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第四章
……死了？
纪安澜悚然回头，却看到叶醒倚在门口单足而立，左手持一把乌木大弓，右手从脚边的箭袋中抽出两根箭矢，搭在弦上，这次却是要将剩下的两人一同毙命！
看到叶醒的双眼时，纪安澜心中蓦地打了个突，阻止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口，硬是没吐出来。
他先前的什么出手狠辣谈笑风生，那都是硬装出来的；可是从叶醒眼里，纪安澜却分明看到了毫无掩饰的露骨杀意。
在他怔愣的当口，第二拨追魂之箭已经电射而去，葛老大和葛老二也很快步了自己兄弟的后尘。他们并未走远，与棚屋之间距离不过五十步，叶醒的动作又快到目不暇给，竟是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对方留下。
先前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转瞬间就成了逐渐失去热气的尸体，纪安澜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的震撼甚至比自己亲手杀人时还要强烈。他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向叶醒，那可是三条人命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下手了？
叶醒正低着头，颇为满意地打量着手中的长弓。抬眼看到纪安澜正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看着自己，还以为是疑问他怎么会用弓箭，便解释道：“有时也会去山中打野物，多是些山鸡野兔之类，也碰到过几次落单的狼。”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瞬间将纪安澜点着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揪起叶醒的领子：“我都答应放他们走了，你怎么还要动手？！”
和他的怒火相反，叶醒的反应却十分冷静，冷静到近乎有些冷酷：“不杀他们，后患无穷。”
“你！！”纪安澜气得举起了拳头。
“师父可知道他们名姓来历？他们说不会将此事说与别人听，师父便信了？”叶醒反问他，脸上神情分明写着“你比我更清楚”。
纪安澜说不出话。他没法反驳，因为他自己都不信。心中一把火熊熊烧着，又没了责备叶醒的立场，他不禁气闷加恼火，松开叶醒的衣服，劈手夺过弓箭，径自进棚屋去了。
“师父……”叶醒在后面喊他。
“别叫我师父！”纪安澜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
叶醒没了声音。纪安澜气呼呼地站在棚屋正中，余光瞥见地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几件兵器，忍不住抬腿狠狠踹了几脚；踹过了又觉得自己太幼稚，只能悻悻停止了这举动。身后一直没动静，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便见到少年扶着墙，一步步艰难地往屋里挪着。
站在原地冷眼看了半晌，纪安澜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心软，败下阵来。他板着脸走过去，扶着叶醒在稻草垫子上坐下，又把他脚上有些松了的绷带解开重新包扎了一遍。心中有气，他故意用力大了些，叶醒也不吭声，乖顺地任他摆弄，只有痛极了才在面上显出几分隐忍来。
“多谢师父。”等纪安澜手拿开了，叶醒适时跟上一句。他知道打蛇随棍上的必要，也懂得见好就收，因此说了这一句之后便又住了口。果然青年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神情已经不如最初质问他时那般恶劣，瞥来一眼，在他对面坐下：“叶醒，咱们好好谈谈。”
“师父尽管训示，弟子洗耳恭听。”
“行了，别和我来这套。”纪安澜摆摆手，“你坚持叫我师父，我也不好意思把你往外赶。但咱们话可说在前头，武功，我是会，还不少，但我不知道怎么教人；我学武的过程比较……特殊，也没法照猫画虎套用在你身上。所以虽然当了你的师父，但眼下保护你还行，想从我这儿学东西，怕是要有的等了。当然你要是等不及了，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也可以离开，我肯定不会拦着。”
“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弟子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改投他人门下？”叶醒看着他，语气真挚，“这种话，请师父不要再说了。”
“如……如果你没意见，就先这样了。”纪安澜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太过直接的目光，“另外一点就是，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就该听我的话。”
“师父有命，弟子自然不敢不从。”
“那我叫你不许杀人呢？”
叶醒沉默。半晌抬起眼来看向纪安澜：“弟子做不到。我习武原本就是为了复仇，千寒教满门的血债，岂能不报？”
“那……那你就只找那个什么归一派好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了千寒教的人，就找谁算账，不要牵连无关者。”
叶醒微微冷笑，神情有些讽刺：“师父，千寒教在武林中可是人人喊打的魔教，灭门当日，凡是江湖中有些名头的门派基本都来插了一脚，这仇人算起来可多了。”
“总……总之能不杀的就不杀！那么多仇家你一个人也杀不过来，帮凶就先放过吧，就找主犯算账就行！仇恨越结越大也没有意义，你杀我我杀你的，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纪安澜的声音越拔越高，认真地争辩着，可在叶醒看来却只是徒劳；他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然而青年的表情落在他眼中，却像是马上着急得要哭出来了一样，令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师父，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来杀我的。”
“不怕！我武功……武功高强，绝对拼了命的去保护你！”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一般，纪安澜连忙说。
“我知道师父你身手高超，可你敌得过这江湖中所有人么？”
“我……”
“如果对方使了下三滥的招数，比如对你下毒，或是绑了你最亲近的人逼你就范，师父你又要如何？”
“……”
纪安澜答不上话来，又露出了在叶醒看去仿佛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瞧在眼里，觉得有趣，却渐渐没了那层逗弄的心思。
这个人虽然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但是对于他来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身上谜团重重又充满矛盾。明明身负绝技，却毫无江湖阅历，生疏得仿佛初出茅庐的新丁；明明相貌凉薄，内里却柔软得不可思议；明明下狠手时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却如此排斥杀人，甚至到了来费心劝阻自己的地步。
两人正相对而坐，之间不过一臂之隔。叶醒突然向前探出身去，握住了纪安澜的手。他直视青年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明白，师父宅心仁厚，不愿我多造杀孽。然而这江湖没有那么简单，师父你向来避世，其中许多关节并不了解。我并非嗜杀，只是料到了今后将会有诸多身不由己之时罢了。我大可对师父信口开河，也有把握隐瞒到不让你发现，但我并不想欺骗师父。师父既然不愿杀人，那便不杀，古人言有事弟子服其劳，真正需要出手的时候，就让我来吧。”
“师父不愿意做的事情，通通交给弟子便是。”
一分钟前还在争论杀人的事情，现在就变成被人拉着手表白心迹，这种神展开实在超出纪安澜的常识太多，大脑都产生了短暂的空白。虽然知道人家说的是再正直不过的事情，他却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小心肝依旧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卧槽少年你眼神太闪了，我承受不来啊！性向小众且从没谈过恋爱的纪姓处男十分尴尬地转过头去：“再说，再说。”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纪安澜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叶醒和他的成长环境、经历都不同，两人思维观念天差地别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打打杀杀快剑恩仇，听起来挺豪迈挺刺激，但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想要毫无芥蒂地完全接受，无疑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葛家三兄弟的尸体还在外面直挺挺地躺着，纪安澜强忍不适，哆嗦着手在屋后地上挖了个大坑，让他们入土为安。将棚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尽可能多地抹掉来过的痕迹，他便背起叶醒，朝山下的镇子进发。
一路安静，叶醒只是乖乖伏在纪安澜背上，偶尔出口指点几句方向；纪安澜头一回负重下山，走得磕磕绊绊，险象环生，好在可能是因为有武功在身平衡性也变好了，师徒俩这才避免了团成个球一路滚下山的窘境。即便这样，等两人到了镇口，也已经是日头偏西。
这镇子不大，因为地处落霞山旁，所以很没新意地叫了落霞镇。时值黄昏，街上还算热闹；纪安澜腰间挎刀，背上还趴了个身上带伤的半大少年，顿时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叶醒凑近纪安澜耳畔，轻声道：“千寒教的事刚过不久，这镇上极可能还有江湖人逗留，师父还是早点去找家客栈投宿的好。前方有家挑着幡子的鸿丰楼，往来的武林中人大多歇在那里，我们两个混迹其中，还能掩人耳目。”
少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软软地喷在耳后，纪安澜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你对这儿挺熟嘛，经常来？”
“这儿……是我的故乡。”叶醒迟疑了一下后道，“只不过自从四年前上了落霞山，我就再没回来过了。”
“真的啊？那不去看看家里……”纪安澜猛地刹住话头，暗骂自己不会说话。要是还有亲人在世，叶醒小小年纪，怎么会孤身上山呢。
叶醒轻笑了声，眸色暗沉沉的：“我不记得自己的家了，小时候是跟着个老乞丐在街上讨饭为生的。那家鸿丰楼，就是我经常去的地方。”
听着那带着些惆怅的语气，纪安澜顿时心疼得一塌糊涂，完全忘了身后这位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熊孩子，豪言壮语脱口而出：“以后师父罩着你！”
“多谢师父。”叶醒意义不明地扬起嘴角，将两条胳膊又搂紧了些。
两人进了鸿丰楼，自有店小二上来迎接。还处于奶爸模式的纪大侠担心叶醒腿脚不便，最终要了一间分内外两室的上房。从穿过来就一直在忙活，纪安澜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闻着大堂里饭菜的香气不禁有些饿了，于是两人又在二楼找了张靠窗户较安静的桌子坐了下来。
包裹里的食物不会过期变质，什么时候都跟刚从锅里出来的一样，这种好物当然是要留到非常时刻做储备粮的，不能随意动用。纪安澜点了三两个小炒，又给叶醒要了碗素面，中和中和之前吃的大鱼大肉。
不一会儿菜就齐了，卖相还不错。纪安澜粗算了下价钱，发现随身带着的六千多两银子已经足够师徒二人不愁吃住好多年，心顿时就宽了，准备敞开肚皮，开始享受自己来到古代的的第一餐。
筷子刚戳到那白生生的豆腐上，对面突然“噗通”坐下一个人来。纪安澜一愣，抬头看去，顿时更疑惑了：这位老兄我认识你吗？
这不速之客看上去年纪三十好几，头戴方巾，身穿一件灰扑扑的长衫；眼小却聚光，明亮有神，下巴上三撇山羊胡子，像个落魄的文士。最醒目的是他右手拄着的一根长竹竿，挑着块长白布，上书四个大字：“铁口神算”。
他看着纪安澜，微笑开口：“兄台，我见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不如卜上一卦，听听究竟？”
纪安澜悚然回头，却看到叶醒倚在门口单足而立，左手持一把乌木大弓，右手从脚边的箭袋中抽出两根箭矢，搭在弦上，这次却是要将剩下的两人一同毙命！
看到叶醒的双眼时，纪安澜心中蓦地打了个突，阻止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口，硬是没吐出来。
他先前的什么出手狠辣谈笑风生，那都是硬装出来的；可是从叶醒眼里，纪安澜却分明看到了毫无掩饰的露骨杀意。
在他怔愣的当口，第二拨追魂之箭已经电射而去，葛老大和葛老二也很快步了自己兄弟的后尘。他们并未走远，与棚屋之间距离不过五十步，叶醒的动作又快到目不暇给，竟是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对方留下。
先前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转瞬间就成了逐渐失去热气的尸体，纪安澜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的震撼甚至比自己亲手杀人时还要强烈。他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向叶醒，那可是三条人命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下手了？
叶醒正低着头，颇为满意地打量着手中的长弓。抬眼看到纪安澜正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看着自己，还以为是疑问他怎么会用弓箭，便解释道：“有时也会去山中打野物，多是些山鸡野兔之类，也碰到过几次落单的狼。”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瞬间将纪安澜点着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揪起叶醒的领子：“我都答应放他们走了，你怎么还要动手？！”
和他的怒火相反，叶醒的反应却十分冷静，冷静到近乎有些冷酷：“不杀他们，后患无穷。”
“你！！”纪安澜气得举起了拳头。
“师父可知道他们名姓来历？他们说不会将此事说与别人听，师父便信了？”叶醒反问他，脸上神情分明写着“你比我更清楚”。
纪安澜说不出话。他没法反驳，因为他自己都不信。心中一把火熊熊烧着，又没了责备叶醒的立场，他不禁气闷加恼火，松开叶醒的衣服，劈手夺过弓箭，径自进棚屋去了。
“师父……”叶醒在后面喊他。
“别叫我师父！”纪安澜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
叶醒没了声音。纪安澜气呼呼地站在棚屋正中，余光瞥见地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几件兵器，忍不住抬腿狠狠踹了几脚；踹过了又觉得自己太幼稚，只能悻悻停止了这举动。身后一直没动静，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便见到少年扶着墙，一步步艰难地往屋里挪着。
站在原地冷眼看了半晌，纪安澜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心软，败下阵来。他板着脸走过去，扶着叶醒在稻草垫子上坐下，又把他脚上有些松了的绷带解开重新包扎了一遍。心中有气，他故意用力大了些，叶醒也不吭声，乖顺地任他摆弄，只有痛极了才在面上显出几分隐忍来。
“多谢师父。”等纪安澜手拿开了，叶醒适时跟上一句。他知道打蛇随棍上的必要，也懂得见好就收，因此说了这一句之后便又住了口。果然青年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神情已经不如最初质问他时那般恶劣，瞥来一眼，在他对面坐下：“叶醒，咱们好好谈谈。”
“师父尽管训示，弟子洗耳恭听。”
“行了，别和我来这套。”纪安澜摆摆手，“你坚持叫我师父，我也不好意思把你往外赶。但咱们话可说在前头，武功，我是会，还不少，但我不知道怎么教人；我学武的过程比较……特殊，也没法照猫画虎套用在你身上。所以虽然当了你的师父，但眼下保护你还行，想从我这儿学东西，怕是要有的等了。当然你要是等不及了，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也可以离开，我肯定不会拦着。”
“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弟子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改投他人门下？”叶醒看着他，语气真挚，“这种话，请师父不要再说了。”
“如……如果你没意见，就先这样了。”纪安澜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太过直接的目光，“另外一点就是，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就该听我的话。”
“师父有命，弟子自然不敢不从。”
“那我叫你不许杀人呢？”
叶醒沉默。半晌抬起眼来看向纪安澜：“弟子做不到。我习武原本就是为了复仇，千寒教满门的血债，岂能不报？”
“那……那你就只找那个什么归一派好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了千寒教的人，就找谁算账，不要牵连无关者。”
叶醒微微冷笑，神情有些讽刺：“师父，千寒教在武林中可是人人喊打的魔教，灭门当日，凡是江湖中有些名头的门派基本都来插了一脚，这仇人算起来可多了。”
“总……总之能不杀的就不杀！那么多仇家你一个人也杀不过来，帮凶就先放过吧，就找主犯算账就行！仇恨越结越大也没有意义，你杀我我杀你的，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纪安澜的声音越拔越高，认真地争辩着，可在叶醒看来却只是徒劳；他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然而青年的表情落在他眼中，却像是马上着急得要哭出来了一样，令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师父，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来杀我的。”
“不怕！我武功……武功高强，绝对拼了命的去保护你！”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一般，纪安澜连忙说。
“我知道师父你身手高超，可你敌得过这江湖中所有人么？”
“我……”
“如果对方使了下三滥的招数，比如对你下毒，或是绑了你最亲近的人逼你就范，师父你又要如何？”
“……”
纪安澜答不上话来，又露出了在叶醒看去仿佛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瞧在眼里，觉得有趣，却渐渐没了那层逗弄的心思。
这个人虽然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但是对于他来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身上谜团重重又充满矛盾。明明身负绝技，却毫无江湖阅历，生疏得仿佛初出茅庐的新丁；明明相貌凉薄，内里却柔软得不可思议；明明下狠手时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却如此排斥杀人，甚至到了来费心劝阻自己的地步。
两人正相对而坐，之间不过一臂之隔。叶醒突然向前探出身去，握住了纪安澜的手。他直视青年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明白，师父宅心仁厚，不愿我多造杀孽。然而这江湖没有那么简单，师父你向来避世，其中许多关节并不了解。我并非嗜杀，只是料到了今后将会有诸多身不由己之时罢了。我大可对师父信口开河，也有把握隐瞒到不让你发现，但我并不想欺骗师父。师父既然不愿杀人，那便不杀，古人言有事弟子服其劳，真正需要出手的时候，就让我来吧。”
“师父不愿意做的事情，通通交给弟子便是。”
一分钟前还在争论杀人的事情，现在就变成被人拉着手表白心迹，这种神展开实在超出纪安澜的常识太多，大脑都产生了短暂的空白。虽然知道人家说的是再正直不过的事情，他却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小心肝依旧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卧槽少年你眼神太闪了，我承受不来啊！性向小众且从没谈过恋爱的纪姓处男十分尴尬地转过头去：“再说，再说。”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纪安澜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叶醒和他的成长环境、经历都不同，两人思维观念天差地别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打打杀杀快剑恩仇，听起来挺豪迈挺刺激，但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想要毫无芥蒂地完全接受，无疑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葛家三兄弟的尸体还在外面直挺挺地躺着，纪安澜强忍不适，哆嗦着手在屋后地上挖了个大坑，让他们入土为安。将棚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尽可能多地抹掉来过的痕迹，他便背起叶醒，朝山下的镇子进发。
一路安静，叶醒只是乖乖伏在纪安澜背上，偶尔出口指点几句方向；纪安澜头一回负重下山，走得磕磕绊绊，险象环生，好在可能是因为有武功在身平衡性也变好了，师徒俩这才避免了团成个球一路滚下山的窘境。即便这样，等两人到了镇口，也已经是日头偏西。
这镇子不大，因为地处落霞山旁，所以很没新意地叫了落霞镇。时值黄昏，街上还算热闹；纪安澜腰间挎刀，背上还趴了个身上带伤的半大少年，顿时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叶醒凑近纪安澜耳畔，轻声道：“千寒教的事刚过不久，这镇上极可能还有江湖人逗留，师父还是早点去找家客栈投宿的好。前方有家挑着幡子的鸿丰楼，往来的武林中人大多歇在那里，我们两个混迹其中，还能掩人耳目。”
少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软软地喷在耳后，纪安澜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你对这儿挺熟嘛，经常来？”
“这儿……是我的故乡。”叶醒迟疑了一下后道，“只不过自从四年前上了落霞山，我就再没回来过了。”
“真的啊？那不去看看家里……”纪安澜猛地刹住话头，暗骂自己不会说话。要是还有亲人在世，叶醒小小年纪，怎么会孤身上山呢。
叶醒轻笑了声，眸色暗沉沉的：“我不记得自己的家了，小时候是跟着个老乞丐在街上讨饭为生的。那家鸿丰楼，就是我经常去的地方。”
听着那带着些惆怅的语气，纪安澜顿时心疼得一塌糊涂，完全忘了身后这位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熊孩子，豪言壮语脱口而出：“以后师父罩着你！”
“多谢师父。”叶醒意义不明地扬起嘴角，将两条胳膊又搂紧了些。
两人进了鸿丰楼，自有店小二上来迎接。还处于奶爸模式的纪大侠担心叶醒腿脚不便，最终要了一间分内外两室的上房。从穿过来就一直在忙活，纪安澜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闻着大堂里饭菜的香气不禁有些饿了，于是两人又在二楼找了张靠窗户较安静的桌子坐了下来。
包裹里的食物不会过期变质，什么时候都跟刚从锅里出来的一样，这种好物当然是要留到非常时刻做储备粮的，不能随意动用。纪安澜点了三两个小炒，又给叶醒要了碗素面，中和中和之前吃的大鱼大肉。
不一会儿菜就齐了，卖相还不错。纪安澜粗算了下价钱，发现随身带着的六千多两银子已经足够师徒二人不愁吃住好多年，心顿时就宽了，准备敞开肚皮，开始享受自己来到古代的的第一餐。
筷子刚戳到那白生生的豆腐上，对面突然“噗通”坐下一个人来。纪安澜一愣，抬头看去，顿时更疑惑了：这位老兄我认识你吗？
这不速之客看上去年纪三十好几，头戴方巾，身穿一件灰扑扑的长衫；眼小却聚光，明亮有神，下巴上三撇山羊胡子，像个落魄的文士。最醒目的是他右手拄着的一根长竹竿，挑着块长白布，上书四个大字：“铁口神算”。
他看着纪安澜，微笑开口：“兄台，我见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不如卜上一卦，听听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