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雁惊幽梦泪婵娟
后来，岚卿并没有将战岚逐出师门，也没有罚她。这些，都是陶小夭的意思。红日破云而出，锋利的光芒穿梭在苍穹之中，灿烂的晚霞宛如盛开的花朵，铺满整个天空。红橙交错的光影中，芙蓉花开出热烈的红色，在风中簇簇摇动。
夕阳的光芒筛过茂密的树叶，摇动着金红色的斑点。
暮色中，古华弟子们的训练照常。
房间内，红木床上的花纹已经渐渐模糊。屋檐下玲珑的雨珠敲落在水坑里，声音清晰分明，落下的水滴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雨后的空气清朗舒畅。
岚卿坐在陶小夭的床边良久良久不说话。
“真是长大了，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了。”岚卿微微怅然，而语气中又隐隐透着欣慰。刚来到古华的时候，她还只是总依靠着她的小姑娘，仅仅几天，便让他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只是，陶小夭此时此刻说话的语气还是同以前一样。她还是她，那个没溜儿的倒霉孩子。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听说你的身体，有感觉了。”岚卿时不时抬眼望向陶小夭。
陶小夭颔首，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岚卿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染着慈爱的目光，绷紧的面部线条看起来好像也不那么严厉了。
“真好啊……”他有些如释重负的叹息道。
是啊，真好啊，她终于可以尝到糖葫芦的味道了，以前她总缠着他，问他，糖葫芦究竟是什么味道。他每每听到她这么问时心里都一阵酸涩。他无法把自己的幸福分享给她，看着她清澈明亮的双眸，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愈发的噬咬着他的心。
而当他看到她伤痕累累却仍旧开心的笑着的时候，更是心疼。她感觉不到，不痛苦，但并不代表对身体没有伤害。
他看着陶小夭身上的伤，心被狠狠的揪着，心尖最软的地方一阵阵的泛起酸涩。“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却温柔如一泓静水。
陶小夭满不在乎的摆手道：“没事。”
岚卿柔声道：“你说等你病好了，想知道拥抱的感觉，现在，要试试看么？”
她看着他唇畔宁静的笑容有些出神……
他为什么会笑。他很开心吗？一个总是凶巴巴的人，究竟会因为什么而笑出来呢？
陶小夭愣在那里岚卿呼出的气息清冷清冷，还夹杂着一丝香气。他微微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袂绸缎倾泻着流落至地。
这样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
她怔怔的凝视着他。
窗外的阳光滴溜溜的旋转着，水晶般剔透。她脑海中开始浮现各种各样的片段，都是关于他的回忆。有甜的，有苦的。她的鼻子忽然一酸。
可是——
陶小夭赌气地别过脸道：“不要……你不是讨厌我吗……”
“傻丫头……”他颤声叫她，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风过，带着桃花的清香，吹动着镂花木桩吱呀作响——
他拥抱着她，不敢太用力，怕会弄痛她，就那样小心翼翼的将她柔软而娇小的身躯呵护在自己的怀中……
陶小夭顿时手足无措，小手紧紧的抓着岚卿的衣服。她怔怔的喘息着，茫然的感受着她过去一直以来渴望的感觉。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怔怔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厚实的安全感将她包围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顿时盈满心间，那阵暖流突然让她想哭出来！
陶小夭咬紧唇瓣，不住的颤抖着，强烈的幸福感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怕。
——可不可以，一直抱着，不松开？
陶小夭这样想着，岚卿那独特的体香阵阵袭来，熟悉而好闻的味道。
原来拥抱……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泪水忽然流了下来，晕染在岚卿白色缎袍上。
她忽然捶打着他的后背，在泪水中嗔怒：“为什么才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快心痛死了！他们说你不要我了所以才会允许让战岚来欺负我！我恨你！特别恨！”
他宠溺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没有的事。”
——她突然猛地推开了他。
岚卿一愣。
陶小夭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下一片阴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问你，那天在无煕殿中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瞳孔微眯，对于她的问话有些惊讶，但随后躲避开她的目光。清瘦的指骨微微收紧。他微微偏过头，唇角有恍惚的笑意：“有时候，越想亲近一个人，却越加害怕，你就当我……是老糊涂了。”
他第一次对她敞开自己的心扉。
陶小夭小小的手抓紧棉被，手心满是汗水。她执拗的摇头：“是不是因为你的儿子？”
“你……”他的神色变化得很快，因为她提到了那个人，他这辈子都不想提及的一个人。
“我想让你忘记他，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你要记住，我不是他，我是陶小夭，我不会成魔，永远不会，即便是妖，也要做所有人都喜欢的好妖！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泛出淡淡的泪光。
“嗯……愿意。”岚卿吸了吸微微发红的鼻子，让陶小夭躺下来，帮她盖好被子。
“好了，你快休息吧，只有你休息好了，才能有力气来气我。”
“你走开！看见你这张脸我怕我做恶梦。”
岚卿瞪她。
“睡不睡！”
“凶什么凶。”陶小夭嘟囔着，翻过身去。
“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原谅你。”
“什么？”
“第一，以后帮我写作业。”
“……嗯”
“第二，不许再凶我骂我赶我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嗯。”
“第三，”
阳光滴溜溜的旋转着，陶小夭突然下了床，跪在他的脚下。岚卿一慌，急忙起身，皱眉凝视着她。
她猛地仰起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她对岚卿大喊道：“求求你！让我……变得更强！让我可以，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一切！！”
‘咚’的一声，陶小夭的头重重的磕在青砖地上。
那稚嫩的声音流连回转在半空中，余音久久才消散。那乌黑的瞳孔中流露出她坚定的信念！
岚卿冰冷的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弯下腰，伸出手要将她扶起，白色暗纹绸缎如流水般泻落至地。在很多年以后，他说他仍旧忘不了当初她如此坚定的模样。
训练的最后几天里，岚卿一直留在古华后山。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妖，却不杀自己，反而教自己平生所学。
这是陶小夭一直以来的问题。
后来，他告诉她：“因为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妖。”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无条件相信一个人更美好的事情了。
训练广场
“剑气！注意控制你的剑气！”
“你少了一招！重新来！”
“陶小夭！你究竟要让我说多少次？在你出力之前首先要控制住你手中的剑，意念控制住剑气，否则你会被剑气反击回去！”
“……你放弃吧。”
上午，阳光灿烂。
陶小夭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广场上的青砖地板，双手撑着地，拼命喘气，汗水粘着白色初学者衣服贴在后背上，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滴答，滴答的敲落在地上，夺目的阳光一阵炫目。
这几个简单的招式，她已经做了上百遍了，听到的却是岚卿的一句又一句的否认。她呛咳着，胸腔如同灌满了水，每一次的呼吸都异常艰难。
陶小夭微微抬起头，几缕垂下的发丝后面，是岚卿的白色锦袍。
她执拗的摇头。
陶小夭想哭，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知道要努力，绝不能放弃，她必须赢。陶小夭将十指的指甲用力刺痛掌心，浑身颤抖着。
她不理会他的话，努力支撑起如同灌满铅的身子，继续练习，这种偏执，这种执狂，这种近乎于残酷的固执，是她的天性。
然而，陶小夭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零散，一个比一个缓慢，却仍旧不肯停下。控制不好的剑气反弹回来，将她幼小的身子猛然击垮。鲜血自她嘴中呛咳出来，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她却……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他面对她的坚持很无奈，甩袖离去，却没有走远，在不远处看着她。
岚卿走后，陶小夭的身体向断了线的木偶，顷刻颓然跌倒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沉闷而有力，她的右脸贴着地板，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泪水，悄然从右眼滑落到左眼，再从左眼滴到地上。
“十三姨，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倒在地上，身体如同坠进了浩瀚的深海中，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厚重的充斥在心里，四肢仿佛被抽空了血液筋脉和神经，软绵绵的。
不能哭，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许多古华弟子都说，陶小夭疯了。不知道一向吊儿郎当的她为何突然奋起，一天一宿，她对着那习武场的木桩不停的击打。但……剑气始终无法准确的发出去，每次都反击回来，将她弹出十多米远。
青砖地上，擦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陶小夭的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唇畔的鲜血已经凝固。
她躺在地上，无力的喘息着，她整个人好像是泡在水里，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下呼吸都在拼命地喘气。
恍惚中，眼前突然白雾如烟。
那飘散的白雾淡淡凝聚成一道白光。
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白光渐渐变得柔和，渐渐变淡，渐渐透明。
草地上渐渐幻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人影，阳光中，那身影七彩夺目，光华璀璨。
一切就如梦境一般虚幻。
满地青草，暖风吹得娇小玲珑的花朵柔柔摇摆，漫天的金色光点姿态轻巧的在空中跳跃游荡着。风过，星芒般的光点顺着青草摇动的方向呼啦一下飞去。柔光中，眼前站着的一群人的周围都披着一层金色光晕。画面美丽得太不真实。
“喂，陶小夭，现在就要放弃了吗？”
几重粉红的广袖与裙裾带着羽翼般的飘举之感，微微透明的身影美妙而缥缈，仿佛不是人间的女子，她身上的鎏金流苏和华丽头饰闪动微光，水袖在她手上，随着暖风静静翻舞起来。她缓缓转身凝望着陶小夭，她琉璃般的眼底，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妖娆在静静流转。
“十三姨……你…是来接我的吗？
女人唇畔的笑容很宁静，摇了摇头。
一双纤细的十指，像她伸过去。晶莹剔透的光芒中，那双素手仿佛也是透明的。“这双手，就是在你小时学走路时，一次又一次抱起摔在地上的你的那双。都这么大啦，还要我再抱一次吗？”
陶小夭吃力的抬起脸，撑起沉重的身子，望向眼前的美人。
“啪”的一声，她打开了她的手。
“我自己可以站起来的！”满身是伤痕的陶小夭强忍着疼痛，苍苍踉踉的站了起来，一个趔趄，她险些摔倒。眼泪像珍珠一般连续不断的滚落在陶小夭的脸颊上，
“喂，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她咬紧颤抖着的唇瓣：“我很想你——！”
洛十三弯下腰，指尖轻轻拭去陶小夭脸颊上的泪水，她颤声道：“不要哭，即便再难过都不要哭，要笑，你从小我就这么教的你。”
她越是擦拭，陶小夭的眼泪就越来越多。
“不是说好的吗？一个人，勇敢的活下去。只要做够那三千件好事，我就能活过来。”
那抖动的双睫形成一抹凄婉。
洛十三站起身，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宠溺，不再是看一个小孩子的眼神，他的眼中有一股明亮的坚毅。
他伸出手：“就像当初一样再次答应我！”他轻轻摇头，眼神紧紧盯着她：“守护好你的承诺！”
恍惚的金色光晕中，她怔怔的凝视着她，泪水怔怔的落下……
万丈光华中，“啪”的一声！两只手相击后紧紧握在一起！
“答应你！”凛然坚定的气势从她的气息中袭来，那黑色发丝被风吹得飘散飞扬起来。
眼前的白光骤然转强，刺眼得令人眩晕。那强烈的光芒刺眼地悲伤地闪耀着，万丈光华穿过他们透明的身影——然后，泡沫般，一点一点散去。
消散了——
十三姨……别走！
“别走！”
她惊恐的猛然睁开眼睛，气流直贯耳膜，映入眼帘的是清澈碧蓝的天空，云团浩浩荡荡的游移。
原来——是在做梦么？
陶小夭撑着浑身发软的身体坐了起来，由于刚刚从梦里醒来而消失了一切的情感。画面那样真实，十三姨在梦里散发出的体香好像还能在空气中嗅到。他们刚刚来过的把——他们一定来过的吧……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仿佛有一双透明的双手向她伸来。
良久良久后，她终于再一次的，像梦里一样，埋起头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那么痛……洒下来的阳光都忽而变得凄冷了。
岚卿在不远处凝视着她。
这样一个每天都看起来很快乐的女孩，真的很快乐么……她充满希望和光明的笑容下，究竟隐藏了一个多大的伤口……
夕阳的光芒筛过茂密的树叶，摇动着金红色的斑点。
暮色中，古华弟子们的训练照常。
房间内，红木床上的花纹已经渐渐模糊。屋檐下玲珑的雨珠敲落在水坑里，声音清晰分明，落下的水滴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雨后的空气清朗舒畅。
岚卿坐在陶小夭的床边良久良久不说话。
“真是长大了，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了。”岚卿微微怅然，而语气中又隐隐透着欣慰。刚来到古华的时候，她还只是总依靠着她的小姑娘，仅仅几天，便让他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只是，陶小夭此时此刻说话的语气还是同以前一样。她还是她，那个没溜儿的倒霉孩子。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听说你的身体，有感觉了。”岚卿时不时抬眼望向陶小夭。
陶小夭颔首，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岚卿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染着慈爱的目光，绷紧的面部线条看起来好像也不那么严厉了。
“真好啊……”他有些如释重负的叹息道。
是啊，真好啊，她终于可以尝到糖葫芦的味道了，以前她总缠着他，问他，糖葫芦究竟是什么味道。他每每听到她这么问时心里都一阵酸涩。他无法把自己的幸福分享给她，看着她清澈明亮的双眸，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愈发的噬咬着他的心。
而当他看到她伤痕累累却仍旧开心的笑着的时候，更是心疼。她感觉不到，不痛苦，但并不代表对身体没有伤害。
他看着陶小夭身上的伤，心被狠狠的揪着，心尖最软的地方一阵阵的泛起酸涩。“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却温柔如一泓静水。
陶小夭满不在乎的摆手道：“没事。”
岚卿柔声道：“你说等你病好了，想知道拥抱的感觉，现在，要试试看么？”
她看着他唇畔宁静的笑容有些出神……
他为什么会笑。他很开心吗？一个总是凶巴巴的人，究竟会因为什么而笑出来呢？
陶小夭愣在那里岚卿呼出的气息清冷清冷，还夹杂着一丝香气。他微微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袂绸缎倾泻着流落至地。
这样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
她怔怔的凝视着他。
窗外的阳光滴溜溜的旋转着，水晶般剔透。她脑海中开始浮现各种各样的片段，都是关于他的回忆。有甜的，有苦的。她的鼻子忽然一酸。
可是——
陶小夭赌气地别过脸道：“不要……你不是讨厌我吗……”
“傻丫头……”他颤声叫她，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风过，带着桃花的清香，吹动着镂花木桩吱呀作响——
他拥抱着她，不敢太用力，怕会弄痛她，就那样小心翼翼的将她柔软而娇小的身躯呵护在自己的怀中……
陶小夭顿时手足无措，小手紧紧的抓着岚卿的衣服。她怔怔的喘息着，茫然的感受着她过去一直以来渴望的感觉。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怔怔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厚实的安全感将她包围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顿时盈满心间，那阵暖流突然让她想哭出来！
陶小夭咬紧唇瓣，不住的颤抖着，强烈的幸福感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怕。
——可不可以，一直抱着，不松开？
陶小夭这样想着，岚卿那独特的体香阵阵袭来，熟悉而好闻的味道。
原来拥抱……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泪水忽然流了下来，晕染在岚卿白色缎袍上。
她忽然捶打着他的后背，在泪水中嗔怒：“为什么才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快心痛死了！他们说你不要我了所以才会允许让战岚来欺负我！我恨你！特别恨！”
他宠溺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没有的事。”
——她突然猛地推开了他。
岚卿一愣。
陶小夭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下一片阴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问你，那天在无煕殿中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瞳孔微眯，对于她的问话有些惊讶，但随后躲避开她的目光。清瘦的指骨微微收紧。他微微偏过头，唇角有恍惚的笑意：“有时候，越想亲近一个人，却越加害怕，你就当我……是老糊涂了。”
他第一次对她敞开自己的心扉。
陶小夭小小的手抓紧棉被，手心满是汗水。她执拗的摇头：“是不是因为你的儿子？”
“你……”他的神色变化得很快，因为她提到了那个人，他这辈子都不想提及的一个人。
“我想让你忘记他，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你要记住，我不是他，我是陶小夭，我不会成魔，永远不会，即便是妖，也要做所有人都喜欢的好妖！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泛出淡淡的泪光。
“嗯……愿意。”岚卿吸了吸微微发红的鼻子，让陶小夭躺下来，帮她盖好被子。
“好了，你快休息吧，只有你休息好了，才能有力气来气我。”
“你走开！看见你这张脸我怕我做恶梦。”
岚卿瞪她。
“睡不睡！”
“凶什么凶。”陶小夭嘟囔着，翻过身去。
“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原谅你。”
“什么？”
“第一，以后帮我写作业。”
“……嗯”
“第二，不许再凶我骂我赶我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嗯。”
“第三，”
阳光滴溜溜的旋转着，陶小夭突然下了床，跪在他的脚下。岚卿一慌，急忙起身，皱眉凝视着她。
她猛地仰起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她对岚卿大喊道：“求求你！让我……变得更强！让我可以，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一切！！”
‘咚’的一声，陶小夭的头重重的磕在青砖地上。
那稚嫩的声音流连回转在半空中，余音久久才消散。那乌黑的瞳孔中流露出她坚定的信念！
岚卿冰冷的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弯下腰，伸出手要将她扶起，白色暗纹绸缎如流水般泻落至地。在很多年以后，他说他仍旧忘不了当初她如此坚定的模样。
训练的最后几天里，岚卿一直留在古华后山。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妖，却不杀自己，反而教自己平生所学。
这是陶小夭一直以来的问题。
后来，他告诉她：“因为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妖。”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无条件相信一个人更美好的事情了。
训练广场
“剑气！注意控制你的剑气！”
“你少了一招！重新来！”
“陶小夭！你究竟要让我说多少次？在你出力之前首先要控制住你手中的剑，意念控制住剑气，否则你会被剑气反击回去！”
“……你放弃吧。”
上午，阳光灿烂。
陶小夭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广场上的青砖地板，双手撑着地，拼命喘气，汗水粘着白色初学者衣服贴在后背上，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滴答，滴答的敲落在地上，夺目的阳光一阵炫目。
这几个简单的招式，她已经做了上百遍了，听到的却是岚卿的一句又一句的否认。她呛咳着，胸腔如同灌满了水，每一次的呼吸都异常艰难。
陶小夭微微抬起头，几缕垂下的发丝后面，是岚卿的白色锦袍。
她执拗的摇头。
陶小夭想哭，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知道要努力，绝不能放弃，她必须赢。陶小夭将十指的指甲用力刺痛掌心，浑身颤抖着。
她不理会他的话，努力支撑起如同灌满铅的身子，继续练习，这种偏执，这种执狂，这种近乎于残酷的固执，是她的天性。
然而，陶小夭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零散，一个比一个缓慢，却仍旧不肯停下。控制不好的剑气反弹回来，将她幼小的身子猛然击垮。鲜血自她嘴中呛咳出来，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她却……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他面对她的坚持很无奈，甩袖离去，却没有走远，在不远处看着她。
岚卿走后，陶小夭的身体向断了线的木偶，顷刻颓然跌倒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沉闷而有力，她的右脸贴着地板，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泪水，悄然从右眼滑落到左眼，再从左眼滴到地上。
“十三姨，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倒在地上，身体如同坠进了浩瀚的深海中，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厚重的充斥在心里，四肢仿佛被抽空了血液筋脉和神经，软绵绵的。
不能哭，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许多古华弟子都说，陶小夭疯了。不知道一向吊儿郎当的她为何突然奋起，一天一宿，她对着那习武场的木桩不停的击打。但……剑气始终无法准确的发出去，每次都反击回来，将她弹出十多米远。
青砖地上，擦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陶小夭的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唇畔的鲜血已经凝固。
她躺在地上，无力的喘息着，她整个人好像是泡在水里，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下呼吸都在拼命地喘气。
恍惚中，眼前突然白雾如烟。
那飘散的白雾淡淡凝聚成一道白光。
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白光渐渐变得柔和，渐渐变淡，渐渐透明。
草地上渐渐幻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人影，阳光中，那身影七彩夺目，光华璀璨。
一切就如梦境一般虚幻。
满地青草，暖风吹得娇小玲珑的花朵柔柔摇摆，漫天的金色光点姿态轻巧的在空中跳跃游荡着。风过，星芒般的光点顺着青草摇动的方向呼啦一下飞去。柔光中，眼前站着的一群人的周围都披着一层金色光晕。画面美丽得太不真实。
“喂，陶小夭，现在就要放弃了吗？”
几重粉红的广袖与裙裾带着羽翼般的飘举之感，微微透明的身影美妙而缥缈，仿佛不是人间的女子，她身上的鎏金流苏和华丽头饰闪动微光，水袖在她手上，随着暖风静静翻舞起来。她缓缓转身凝望着陶小夭，她琉璃般的眼底，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妖娆在静静流转。
“十三姨……你…是来接我的吗？
女人唇畔的笑容很宁静，摇了摇头。
一双纤细的十指，像她伸过去。晶莹剔透的光芒中，那双素手仿佛也是透明的。“这双手，就是在你小时学走路时，一次又一次抱起摔在地上的你的那双。都这么大啦，还要我再抱一次吗？”
陶小夭吃力的抬起脸，撑起沉重的身子，望向眼前的美人。
“啪”的一声，她打开了她的手。
“我自己可以站起来的！”满身是伤痕的陶小夭强忍着疼痛，苍苍踉踉的站了起来，一个趔趄，她险些摔倒。眼泪像珍珠一般连续不断的滚落在陶小夭的脸颊上，
“喂，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她咬紧颤抖着的唇瓣：“我很想你——！”
洛十三弯下腰，指尖轻轻拭去陶小夭脸颊上的泪水，她颤声道：“不要哭，即便再难过都不要哭，要笑，你从小我就这么教的你。”
她越是擦拭，陶小夭的眼泪就越来越多。
“不是说好的吗？一个人，勇敢的活下去。只要做够那三千件好事，我就能活过来。”
那抖动的双睫形成一抹凄婉。
洛十三站起身，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宠溺，不再是看一个小孩子的眼神，他的眼中有一股明亮的坚毅。
他伸出手：“就像当初一样再次答应我！”他轻轻摇头，眼神紧紧盯着她：“守护好你的承诺！”
恍惚的金色光晕中，她怔怔的凝视着她，泪水怔怔的落下……
万丈光华中，“啪”的一声！两只手相击后紧紧握在一起！
“答应你！”凛然坚定的气势从她的气息中袭来，那黑色发丝被风吹得飘散飞扬起来。
眼前的白光骤然转强，刺眼得令人眩晕。那强烈的光芒刺眼地悲伤地闪耀着，万丈光华穿过他们透明的身影——然后，泡沫般，一点一点散去。
消散了——
十三姨……别走！
“别走！”
她惊恐的猛然睁开眼睛，气流直贯耳膜，映入眼帘的是清澈碧蓝的天空，云团浩浩荡荡的游移。
原来——是在做梦么？
陶小夭撑着浑身发软的身体坐了起来，由于刚刚从梦里醒来而消失了一切的情感。画面那样真实，十三姨在梦里散发出的体香好像还能在空气中嗅到。他们刚刚来过的把——他们一定来过的吧……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仿佛有一双透明的双手向她伸来。
良久良久后，她终于再一次的，像梦里一样，埋起头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那么痛……洒下来的阳光都忽而变得凄冷了。
岚卿在不远处凝视着她。
这样一个每天都看起来很快乐的女孩，真的很快乐么……她充满希望和光明的笑容下，究竟隐藏了一个多大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