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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5京师晴漠北雪

    屋子里光线暗暗的,静寂无声。

    六姑娘眼睛瞟着门边的高几,高几上汝窑美人觚里插着时鲜花卉,淡雅的幽香萦绕鼻端,她再看二太太,一五一十把自己看见的如实说出,“… …莫家小姐说七妹妹抢了我的夫婿,七妹妹一时气不过,就和那陌明园打起来,但她不是陌明园的对手,被揪住了头发,我一看不对,就让荔枝去帮着,谁想荔枝也不行——”

    “够了!”二太太霍地揪起垫在身后的银红撒花引枕,一把扔在六姑娘身上,“你为何不去帮着拉住,你在做什么?!”

    六姑娘弯下腰把落在自己脚边的引枕拾起来放到床沿上,然后又重新在床前规矩站好了。

    她如今一点也不作讨好二太太的打算了,已经这个份上,两看生厌。她亦不怕她,迎着她质问的视线,不由疑惑道:“太太想我怎么帮,冲上去和她们厮打在一处么?”

    二太太忽然冷哼一声,颓下双肩,又命雪红退下。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了,二太太披衣道:“眼下只你我二人,你莫要惺惺作态,你敢说当时你没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六姑娘张了张嘴,几乎是“有”的口型,然她动了动眉,出口却道:“女儿怎么敢… …”不管当时如何,二太太现在要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措手不及。太太不是已经把我的丫头雪珠和七妹妹身边的荔枝关起来了,一会子大可去问的。”

    “或者还有不了解的都可以问我,既然太太说我是站在一边瞧热闹,想来我了解的必是比她们深刻,不如放了她们,问我就是了。”

    “啧,真会说话,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二太太眸子在眼眶里动了动,“也罢,还有一桩,我且问你,你可知你那丫头欢喜今日都做了什么?”

    六姑娘反倒一笑,“方才回来之时已是听说了,依我之见这事儿双方都有错,可进来之时却只见欢喜被您罚跪.. …那姚妈妈张婆子我不了解,可我相信欢喜是决计不会随意作出那样事情的。这之中必有蹊跷,太太理应再查证一番,会否是姚妈妈伙同大厨房一干人等存心给您添麻烦,也未可知呢。”

    二太太不禁怔然,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她素日里晓得这六姑娘惯会在二老爷面前装傻卖乖,不想她何时牙齿也伶俐如斯,一张口愣是要将黑的说成白的,仿佛欢喜领着一群丫头砸了大厨房是迫于无奈之举!

    真是岂有此理,她有什么底气这样与自己这个嫡母说话!以为还可以搬救兵么?以为二老爷会从天而降?!

    二太太忽对六姑娘道:“今儿老爷差人回来送了信,说是,不回来了。”

    蒙昧的光晕从拉着的窗帘边泄进屋子,六姑娘的脸孔在模糊的光线下竟越来越似当年的戚姨娘,一双水光湛湛的秋波眼倒映着流光,一瞬不瞬瞧住了二太太,不解道:“太太说这个所谓何意?”

    六姑娘越发表现出她的淡然,二太太便越发的感到恼火。只觉得自己被二老爷一掌掴过的脸颊生生地疼,那些屈辱、伤痛,都是源于面前人。她面容猝然扭曲起来,拉着冰冷的声线道:“你怕是不知内宅是谁说了算的?我便是叫你在外跪上一整夜也没人为你说个不字!”

    话音方落,六姑娘余光瞥见门边珠帘晃动,而二太太却是瞧不见的。她骤然跪倒在二太太床前,抓住了她的手,声泪俱下。

    “太太,你饶了我!上回便因爹爹责罚了七妹妹,您便叫我罚跪了一整宿,而今七妹妹受伤亦非我所愿,何苦又迁怒于我?”她摇晃着二太太的手臂,泪水从眼眶迸出,顺着脸庞蜿蜒而下,“莫不是——莫不是太太记恨老爷那一巴掌,定要在女儿身上讨回来?”

    二太太本就被六姑娘拉扯地耐心耗尽,最后一句更是直戳到了她心窝子,一时再没有犹豫的,她手掌伸出,指甲尖利,衣袖带起冷风向六姑娘的脸呼啸而去——

    六姑娘条件反射地闭起眼睛,少顷,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她被带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耳边是怀抱主人沉稳的心跳。

    她仰起脸,眼中含着氤氲的水汽,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细小的水珠,软软唤了声,“哥哥… …”

    “不怕。”

    霄三爷臂上心疼地紧了紧,右手仍抓着二太太扇向六姑娘的手,眼中神色阴晴不定。

    二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且惊且怒,当她看见突然出现的霄三登时就瘫住了,根本顾不得六姑娘,只是被他眼中的情绪震慑,身体一点点发凉。

    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是她付出心血寄予厚望的孩子,即便她对他的生母和妹妹恨之切齿,可对于他,她从未有一刻的疏忽,他就是自己的亲儿!

    二太太眼中留下泪水,霄三爷一怔,手也脱了力,不自然的松开。二太太面露惊喜,才欲开口,六姑娘忽的把脸埋在霄三爷胸膛上大声嚎哭起来,“哥哥…七妹妹今日受伤真的与明儿无关… …”

    这一下霄三爷的注意力又转回到妹妹身上,他固然顾念着二太太的养育之恩,可随着时间流逝,就当他是不孝罢,如果一定要在妹妹和二太太之间择其一,那只能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了。

    “我都知道… …”他轻柔地安抚着怀中哭得一颤一颤的妹妹,暗恼自己回来得还是晚了。家中接连发生的事情早便让二太太容不下六姑娘,偏偏今日又出这样的事情,而他自己近来琐事缠身,虽总盼着妹妹好,却力不从心,一次次徒然看着她受到伤害。

    二太太五指收紧,恨不得把六姑娘从霄三爷怀里揪出来以泄愤,这时候金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说太医已经为七姑娘诊断过了,七姑娘也醒了。无甚大碍,开了药方,已经着人抓药煎了,吩咐歇息几日便成,若日后有甚不妥之处再寻他。

    二太太总算舒了一口气,金妈妈又道:“还有…户部尚书陌夫人来了,还带了莫小姐,说是——来向您赔罪,现下在西边花厅里。”

    二太太禁不住冷哼一声,赔礼有什么用,索性太医说她的昀儿没什么事,否则… …

    “太太,”六姑娘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道:“既然七姑娘已无大碍,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雪珠带回去?还有欢喜,您罚也罚了,至于那姚妈妈一干人也暂随她们去,改日有时间了您再慢慢审问不迟。”

    “你——”二太太怎么想轻易同意,可她一对上霄三爷的眸子心里就陷了陷,她怕自己再要不如了她意六姑娘便还要作出什么,届时她与霄三爷的母子之情只会更加冻结,便再难挽回。

    一时竟也摆出了宽厚的模样来道:“这次的事情便算了,切记勿再有下次。”

    六姑娘乖巧地点头,“若有下次全凭太太处置。”

    二太太又望着霄三爷一眼,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这才和金妈妈一同走了出去。六姑娘心下叹了口气,要说二太太对霄三爷,她相信她是真心实意的,一时垂下了脑袋,可弄成如今这样也不能全怪她不是。

    霄三爷要比六姑娘来得高,他低头揉她的头发,温声软语。“怎么了?别怕,哥哥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六姑娘听了眼眶反而更红,这却是真心想掉眼泪。她方才也是利用了霄三爷和二太太之间的关系,她利用了他,她其实一点也不怕二太太的。

    但她不能让他察觉。

    六姑娘扬起一抹明净的笑意,复低头把眼泪全蹭到了霄三爷的衣襟上,噗哧一声捂着嘴巴笑了。霄三爷看向自己胸前深深浅浅的泪渍,无奈地拧她软糯的脸。

    兄妹俩出去的时候外间厅里只剩下了欢喜,欢喜很高兴的模样叽叽喳喳个不休,直到看到雪珠才停下来围过去讲自己的丰功伟绩。听得雪珠直咋舌,一个劲儿念叨欢喜过于莽撞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必非要去闹。

    欢喜扁了扁嘴巴,偷偷瞅了六姑娘一眼,却见六姑娘意味深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雪珠的话,有时候勇气和鲁莽只是一线之隔。欢喜好似知道错了,又好似还在为着给了大厨房好看而解气,总之脸上没什么悔悟的表情。

    六姑娘转念一想也算了,事情皆有正反两面。今儿这事一出也給府里大大小小的仆妇们一个警醒,连二太太都没有偏帮着大厨房的人,看她们往后谁还敢来招惹。

    霄三爷对欢喜这事还是一知半解的,但也没有过问,只要妹妹开心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气氛一时轻松愉快,六姑娘拉扯着霄三爷往自己的屋子去,她新作了几幅画,画的是霄三爷更小一点时候的模样,怪可爱的,忍不住想给他个惊喜。

    … …几人离去了,六姑娘到了几日后才想起过问荔枝,还是雪珠知道了告诉她,二太太要将荔枝撵出去,没曾想七姑娘硬是不肯,二太太最终犟不过,遂随了七姑娘的意,但罚了荔枝好几个月的月钱。

    结果一回头七姑娘就给了赏,二太太也没辙。

    六姑娘听到这里就笑了,总结:二太太最“怕”两个人,一是七姑娘,二是霄三爷。

    ##

    当京师里已是春暖花开之际,边境之处却依旧寒冷料峭。

    漠北的冬天去得晚,气候恶劣,苦寒无比。昨日又下了一整夜的雪,落于屋檐枝桠间,悉悉索索作响。

    树枝不堪重负压弯了枝条儿,厚重的积雪就掉下来了。

    “将军,京师加急送来的信。”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口里喘着白气,沿着加尔湖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手里捧着一封素色的信函。

    加尔湖贯穿了这座边境小城,连日的冰雪使得它结了厚厚一层冰,河堤一线泊着几只冻住的竹筏,城郭里外银装素裹,到处都望不真切。

    年轻的将军站在湖边,擦拭着手中寒光凌烈的剑身,那双丹凤眼眸里映出寒光,神情极致淡漠,闻言只“嗯”了声,并不伸手去接。

    那士兵知道将军拭剑时不喜被人打扰,于是默了声垂首站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脚已冻得没了知觉。才听到将军的声音。

    “给我。”

    天空里灰麻麻的乌云伴着飞雪浮动,凤嘉清收剑入鞘,接过士兵递来的信。展开信纸。

    纸上只有两行娟秀的字体,他却凝目许久。直到雪粒子不断落到纸上,又被风吹走。他才抖了抖手上的信,平静地收叠纳入袖中。

    抬头朝天上望了一望,雪迷了眼。

    他眯起眸子,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远处,似飘来一股清俊的白檀香…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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