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Chapter 18
石破天惊，目瞪口呆。
一大早苏灵就在儿子的卧室里呈现了这种状态。
她本来还觉得苏杭闹闹脾气睡一觉也就好了，结果小心翼翼的推开他的门一看，根本就是人去楼空。
床铺被收拾的平平整整，柜子里少了几件衣服，连手机都没拿只在桌子上留了个纸条曰：“妈，我去上海散散心，勿念。”
苏灵被气得手脚发抖，心想勿念你个头。
她很慌张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杀到南方找他。
可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者…报警？
苏灵颓然的坐在床上，还是拿出手机找到柏慕原的号码拨了出去。
大帅哥根本没有早起的习惯，接电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睡意：“喂？”
苏灵把脾气全发到他身上：“你丫还睡，小杭离家出走了！”
柏慕原沉默两秒貌似清醒了些，问道：“怎么又这样…他去哪了？”
苏灵说：“上海！”
这回换柏慕原被惊呆：“啊？”
苏灵着急地说：“都怪你欺负他！小杭身上没有钱，也没出过远门，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我就让你永远不能人道。”
面对这种□裸的威胁，柏慕原不禁轻笑说：“你别着急，着急也没用。”
苏灵骂：“我能不急吗，那我是儿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狼心狗肺！”
柏慕原淡淡地说：“反正你别管了，我肯定把他带回来就是。”
说完没等回答就挂掉了电话。
大美女听着手机的忙音不由暗骂了几句。
却也彻底无计可施。
事实上此时此刻小小苏正坐在火车站里抱着泡面狂吃，他大半夜的从家里爬窗户出来，结果买的票却是快到十一点才发车的，只好背着书包在候车大厅瞎转悠。
苏杭没有离开过几次北京，如果有也是跟着大美女坐飞机，反正老妈带队他根本不用操心。
所以冷不丁的自己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还真是有点露怯。
他连火车要怎么坐都不知道，只好晃来晃去的偷看别人。
火车站鱼龙混杂，口音天南海北哪的都有。
慢慢的世俗气还真把苏杭心里那点愤懑消磨的差不多了。
可是他既然已经留下字条，就不可能再窝囊的回家，怎么着也得先到上海再说。
好在动车组的条件不错，也很有秩序。
苏杭熬到上了车便安心不少，刚才的那些忐忑也被旅行的激动替代了。
他没拿什么行李，因此只是很好奇的看着别人把大箱子拖来拖去的找座位。
等到D31发动了一切才渐渐的安定下来。
苏杭旁边坐的是个南方女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不过没有苏灵那么美丽动人，保养不够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细纹。
她很热情的递给苏杭的苹果，被拒绝后又笑着问道：“你是北京人吗？”
苏杭点了点头。
女人又问：“去上海干什么？”
苏杭随口说：“找同学玩。”
女人不禁感叹：“还是学生好啊。”
苏杭朝她礼貌的笑了笑，便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发呆。
他忽然想，如果真的选择离开了自己的城市，不再每天都能见到柏慕原，轻松和快乐就会到来吗？
还是…会陷入更绝望的想念。
到达上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火车站，只觉得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心里充满了茫然。
不敢理睬那些诡异的推销旅馆的女人，他打了个车找到最近的如家，手忙脚乱的交了押金才住进去。
能够出门的钱都来自兼职的工资卡，本来里面有三千块钱已经显得很多了，可世界上最不禁用的就是人民币，况且苏杭根本没有半点理财的概念。
他根本不认识任何上海人，疲惫地睡了一觉后便漫无目的的闲逛。
背着书包晃过徐家汇与南京路，吃了几顿肯德基，享受足够南方毒辣的太阳。
苏杭一点儿也不快乐，走在人群中时有的只是空空荡荡的脑子。
并非没有想到老妈会担心着急，但已经这样他也没有勇气再去承认错误或是其他什么，小小苏甚至幻想，如果自己永远都不回北京了，是不是就要这样漂泊到死？
四天后卡里最后一点钱在超市被刷光，苏杭无精打采的回到宾馆里，又看到了催续押金的字条。
他头次感觉到了生活的压力，心事重重的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后，第二天早晨便退掉房游荡到了大街上。
刺眼的太阳光仍旧毫无保留的照射着这个世界。
苏杭无处可去，便买了瓶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打发时间。
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无力让他渐渐支撑不住，竟然抱着书包便合上了眼睛。
“喂，醒醒啊。”
不知是谁的呼唤和摇晃让苏杭从睡梦中回神，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眸，定睛凝视半晌才看清来者，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生。
小小苏还带着迷糊的可爱模样显然令对方呆滞片刻，而后那男生才笑：“你已经在这儿睡了一天了，晚上治安不好，快回家去吧。”
苏杭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对方背着画夹，大概是在公园写生的学生。
他摸了摸短发倦倦的说道：“我家…不在上海。”
男生看着苏杭很乖的打扮和孤单的行径，猜了个大概说：“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吧？”
苏杭低下头，饿瘪瘪的肚子很想念大美女的好厨艺。
男生笑道：“现在的小孩儿真能折腾，没地方去吗？可以先到我哪里凑合一下。”
苏杭很吃惊陌生人能有这么善良的态度，结巴道：“真，真的吗，可是我没有钱。”
男生大方的一摊手：“不用钱啊，不过与人合租的屋子有些乱罢了。”
反正再怎么糟也不会比睡大街更惨，苏杭犹豫片刻就站起来说：“那麻烦你了…”
男生长相普通，淡笑起来还算是干净：“不会啊，走吧。”
而后便带着苏杭往公园外面走去。
人面对陌生的环境都会变的很敏感，神经大条如小小苏也不会例外，他一面有句没句的与刚刚认识的男生闲聊，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对方的言谈举止。
很旧的牛仔裤，带着褶皱的T恤，发式却非常新潮。
说着说着话便若无其事的点了支烟，烟灰随意的便弹在路上。
总之就是过于随性而邋遢。
苏杭喜欢柏慕原那种洁净而优雅的男人，因而有些受不了的缩了缩脖子，暗自怀疑自己遇到的究竟是不是好人。
非常奇怪，从前无论大帅哥做什么带他去哪里，小小苏都不曾怀疑与恐惧。
但换成眼前这个…心里还真有点发毛。
正在七上八下犹豫之时，男生忽然接起了手机，说的并不是上海话，又快又怪，苏杭根本听不懂。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话都没说就背着书包往回疯跑了起来。
任凭那男生越叫跑得越快。
很迅速的便消失在拐角没了踪影。
随着时间的市区逝去，天色越来越深。
苏杭跑过了大半个公园才停下来，又疲惫又恐慌。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这么做一点出息都没有，既不能在外面生存，还在给妈妈添麻烦。
黑夜让回家的愿望忽然强烈了起来，苏杭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城市与人流，终于开始想念自己温暖的房间。
可是他不敢给苏灵与柏慕原打电话，害怕他们骂自己无理取闹。
站在路边犹豫很久，小小苏才翻找出兜里仅剩的两块钱，找到公园的电话亭拨出了那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号码。
“喂，你好。”傅思遥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礼貌和生疏。
苏杭呆了呆，才道：“…是我。”
傅思遥像是吓了一跳，惊奇道：“小杭，你在哪，上海吗？”
他大约是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区号，这让苏杭很多话无从说起，他要说我知道了你和柏慕原的事情，知道你那么轻易就背叛了我，然后气愤的离家出走，用伤害自己来像全世界示威？
这完全没有意义。
诡异的沉默让傅思遥有些不安，他又问：“你怎么了？”
苏杭说：“没事儿，我和朋友到上海来玩，钱不太够用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傅思遥像是松了口气，回答道：“好啊，明天我去给你打，卡号多少？”
苏杭迟疑了片刻，电话就断了，卖报的老头伸出头说：“哎呀，叫了你好几声也听不见，没电话费了呀。”
小小苏淡笑，把话筒放了回去。
其实刚才那个瞬间，他也不太想要傅思遥的帮助了。
也许自以为的喜欢并没有到来过吧，不然心里真的为对方留了位置，根本就不会显得如此平静而漠不关心。
如果是柏慕原他肯定会很嫌弃的说：什么朋友，你哪有朋友，我现在给你打钱你赶紧给我回来，不知道你妈妈会担心吗？
虽然掩去了温柔，却也是直接而真诚的在乎。
苏杭疲惫的走到电话亭边的花丛旁蹲下，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
有些冷漠的气质，但足够动听的声线，即便内容充满了讽刺，听着也是足够优雅悦耳的。
这是苏杭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却在这样尴尬的时刻意外响起。
“后悔了吧？”照旧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调调。
苏杭很诧异地抬起脑袋，看到双干净的休闲鞋，而后是修长的身体，那帽子下被阴影遮住的俊脸显得无比熟悉，尖尖的下巴和微弯的薄唇怎么看都别有深意。
半晌苏杭才回神，诧异地说：“小原哥哥…”
这里是上海，确切地讲是上海的一个不知名的公园角落。
柏慕原不是应该身在北京的家里吗？
这样突然的出现在眼前，真的有种从天而降的感觉。
很戏谑的瞅了瞅小小苏，柏慕原蹲下来说道：“我以为你还能多折腾一阵呢，怎么，五天就受不了了？”
苏杭理亏无语。
柏慕原笑了笑问道：“怎么样，觉得自己特厉害是么？”
苏杭摇头小声说：“没有…”
柏慕原摸了下他的头：“走吧，下回不爽了再跑走，国内就算了，国外也不行，你得直接去火星。”
苏杭气呼呼地说：“我知道我错了，不要再讲了。”
柏慕原笑：“哪错了？”
苏杭沉默半晌嘟囔道：“在这世界上，除了妈妈和小原哥哥，别的人都不值得相信。”
柏慕原闻言便叹了口气，谁知小同学太饿了，肚子竟然咕咕的叫起来。
苏杭顿时脸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大帅哥忍不住捏他的脸道：“傻瓜，你的信用卡可以透支的，还要挨饿。”
什么叫做大吃大喝，一个小时以后苏杭终于体会到了，他什么都顾不上做，刚跟着柏慕原进了酒店房间便要了N盘菜，等到送来后根本没工夫说话，满心扑在桌子前飞筷动勺。
柏慕原坐在旁边无奈道：“以后自己有多少钱，要做什么，必须得想清楚，哪有你这个样子的？”
苏杭恩的了声，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
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柏慕原说：“给你妈打个电话。”
吓得小小苏立马咳嗽了起来，使劲摇头抱着饭碗往旁边躲。
苏灵发起火来，是个正常人类都无法承受。
柏慕原微笑：“没事儿的，我前两天就找到你了，再怎么生气她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苏杭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柏慕原说：“先打电话我就告诉你。”
苏杭没办法，只得乖乖的拨出了老妈的号码。
苏灵很快接起来：“喂？”
心里带着胆怯，苏杭小声道：“妈妈，是我…”
果然苏灵立刻就炸毛了：“你个小混蛋，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要死啊，你再敢跑试试！”
劈里啪啦，唧唧歪歪。
苏杭皱着眉把电话移开了些，摸摸自己的耳朵才继续讲：“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了。”
大美女叹了口气：“你先回家再说吧。”
苏杭恩了几声，才挂掉了电话。
柏慕原没有食言，指着手机说道：“你看收件箱。”
苏杭很疑惑的打开来，结果里面是华丽丽的一串工行刷卡记录。
自己在哪个商场哪个超市花了多少钱，一应俱全。
大帅哥微笑：“果然把你的卡和我的手机锁上是正确的保险措施。”
苏杭郁闷的脸都绿了：“你，你…所以你就看着我过不下了才出来是吗？”
柏慕原这次的表情倒是认真：“我是觉得偶尔有这种经历也不错，人啊，不能总是学什么事情是正确的，也要知道什么事情是不正确的。”
苏杭默默头，没吭声。
柏慕原弯起眼眸：“不过倒是感觉，你这次长大了点。”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苏杭洗了澡走出浴室，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就像是做了场奇怪的梦，整个人都还有些没有回神，站在化妆镜前慢慢地擦着短发，看向那张熟悉的脸，眉眼依旧是从前的眉眼，可还是暗暗地有着什么变化。
透过镜子瞥到靠在枕头上翻杂志的柏慕原，苏杭忽然发现，没有与他重逢前的自己，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充满幻想，浪漫主义至上，轻信，随意。
虽然现在未必有多好，可总算是在向着某个美好的方向进发。
察觉到了小小苏的目光，柏慕原抬头刚刚微笑，苏杭便扔下浴巾七手八脚的窜上床趴跪到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头轻轻地在大帅哥的唇间落上亲吻。
柏慕原微怔片刻，拍了拍他的脸说：“别闹了，累了就休息。”
苏杭垂下美丽的羽睫，很意外却也很真诚：“小原哥哥…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讲这三个字。
那晚的上海很美丽，落地窗外遥遥灯火辉煌。
他们都还年轻，并没有任何苦涩的伤害与折磨。
以至于苏杭很多年以后仍会频频的回味起初次告白的感觉。
那是种带着一点点羞涩的甜美。
纵然未来风景多美，都无可替代。
柏慕原听到很不易察觉的笑了笑，伸手搂过苏杭的脖颈，小小苏顺势便躺在了他的怀里。
少年浴后清冽的香气很诱人，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但等到柏慕原回神，他已经把苏杭压在床上深深地吻住了。
衣衫半褪，极尽暧昧。
苏杭有些紧张的颤抖着，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任柏慕原吸吮着他的脖颈，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小腹和大腿间流连。
可是这平静也显得有些过了，最后柏慕原忍不住抬头，很哭笑不得的察觉小小苏已经昏睡了过去，精致的脸还带着点绯红，表情却恬美如云端天使。
大约是折腾了这几天，忽然放松下来疲倦便让他受不住了吧。
很心疼的吻了吻苏杭的额头，柏慕原搂着他低声说：“生日快乐，小杭，你已经十八岁了，要开始试着做个可以照顾妈妈的大男人，知道吗？”
睡梦中的苏杭全无反应，不过如此对于柏慕原已经足够。
他知道自己要为他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必要变成换回感谢的功勋。
想说我爱你，最初最基本的，应该就是无私无求。
一大早苏灵就在儿子的卧室里呈现了这种状态。
她本来还觉得苏杭闹闹脾气睡一觉也就好了，结果小心翼翼的推开他的门一看，根本就是人去楼空。
床铺被收拾的平平整整，柜子里少了几件衣服，连手机都没拿只在桌子上留了个纸条曰：“妈，我去上海散散心，勿念。”
苏灵被气得手脚发抖，心想勿念你个头。
她很慌张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杀到南方找他。
可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者…报警？
苏灵颓然的坐在床上，还是拿出手机找到柏慕原的号码拨了出去。
大帅哥根本没有早起的习惯，接电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睡意：“喂？”
苏灵把脾气全发到他身上：“你丫还睡，小杭离家出走了！”
柏慕原沉默两秒貌似清醒了些，问道：“怎么又这样…他去哪了？”
苏灵说：“上海！”
这回换柏慕原被惊呆：“啊？”
苏灵着急地说：“都怪你欺负他！小杭身上没有钱，也没出过远门，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我就让你永远不能人道。”
面对这种□裸的威胁，柏慕原不禁轻笑说：“你别着急，着急也没用。”
苏灵骂：“我能不急吗，那我是儿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狼心狗肺！”
柏慕原淡淡地说：“反正你别管了，我肯定把他带回来就是。”
说完没等回答就挂掉了电话。
大美女听着手机的忙音不由暗骂了几句。
却也彻底无计可施。
事实上此时此刻小小苏正坐在火车站里抱着泡面狂吃，他大半夜的从家里爬窗户出来，结果买的票却是快到十一点才发车的，只好背着书包在候车大厅瞎转悠。
苏杭没有离开过几次北京，如果有也是跟着大美女坐飞机，反正老妈带队他根本不用操心。
所以冷不丁的自己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还真是有点露怯。
他连火车要怎么坐都不知道，只好晃来晃去的偷看别人。
火车站鱼龙混杂，口音天南海北哪的都有。
慢慢的世俗气还真把苏杭心里那点愤懑消磨的差不多了。
可是他既然已经留下字条，就不可能再窝囊的回家，怎么着也得先到上海再说。
好在动车组的条件不错，也很有秩序。
苏杭熬到上了车便安心不少，刚才的那些忐忑也被旅行的激动替代了。
他没拿什么行李，因此只是很好奇的看着别人把大箱子拖来拖去的找座位。
等到D31发动了一切才渐渐的安定下来。
苏杭旁边坐的是个南方女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不过没有苏灵那么美丽动人，保养不够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细纹。
她很热情的递给苏杭的苹果，被拒绝后又笑着问道：“你是北京人吗？”
苏杭点了点头。
女人又问：“去上海干什么？”
苏杭随口说：“找同学玩。”
女人不禁感叹：“还是学生好啊。”
苏杭朝她礼貌的笑了笑，便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发呆。
他忽然想，如果真的选择离开了自己的城市，不再每天都能见到柏慕原，轻松和快乐就会到来吗？
还是…会陷入更绝望的想念。
到达上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火车站，只觉得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心里充满了茫然。
不敢理睬那些诡异的推销旅馆的女人，他打了个车找到最近的如家，手忙脚乱的交了押金才住进去。
能够出门的钱都来自兼职的工资卡，本来里面有三千块钱已经显得很多了，可世界上最不禁用的就是人民币，况且苏杭根本没有半点理财的概念。
他根本不认识任何上海人，疲惫地睡了一觉后便漫无目的的闲逛。
背着书包晃过徐家汇与南京路，吃了几顿肯德基，享受足够南方毒辣的太阳。
苏杭一点儿也不快乐，走在人群中时有的只是空空荡荡的脑子。
并非没有想到老妈会担心着急，但已经这样他也没有勇气再去承认错误或是其他什么，小小苏甚至幻想，如果自己永远都不回北京了，是不是就要这样漂泊到死？
四天后卡里最后一点钱在超市被刷光，苏杭无精打采的回到宾馆里，又看到了催续押金的字条。
他头次感觉到了生活的压力，心事重重的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后，第二天早晨便退掉房游荡到了大街上。
刺眼的太阳光仍旧毫无保留的照射着这个世界。
苏杭无处可去，便买了瓶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打发时间。
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无力让他渐渐支撑不住，竟然抱着书包便合上了眼睛。
“喂，醒醒啊。”
不知是谁的呼唤和摇晃让苏杭从睡梦中回神，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眸，定睛凝视半晌才看清来者，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生。
小小苏还带着迷糊的可爱模样显然令对方呆滞片刻，而后那男生才笑：“你已经在这儿睡了一天了，晚上治安不好，快回家去吧。”
苏杭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对方背着画夹，大概是在公园写生的学生。
他摸了摸短发倦倦的说道：“我家…不在上海。”
男生看着苏杭很乖的打扮和孤单的行径，猜了个大概说：“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吧？”
苏杭低下头，饿瘪瘪的肚子很想念大美女的好厨艺。
男生笑道：“现在的小孩儿真能折腾，没地方去吗？可以先到我哪里凑合一下。”
苏杭很吃惊陌生人能有这么善良的态度，结巴道：“真，真的吗，可是我没有钱。”
男生大方的一摊手：“不用钱啊，不过与人合租的屋子有些乱罢了。”
反正再怎么糟也不会比睡大街更惨，苏杭犹豫片刻就站起来说：“那麻烦你了…”
男生长相普通，淡笑起来还算是干净：“不会啊，走吧。”
而后便带着苏杭往公园外面走去。
人面对陌生的环境都会变的很敏感，神经大条如小小苏也不会例外，他一面有句没句的与刚刚认识的男生闲聊，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对方的言谈举止。
很旧的牛仔裤，带着褶皱的T恤，发式却非常新潮。
说着说着话便若无其事的点了支烟，烟灰随意的便弹在路上。
总之就是过于随性而邋遢。
苏杭喜欢柏慕原那种洁净而优雅的男人，因而有些受不了的缩了缩脖子，暗自怀疑自己遇到的究竟是不是好人。
非常奇怪，从前无论大帅哥做什么带他去哪里，小小苏都不曾怀疑与恐惧。
但换成眼前这个…心里还真有点发毛。
正在七上八下犹豫之时，男生忽然接起了手机，说的并不是上海话，又快又怪，苏杭根本听不懂。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话都没说就背着书包往回疯跑了起来。
任凭那男生越叫跑得越快。
很迅速的便消失在拐角没了踪影。
随着时间的市区逝去，天色越来越深。
苏杭跑过了大半个公园才停下来，又疲惫又恐慌。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这么做一点出息都没有，既不能在外面生存，还在给妈妈添麻烦。
黑夜让回家的愿望忽然强烈了起来，苏杭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城市与人流，终于开始想念自己温暖的房间。
可是他不敢给苏灵与柏慕原打电话，害怕他们骂自己无理取闹。
站在路边犹豫很久，小小苏才翻找出兜里仅剩的两块钱，找到公园的电话亭拨出了那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号码。
“喂，你好。”傅思遥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礼貌和生疏。
苏杭呆了呆，才道：“…是我。”
傅思遥像是吓了一跳，惊奇道：“小杭，你在哪，上海吗？”
他大约是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区号，这让苏杭很多话无从说起，他要说我知道了你和柏慕原的事情，知道你那么轻易就背叛了我，然后气愤的离家出走，用伤害自己来像全世界示威？
这完全没有意义。
诡异的沉默让傅思遥有些不安，他又问：“你怎么了？”
苏杭说：“没事儿，我和朋友到上海来玩，钱不太够用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傅思遥像是松了口气，回答道：“好啊，明天我去给你打，卡号多少？”
苏杭迟疑了片刻，电话就断了，卖报的老头伸出头说：“哎呀，叫了你好几声也听不见，没电话费了呀。”
小小苏淡笑，把话筒放了回去。
其实刚才那个瞬间，他也不太想要傅思遥的帮助了。
也许自以为的喜欢并没有到来过吧，不然心里真的为对方留了位置，根本就不会显得如此平静而漠不关心。
如果是柏慕原他肯定会很嫌弃的说：什么朋友，你哪有朋友，我现在给你打钱你赶紧给我回来，不知道你妈妈会担心吗？
虽然掩去了温柔，却也是直接而真诚的在乎。
苏杭疲惫的走到电话亭边的花丛旁蹲下，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
有些冷漠的气质，但足够动听的声线，即便内容充满了讽刺，听着也是足够优雅悦耳的。
这是苏杭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却在这样尴尬的时刻意外响起。
“后悔了吧？”照旧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调调。
苏杭很诧异地抬起脑袋，看到双干净的休闲鞋，而后是修长的身体，那帽子下被阴影遮住的俊脸显得无比熟悉，尖尖的下巴和微弯的薄唇怎么看都别有深意。
半晌苏杭才回神，诧异地说：“小原哥哥…”
这里是上海，确切地讲是上海的一个不知名的公园角落。
柏慕原不是应该身在北京的家里吗？
这样突然的出现在眼前，真的有种从天而降的感觉。
很戏谑的瞅了瞅小小苏，柏慕原蹲下来说道：“我以为你还能多折腾一阵呢，怎么，五天就受不了了？”
苏杭理亏无语。
柏慕原笑了笑问道：“怎么样，觉得自己特厉害是么？”
苏杭摇头小声说：“没有…”
柏慕原摸了下他的头：“走吧，下回不爽了再跑走，国内就算了，国外也不行，你得直接去火星。”
苏杭气呼呼地说：“我知道我错了，不要再讲了。”
柏慕原笑：“哪错了？”
苏杭沉默半晌嘟囔道：“在这世界上，除了妈妈和小原哥哥，别的人都不值得相信。”
柏慕原闻言便叹了口气，谁知小同学太饿了，肚子竟然咕咕的叫起来。
苏杭顿时脸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大帅哥忍不住捏他的脸道：“傻瓜，你的信用卡可以透支的，还要挨饿。”
什么叫做大吃大喝，一个小时以后苏杭终于体会到了，他什么都顾不上做，刚跟着柏慕原进了酒店房间便要了N盘菜，等到送来后根本没工夫说话，满心扑在桌子前飞筷动勺。
柏慕原坐在旁边无奈道：“以后自己有多少钱，要做什么，必须得想清楚，哪有你这个样子的？”
苏杭恩的了声，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
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柏慕原说：“给你妈打个电话。”
吓得小小苏立马咳嗽了起来，使劲摇头抱着饭碗往旁边躲。
苏灵发起火来，是个正常人类都无法承受。
柏慕原微笑：“没事儿的，我前两天就找到你了，再怎么生气她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苏杭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柏慕原说：“先打电话我就告诉你。”
苏杭没办法，只得乖乖的拨出了老妈的号码。
苏灵很快接起来：“喂？”
心里带着胆怯，苏杭小声道：“妈妈，是我…”
果然苏灵立刻就炸毛了：“你个小混蛋，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要死啊，你再敢跑试试！”
劈里啪啦，唧唧歪歪。
苏杭皱着眉把电话移开了些，摸摸自己的耳朵才继续讲：“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了。”
大美女叹了口气：“你先回家再说吧。”
苏杭恩了几声，才挂掉了电话。
柏慕原没有食言，指着手机说道：“你看收件箱。”
苏杭很疑惑的打开来，结果里面是华丽丽的一串工行刷卡记录。
自己在哪个商场哪个超市花了多少钱，一应俱全。
大帅哥微笑：“果然把你的卡和我的手机锁上是正确的保险措施。”
苏杭郁闷的脸都绿了：“你，你…所以你就看着我过不下了才出来是吗？”
柏慕原这次的表情倒是认真：“我是觉得偶尔有这种经历也不错，人啊，不能总是学什么事情是正确的，也要知道什么事情是不正确的。”
苏杭默默头，没吭声。
柏慕原弯起眼眸：“不过倒是感觉，你这次长大了点。”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苏杭洗了澡走出浴室，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就像是做了场奇怪的梦，整个人都还有些没有回神，站在化妆镜前慢慢地擦着短发，看向那张熟悉的脸，眉眼依旧是从前的眉眼，可还是暗暗地有着什么变化。
透过镜子瞥到靠在枕头上翻杂志的柏慕原，苏杭忽然发现，没有与他重逢前的自己，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充满幻想，浪漫主义至上，轻信，随意。
虽然现在未必有多好，可总算是在向着某个美好的方向进发。
察觉到了小小苏的目光，柏慕原抬头刚刚微笑，苏杭便扔下浴巾七手八脚的窜上床趴跪到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头轻轻地在大帅哥的唇间落上亲吻。
柏慕原微怔片刻，拍了拍他的脸说：“别闹了，累了就休息。”
苏杭垂下美丽的羽睫，很意外却也很真诚：“小原哥哥…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讲这三个字。
那晚的上海很美丽，落地窗外遥遥灯火辉煌。
他们都还年轻，并没有任何苦涩的伤害与折磨。
以至于苏杭很多年以后仍会频频的回味起初次告白的感觉。
那是种带着一点点羞涩的甜美。
纵然未来风景多美，都无可替代。
柏慕原听到很不易察觉的笑了笑，伸手搂过苏杭的脖颈，小小苏顺势便躺在了他的怀里。
少年浴后清冽的香气很诱人，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但等到柏慕原回神，他已经把苏杭压在床上深深地吻住了。
衣衫半褪，极尽暧昧。
苏杭有些紧张的颤抖着，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任柏慕原吸吮着他的脖颈，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小腹和大腿间流连。
可是这平静也显得有些过了，最后柏慕原忍不住抬头，很哭笑不得的察觉小小苏已经昏睡了过去，精致的脸还带着点绯红，表情却恬美如云端天使。
大约是折腾了这几天，忽然放松下来疲倦便让他受不住了吧。
很心疼的吻了吻苏杭的额头，柏慕原搂着他低声说：“生日快乐，小杭，你已经十八岁了，要开始试着做个可以照顾妈妈的大男人，知道吗？”
睡梦中的苏杭全无反应，不过如此对于柏慕原已经足够。
他知道自己要为他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必要变成换回感谢的功勋。
想说我爱你，最初最基本的，应该就是无私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