。。。天！多兰葛。。。。。。真的是你吗？感觉瞬间陷入了真空，除了眼前的女子，身边的一切都被忽略。情不自禁，按住剧烈搏动的胸口，向着花架下手捧白莲的女子疾步走去。
“多兰葛。。。。。。”一个似乎很熟悉的男声忽然在她身后响起，气息虚弱，微微颤抖着。毕勒哥此时非常心虚，生怕回眸间的那张脸不属于他的多兰葛，老天已经不只一次愚弄他了。
“你。。。。。。”猛一回头，葛悉昙当下愣住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追到这儿来了。将手中的莲花放回水中，还没来锝急讲话，扬起的声音已被对方冰凉的嘴唇吞没。。。。。。
“不要。。。。。。你干什么？呜。。。。。。你放开我。。。。。。”啪得一个耳光，结束了令人窒息的长吻。葛悉昙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见鬼，他到底是唐寂天，还是毕勒哥？他是那副壁画上的高昌亦都护吗？看他那浓密的胡须应该没错，可那个“唐僧”好象说，他的胡子长得很快的。葛悉昙！脑袋短路了！这里是一千多年前的高昌，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对方怎么可能是那个姓唐的！
毕勒哥并没有因为那个耳光而勃然大怒，相反，他湿了双眼，狠狠将她锁在两臂之间：“多兰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老天，怎么会这样呢？眼前这个大男人居然哇得一声哭了。她心头忽然泛起一阵辛酸，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挣扎，抱着他颤抖的后脑，温柔安抚道，“好了，你不要哭了，为什么这么伤心，要是不介意，就跟我说说。”
怀里的“大胡子”缓缓抬起头，凄迷的泪眼中漾着一片温柔，声音微微颤抖：“你认不得寡人了，是吗？”
“仿佛有点印象，也可能是弄错了。你是。。。。。。毕勒哥？”轻轻推他离开自己的怀抱，小心地猜测。他明明就是壁画上的那个，可壁画上的国王是谁她就不清楚了。“毕勒哥”这个名字是她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听说的。管不了那么多，“移花接木”好了。
“感谢仁慈的菩萨，她居然还记得我！”男人展开双臂，望着头顶的晴空祈祷着。他的爱人回来了，他的幸福回来了。他为此而失去了一根手指，值得！
让她蒙对了？感谢仁慈的菩萨，她面前的男人是国王，但愿他不会因为刚刚的那个耳光而发火，她在心里学着对方虔诚的样子磨叨着。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假惺惺的咳嗽，貊歌息讫苍老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谈话：“请陛下自重，小女还未出嫁。”老侯爷一脸不悦，砰得一声跪下。
毕勒哥转身擦掉眼中的泪水，换上一脸威严的神色：“貊歌息讫，她是你的女儿吗？”他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他家里有这样一个女儿呢。
“回禀陛下，此乃老臣的义女。老臣不久前出巡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昏倒在荒芜人烟的沙漠里。看到她脚上有一串金铃，以为她是我回鹘的贵族，才将她带回府中，收为义女。”老貊歌息讫避重就轻，将需要掩盖的一切随口抹去。
她也有一串金铃吗？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摸，咦，他的铃铛哪去了？难道落在王宫里了？沉思良久，唇边忽然漾起淡淡的笑意，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老貊歌息讫玩了个欲擒故纵的伎俩，对着一脸困惑的义女说：“女儿，先回房间去。”
“那好，我先走了。”忽然想起身边还站着个国王，葛悉昙缓缓跪下身子说到，“陛下，我先告退了。”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向闺房跑去。
“多兰葛。。。。。。”毕勒哥棱角分明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沉沉的声音在嗓子眼里绕了一圈，既而咽了下去。这个该死的貊歌息讫看不懂他的心吗？还是故意吊他的胃口呢？这老家伙在沙漠里捡到她的时候，就该主动将她送进王宫里。老家伙见过多兰葛，居然敢私自将这个女人窝藏起来，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想勒索什么？他久久望着那袭红衣离去的方向，板起面孔，一句话也不说。
“陛下！”貊歌息讫轻声呼唤，打断了对方的沉思。
“貊歌息讫，你知罪吗？”毕勒哥浓眉悬挑，以一刃凌厉的眼神望着跪在地上的老臣。他要这个女人！这老家伙要是敢不答应，他就诸灭他满门。
“老臣不知！”貊歌息讫伏身叩拜，凛然回答。还不到火候，现在还不能答应他。
“你应该明白，窝藏这样一个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是恐吓，他捏死对方就象捏死只蚂蚁。他是亦都护，可以轻易剥夺他现有一切，包括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陛下，她是老臣的义女，不是您的多兰葛！尊贵的阿萨兰汗，老臣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貊歌息讫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望着他说。
“她是寡人的多兰葛，她一眼就认出寡人了，不然她怎么知道寡人的名字呢？”
什么？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亦都护的名字，她的来历太蹊跷，难道真的是多兰葛大阏氏的灵魂回来了？不，他才不信呢！她曾经是个郡主，很可能听说过亦都护的名字，可能是碰巧蒙对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看起来亦都护已经确信她就是他故去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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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眼前赤红一片，毕勒哥不禁有些头晕，凝神片刻，钻出车辇伸手平息了高亢的欢呼声。貊歌息讫侯爷一身鲜艳的绿袍，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满脸堆笑，伏身跪在车辇旁边：“尊贵的阿萨兰汗，您就象这沙漠中的太阳一样耀眼，您的驾临使我敢到莫大的荣幸。请您踏着我的脊背下车，允许貊歌息讫履行一个臣子对您的忠诚。”
“寡人赐福你的全家，深感貊歌息讫家族的忠诚。老侯爷年事已高，就由大世子代劳。”毕勒哥扬起仁慈的笑容，伸手搭着貊歌息讫的衣袖，踩着脊背搭起的阶梯步下挂满金铃的车舆。
亦都护驾临候府，之前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在场的大小官员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拘谨，碧绿的葡萄架下停止了欢快的“卖西热普”。毕勒哥觉得自己扫了大家的雅兴，压低声音对老貊歌息讫说：“老太君在哪里？我这就进去看望她，请大家继续喝酒跳舞，叫那边的乐队继续。”
“尊贵的陛下，内院请。请宽恕老母年事已高，不能出门迎接您。”貊歌息讫始终躬着腰，一副谦卑的口气。
“老侯爷不必客气。”毕勒哥在主人的搀扶下，向着宁静的内院走去。欢快的《婆罗门曲》再次响起，葡萄架下的“卖西热普”再次跳起，侯府的绿荫下恢复了一派祥和的喜气。
内院的葡萄架下，围坐着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宾，随着手鼓抑扬顿挫的节奏，转动着华丽的衣裙。老貊歌息讫刚要喊停，亦都护立即摆手制止，他丝毫不愿打扰那些玩得正开心的女人。这下可急还了老侯爷，他该如何促成两人偶遇？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只能陪着亦都护向母亲的卧房走去。
葛悉昙实在忍受不了高昌正午的酷热，照她以往的经验大概超过了四十度。即使在葡萄架浓密的绿荫之下，她的长袍依然浸透了汗水，恼人的熏风让她感到一阵阵头晕。很想回房擦把脸，休息一下，一手撑着地面，自筵席上站起身，对着吃喝打闹的女宾们客气道：“请各位慢用，我先失陪一下。”
沿着廊下的绿荫向自己的闺房走去，远远望见花架下的大水缸里盛开着一朵白莲花，忽觉一阵轻松，瞬间将满心的烦躁都抛在了脑后。提起长袍，轻盈地跃过围栏，悠然拨动着温暖的水面，轻轻托起那朵娇艳的白莲。
不由想起一个典故：一日，大梵天在灵鹫山上请佛祖释迦牟尼说法，献给佛祖一朵金婆罗花。佛祖拈起花朵，意态安详，不说一句话。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只有摩诃迦叶破颜轻笑，明白了佛祖的深意：佛祖是要传达一种详和、宁静、安闲、美妙的心境。这种心境纯净无染、淡然豁达、无欲无贪、无拘无束、坦然自得、不着形迹，是“无相”、“涅盘”的最高的境界，只能感悟领会，不能用言语表达。她葛悉昙此时一笑拈花，可这天底下与她心有灵犀的人在哪儿？清晨离去的毕摩罗诘再也不会回来了！
灼热的阳光照着那袭耀眼的红衣，刹那间吸引了毕勒哥的注意。那个背影。。。。。。天！多兰葛。。。。。。真的是你吗？感觉瞬间陷入了真空，除了眼前的女子，身边的一切都被忽略。情不自禁，按住剧烈搏动的胸口，向着花架下手捧白莲的女子疾步走去。
“多兰葛。。。。。。”一个似乎很熟悉的男声忽然在她身后响起，气息虚弱，微微颤抖着。毕勒哥此时非常心虚，生怕回眸间的那张脸不属于他的多兰葛，老天已经不只一次愚弄他了。
“你。。。。。。”猛一回头，葛悉昙当下愣住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追到这儿来了。将手中的莲花放回水中，还没来锝急讲话，扬起的声音已被对方冰凉的嘴唇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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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勒哥并没有因为那个耳光而勃然大怒，相反，他湿了双眼，狠狠将她锁在两臂之间：“多兰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老天，怎么会这样呢？眼前这个大男人居然哇得一声哭了。她心头忽然泛起一阵辛酸，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挣扎，抱着他颤抖的后脑，温柔安抚道，“好了，你不要哭了，为什么这么伤心，要是不介意，就跟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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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假惺惺的咳嗽，貊歌息讫苍老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谈话：“请陛下自重，小女还未出嫁。”老侯爷一脸不悦，砰得一声跪下。
毕勒哥转身擦掉眼中的泪水，换上一脸威严的神色：“貊歌息讫，她是你的女儿吗？”他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他家里有这样一个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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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先走了。”忽然想起身边还站着个国王，葛悉昙缓缓跪下身子说到，“陛下，我先告退了。”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向闺房跑去。
“多兰葛。。。。。。”毕勒哥棱角分明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沉沉的声音在嗓子眼里绕了一圈，既而咽了下去。这个该死的貊歌息讫看不懂他的心吗？还是故意吊他的胃口呢？这老家伙在沙漠里捡到她的时候，就该主动将她送进王宫里。老家伙见过多兰葛，居然敢私自将这个女人窝藏起来，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想勒索什么？他久久望着那袭红衣离去的方向，板起面孔，一句话也不说。
“陛下！”貊歌息讫轻声呼唤，打断了对方的沉思。
“貊歌息讫，你知罪吗？”毕勒哥浓眉悬挑，以一刃凌厉的眼神望着跪在地上的老臣。他要这个女人！这老家伙要是敢不答应，他就诸灭他满门。
“老臣不知！”貊歌息讫伏身叩拜，凛然回答。还不到火候，现在还不能答应他。
“你应该明白，窝藏这样一个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是恐吓，他捏死对方就象捏死只蚂蚁。他是亦都护，可以轻易剥夺他现有一切，包括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陛下，她是老臣的义女，不是您的多兰葛！尊贵的阿萨兰汗，老臣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貊歌息讫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望着他说。
“她是寡人的多兰葛，她一眼就认出寡人了，不然她怎么知道寡人的名字呢？”
什么？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亦都护的名字，她的来历太蹊跷，难道真的是多兰葛大阏氏的灵魂回来了？不，他才不信呢！她曾经是个郡主，很可能听说过亦都护的名字，可能是碰巧蒙对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看起来亦都护已经确信她就是他故去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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