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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县衙大门往东有个便门,进去后在大堂院落的两侧,排列着两排门户相对的房屋,这便是衙门书吏的办公场所,号“六房”,东侧是吏房、户房、礼房,西侧是兵房、刑房、工房。房屋都很低矮,不过是简陋的瓦房,中间开两扇格门,里头桌椅家具也都破破旧旧,到了晚上,县衙里人一走光,此处便空荡荡静悄悄的,连鬼影儿都能跑出来。

    温兰进去,打听到李珂正与幕僚在押签房议事,自然不好闯进去打扰,等了许久也没见出来,见快晌午了,想了下,决定不再等下去,转身径自往刑房去。

    县衙里的各项规章都是沿袭旧例,条条框框,繁杂细致。但落实到管理上,不但称不上严密,反松松散散。六房里的书吏到了这辰点,陆续都回家吃饭了。照习惯,只傍晚走人才意思性地锁一下门,中午是不锁的。温兰很顺利便进去,到了那列放置档案的旧架子前,只一眼,便看到了置在最外的梅岭书院案卷宗,抽了出来。见里头一叠资料,案情描述、仵作验尸尸格、调查证词、还有这两天大堂审讯的记录摘要,十分完备。

    档案自然是用繁体字写的,且又是竖排,没有标点,好在都是楷体,温兰起先看得虽有些吃力,看过几页,渐渐便顺利了些,等翻完了一叠资料,她单独拿出那份尸格,从头到尾,再次仔细研究了起来。

    她看得很是专注,连刑房的书吏回来了也未觉察,直到听到脚步声,抬头,才见老丁和老宋惊讶地望着自己。

    温兰道:“我听伯父说,你们这里事多,文件繁杂,人手却少。我反正也闲着无事,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老丁老宋确实是苦于案牍繁忙——其实不止他们这个刑房缺人手,其余各房也都一样。只衙门预算少得可怜,去年税银又收不齐,到现在连工食银发放都有点紧巴巴了。做事的人嚷归嚷,上头的大老爷绝不会因为他们嚷而再添人。他们也知道她是秀才的女儿,自然能写能看。虽然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公子,且自己俩人也都年岁大了,有家有室,但毕竟男女还是有别,她又是大闺女,哪里敢劳动她帮忙,忙不迭连声告罪。

    温兰略微一笑,问道:“梅岭书院一案中的死者,尸身如今可还在衙门停尸房?”

    老丁不晓得她为何问这个,只既然问了,便照实道:“三个死者尸身早就被家人领去埋了。”

    温兰略感失望,转念一想,这也正常。现在正是转暖的春天,在没有冷冻设施的条件下,72到120小时之内,尸体就会开始高度腐败,肿胀膨大成巨人,难以辨认其生前容貌,进入腐败巨人观的状态。现在离案发已经大半个月过去,就算保留到现在,于外伤检验也没多大意义了。

    温兰想了下,慢慢站了起来,扬了下手中的尸格,问道:“崔三当了多少年的仵作?这尸格的准确性有保证吗?”

    衙门里仵作的名字,她是从尸格最末的签名处看到的。

    老丁老宋听她问这个,自然不解,对视了一眼,见她神情又很郑重,只好道:“他当了二十多年仵作,应该没问题的。”

    温兰见问不出什么了,放下卷宗,说了声打扰,这才离去,留下老丁老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珂与师爷商议完后,又苦哈哈地亲自带了人奔赴书院,想着能不能再弄到些别的证据,中午便没回。孙氏见温兰迟迟不回,叫了先行回衙的春芳问话。春芳因被温兰叮嘱过,叫不要提她去肉铺的事,虽不解,只她对温兰印象不错,且被派到她身边后,要干的事一下比以前少了许多,自然愿意听她的,便只说带了三娘子在附近逛了下,回来时因衙门口挤了许多人,这才散了的,料想不会丢掉。孙氏便和敬中先吃饭了。快吃完时,才见她回来,问她去了哪里,自然少不了念叨。

    温兰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这想法全凭自己的侧写推断,是否成形,还要依赖于这份尸检报告的可靠度。听老丁老宋的话里意思,那个老仵作崔三对于验尸,经验应该颇为丰富,且从刚才自己所见的尸格填写描述来看,用辞颇为严谨,关键的伤口位置、长度、深度以及形状都有具体描绘。但是,在自己做出最后推论之前,最好还是与崔三再确认下。所以应付了孙氏,自个儿吃完了饭后,等她带着敬中去午睡,便叫了春芳,让她领自己去仵作崔三住的地方。

    春芳是本地人,对衙门里的人自然熟悉。闻言惊讶不已,拗不过温兰,只好领着她去,一路不停问缘由。温兰只笑笑不说,春芳只好压下好奇。到了一座有大门的院落,看起来又不像是民宅的建筑时,春芳指着,道:“到了。”

    温兰有些不解,崔三不过是个仵作,一年就三四两工食银,就算有些外快,但怎么着,也不大可能会住在这么大的地方。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虑,春芳一边继续领路,一边笑嘻嘻道:“这是巡检司衙门,最北靠里是私宅,前头听事厅。只不过谢巡检要照顾他娘,没住这,一直住在老街,跟我家是街坊。崔三也不住里头,是住后面一条巷子里呢。”

    春芳知道温兰与谢原的事。到了这里,自然要多费点口舌指给她看。温兰看了一眼,见大门关着,门口也不见人。笑了下,跟着春芳从侧旁过,往后面的巷子里去。

    远远还没到巷口,春芳有些忌讳,便不愿过去了,只是指着道:“巷子一直到尾,向右拐的最后一家,他就住那里。你过去就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温兰也不勉强,自己往巷子里去。两边都是典型的江南木结构房子,一底一楼,黑瓦覆顶,只是屋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破败凌乱,七拐八弯,最后终于找到崔三的家,正好在。

    仵作不像三班衙役,必须在衙门里点卯报道,有案子了才去。他还不认识温兰,等听她叫自己“崔三叔”,又自报家门,说是县令的侄女,来求证一些关于尸格的细节,虽然也是疑惑不解,不知道县令怎的会派她来,却也不敢怠慢,仔细一一解答她的问话。

    温兰从崔家出来,沿着巷子慢慢走着,仔细斟酌着刚才与崔三的问答,心中起先的那个想法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正想入神,冷不丁前面闪出一团黑影,随即是几声汪汪的狗叫,竟从一侧巷子里,出来了一只黑狗,堵住了温兰的路。温兰不提防,被吓了一大跳,心怦怦直跳,脚步顿时定住了。

    她怕狗。小时有被恶狗追着跑了一百多米,最后还往她腿上咬了一口的经历,直到现在,心里的那种阴影还在,哪怕是那种小小的宠物狗,也不大愿意接近,何况现在窜出来的这只,不但体型庞大,还正呲牙咧嘴盯着自己。哪里还敢过去,定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后退去。

    这狗最是欺善怕恶。一发现对面的人在退,来劲了,大叫一声,作势便似要朝温兰扑来。温兰虽知道遇狗不能跑,越跑,它便越要追你,偏偏脚底发毛,哪里还站得住,再退几步,正要扭头跑,忽然听见前头有人喝了一声,随即传来那只狗低了调的呜呜声,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见有个人正从巷口大步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姓谢的男人。

    温兰见黑狗被他喝跑了,压下还在怦怦跳的心,慢慢朝巷口过去,经过他身边时,低声道了声谢。

    谢原出现在这,也是凑巧。回巡检衙门时,正好遇到春芳,随口问了句,听春芳说是陪三娘子到这里来找崔三,心中疑惑。倒不是怀疑她不守妇道,而是奇怪她找崔三地目的——本来,这也不关他事,只这个三娘子,虽然两家还没过正式的礼,在他看来,却已经是自己没过门的妻了。关于她的相貌,虽然那个媒婆没有说实话,但既然已经应了这门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对方的相貌而毁约的。所以便找了过来,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谢原解了她被狗追的困,见她到了自己身边道谢,看一眼她,迟疑了下,问道:“崔三是仵作,你找他什么事?”

    温兰停住了脚步,抬眼望着他。见他盯着自己,眼神里难掩疑惑与探究,略一想,便道:“梅岭书院里,有人是哑巴,或者口吃吗?”

    谢原怔住,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没有?”

    温兰不答,只是再次询问。

    谢原只好道:“不清楚。要去问过。”

    温兰道:“胡定华不是抵死不认罪吗?或许他确实不是凶手。我怀疑凶手可能是个哑巴,或者说话口吃的人,未必也就是里面的读书人。当然,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不一定准。但你们可以根据这个线索去查下,说不定有结果。本来我是想回去跟我伯父说的,既然在这里碰见你,跟你说也一样。”

    温兰说完,低头而去。

    谢原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巷口,想起她刚才的话,犹豫了下,往崔三家里去。

    崔三刚送走温兰,见谢原又来,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急忙要迎他,谢原没进去,只是问道:“李三娘刚才来找你,什么事?”

    崔三道:“她问了我许多当日验尸时的所见详情,问完了,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做什么。”

    谢原略微皱眉,沉吟了片刻,见崔三忙着叫他老婆烧茶端椅,摆摆手,转身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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