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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逛街偶遇呆少年

    顺利从学堂脱身的环三爷,吊儿郎当闲逛在街市上。

    如果说贾府对他来讲是苦哈哈的人间地狱,那贾府之外的所有地方就是美滋滋的幸福天堂!

    一手拿个肉包子,一手拿个烤玉米,贾环边走边吃倒是自在逍遥的很。

    大老远,就见前面的街口被人团团围住了,时不时还有人吆五喝六热闹得很。

    素来将看热闹作为人生乐趣的贾环,自然一脸兴致勃勃的凑上去询问究竟。

    原来是个被当做冤大头的富贵少爷,被几个恶形恶状的地痞流氓讹上了~

    “我说这位小少爷,您到底懂不懂规矩啊,偷东西被咱们抓个正着还想抵赖吗。大家伙儿可都亲眼看见了,这钱袋子里头分明就有我的束发上的一颗玉珠子,你说这钱袋是你的有什么证据。”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推搡着一个半大的少年。

    那少年神色坚毅,以弱敌强也并无惧色,仍然摆出一副毫不妥协的样子。

    边上,一群混混跟着起哄,纷纷诬陷那少年才是偷钱的贼,言辞凿凿活像是亲眼看见的。

    贾环眼梢一瞟就全都明白了——敢情这少年是遇上‘善财童子’了!

    所谓‘善财童子’并不是民间传中,财神爷座下的那位撒钱的小帅哥。

    而是真正混迹在市井民间街头巷尾,专门偷窃讹诈有钱人的一伙偷儿。

    这种‘善财童子’和一般的却小偷不一样,他们选择对象和作案手法都是有门道的。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一旦坏了规矩你也别想在这行里混了。

    这‘善财童子’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他们的作案方式比较特殊。

    最开始的时候,‘善财童子’们非但不会偷钱,还会给你些‘好处’。比如眼前的这个‘善财童子’,他把自己束发上的一刻玉珠子塞进了少年的钱袋。这么做的意思就是: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往你钱袋里放东西,要直接偷走还不是轻而易举。你就老老实实破财消灾吧,否则我以后见你一次就偷一次,只要你赶紧星洲城保准让你永不宁日!

    这个时候,若是懂事的人,自然会乖乖奉上借路费。‘善财童子’们得了好处就不会再为难你,而你掏了银子也就变相受到‘善财童子’的保护,其他走街串巷的偷儿也不会来招惹你了,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只可惜现在的情况却比较复杂。

    这位被坑的少年,显然光聪明在一张脸上了,脑子里头一根筋,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

    贾环很不厚道的偷瞥:想必那个‘善财童子’也挺郁闷,怎么就倒霉碰上了刺头呢~

    环三爷的热闹看够了,可是肚子也饿了。

    贾环平时在家里没地位也没人搭理,一日三餐如果不自己去厨房取,就活该饿肚子,

    贾环每次去厨房领食物,都要挨厨娘的白眼儿,恐怕贾府的厨房也是贾环平时最常光顾的地方了。平时倒也罢了,只是现在每日入家学读书起得早,厨房可不会专门给他准备早膳。

    围观的人群迟迟不散,三爷表示很郁闷了。

    因为他最喜欢吃的一家椒盐豆腐花,就在那重重人墙之后的街角。

    环三爷这辈子只有三个爱好,吃饭、睡觉、看热闹!

    吃饭排在首位,今天要是吃不着椒盐豆腐花,估计贾环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诶!崔小四你干嘛呢~”环三爷挤进人群,朝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年走去。

    环三爷在家里排行老三,所以见着谁都爱管别人叫‘四’。

    再加上这少年今天霉神附体,是个倒霉催,可不就是‘崔小四’嘛~

    贾环亲昵的和少年勾肩搭背,完全不顾少年皱在一起的眉心。

    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那为首的‘善财童子’。

    “今天实在对不起诸位了,我这兄弟是直肠子,家里的厨房直接连着茅厕(民间俗话,意思是这人吃完了就排,肠子是直的不转弯儿),初来乍到又不懂规矩,都怪我没看好他。这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全当我请大家喝酒赔罪了。”

    那少年别扭的想挣脱,可环三爷对食物的执着是不可动摇的,愣是一点儿也没他让挣开。

    少年刚想出言呵斥,可转念一想又安静下来,只等着看贾环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那‘善财童子’拿着钱上下颠了颠,却是面露不满。

    那个直肠子少年的钱袋子他刚才可是捏过的!这一锭银子还不够里头的零头呢!

    “爷,这也太少了吧,您就是打发要饭花子也没有这么抠门儿的。”

    其实他还真误会贾环了了……

    那少年虽然有钱,可咱家环三爷却是真没钱啊!

    就这么小小的一锭银子,还是逢年过节好不容易才背着人偷偷攒下的~

    环三爷此刻扔了银子正心疼,自然没心情和那‘善财童子’交涉。

    “你也别太贪了,我这兄弟年纪小,一看就是个不懂道上规矩的,您没打招呼就直接下手也坏了规矩,一会儿闹嚷开来对大家都不好。”贾环上下打量他,“再说了,你也好意思和要饭花子比较,人家要饭花子赚的是‘磕头钱’,大爷给钱全凭心里头痛快。可你赚的却是‘黑手钱’小心阴德丢尽了,阳寿也不够你挥霍,万一再连累了子孙后代就不好了吧~”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心说这少年的嘴真毒,出门的时候嘴上抹砒霜了吧。

    那‘善财童子’被说中了心思自然心虚,又见贾环年纪不大却言辞霸道,恐怕有所仰仗只好自认倒霉。又骂了几句小气抠门的话,便带着手下吆五喝六的走了。围观的人群见无戏可看,也渐渐散了,道路逐渐恢复了畅通。

    路中间,只剩下贾环和那少年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良久,对视中的环三爷忽然突兀的一伸手,“拿来吧。”

    那少年皱着眉头看他,似是不解。“拿什么?”

    “我刚才帮你摆平他们掏了银子,咱们非亲非故,你自然要还银子!”环三爷理直气壮。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多管闲事,自作自受!”说完转身就走。

    贾环自然不肯答应,扯着那少年的袖子把他拉到椒盐豆腐花的摊位上。

    万般挣脱不开的少年,只好黑着一张脸被他拖着走,声音冷淡道:“放手!”

    贾环摇头晃脑佯装失聪……

    两万椒盐豆腐花很快就上桌了,贾环迫不及待的就往嘴里塞。

    “唔~~~人间美味啊~”幸福的吃着豆腐花,环三爷的背景上也飘满了小花~

    少年看贾环的眼神愈发复杂,他完全不能理解,一碗豆腐花为何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贾环两辈子也没练出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

    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椒盐豆腐花,一边还跟脸色不善的少年不停搭话。

    “你啊,别以为我是在多管闲事,我可是为了你好呢。”

    少年冷哼,“无非是一群地痞流氓罢了,若是告上公堂,我又何须给他们银子!”

    “别说我诳你,我这可是教给你道理呢。”贾环吃着香喷喷的豆腐花,嘴还不肯闲着。

    “现而今的世道早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了,更多地方还是法律和道义都管不着的灰色地带,咱们星洲城这么大的地方,官府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的照顾到每个角落,尤其是那些鱼龙混杂的民间市井,街头巷尾。这时候就要靠那些地痞、流氓、要饭花子等等来‘协管’了,他们明着是无恶不作为害乡里,其实也都是官府的耳朵和眼睛,随时替他们监视星洲城的一举一动。”

    贾环的声音软绵且慵懒,说话都是轻飘飘的感觉,可少年却越听越认真了。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在民间混迹多年,关系大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别说你一个无权无势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了,就是本地的小商小户轻易也不敢开罪他们。有道是阎王好蒙小鬼难缠,好汉还架不住狼多呢,官府衙门不可能为了你去得罪星洲城的地头蛇的。”

    一碗豆腐花最多才能吃几口啊,环三爷吃完了自己碗里的,就直勾勾盯着对面少年的碗,那碗豆腐花还一口未动呢,浪费粮食等于犯罪啊!那少年一脸黑线的抽了抽嘴角,主动把自己面前的豆腐花推过去,“我不要了,给你吃吧。”

    贾环也不嫌弃他,也不跟他客气,继续一脸幸福美满的吞咽着豆腐花~

    少年这回倒是真不急着走了,他很耐心的等贾环吃完了两碗豆腐花,还很贴心的问他吃没吃饱,要不要再来一碗。那少年不仅自觉的掏钱付账,还拿出一锭比贾环刚才给‘善财童子’的大了好几圈的银元宝……缓缓放到贾环的面前。

    贾环眯着眼睛摸下巴,一会儿看看银元宝,一会儿看看那少年。

    “有阴谋!”

    “没有。”

    “绝对有!”

    “真的没有。”

    贾环一脸怀疑的看着少年,少年神色坦然的回看他。

    良久,环三爷终于伸手接下银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我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少年似乎早就预料到贾环不会拒绝,神色间丝毫没有惊讶。

    “你也说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想让你帮忙带路。”

    贾环有些犹豫“带路自然好说,若是去惹是生非,可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少年冷着一张脸瞪他,“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几岁呢,少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贾环撇嘴,“正所谓有智不在年高,三爷我就是比你懂得多,不服气你咬我啊~”

    少年嗤笑,用眼梢瞟着贾环怀里的银元宝,“你要是真有志气,就别拿我的银子啊。”

    “我说的智是智慧的‘智’!”贾环戳戳自己的脑袋,一脸遗憾的看着少年。

    “这种事情,你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少年一脸铁青的狠狠磨牙,心知自己斗嘴扯皮是绝对斗不过贾环的,只好主动转移话题。

    “我想找‘活佛’你带我去,找到了银子就归你,如果你找得快我还另有重谢。”

    “活佛?”贾环一脸意外的看着少年,“你是指那个坐在高台子上,扔铜板许愿的大和尚吗?路人远远的朝他手中的钵盂里扔铜板,谁能扔进去佛祖就保佑谁心想事成。那伙人是前日才进城的西藏行脚僧,说是只待三天,今日正好是最后一天,有好些人都去试过了,挺灵验的。”(我才不告诉你们我是瞎编的呢……)

    “对,就是那个,你带我去找他们。”少年站起身,拉着贾环就往外走。

    “诶诶诶!你等等。”贾环被他拽的一歪,只好站起来跟着走。“你倒是个急脾气,那些大和尚所应的请求都有不同,有的求多子多孙,有的求身体康健,有的求夫妻和睦,有的求大富大贵,有的求官运亨通……你倒是告诉我,你究竟想求什么啊。”

    少年脚步一顿,“求身体康健,家父得了重病大夫说药石已经无用了,我本想去庙里为家父祈福,奈何父亲独留我在床前侍奉,脱走不开。听家里的下人说,城中这几日来了几个特别灵验的西藏大和尚,我便想舍远求近聊表寸心。”

    贾环叹气,莫名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他们过得好不好……

    “你也算是个孝子了……走吧,我带你去找‘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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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找‘活佛’并没用多少时间,因为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已经足够显眼了。

    因为来求平安的人太多,许多念经的小和尚只好放下木鱼,上前组织大家排队跪拜许愿。每人每次只许扔一次。而贾环已经开始排第六次了,如果再加上那少年自己排的六次,两人就是十二次……可少年就是扔不进去啊扔不进去~真真急死个人了!

    当然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六,次次扔不进去的仁兄,也在坚持的排着第三十七次……

    环三爷一脸困倦的打哈欠,靠着一脸不愤的少年,有气无力的抱怨。

    “我说啊,你也太笨了吧,要不然我替你扔吧。”

    “不行,心诚则灵,你扔的再准也扔不进去我的心意!”少年很坚定。

    贾环无语望天,“那你自己慢慢扔吧,我可先走了。”

    “好,今天谢谢你了。”少年说着又塞给贾环一锭银元宝,贾环还没来得及拒绝,少年已经重整旗鼓的再次杀进排队的人群了……颇有越挫越勇,越勇越挫的气势。

    贾环失笑,这少年倒是挺有意思的,现学现卖挺快啊。

    环三爷挤出排队的人群,走到那‘活佛’近前。由于这个位子离得太近了,是不允许投掷铜板的,否则就是‘心不诚’。所以除了来看热闹的贾环,和围着大和尚诵经的小和尚们,在也没有其他人站在这里了。

    贾环站在原地等了半天,才等到少年再次排队投掷。

    来求愿的人大多都投铜板,只有少数几个有钱人,才像少年那样直接扔碎银子。而这些直接投碎银子的人,又偏偏那么巧,总是要比别人的准头差……贾环无语叹气:哪里就有那么凑巧的事儿呢,上当了还不知道,这群痴心的傻子啊~

    等到少年投掷,贾环借着夕阳的余晖转动银元宝,反射的光线正好照到‘活佛’的眼睛。

    那‘活佛’若有所觉,立马眯着眼睛,笑的特别真诚……特别慈祥。

    果然,少年这回很总算顺利将碎银子扔进了‘活佛’手托着的钵盂……

    少年沉静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愉悦的情绪。

    贾环笑眯眯的往回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下次再遇上那少年,一定要问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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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客栈二楼,一个瘦成一把骨头的病弱中年男子,虚弱的咳个不停。

    站在他身后的人神色满是忧心。

    “爷,您的身体可再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那病弱的男子微微点头,看了看楼下朝北走的少年,又看了看远处朝南走的贾环……

    “给我查查他的底细,不用再派人查老四了,全部人手去盯老三。”

    “爷,您这是……”

    那病弱的男子摆摆手,示意身后人无需多言。

    “无论他是不是真心,单凭这份心机隐忍,动手的人就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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