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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顺者昌,逆者床

    寒意如针,根根入肺。

    右思不由得捂住口舌,咳嗽了起来,待得这阵不适过去,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她坐在洛河边沿的连廊上,出神的望着远方黑色的天空,零星的碎光点缀在其上,摇摇欲坠。

    她从午后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此刻夜风袭来,才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即便如此,仍是没有回去的打算。身上蓦然感到一阵柔软,她一愣,扭头便看见了肩上的披风,顺着披风看上去,便对上了轮转故意避开的眼睛。

    “你别待在这儿吹冷风了,回去吧。”轮转不太会安慰人,努力放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生涩。

    右思默不作声的望了他许久,复又低下头,将披风抓的紧了些,将自己裹了起来。

    “唉,你别这样啊。”轮转见她缩成一团,急了,单手撑着边廊,稍一使力,人便跃上了廊柱。他蹲在她身边,低下头看瞅她,道,“脸色这么差,再吹下去要生病了,跟我回去吧。”

    右思别过脸,不发一言。

    “我都知道了。”轮转挠挠头发,坐在了廊柱上,夜风掠过他的脸颊,吹凉了他的额发,他的声音带着不安与懊恼,“这次是他不对,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吃错什么药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轮转一怔,止了音,他低下头,就看见一只小手从披风里探了出来,狠狠的扯着他的衣角。

    “轮转。”声音里情绪复杂,压抑而伤感。

    轮转转过头去看她,就见她并不言语,大大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的毫无生气。她的头发在风中四散飞舞,就仿佛她整个瘦削的身躯,飘摇不定。

    “你……”轮转瞧她脆弱的样子,支吾着不知如何安慰她,却见她定定的望着自己,似探究,似询问,她张了张嘴,眼泪却忽然涌了出来。

    “别呀别呀,你别这样子。”轮转被她的眼泪逼的手足无措,一脸着急的从廊柱上跳下来,凑近她,想哄哄她,却又碍着男女有别不敢碰她,最终咬咬牙,满脸犹豫的将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不敢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别哭了,他,他不值得。”

    右思的脑袋在他的手掌下显得娇小脆弱,苍白无血的脸上一双眼睛红的分明。他不揉还好,一揉掌下的人哭的更是厉害,眼泪一颗一颗止都止不住。

    轮转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收回来,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他经常这样……”眼前的姑娘一滞,轮转知道馐潜⒌那罢祝泵ξ孀∽欤币⊥贰

    右思哭的急了,情绪倒是宣泄了不少,她顿了顿,啜泣的道:“轮转,你了解他,你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轮转拧起眉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难以琢磨,性子飘忽不定。”轮转说着说着,不敢与她对视,怕她止不住又哭出来,便扭头看着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河水,道,“你干脆忘了他吧。”

    衣袖上的手骤然抽回,轮转只觉得衣衫一紧,便松了,待他回过神来,右思已经跃过边廊,走了很远,黑色的披风起伏在若隐若现的灯火里,仿若最深沉的墨色。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脾气真差。”轮转急忙提了大镰,快速追了上去,待到接近她后,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做什么?”

    右思回头,倔强的瞪着他,道:“什么叫忘了他,你倒是说说看?”

    轮转看着她愤怒的脸,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惦记了他这么多年,日日想,夜夜念,若是能忘了,早就忘了。爹爹说我这是执念,入了魔了,得放下。是啊,我想,找到他,我就放下了。于是我四处奔波,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他了,我才知道,这不是执念,这是思念。”右思一顿,眼睛在月色下水泽隐现,她停了停,道,“我想他,我想靠近他,我想同他在一起。我怎么了?他说的什么腻了之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信的,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便告诉我,若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便罢了。”

    轮转从没见过如此强势的右思,他向来觉得她软软呆呆,没心没肺,做事不过脑子,鲁莽单纯,但凭本心。不知为何,他瞧见她满脸的坚持心里竟升起一丝感动。这个姑娘,原来也没有那般差。他寻思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才发现姑娘的手臂还在自己手掌之中,便干咳两声松开了她。

    “你这般逞强也是无用。”轮转不知不觉放慢了音调,仿佛随着深沉的夜色一同融化在了空气里,“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是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轮转看着忽然失了气势的右思,似是回忆起什么往事,道:“这种事,小时候遇见很多回了,谁都无法改变他。”

    “谢谢你,轮转。”右思转过身,将身形藏在斗篷里,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远方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在冷寂的夜里格外鲜明,一声一声,仿若哀泣。

    轮转将大镰抗在肩头,望着右思消失在夜雾里的身影,喃喃的道:“其实最了解他的,是你。”

    ……

    右思步履匆忙的穿过森白的冷雾,踏过的青石板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她不死心,还是想去问问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不明白,而他在哪儿,她知道。

    洛城的东面繁华异常,画舫连绵,酒楼店铺沸反盈天。虽说如今天气转寒,画舫少了不少,但是喝杯暖胃酒的宾客也不在少数。

    右思从洛河的连廊走过去,不过寥寥数步,便看到了高耸直立的暖香阁,若是是风月场所,倒也不尽然,谈心事谈理想的公子也不在少数。

    毕竟窗外便是浩浩洛河,万家灯火散落其中,宛若星河,在此处,喝着温好的酒,眺望的远方的景色,听温柔婉约的姑娘来一曲小调,便是再好不过了。

    右思止了步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猛然冲了过去,却由于冲的太猛,一时不察,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怀中的一物冰冷坚硬,撞的她生疼。

    她来不及看对面的人,急忙捂住腹部,疼的直抽气。

    “咦,右姑娘?真巧。”头顶落下熟悉的声音来。

    右思惊愕的一抬头,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道:“公子颜?怎么是你?”

    “在下也是懵懂之间被你撞了,怎么偏偏撞着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如何回你。”

    “你……罢了。”右思摆摆手,道,“是我莽撞,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谅解,就此别过了。”

    公子颜身形一晃,便拦在了她的身前,道:“撞了就走,姑娘未免有些不够意思吧。”

    “那你想要怎样?”右思暗暗摸上腰间的‘古韵’洞箫。

    “自然是……”公子颜不怀好意的逼近。

    “公子颜。”浅浅的声音并不重,却令右思一凛。“何苦为难一个姑娘?上来喝杯酒吧。”

    公子颜抬头看去,便见暖香阁的二楼上支起了小窗,苏暖倚在软榻上,只露出了半张脸,眼中的戏谑清晰毕现。

    “恩,就来。”公子颜昂起头对着苏暖轻微颔首。

    楼上的人潇洒依旧,右思低下头不敢再看,方才明明信誓旦旦的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但此刻只是瞧了他一张侧脸,便失了所有勇气。

    她忽然迈不开脚步,胃里肺里仿佛搅在了一起,令她心神不宁。

    “右姑娘,还请姑娘同我一同上去。”阴魂不散的公子颜再度不依不饶。

    “啊?”右思一愣。

    “撞了我就想逃掉么?上去陪我喝杯薄酒聊表歉意吧。”

    “公子颜,你若是要喝酒,便现在上来,莫再生事,否则酒被我喝光了,与你亦是款待不起了。”苏暖冷冷道。

    “我知道了。”公子颜虽是应他,但眼睛仍是望着右思,“你瞧,姑娘动作再不快点,可就害我没酒喝了,请吧。”他不容拒绝的拦住了她的退路。

    右思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暖香阁,走过一阶一阶的楼梯,她心里的不安便越放越大。直到停在温玉阁外,她低着头,却不敢去推那扇门。

    她知道,他在里面,她仿佛能隔着门板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或是哀伤,或是隐忍,或是鼓励,或是温文,只是此刻,她却颤抖的抬不起手。

    身后伸出一双手,利落的推开了门板,眼前豁然洞开,忽起光亮。右思微微眯着眼,待眼睛适应了,这才看清里面的场景。

    心里一沉,脸上便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

    慕云昔依偎着苏暖,巧笑倩兮的望着右思,而苏暖抿紧了薄唇,只是垂首把玩着酒杯。

    “你……”右思震惊之余,心凉如斯。渐渐一股无名火便烧了起来。

    “公子颜,我邀你喝酒,你却带了外人,不白白坏了我们的兴致?”

    “外人?”右思一怔,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她快速走过去,抢过慕云昔酒杯便往苏暖脸上泼去,苏暖一把握住她的手,酒便尽数洒在了慕云昔的身上。

    慕云昔立刻站了起来,狠声道:“右思,你别给脸不要脸。”

    右思从来都是忽视她的存在,今时今刻也是一样,眼睛独独的盯着苏暖,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扭头就走。”

    苏暖松开她的手,不在意的笑了笑,“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你这样纠缠胡闹便更加不可爱了,右姑娘,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右思咬咬牙,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人,忽然不确定起来。

    她十年如一日的盼着他,终于盼到了,那么,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之前那个温柔安静的苏暖,那样的他只是自己的想象。是不是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个凉薄无情的人?

    “右姑娘,别站着,过来坐。”公子颜出声打破了尴尬。

    右思转过身,便与公子颜坐在了同一边。

    苏暖半敛着眼皮,瞧不出情绪。

    “右姑娘,在下敬你一杯。”公子颜替右思斟满了酒,送到她面前。

    右思心里正堵得慌,只觉得又闷又伤心,满腔的抑郁无处发泄,看着送到眼前的酒,便一把抢过,就要往嘴里送,却被一只手半道截了去。

    “我的酒,不想请你喝。”苏暖将右思的酒截了过来,一转身,便递到慕云昔唇边,柔声道,“赏个薄面,饮了这杯如何?”

    慕云昔衣衫上尽是酒气,醺的她脸颊通透,如今苏暖醉人的眼眸近在咫尺,她只觉得心花怒放,便羞涩的一抿杯沿,由他喂着喝了这杯酒。

    右思气的手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方才她那般果敢,是她还信他,可是他这番作态,却令她伤透了心。

    “啧啧,苏尊主好生小气,怎么这般不知怜香惜玉,有了新人便不要旧人了,真是薄情寡义呢。”公子颜直摇头。

    “不劳你费心。”

    公子颜咧开嘴角,只见他拍拍手掌,小二便从阁外小跑进来,听他吩咐了几声,不久便送来一壶酒。

    公子颜细致的替右思斟满,又道:“我请的,可以喝了吧?”他再次将酒杯送到右思面前。

    右思脑中一片混乱,他递过来,自己也便接了,反正心里一团乱麻,索性灌杯酒进去,一了百了。正要仰头喝了,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你一个姑娘家,同陌生的男子喝酒,应该么?”苏暖皱起眉毛。

    “要你管我?”右思恼了,“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软,如今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说着说着,眼泪便要往上涌,她不愿让他瞧见自己落泪,便咬牙撑着,将眼睛睁的大了些。

    “在我眼皮儿低下喝酒就是不行。”苏暖亦不松口。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般管着我?”右思气笑了,“还请苏公子松开我的手,去陪你的美人吧。”

    看着苏暖瞬间苍白的脸,右思心里掠过一丝得意,可是得意很快便变成了苦涩,她瞧着他的样子,忽然不忍起来。

    “你本来有机会管我的。”右思低低声音的仿佛叹息,“可是你……”

    “右姑娘。”苏暖淡淡的打断她,“往事不必再提。”

    右思未出口的话便尽数堵在了胸口,她望着他波澜不起的眼睛,悲从中来,眼泪终是藏不住的落了下来。

    “苏公子为人洒脱,我亦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右思任由眼泪落进酒杯里,一字一句说的甚是清楚。“喝了这杯酒,过往种种,绝口不提。”

    对面的苏暖沉默良久,他温柔的样子仿佛又回到那些落满星光的夜晚,他的胸膛依旧温暖,他的笑容依旧宠溺。

    他仔细的看着她,弯了弯眼睛,轻轻道了声“好”。

    右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却终是一句话没说。

    十年相思,不过一场空。

    “不过……”苏暖再度开口,“这杯酒仍是不能喝。”

    右思愕然,不明白他为何总是在这种事上纠缠。

    “啪”玉石磕上桌面的声响格外刺耳,公子颜霍然立了起来,“苏暖,你什么意思?”

    苏暖不理会他,只是夺过右思的酒杯,将里面的酒尽数泼在地上。

    公子颜怒气上涌,上前走近苏暖,咬牙道:“苏暖。”

    苏暖比他高了半个头,斜着眼睛瞧他,凉凉的道:“我就是不想让她喝你敬的酒,如何?”

    公子颜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仔细打量着苏暖,似乎想瞅出些许端倪,奈何他一如往常,滴水不漏,随意抬手都令他心惊肉跳。他想了想,将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右思身上。

    “右姑娘,过去种种,了如烟云,还请姑娘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瞧着……”苏暖顿了顿,缓缓的道,“有些心烦。”

    右思早已心死,今日难听的话也听的多了,此地早就不想再留,便垂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去。

    “右姑娘还请留步。”公子颜一个闪身,便阻了右思去路,他回首望向苏暖,仍是有所忌惮。

    “公子颜。”苏暖冰冷的道,“你也该闹够了吧?”

    “哼。”公子颜拉开距离,离右思近了些,道,“若是我说不呢?”

    苏暖眸中闪过复杂的光,快的叫人看不真切,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目光死死的锁着公子颜。

    公子颜顿时觉得脊背发麻,却仍是不肯退让。

    一触即发。

    “哐”一声巨响传来,背后支起的小窗瞬间支离破碎,巨大的力量破窗而来,直直扫向公子颜。

    飓风夹杂着碎屑呼啸而来,锐利的镰刃折射着犀利的光。

    几缕碎发悠悠飘落,公子颜措手不及,匆忙之中向后避开,狼狈不已。而轮转趁着月色从窗口掠入,一把将右思扯在身后,巨大的镰刃“铿”的一声入地三分。

    “公子颜,你打哪来回哪去,别在小爷面前丢人。”轮转盛气凌人的道。

    公子颜见轮转也来了,知道讨不得好,眸色几度转换,终是灰溜溜的走了。

    右思躲在轮转背后,只觉得心跳的非常快,方才轮转砍向公子颜,他躲得匆忙,她离的近些,终于看清了他怀里的东西。

    竟然是那个东西,难怪明明没他什么事,他却事事都来捣乱。

    原来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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