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朝歌一曲 有女桃夭(师徒)

正文 76旭日东方东瀛城

    大雪仿佛羽毛般从天上交织落下,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浅白的素纱。听说,那是东瀛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岚卿背着陶小夭尾随在老乞丐身后,他已经破旧的墨色皂底长靴踩在雪上吱吱作响。他们走过一条条蜿蜒小径,穿过一个个漆黑的小胡同,岚卿一路沉默,老乞丐却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

    “其实咱俩还算有缘,我的名字中也有个宸字,我叫淇奥,诗经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就是我。”

    “……”

    “嗯……其实我不是东瀛人,但是我也不是华夏人,至于我是哪里人我不想告诉你,你有意见吗?”

    “……”

    岚卿其实一点也不关心他从何而来,要到何去,姓甚名谁,祖坟在哪。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积雪,默不作声。

    没过多久,老乞丐脚下一停,笑盈盈的转过头说:“到了。”

    岚卿抬起头,眼前坐落着一个很破旧的小屋子。大雪几乎要将那小茅屋湮没。门口已经枯萎的樱花树枝干上落着厚厚的一层雪。

    此处为东瀛城最偏僻的地方,四处无人,一片寂寥。

    岚卿随老乞丐走了进去。刚跨入门槛,老乞丐一边收着伞一边喊道:“我回来啦。”

    岚卿环顾着四周,心底一紧,老乞丐的家比他想象得还要贫穷。家里只有简陋的家具,窗户是用纸糊的,所谓门也只不过是个破布帘子,站在屋内还能感受到从外面贯入的冷风。

    老乞丐走到用砖瓦砌成的火炉子旁取暖,而后对岚卿道:“请便吧,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就行。”

    岚卿站了半天,忽而感受到一阵目光,他侧头望去,只见有个小小的身影怯怯的躲在墙后,歪着身子,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

    那小孩子见岚卿发现了自己,便急忙跑进屋内。

    岚卿一阵茫然。

    “我说墨宸,你累不累啊一直背着她,把她放下来取取暖吧,这么冷的天儿,真是要了亲命了。”

    岚卿沉默了半响,而后对老乞丐道:“有热水吗?”

    “干啥?要喝?”

    他摇了摇头,坐在已经要散了的小木凳上,将陶小夭抱在怀里,将她脸前的发丝拨开。温暖的火光映在她脏兮兮的面颊上,他垂下的银色睫毛也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

    “我想给她洗洗澡。”

    那老乞丐看见岚卿望着陶小夭时竟有如此温柔的目光,愣了半响,而后道:“行,等着,我去给你烧。然后让我孙女儿给她洗。”

    岚卿摇摇头道:“不必了,她小时候受就是我帮她洗,别人洗,我不放心。”

    老乞丐听了岚卿的话笑道:“这有啥不放心还怕越洗越脏?得得得,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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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屋内,一个穿着干净简朴却单薄的老妇人坐在炕上,满头白发整齐的束起,盘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支做工还算别致的钗,她闭着双目,眼睛周围发黑,似是瞎了,眉间淡泊宁静,脸上的皱纹很慈祥。

    她听到门外老乞丐的声音,着急忙慌的想下地,道:“小樱,你爷爷回来了,快扶我出去。”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鼻梁很榻,所以显得那一双眼睛格外的大,那一双眸子里仿佛总有一汪眼泪。她蜷缩在薄被中,那被子上还打了很多破补丁。她坐在那里,出神的回想着方才见过的那个男人,唇角不由然勾起着,脸颊泛红,一种炙热的,奇特的感觉在她心底左冲右撞,令她忘却了冰天雪地的寒冷。

    那人虽衣衫褴褛,可却掩盖不住那绝世芳华。

    那一瞥,如惊鸿,令她一生一世也无法忘却。

    老妇人叫了她半天才把她的魂儿叫回来,她急忙应到:“奶奶别急,爷爷还带回了两个人呢。”

    老妇人好奇,问那女孩:”哦?是什么样的人?该不会又是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吧,唉你爷爷就是这样,明明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总是愿意救济这救济那的,跟观世音再世似的。”说着,老妇人笑了。

    女孩思忖了半响,道:“看外表,却是乞丐。那男人一直背着个女孩,那女孩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的。可是呢……那男人头发眉毛全白了,却生得那样好看,小樱长这样大……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呢。”说着,小女孩羞涩的垂着头,手指反复紧绞。

    “唉呦,听着这话儿,我们家小樱是心生爱慕了。”

    小女孩被老妇人说得脸更红了,她身子一扭,娇嗔道:“您说什么呢,才没有……”

    老妇人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笑道:“走,扶奶奶过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会让我家小樱看上。”

    旁边的小屋内冷得仿佛冰室,寒风透过薄薄的一层窗纸呼啸而入。

    岚卿让陶小夭躺在一张冷硬的木板上,用手绢沾湿了水,为她擦拭着身体。

    本来老乞丐是想在他旁边帮帮他,给他打打下手啊什么的,结果岚卿一个犀利的眼神,老乞丐就悻悻的走出去了,他边走出去还边感叹着:“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岚卿擦着擦着,手越来越往下,他眉间一皱,突然止住了。他突然想起了他与小夭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陶小夭魔化后被他暂时的法术暂时封住魔性,而后他将她抱回翠玉轩上房,吩咐小二给她买了新衣服,还替她擦洗身子。

    那时候她的身子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圆圆的脸颊,小小的手,还平平的……虽然也很平……

    岚卿感叹……

    若不是他为了避免一些男人垂涎陶小夭的美色而有意让她少吃有助发育的食物,多读书,多看报,多练功,少睡觉,陶小夭也不至于成了如今的这等模样……

    当真惨绝人寰。

    但是就算到了今时今日,岚卿丝毫没有任何后悔乃至愧疚之意。

    岚卿看着陶小夭,握住她的手,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了笑。

    那笑有些苦涩,有些幸福,有些温柔。

    他想起了那些过去,收她为徒,为她吸出婴花毒,为她失去仙身,为她流浪,为她失去尊严,为她负了天下。

    在岚卿刚入古华,拜于龙胤门下那日,龙胤对他说:“从此你道号为岚卿,你武功绝世无双,且心存善念,一生只心系苍生,无旁念,无欲望。你虽可得道,也不能得道,只因你名中卿字,是你生之大劫,是否能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仅在一念之差。”

    岚卿寻道,求道,问道,行道多年,终是应了那一卦。

    长生,却不可能得道。

    可岚卿不后悔,就像他当年为了阻止陶小夭发育一样的不后悔。

    他抚摸着陶小夭的脸颊,低声道:“丫头,别怪师父这么做……师父也是迫不得已。”

    门外,传来老乞丐沙哑而爽朗的喊声:“墨宸,吃饭啦,今天有巨大的馒头哦~”

    岚卿听见了,却没有动,也不理会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他不想离开陶小夭半步。

    没过多久,门帘子被掀开了,从岚卿的身后传来一个羞涩的声音:“爷爷……叫我……叫我来给你送吃的……”

    岚卿转过头,眼前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手里左手拿着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右手端着一碗面汤。她低着头,不敢看岚卿,脸颊红扑扑的。

    半响后,岚卿起身接过,并道了句多谢。

    女孩急忙摇了摇头,手指不停的绕着。

    岚卿不知她是怎么了,便没有多说话。

    良久良久后,那女孩才抬起头,目光错过岚卿望向他身后的陶小夭,唯唯诺诺道:“墨宸叔叔,她……叫什么。”

    岚卿怔了半响,才道:“陶小夭。”

    “哦……我……我叫淇樱……今年……十二岁……”淇樱有些忐忑的瞥了瞥比自己高很多的岚卿。

    岚卿很和蔼的笑了笑,而后走到陶小夭身旁,坐了下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淇樱。淇樱的模样比同龄的孩子小一些,也不知怎么,就让岚卿想起了陶小夭小时候的模样。不过陶小夭从未像淇樱一样面对他会如此害羞。更多的时候都是陶小夭在外面犯了事儿,岚卿坐在躺椅上教育她……

    陶小夭一本正经的敷衍着他点着头:“是,师父说的是,对,没错,那可不是吗,师父说得太对了,徒儿知错了,嗯,再说我糖葫芦就没了,师父,您怎么不说了?”

    想到这里,岚卿又是一阵叹息……

    “那个……我可以和小夭姐姐,一起玩吗?”

    “嗯,等她病好了。”

    “那……小夭姐姐喜欢玩什么?”

    岚卿皱眉,思忖了半响才道:“什么都喜欢玩。”

    岚卿说得没错,陶小夭在无聊的时候非常喜欢自娱自乐,什么玩意到她手里她都能玩得不亦乐乎……

    淇樱点点头,而后,她满眼期待的望向岚卿道:“那……以后你们是不是就不走了?”

    岚卿浅浅的笑容僵在脸上,而后缓缓沉了下来。

    “或许吧。”

    淇樱见岚卿有些不高兴,便急忙岔开话题道:“墨宸叔叔……你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岚卿‘嗯’了一声,而他刚要咬下去,却看见淇樱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便不好意思起来,拿着馒头道:“你想吃?”

    淇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不是没吃饱?”

    淇樱低下头,没说话,只是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岚卿见此,将馒头塞给了淇樱,道:“来,我的给你,你年纪还小,总饿着胃会坏,小夭就是如此,小小年纪胃就坏了。”

    淇樱急忙推开了,道:“爷爷不让吃……馒头是给墨宸叔叔的……只有这么一个……”

    岚卿蹙眉,起身走了出去,掀开帘子,见着老乞丐在喂着那老妇人喝面汤。老乞丐见岚卿出来了,笑道:“怎么样,巨大的馒头好吃吧?我们刚才吃得好爽,每个都比你那个大,你吃的是最小的。”

    “这位便是——”

    “你不必骗我!”岚卿厉声将老妇人的话打断。

    老乞丐放下缺了口的碗,面色沉了下来,冲里屋喊道:“淇樱!出来!”

    淇樱听到爷爷的怒声,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她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便低着头,手指反复紧绞,躲在岚卿身后。

    “孩子说实话没有错。”

    岚卿将淇樱护在身后。他摇了摇头,道:“我只不过是个过客,能有个地方能让我的徒儿暖暖身子,便足矣,你不必待我如此,此等恩情在下无力偿还!”

    老乞丐不耐烦的说道:“我可说过让你偿还?让你吃你便吃,哪来的那么些个话,怎么你们华夏人都那么墨迹?!”旁边的老妇人不停的劝他别和客人吵嘴,老乞丐看了看他的老伴,又看了看岚卿,嗓音低了些,道:“再说,不吃饱肚子,怎么救你徒儿?岚卿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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