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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冷夜·纠缠错乱

    洛城的东面人口密集,夜晚热闹非凡,花似云灯如海,如梦如幻。

    绵延的长街上散落着无数摊贩,向来客兜售着自己的货物。讨价还价、呵斥顽童、爱慕告白、嬉戏打闹的声音汇成了俗世里最鲜活的乐章。

    洛河里画舫连绵,丝竹之声沁人心脾。

    右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弯月一般的拱桥,蹒跚的来到了水边。她回头望望,舒了一口气,脚伤还未完全康复,左小骞严令禁止她出行。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她是谷主还是他左小骞。

    “呸呸呸”右思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发泄了一下郁结的怒气。待她缓过神来,忽然听到阵阵乐声。

    婉转悠扬,空灵孤寂。听的右思一阵抓耳挠腮,她立马四处张望了起来,果真被她瞧见,远远的水榭之中,有人正在抚琴。

    抚琴的人身旁停了数十艘画舫,船头上均立着俏生生的姑娘,含羞带怯的在后边瞧他,而他身边却只有一位姑娘陪着。

    凉亭甚宽敞,几位宾客神态认真的听着曲儿,细细看来,衣饰佩剑都不寻常,想必来头都不小。

    右思循声而去,一路蹒跚,十分不潇洒。

    云泽朦胧,夜色微漾,抚琴的人十指修长,神情专注。他低着头,头发柔顺的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能瞧见弧度完美的下颌。

    右思愈走俞近,这才瞧见那人的面容,发了一下怔便止了步子,默默的坐上凉亭的边廊,抱着膝盖听他抚琴。

    抚琴的人记忆高超,神态宁静,一串串琴音从指间流泻而出,合着温软的春风,直接抵达了内心的最深处。

    右思眼前又浮现出小苏暖柔软的笑容。心里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小小的她看着苏暖受虐,除了哭之外毫无他法。直到男人们怕耽搁时间,上路以后,这场酷刑才算结束。小苏暖被丢回了车上,车轮又开始发出吱吱嘎嘎腐朽又绝望的声音。

    第二日才有车队经过,右思央求他们去救苏暖,幸好车队的人都很仗义。众人寻着血迹一路找去,可惜最终却无功而返。

    右思回到希音谷之后,带着父亲四处寻找苏暖,后来终于打听到苏暖被无间域的尊主顾无心所救,才放下一颗心来。

    然而几年之后,便听闻了苏暖弑父杀兄的壮举。再往后便是苏暖陆陆续续的血腥成名史。

    她找了他那么多年,每日每夜都祈祷他平安无事,可她没想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她心目中的苏暖,温柔坚强,善良勇敢,流血的笑容也干净极了。

    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嘭”,物什摔碎的声音给这支曲子掺入了杂音,琴音戛然而止。

    右思也从记忆中惊醒,茫然的望向凉亭。

    即便隔了这么远,众人抽气的声音仍是清晰毕现。

    “对、对、对不起。”一连串的颤音从某位公子的嘴里说出,右思看见他的影子抖的很是厉害。

    凉亭里悄然无声,压抑的气氛反而令人十分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苏暖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温柔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秦公子,别怕。”

    被唤做秦公子的男人擦擦额头的汗,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苏暖紧接着又道:“哪只手不听话,切了便是,留着迟早惹祸。秦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秦公子大惊,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苏暖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手指便摸上了琴弦。

    悠扬的音符再度响起,苏暖阖上眼皮,不再理会旁人。

    秦公子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无论如何,自己得做个抉择,若是等一曲终了,苏暖来帮他选的话,只怕更糟。

    满座的宾客噤若寒蝉,入耳的曲子也变得艰涩起来。

    唯有那姑娘镇定自若,柔软的小手揽着苏暖修长的脖颈,缠绵亲昵。

    秦公子抖如筛糠,长剑哆哆嗦嗦的出鞘,脸色白的几乎晕厥。这把剑他究竟怎么使,看客也大多心中有数。

    此番陪苏暖听曲,也是盼他日后有所照料,虽说苏暖喜怒无常,但是陪他听曲儿倒确能令他生出些许好感。只是最大的忌讳便是浑了他的音,秦公子犯了太岁,血光是免不了了。

    眼看一曲快毕,秦公子仍兀自抖着,蓦然,长剑闪过一道光华,众人纷纷遮目。

    右思也瞬间立了起来。

    “救命,救命。”竟是秦公子利用反光的一瞬逃了,叫他去刺苏暖,他断然是不敢的,刺自己那也是万万不能,为今之计只有逃了。

    右思哭笑不得,正摇头,余光却瞧见了苏暖的动作,脸色一凛,瞬间在原地失了踪影。

    秦公子敢在苏暖眼皮子低下逃,不得不说比切自己的手还有勇气,无间域地下每个月圆之夜的惨叫可不是说着玩的。

    苏暖不悦的眯起眼,正欲出手,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右思不知死活的拦在了他眼前,声音哆嗦,内心也很颤抖。

    “你、你不能杀他。”

    群众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苏暖抬起头来,笑容冰冷,“姑娘这是活腻了?”

    “不是……”右思被他望的手脚冰冷。

    “不是就滚。”苏暖打断她,冷声道。

    “也不是……。”右思咬咬牙,没滚。

    苏暖脸一沉,蓦然出手,闪电般的卡住了右思的脖颈。

    右思被巨大的力道淹没,脊背一痛,猛然撞在了后方的廊柱上。她仓皇的抬起头,就看见苏暖近在咫尺的脸。

    右思被他卡住脖子,只觉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苏暖暴虐的眼睛里罡风四起,没有丝毫留情的收紧了手指。

    右思意识渐渐飘远,眼前是那个一脸温柔的男孩,对她伸开了双手。

    “哥哥。”右思喃喃的开口唤道。

    脖颈处的力道忽然松了许多,新鲜的空气冲进了口腔,右思贪婪的汲取,被呛的咳嗽了起来。

    “滚,都给我滚。”

    宾客纷纷落荒而逃,一直陪着苏暖的慕云昔刚想开口说留下,被他冰冷的眼睛扫过,再没勇气说出一个字,只得愤恨的望了一眼右思,跑出了凉亭。而画舫的姑娘们见势头不对,纷纷驾船远离。

    卡住脖颈的手指松开了,右思跌在了地上,她双手摸上脖颈,倔强的道:“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不要跟我说什么仁义道德。”苏暖讽刺道。

    “无关仁义,秦公子的生死也与我无关。”右思垂着头,看着苏暖的鞋尖,道,“只是秦公子是江南四大世家秦家堡的长子,虽说堡主也觉得他是个窝囊废,不喜欢他,但他毕竟也是长子,杀了他,平白树个大敌,虽说如今唐家堡不敢动你,倘若你有一天……众人群起而攻之,这世上,你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头顶上是苏暖肆无忌惮的笑声,他不屑道:“这世上,早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右思愕然抬头,只瞧见他眼睛里若有似无的哀伤,待要细看,却只余下遥不可及的冷漠。她心口一滞,便道:“有的,你可以……”

    苏暖蹲下身来,冰冷的手指捏上她的下颌,“想引起我注意的姑娘太多了,你这方式不够有意思。”

    “我没有。”苏暖的脸近看更加要命,右思想别过脸,掩饰汹涌而来的慌乱,奈何苏暖捏的紧,怎么也逃不掉。。

    苏暖的手指摩挲上她的唇瓣,湿润柔软的触感令他眯起了眼睛,“你几次三番惹恼我,可曾想过后果?”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右思的身体,她的脑袋忽然混沌起来,躲不得逃不掉,苏暖的手指冰凉,却令她发热。

    “苏……”

    “姑娘。”苏暖打断她,手指顺着衣襟滑入,冰凉的指尖抚上滚烫的皮肤。他的眼中没有情/欲,也没有怜惜,只有一望无垠的荒漠,“你记好了,苏暖从来就只有一个,并且,不是你想的那一个,明白了么?”

    右思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惊醒,她脸色苍白,奋力的将他的手指拨开,双手紧紧握着衣领,垂着头不看他。

    苏暖冷笑的看她动作,站起身来,道:“害怕了就滚。”

    右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凉亭。

    灯阑珊,人依旧,水声浆影渐行渐远。

    琴音涓涓滴滴再次流淌,欢声笑语、嬉戏怒骂都沉浮在远处。

    抚琴的人形单影只,说不出的孤独。

    “喂。”粗鲁的声音带着不耐,轮转扛着大镰闪电般的蹲到苏暖面前,“又发脾气了?”

    琴音戛然而止。

    苏暖不悦的拍拍他的脑袋,对上他满含期待的眼。“我脾气有这么差么?”

    “你既担心,又何必……”

    “轮转。”苏暖轻声道。

    “好好,不说,不说就是了。”

    轮转不再争辩的笑了笑,左手从身后拿了什么出来,很是骄傲。

    苏暖挑起眉毛,嘴角抽搐。

    两根糖葫芦。

    “做什么?”苏暖挑眉。

    “你心情不好,我安慰你一下啊。”轮转洋洋自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吃这种东西啊?”苏暖长袖一挥,将他拨开,望着朦胧的月色,发起怔来。

    ……

    夜已深,月正圆。

    婆娑的树影落在右思身上,鬼魅一般的游移不定。

    先前脖颈上的痕迹太明显,若是回去被左骞看见,定然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右思索性继续在外面晃荡了许久。

    此刻,万籁俱寂,别有一番恐怖的滋味。

    右思胆小的提了提领口,将将穿过拱桥,便看见一袭白衣,飘然若鬼。

    而那鬼正直直的冲她而来。

    右思还来不及惨叫,鬼已然来到了身前。

    “是你啊。”右思惊魂甫定,拍拍胸脯没好气的道,“师姐,大半夜装鬼的功力见长啊。”

    慕云昔一派仙子风范,神情复杂的望着她,“小师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曲谱在哪里?”

    “师姐不是与卓远里应外合将我希音谷都翻遍了么?”右思半敛着眼皮,“还来问我做什么?”

    慕云昔冷冷一笑,道:“卓远可是你救的,与我何干?只能怪你痴迷于他,松了心防罢了。”

    “我知道他不单纯。”

    “知道还救他,带他入谷?”

    “没法子,我看见他受伤的样子就想起一个人,没法子不救。”右思叹了一口气。

    “哼,真真可笑。”慕云昔面色一冷,“你留着镇魂曲谱也没用,还是给我吧。”

    “师姐的笛曲走的是管杀不管埋的路线,要镇魂做什么?”右思无奈,“我倒是想求师姐把我爹留给我的宝贝箫还来。”

    慕云昔抽出玉笛,道:“师妹,你知道的,你斗不过我的。”

    右思揉揉鼻子,含混的道:“是啊,你笛曲管杀,我箫曲管愈,我明白的。”

    慕云昔满脸萧杀,气劲吹的长裙猎猎作响,“小师妹,有一件事倒是忘了提醒你了。你一个姑娘家,要学会自重,名声很差不说,缠着别人的男人可是不行。”

    右思想了想,仰起脸笑了,“镇魂,不给,男人么,我得想想。”

    “找死。”玉笛凑近红唇,尖锐诡异的曲调挣扎着从孔洞中冲了出来。

    右思心口一滞,只觉得空气也开始变得粘稠。紫竹萧不知何时被她拿在了手上,正要吹奏。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却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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