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神兮长在有无间
潮湿闷热的雨季到来，就连古华的仙气也阻挡不住天地间的变幻。夙子翌在熟睡，有微微的鼾声，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陶小夭坐在床边陪伴着他，用手绢替他拭去汗水。
在过去的时候，他也很喜欢坐在床边看着她睡觉，然后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他认为那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
汗水湿乎乎的黏在白色缎面衣服上，无法呼吸。
夙子翌的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陶小夭一阵惊喜，赶忙握住他的手：“爹……”她微笑：“你醒了……”
她扶他坐起身，夙子翌的身子硌得她的手都发痛。
他端详了她许久，柔声道：“这么久不见，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爹都快……不认识你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苍白的面容仿佛褪尽了颜色的花瓣，他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
“我闺女……真是个大美人儿，就连古华城最美的胡姬都比不上。”
她苦笑：“都病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对不起……拖累你了……”他的声音很孱弱，有气无力的。
陶小夭凝视着他的眼睛充满笑意：“怎么会呢？”她握紧他的手，道：“你的酒葫芦……我们没有找到，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夙子翌痛楚的笑了：“不了，不喝了。我早该清醒了。闺女，你可知道，我为何嗜酒如命？”他闭着眼睛，喃喃道：“一百年前，我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被他的母亲杀死了。她只为了告诉我，她不爱我。我一直无法从那段回忆中走出，直到你出现。我想做个好父亲。很抱歉，一直自私的想带你走。步萝莉说得没错，我只是活在我的梦里，从未替你去想过什么……”他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陶小夭镇静的听着。
枯槁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肩头，他侧着脸，神态安宁的望着窗外哩哩啦啦的雨珠。他微笑着转过脸，那抹笑容仿佛有逼人的光色。他抬起手，让她来他怀中。
“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像你师傅一样让你有安全感，就只会在你身边吵啊，闹啊，会不会嫌我烦？”
陶小夭的泪水流淌进他的胸膛，使劲摇头。他骨节分明的的十指轻轻拍拂着她的发丝，
“要快点好起来啊，爹爹……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去做呢……等你好起来，我就陪你下山去。”
夙子翌虚弱的笑了：“你走了，你师父怎么办？”
陶小夭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
“只要你开心，幸福，就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我想通了，只要你能每天都在笑，至于在哪里，都不重要了。”
陶小夭在他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夙子翌心底一慌，赶忙强弩着笑意哄她：“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你得把眼泪都存着，等我死的时候在哭……这样我会知道你很舍不得我，我就会很开心，即便死了也很开心。”
陶小夭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他笑得很开心，即便脸色苍白如纸。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会死！我不允许你死！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爹爹，唯一可以和我一起玩一起闹的人了！”
“好……不死。我还得亲眼看着你出嫁，看着你生子，看着你过完这一生。到时候你不要嫌我烦就好……还有”
“嗯？”
“允许我自私一回，在我死之前，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要保护好自己……”
陶小夭躺在她的怀里，夙子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一下比一下缓慢，一下比一下轻柔。就在陶小夭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夙子翌已经半卧着睡着了。
她的父亲，这样干净澄澈而俊美的男人。
陶小夭忽而想起那段日子，和岚卿闹别扭的那段日子，她总爱粘着他，怕他有天也会想岚卿一样抛弃自己。
陶小夭或许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是夙子翌。岚卿的心里有苍生，而她却是夙子翌的全部。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由我来保护你。其实认我做爹也没什么好的，顶多就是在你被罚的时候陪你一起罚，在你肚子饿的时候可以给你找好吃的，在你难过的时候，肩膀借给你哭。”】
【“我就告诉你我爱喝酒，闺女，记得给我买酒喝。】
【“啊啊啊，你又去给你师父买糖葫芦了？有没有给我带酒回来？没有？！爹爹吃醋了，快点来哄我！】
往往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最容易被忽视，直到失去的那一天，才发现自己的心随着他的离去而被挖空，直到死去，那里仍然漆黑残疾。
陶小夭爬上他的床，爬在他的胸口，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搂着自己。她右脸贴着他的胸膛，静静的听着他孱弱的心跳，静静的感受他呼吸间的起伏。然后，任由左眼的眼泪流到右眼，再流进耳朵里。
就像回到以前一样。
陶小夭不知不觉的也睡了去。她做了个梦，飘渺的金色柔光在眼前摇摇晃晃。她梦见和夙子翌不知因为什么吵架了，突然想起他快死去，心中便一酸。哭着到处找他。然后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树林里喝闷酒，便跑过去，从身后抱紧他。怀抱着他就好像抱着一堆骨头，隔得她的心发痛。
然后——
在那片金灿灿的光芒中，他的身子消失了。
她最终哭着醒来了。
将醒未醒时，她忽然感觉夙子翌的身子在不停的发抖。漆黑的夜晚中，只有微弱的月光浸透进来。
苍白如水的月光下，夙子翌浑身颤栗着，嘴唇苍白干裂，下巴不停颤抖着，牙齿发出碰撞的声音。
“水……我要水……快给我……给我！”他突然坐起身！
陶小夭被他的蛮力打到墙上，胸口一阵巨痛——
“水……快给我！快给我！！！”夙子翌回身揪着陶小夭的衣领不停的摇晃，眼底是猩红的暗影，仿佛来自地狱的魔——俊美的五官狰狞恐怖，仿佛——已经没了人性。
陶小夭茫然而惊愕的看着他，指骨微微收紧。
‘嘭’的一声，岚卿从门外大步冲了进来，一把拽开夙子翌。后面紧随而来的是步萝莉。
夙子翌仿佛用尽全身力量推开岚卿！那股力量竟然把岚卿推得一个趔趄。
他哭泣着，眼中冒着疯狂执拗的泪光——黝黑的眼圈中，眼睛暴突得仿佛要出来——
突然——
夙子翌崩溃的跪了下来，他揪着岚卿的衣角，不停的乞求：“求求你，给我水喝，我要死了！我好痛苦！求你！快点给我！！”
夙子翌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脸上的青筋暴突，呼吸越来越急促——
陶小夭怔怔的看着他，泪水怔怔的落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就像一只畜生一般！抛弃尊严的去乞求……
岚卿背着手，看着夙子翌近乎于疯狂的模样，眼中流转的泪光，心中隐隐发痛。而后，他抬起手，冲他脖颈打下，又变幻指法，指尖点在夙子翌身上的穴道上，所点之出骤然迸发出金色的光芒，转瞬即逝后，酒鬼昏了过去，倒在岚卿的臂弯里。
陶小夭走过去，很冷静的问像岚卿：“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他不那么痛？快点告诉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强忍住眼泪。
岚卿微微侧头，道：“步萝莉，结阵！我们把他体内的水逼出来！”
步萝莉大惊失色：“道爷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大损你的功力，而且……而且就算我们都愿意，肯定也有一个人不愿意！”
陶小夭好像有些明白步萝莉的意思。
“是玄甄吗？”她问像步萝莉。
步萝莉焦急道：“即便玄甄来我也不可能同意！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已经——”
“住口！”岚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快去请来二位长老！结阵！”
陶小夭急忙道：“我去，我去求他！”她抿着泪水：“只要他肯救爹爹，就算把我赶下古华我也愿意。”
“桃子怎的能说这样的话？”窗外传来悦耳的音色，仿佛夜色中的黄鹂，动听莞尔。
陶小夭、步萝莉、岚卿同时转身，像门口望去。
一双红色绣花鞋踏入门口。
“未免把我师弟想的太过自私了”她的裙裾擦过门框，裙褶间一朵朵青莲的绣纹翻飞起伏，月尧优雅的向门外的人招手，她纤巧一笑，碧玉流光：“师弟，进来吧。”
玄甄手握拂尘，进了门。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夙子翌，眼神忽而流露出一种纠结繁复的情感，苍老的面颊上浮现着哀伤。
“师兄……”
【“小臻臻~不要告诉师祖我又喝酒了哦~我唱支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喂，别再做这种无畏的自虐了！若是她知道，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振作起来听见没有！大不了……我的酒给你喝啊”】
【“谢什么，我是你师兄啊。”】
他低喃，陶小夭怔怔的看着他。
“虽然那老酒鬼素日来都疯疯癫癫没大没小，把咱们这古华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月尧苦笑：“可是他……毕竟是我们的师兄，”月尧的双眸忽然迸发出坚定而热烈的火花：“必须救他！”
陶小夭望着月尧，步萝莉，岚卿，玄甄，激动得十指紧攥，心中涌起一股热烈的暖流，泪水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他们几人身上散发的光芒和交错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百年前的他们，互相之间刻骨铭心的感情。
巨大的圆月融进如墨般的夜色中，散发着清寒的光色，冰琉璃般，寒气直逼眉睫。月色笼罩在古华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彩。
夙子翌的房间中，盛出五彩缤纷夺目逼人的光芒。
无煕殿前，陶小夭双手合十跪在九天玄女娘娘雕像的面前，她第一次那样虔诚的去跪拜。
“求求您……九天玄女娘娘，若您真的存在，请救救我爹爹，我陶小夭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她能做到的，只有为他祈祷。
此时，突然有人拍了下陶小夭的肩膀。陶小夭惊讶的回头，贺绵绵站在她的身旁。
“我也来陪你一起。希望……可以帮到师叔公。”贺绵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走到陶小夭身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微微低头，双手合十。
“喂，还有我们。”
陶小夭起身，眼神落在两个英俊挺拔的身影上。
月光下，那两个古华后山的狱卒未名和云天长身而立。未名慵懒的揉着短发，身旁的云天嘴里鼓鼓的嚼着食物，憨厚的笑道：“要不要吃东西？”
陆陆续续的，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
无煕殿中烛光跳跃着。
门口处的古华弟子一个个英姿勃发，流露出青春充满活力的笑容。
“陶小夭，我们也来帮夙长老祈祷。”
“啊，还有我们。”
“如果夙长老死去，我们……都会很难过的吧。”
就在此刻，在夜色中缓步走来一个人。她湛蓝的瞳仁中流转着淡淡寒气，艳丽得令人心神一颤，周身散发出来的孤傲之气震慑全场。
众人直愣愣的看着那身材欣长的女子，随着她走来，所有人都为她让开一条道。她走进来，不理会同样吃惊的陶小夭，跪在九天玄女面前默默祈祷。
“喂，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因为——”
“少说废话了！快点跪下来，虔诚一些！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当心九天玄女娘娘怪罪下来！”她闭着眼睛没有人看她，面部线条紧绷，厉声向她说道。
陶小夭噙着泪水，立即转头闭上双眼，唇瓣不停的颤抖着。
“谢谢你们……谢谢……”
无煕殿内，殿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古华弟子，都在默默的为夙子翌而祈祷。他们原本小小的信念凝聚在一起，如同细微的萤火汇聚成一团灿烂盛开的光芒——在诞生与毁灭的须臾间，在露水滴落在草叶上的顷刻间，在浩瀚而苍茫的天地间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那足以支撑起整个生命的力量——
这一刻，就连神也为之动容。
在过去的时候，他也很喜欢坐在床边看着她睡觉，然后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他认为那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
汗水湿乎乎的黏在白色缎面衣服上，无法呼吸。
夙子翌的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陶小夭一阵惊喜，赶忙握住他的手：“爹……”她微笑：“你醒了……”
她扶他坐起身，夙子翌的身子硌得她的手都发痛。
他端详了她许久，柔声道：“这么久不见，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爹都快……不认识你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苍白的面容仿佛褪尽了颜色的花瓣，他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
“我闺女……真是个大美人儿，就连古华城最美的胡姬都比不上。”
她苦笑：“都病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对不起……拖累你了……”他的声音很孱弱，有气无力的。
陶小夭凝视着他的眼睛充满笑意：“怎么会呢？”她握紧他的手，道：“你的酒葫芦……我们没有找到，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夙子翌痛楚的笑了：“不了，不喝了。我早该清醒了。闺女，你可知道，我为何嗜酒如命？”他闭着眼睛，喃喃道：“一百年前，我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被他的母亲杀死了。她只为了告诉我，她不爱我。我一直无法从那段回忆中走出，直到你出现。我想做个好父亲。很抱歉，一直自私的想带你走。步萝莉说得没错，我只是活在我的梦里，从未替你去想过什么……”他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陶小夭镇静的听着。
枯槁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肩头，他侧着脸，神态安宁的望着窗外哩哩啦啦的雨珠。他微笑着转过脸，那抹笑容仿佛有逼人的光色。他抬起手，让她来他怀中。
“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像你师傅一样让你有安全感，就只会在你身边吵啊，闹啊，会不会嫌我烦？”
陶小夭的泪水流淌进他的胸膛，使劲摇头。他骨节分明的的十指轻轻拍拂着她的发丝，
“要快点好起来啊，爹爹……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去做呢……等你好起来，我就陪你下山去。”
夙子翌虚弱的笑了：“你走了，你师父怎么办？”
陶小夭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
“只要你开心，幸福，就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我想通了，只要你能每天都在笑，至于在哪里，都不重要了。”
陶小夭在他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夙子翌心底一慌，赶忙强弩着笑意哄她：“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你得把眼泪都存着，等我死的时候在哭……这样我会知道你很舍不得我，我就会很开心，即便死了也很开心。”
陶小夭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他笑得很开心，即便脸色苍白如纸。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会死！我不允许你死！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爹爹，唯一可以和我一起玩一起闹的人了！”
“好……不死。我还得亲眼看着你出嫁，看着你生子，看着你过完这一生。到时候你不要嫌我烦就好……还有”
“嗯？”
“允许我自私一回，在我死之前，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要保护好自己……”
陶小夭躺在她的怀里，夙子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一下比一下缓慢，一下比一下轻柔。就在陶小夭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夙子翌已经半卧着睡着了。
她的父亲，这样干净澄澈而俊美的男人。
陶小夭忽而想起那段日子，和岚卿闹别扭的那段日子，她总爱粘着他，怕他有天也会想岚卿一样抛弃自己。
陶小夭或许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是夙子翌。岚卿的心里有苍生，而她却是夙子翌的全部。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由我来保护你。其实认我做爹也没什么好的，顶多就是在你被罚的时候陪你一起罚，在你肚子饿的时候可以给你找好吃的，在你难过的时候，肩膀借给你哭。”】
【“我就告诉你我爱喝酒，闺女，记得给我买酒喝。】
【“啊啊啊，你又去给你师父买糖葫芦了？有没有给我带酒回来？没有？！爹爹吃醋了，快点来哄我！】
往往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最容易被忽视，直到失去的那一天，才发现自己的心随着他的离去而被挖空，直到死去，那里仍然漆黑残疾。
陶小夭爬上他的床，爬在他的胸口，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搂着自己。她右脸贴着他的胸膛，静静的听着他孱弱的心跳，静静的感受他呼吸间的起伏。然后，任由左眼的眼泪流到右眼，再流进耳朵里。
就像回到以前一样。
陶小夭不知不觉的也睡了去。她做了个梦，飘渺的金色柔光在眼前摇摇晃晃。她梦见和夙子翌不知因为什么吵架了，突然想起他快死去，心中便一酸。哭着到处找他。然后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树林里喝闷酒，便跑过去，从身后抱紧他。怀抱着他就好像抱着一堆骨头，隔得她的心发痛。
然后——
在那片金灿灿的光芒中，他的身子消失了。
她最终哭着醒来了。
将醒未醒时，她忽然感觉夙子翌的身子在不停的发抖。漆黑的夜晚中，只有微弱的月光浸透进来。
苍白如水的月光下，夙子翌浑身颤栗着，嘴唇苍白干裂，下巴不停颤抖着，牙齿发出碰撞的声音。
“水……我要水……快给我……给我！”他突然坐起身！
陶小夭被他的蛮力打到墙上，胸口一阵巨痛——
“水……快给我！快给我！！！”夙子翌回身揪着陶小夭的衣领不停的摇晃，眼底是猩红的暗影，仿佛来自地狱的魔——俊美的五官狰狞恐怖，仿佛——已经没了人性。
陶小夭茫然而惊愕的看着他，指骨微微收紧。
‘嘭’的一声，岚卿从门外大步冲了进来，一把拽开夙子翌。后面紧随而来的是步萝莉。
夙子翌仿佛用尽全身力量推开岚卿！那股力量竟然把岚卿推得一个趔趄。
他哭泣着，眼中冒着疯狂执拗的泪光——黝黑的眼圈中，眼睛暴突得仿佛要出来——
突然——
夙子翌崩溃的跪了下来，他揪着岚卿的衣角，不停的乞求：“求求你，给我水喝，我要死了！我好痛苦！求你！快点给我！！”
夙子翌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脸上的青筋暴突，呼吸越来越急促——
陶小夭怔怔的看着他，泪水怔怔的落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就像一只畜生一般！抛弃尊严的去乞求……
岚卿背着手，看着夙子翌近乎于疯狂的模样，眼中流转的泪光，心中隐隐发痛。而后，他抬起手，冲他脖颈打下，又变幻指法，指尖点在夙子翌身上的穴道上，所点之出骤然迸发出金色的光芒，转瞬即逝后，酒鬼昏了过去，倒在岚卿的臂弯里。
陶小夭走过去，很冷静的问像岚卿：“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他不那么痛？快点告诉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强忍住眼泪。
岚卿微微侧头，道：“步萝莉，结阵！我们把他体内的水逼出来！”
步萝莉大惊失色：“道爷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大损你的功力，而且……而且就算我们都愿意，肯定也有一个人不愿意！”
陶小夭好像有些明白步萝莉的意思。
“是玄甄吗？”她问像步萝莉。
步萝莉焦急道：“即便玄甄来我也不可能同意！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已经——”
“住口！”岚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快去请来二位长老！结阵！”
陶小夭急忙道：“我去，我去求他！”她抿着泪水：“只要他肯救爹爹，就算把我赶下古华我也愿意。”
“桃子怎的能说这样的话？”窗外传来悦耳的音色，仿佛夜色中的黄鹂，动听莞尔。
陶小夭、步萝莉、岚卿同时转身，像门口望去。
一双红色绣花鞋踏入门口。
“未免把我师弟想的太过自私了”她的裙裾擦过门框，裙褶间一朵朵青莲的绣纹翻飞起伏，月尧优雅的向门外的人招手，她纤巧一笑，碧玉流光：“师弟，进来吧。”
玄甄手握拂尘，进了门。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夙子翌，眼神忽而流露出一种纠结繁复的情感，苍老的面颊上浮现着哀伤。
“师兄……”
【“小臻臻~不要告诉师祖我又喝酒了哦~我唱支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喂，别再做这种无畏的自虐了！若是她知道，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振作起来听见没有！大不了……我的酒给你喝啊”】
【“谢什么，我是你师兄啊。”】
他低喃，陶小夭怔怔的看着他。
“虽然那老酒鬼素日来都疯疯癫癫没大没小，把咱们这古华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月尧苦笑：“可是他……毕竟是我们的师兄，”月尧的双眸忽然迸发出坚定而热烈的火花：“必须救他！”
陶小夭望着月尧，步萝莉，岚卿，玄甄，激动得十指紧攥，心中涌起一股热烈的暖流，泪水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他们几人身上散发的光芒和交错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百年前的他们，互相之间刻骨铭心的感情。
巨大的圆月融进如墨般的夜色中，散发着清寒的光色，冰琉璃般，寒气直逼眉睫。月色笼罩在古华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彩。
夙子翌的房间中，盛出五彩缤纷夺目逼人的光芒。
无煕殿前，陶小夭双手合十跪在九天玄女娘娘雕像的面前，她第一次那样虔诚的去跪拜。
“求求您……九天玄女娘娘，若您真的存在，请救救我爹爹，我陶小夭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她能做到的，只有为他祈祷。
此时，突然有人拍了下陶小夭的肩膀。陶小夭惊讶的回头，贺绵绵站在她的身旁。
“我也来陪你一起。希望……可以帮到师叔公。”贺绵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走到陶小夭身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微微低头，双手合十。
“喂，还有我们。”
陶小夭起身，眼神落在两个英俊挺拔的身影上。
月光下，那两个古华后山的狱卒未名和云天长身而立。未名慵懒的揉着短发，身旁的云天嘴里鼓鼓的嚼着食物，憨厚的笑道：“要不要吃东西？”
陆陆续续的，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
无煕殿中烛光跳跃着。
门口处的古华弟子一个个英姿勃发，流露出青春充满活力的笑容。
“陶小夭，我们也来帮夙长老祈祷。”
“啊，还有我们。”
“如果夙长老死去，我们……都会很难过的吧。”
就在此刻，在夜色中缓步走来一个人。她湛蓝的瞳仁中流转着淡淡寒气，艳丽得令人心神一颤，周身散发出来的孤傲之气震慑全场。
众人直愣愣的看着那身材欣长的女子，随着她走来，所有人都为她让开一条道。她走进来，不理会同样吃惊的陶小夭，跪在九天玄女面前默默祈祷。
“喂，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因为——”
“少说废话了！快点跪下来，虔诚一些！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当心九天玄女娘娘怪罪下来！”她闭着眼睛没有人看她，面部线条紧绷，厉声向她说道。
陶小夭噙着泪水，立即转头闭上双眼，唇瓣不停的颤抖着。
“谢谢你们……谢谢……”
无煕殿内，殿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古华弟子，都在默默的为夙子翌而祈祷。他们原本小小的信念凝聚在一起，如同细微的萤火汇聚成一团灿烂盛开的光芒——在诞生与毁灭的须臾间，在露水滴落在草叶上的顷刻间，在浩瀚而苍茫的天地间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那足以支撑起整个生命的力量——
这一刻，就连神也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