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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寻找尼可深蓝(六)

    (六)

    我一次次地梦见她在水中,眼眸深深。我梦见她向我伸出手,而我却无法够到。我看着她缓缓沉入深深的海底。

    我要再见她一面,为了活命,我要劝说她放弃绘画。

    我请韩博士带了封信给她,约她在“第六晚”见面。我告诉她,我会一直等,直到她出现。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她始终没来。

    第四天,咖啡厅服务生递给我一封信。是她写的。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纸上,有一段娟秀的字迹:

    莫莉,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我有我的使命,请别再干扰我,如果你再干扰我,我只能离开千恒岛。我们会重逢的,在梦的尽头。

    我将信狠狠揉成一团,有不舍地展开,轻轻地抚平纸上的褶皱。信纸上的字迹在泪光中模糊一片。

    “我准备离开千恒岛一阵子。”实习期结束,我向韩博士辞别。

    “别放弃!我们已经接近她了!我们一起收集塞壬人第一手资料!全世界都会震惊的!”

    我一言不发地离开。韩博士,只关心他的研究,而傅凯,只想得到尼可深蓝。谁都不在乎她是死是活。一帮自私贪婪的家伙……我离开小岛,背上行囊,到了离家千里的西北沙漠,荒凉的大地,刚烈、倔强,离天那么近。我时常梦见她,梦里她背对着我,画着画。那梦境是如此真切。

    重返千恒岛是在一年之后。

    到达那里的第二晚,我房间的门被扣响了。

    “藏海园的傅凯先生请您过去,说有人给您留了件东西。”

    我的心怦怦跳着,直觉告诉我,留东西的人是她。

    藏海园白楼的廊道尽头,傅凯先生背对着我,紧裹黑色大衣,遥望远方的海。听到我的脚步声,傅凯先生转过身来,他递给我一幅画:“你回来了……我一直等着你。这是她为你画的,留作纪念吧。”

    画的标题是《梦》,画中的她背对着我,正走向深蓝色的海天尽头。

    我的心狠狠疼着,竭力控制住泪水。

    “坐,请坐。”他指了指身旁的藤椅。

    我依旧站着。

    “她死了?”我已预感了她的死亡。

    “是的,死于心脏病。”

    我的喉底发出一阵难捺的呜咽声。

    “韩博士和你,都发现了她的秘密。”他看着我,“她是塞壬。”

    “你是S组织的人……是你们,让她画尼可深蓝。”我狠狠看着他,“你们杀了她!”

    他看着我,缓缓摘下墨镜:“S组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月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忧伤而深邃的蓝色!

    “你也是——塞壬!”我惊呼一声。

    “是的。”他闭上眼,簇紧眉头。

    “答应我,为今晚你所见的,守密。”

    “我发誓,守密。”

    “在你们陆地人的眼中,我们是一群疯子,你们永远也理解不了塞壬人。长期以来,陆地人种与塞壬人,彼此隔绝,我们与你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是,我们所拥有的心灵力量,却远超乎你们之上。我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你们,可你们,却一而再地,侵扰我们。”

    “我们是塞壬族遗民,自我们的祖先,远离海洋深处的家园开始,我们就陷入困境。蓝色是我们永远的乡愁。我们用画笔绘出心灵世界。我们一直在寻找海洋深处的塞壬族人,期待着重返家园。是尼可,发现了我们与海底族人沟通的媒介——尼可深蓝。他耗尽全部生命力,用心灵的力量,捕获到了来自海洋深处塞壬族人的信息。他将他所感应到的绘入《塞壬的歌声》中。尼可深蓝,拥有巨大的能量,直接用蓝色传递塞壬族人的秘密,引导我们重返家园。但尼可深蓝对画者来说却是致命的。画者在调制深蓝时,是陷入完全投入的状态,犹如赤裸着躯体,没有任何保护地接受热焰的炽烤,因此,深蓝的力量能在瞬间摧毁画者的心脏。”

    “尼可抛头露面,引人注意,与陆地人族的关系太紧密了。他的不谨慎,令塞壬人陷入困境,成为你们战争的工具。而他所画的《塞壬的歌声》,最后也落入了你们手中。你们毁了《塞壬的歌声》。在尼克之后,许多年来,我们默默努力着,寻找一个能像尼可一样,画出尼可深蓝的塞壬人。”

    “你们找到了她。”

    “是的,她天赋极高,我们对她给予厚望。”

    “她找到尼可深蓝了,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沉默不语。

    “找到了,对不?”我的牙齿嘎嘎作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低头良久,才缓缓抬起眼看着我,眼底有深深的哀伤。

    “找寻尼可深蓝,对身体的耗损是极大的……她最后一次从海底汲取能量时,被你干扰了。她太虚弱了,你们的药物,和来自海洋的能量,都不足以支持她走完最后的路程。”

    “哦,我的天!”我捂住脸,失声痛哭。我想起了中秋夜,她将我从海里救上岸。是我加速了她的衰弱。

    “记住她的名字吧,她的名字叫——尼雅,塞壬语的意思是:永恒之花……”这是临别时,他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再也没见到傅凯先生,第二天,他便离开了千恒岛。韩博士曾三番五次地向我打听傅凯与我最后的谈话内容。

    “记不得了。”这是我的回答。

    “可惜啊,我的那篇关于千恒岛塞壬人的文章,已经引起关注了……”韩博士遗憾地说。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傅凯匆忙离开的原因吧。

    两年后,我也离开千恒岛,这次离开后,再也没回去过,因为我的眼眸已经开始在夜晚显示出了蓝色,这渐渐显示的塞壬特征已经让我不得不避世生活。我也开始拿起画笔,一边调试蓝色,一边等待傅凯,等待新的同伴。

    尼雅的《梦》,一直陪伴着我。我曾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梦中,我确信自己听见她的歌声了,我朝着歌声的方向,踏过冰冷的海水,朝着她的世界走去,在海天的尽头,我看见她了,如水中初生的维纳斯,眼眸深深。那歌唱着:“重逢,在梦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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