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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念 焚

    刚刚卯时时分,便泛起了鱼肚白。那似星河又不尽尤星河的长长光带,便撩起了岳兰沉睡的醉梦,她本是睡熟了的。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可那异常的晨光,不得不勾起了她的精神。

    万般琉璃,飞壑鸿顶覆万里视野。视野尽头,便浮现了一层不起眼,而又异常起眼的灰色残破的殿顶。

    那是去锦宫。

    修竹畔,疏帘里,密意无人寄。

    回想当晚,自己本是受尽苦楚,后来虽雪晴了冤情,可那昔日最好的妹妹斓儿,却会如此加害于自己。心中不免黄叶扫地,湖风萧瑟。

    自己倒是另眼相看了紫菱,一直便是隐居,却在如此关头充当了机智的及时雨,为岳兰挡了一剑。

    撩帘而入,斓儿发髻低垂,发鬓杂乱,泪眼朦胧,半有睡意。

    墙角一尸,刘太医也。

    岳兰低垂的打破这灰尘四起的安静:“妹妹。”

    斓儿微微抖了抖半阖旳双眸,无神的四周打量,最终目光呆滞的停在岳兰有光的半颊上。

    “谧妃,你来了!”

    岳兰轻轻弹拨护甲,发出咯咯的清脆声响。细看斓儿的手,已是干干净净的,连甲油都已浣过了。

    “你知道吗,你于梦中都会流泪!”便稍稍偏头去打量斓儿颊上一道一道的光滑水纹,“命之将尽,将脸哭花了可不好!”便随手将自己的红绡帕,轻扔在斓儿腿上。

    斓儿只是用双手覆面,轻拭泪水。

    岳兰缓缓道:“梦中落泪,可是对不起谁?”

    “明知故问!”斓儿吼得全身一抖,手帕也摔落于地。她俯下身去,轻轻将帕拾起,细心叠好,置于木桌上,“不是别人,正是我,是我下了毒葬了我与他的孩子,来加害于你!”嘴角与牙齿不断颤抖,眸中带着无奈,和一丝坚定。

    岳兰以长长的护甲指着刘太医的尸身:“他,他为何死了?”

    “是我,昨晚便踹死了他。至于我为何要踹,娘娘您便可不问了。”

    岳兰疑惑的望着斓儿:“当初是你说本宫不顾家庭私营自己的荣华富贵,可那日你进宫,我俩平起平坐,皇上又如此的宠爱你,你为何与他,一个区区的太医有不轨之情?”满头的金银珠翠泠泠曳动,复而归静。

    斓儿一时未言,透过冷宫狭窄的缝隙直视透过来的一点点晨光。缓缓道:“皇恩便像这曙光。几日有,几日无也就罢了。纵然皇上对我好,可每当我提起叶氏,他便会无情的回避。且不说我自己,他便是这样待一位他的妻子!”

    斓儿便是一个寒战袭身,面部微白。

    “难道,”岳兰惊诧,”难道你要去爱一位懦弱的太医吗?你知否,你与刘宪的一点一滴都在渐渐地杀死你!“

    斓儿缓缓起身:“若是不如此,于我还能如何?我本是不愿进宫,本不愿同皇上扯上丝毫关系。可是为了你,我下定决心葬身于这里。但我知道,在这样云烟四起的地方,必将以皇嗣定地位,我便寻了刘宪助我早日怀上龙胎。”

    岳兰神色微缓,而随即便又绷紧了:“本该如此,作为皇上的嫔妃,我们按理应当如此,为皇上开枝散叶。可是,你竟这般糊涂,竟沉醉于刘太医了?”

    “我也不晓这是不是爱,只是宫中无依无靠,又没有相依的姐妹,觉得身形单薄,见刘宪如此忠于我,便也觉得一丝被关爱的温暖。”斓儿的脸灰灰的,无一丝神情,而眸中的泪却似一江春水般肆意流淌。

    岳兰轻轻靠近了斓儿,小声道:“烛晞,你还有本宫送于你的烛晞呀。”

    斓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便直接完全散了下来:“她?我早便不依靠她了。你可曾记得我多次唤她她都不在宫中,我也不知那日小树林中,她为何毫无征兆便带着那包东西撒手人寰!她连死都不肯放我一马!”

    岳兰浅浅而笑:“本宫告诉你,烛晞只是受了皮外伤,出了点血,如今便好好的等着皇上遣给新主呢!”

    斓儿似是烧着了一般,全身筋骨都紧紧蹙起,那火仿佛都焚了她的双眼,一团团怒火刺得岳兰都睁不开眼;两个芊芊玉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破烂不堪的木桌,那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在其中,连岳兰都觉得心中钻疼。

    岳兰待到她怒气未消,才轻描淡写说出四个字:“妹妹,息怒。”

    斓儿拔出指甲来,恶气腾腾朝着墙角那具尸体一指:“他,还有她!为何他们都不能忠心于我?为何他们都要如此待我?为何他们都要出卖了我?我此生是造了什么孽?”口中徐徐吐出那句《金雀钗》中的怅言。

    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袖子轻轻一垂,一片已经枯黄的大叶片瘫软无力地落在地上。

    岳兰好奇地上前拾起它。这是一片成熟之后采摘的芭蕉叶。枝叶茎脉依旧是十分清晰地伸开着,可那昔日的风韵已荡然无存了。

    “这是……?”

    “这便是那日我所拾与我的姐姐的一片芭蕉叶,可她如今已不复存在了!”斓儿取回叶片,轻轻掸了掸上面沾的余尘。

    岳兰偏过头,轻轻道:”你仍带着它?“

    ”是,“斓儿将头低垂着,借着窗缝的余光,依稀可见一滴水珠浸湿了叶的颜色,不知是露珠,还是泪珠。

    她终将那叶片平平展展归还入袖笼中:”这两年,它一直便藏在我的袖口,除沐浴之外不曾离开过。“

    岳兰久久未语,冷宫中寂寥无声。阳突然更猛烈了,葱茏树叶的缓缓涌动,斑驳得晃着人眩晕的眼眸。

    灰黑色的地面上,一粒粒不纯净的大颗石头此刻变得突兀显眼,不明冒出的一些块石头,由于久而未为人践踏,便也生得较为荆棘满布了些。

    看着岳兰脸上不知可是误会的缘故,竟漾上一层感动,斓儿顿觉此时的感动已为时过晚,还是尽快让她恨了自己,人之将去,自己死后她才不至于如此伤心。

    斓儿毅然补充道:“每当我袖口落下这片叶子,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份恨!“这恨字拉得老长老长,”我不禁为这片叶子哭泣,当初是谁说它娇嫩可爱,可我采了来却不知遗谁,它便注定要孤苦伶仃一辈子,关在黑漆漆的袖笼里。”

    岳兰一怔,呆滞片刻,斜瞟了瞟那已晒得不祥的烈日,那片已在炙热的暖阳中颓软的叶片。

    她终未说话,缓缓回头,朝宫门迈去,一步,一步,全天底下似被那一烧即化的烈日化得没有了声音,徒留下那渐渐远去的咚咚之声。

    冷宫的门缝中,镶嵌着岳兰逐渐消散的身影。

    岳兰执意的离去,仅听一句嚎啕的吼声从闭塞的去锦宫隐隐逼来:”错了,一切都错了,这根本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那脚步缓缓缩小,停滞,复又加急,继而远去,终已不顾……

    小巷绵长无尽处,红砖残瓦路,泣涕涟涟哀无助。

    倚壁而行,却欲哭无泪;步伐混沌,人却无醉意。

    烈得出奇的一道阳光下,檐壁装回的的两行云朵,虚无缥缈,轻如髣念,无凭无靠,漂泊无依。

    无可奈何,被窄窄宫墙装在囊中的天空之物,无不是如流星般浮过眼帘,对于它们来说,能从这金贵之处掠过已是生之万幸,再不奢求有回眸的余地。

    斓儿不是如此吗?无缘无故在这宫墙之中走过一遭,最终还是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可是却无可挽回,宫中已经按岳兰那晚的指令执行了。不是岳兰心恨,而是在这深宫之中,本就祸患无穷,那能留下一个蛇毒心肠的人,为宫中的生活再添一分一毫的荆棘坎坷?

    那道上的污点血迹迟早是要扫清的!

    岳兰铁下了心,牵着庆春的手,在这无尽头的红砖道上,一路狂奔。

    算是快回到咸福宫了,还有几百步之遥。

    庆春右手在口鼻前挥了挥:“这是什么气味,这般呛人!”

    岳兰停下脚步,朝四周探了探,猛吸一口气。突然如被人捶了一拳一般,粗气一口一口冒上咽来,整个咽喉恰似被人攥住一般,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鸣响了寂静的六宫。

    一股血腥味泛上嘴来,她已不敢吐出,怕看到这暗红的东西她会窒息而不省人事。她的咽喉一次一次被那如针尖般的气味扎中,渐渐地,似乎是整个胸腔都碎裂一般,越咳便越觉得沉重,犹如盛满了肆意喷射的鲜血。

    庆春在一旁也不停揉搓着不适的胸脯,可也远远未如岳兰这般骇人的反应。她屏住呼吸,奋不顾身冲向岳兰,急匆匆喊道:“娘娘快走,有人想谋害我们!”

    两人互相搀扶踉踉跄跄跨过了回宫最后一道转角的宫门。

    恍恍惚惚见,一串耸高的火舌直扑岳兰双眼。惨红的烈火如此时的阳一般肆意,又如烧得红热的红萝炭一般亮的人眩晕。

    风裹着,将千丈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水挥洒着,咸福宫门口一位位不相识的公公进进出出一盆一盆浇着凉水,只是过于酷热,那河里的水再凉也便是带有余温了。大汗淋漓的公公们仍不知劳苦的浇着,火势却在东正殿上方一节一节向上逃窜,那瓦片本是琉璃,灿然闪着金璧的光辉,如今却是惨淡无颜色,一片片无奈的烧尽苦痛,皆已成了全黑,一块干脆携着下面的另一块一同顺着檐滚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一个瘦小的公公脑门上,他头一旋,四下一黑,便全然不知,软摔在地上,那瓷盆呯的一声摔个粉身碎骨,温水沾湿了公公单薄的衣衫,隐隐还泛出了一丝鲜红的淌下来的血流,在火光的照映下一时显得淡然无色。

    岳兰眼珠一直,溜溜转了几转,便翻了眼白,径直重重的摔了下去,嘴角还渗出了一片不知是泪还是血的点点苦味……

    再次睁开眼,岳兰看到的是一张不熟悉的屋顶,迷迷糊糊发觉自己的枕头也变了颜色,床单与被褥也不再是自己喜欢的碧色。更甚的是,那房间的气味也与之前不同了,似乎多了一缕古色古香的气味氤氲在四周。

    半阖双眼细细打量,不出所料,依旧是他,皇上,正握着岳兰的手。一张张焦急的神色正变得有些惊喜。

    一个尖利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皇上皇后,她醒了!”那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似乎是近在眼前。

    她的腰被人小心托起,她便四处张望,可是仍旧寻不到说这话的人。

    转瞬,一个迷幻的念头从岳兰那如深夜般的天空一闪而过。这是斓儿?

    一瞬点亮,可那闪电捉摸不住,复又灰溜溜的逃了。

    背后那双柔和的手又轻轻安放下她来。岳兰欲扭头,只是头刚偏过一毫分,便顿觉咽喉如乱爪厮挠,一只手便从身后伸出,她轻轻摘下镂空錾花护甲,轻置于红绡帕上,抚着岳兰的后背。

    那镂空錾花护甲是紫菱才喜爱的饰物,某非,这是景阳宫?

    身后那女人起身站在皇后身边,果然是紫菱。只是看着与那晚稍有不同了。发髻上多插上了一根青玉碾步摇,星星点点的珠翠又浮上了许多,项上又多了一条白玉雪莲项链,看上去真真是高雅端庄了许多。

    皇上笑吟吟道:“昨日紫菱见你主仆二人倒在殿门口,便机智应对救了你与庆春。你勿担心,庆春只是偶感咽喉不适而已。故朕已封了紫菱为玲嫔。你的东正殿昨日晨已烧毁,今日起,你便同紫菱一同住于景阳宫吧,待整修完毕再搬回去也不迟!”

    “昨日?”岳兰一声惊叹,便瘫软于榻,“那么,臣妾已于此睡了一天一夜?”

    皇上点头。

    “纵然一天一夜,可是却阪上走丸一般,事态发展这般迅速。花有谢有生,也许平日里不在意,可是一旦未把握时光,便是沧海桑田。”岳兰许久都未看谁一眼,只是朦朦胧胧瞥着那昏暗摇曳的烛光,似乎正砍剪着一段烙有形形色色生活百态的黑白素描,那纸的边缘渐渐软蔫,泛上沉沉的褐黄,随和一缕乌黑的瘴气烟消云散。

    病起恹恹,画堂花谢添憔悴。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

    罢,一切便同过眼云烟。青春年华也便如此吧!

    皇上轻道:“岳兰如今身体虚弱,人多了也不好。大家先退下吧,便留朕,紫菱和史太医在此照看。”

    岳兰缓缓劝皇上道:“皇上养心殿政务繁忙,有紫菱与仲如于此已是足矣,皇上便早些回养心殿吧!”

    皇上微微点头:“也好,那么就托付给史太医和玲嫔了,你们也要注意休息!”便同咏雄一同去了。

    “史太医,如今我是得了什么病,竟会这般胸闷不适?”岳兰以其手抚着自己的喉咙。

    史太医一幅忧心忡忡的神情,可这模棱两可的眼神中还似乎带着点欣慰。

    他凑近到岳兰耳边,岳兰便也探了过去:”小主听说过磷粉易燃吗?先前许多战役都是以此物质充当的武器,燃烧后烟雾呛鼻,对心肺肝皆有损伤,尤其对有孕之人更易感染。“

    岳兰几乎是从榻上跳了起来:“什么?“一时未反应过来,人痴痴的望着史太医。

    史太医面色转良,带着一抹微笑,磕了三个响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岳兰嘴角微微翘动,眼中闪过一丝复苏的期望。可是那道光恰似火星一般流过,瞬间消散熄灭,复又重重的摔倒在枕头上,小心翼翼的咳了两声。

    昨日应是无人知道我有孕的消息,可是便开始纵火遇害与我,如此险的法子都敢出。如今我又有了身孕,可不是正好成了那些欲害我的人的箭靶?

    病中人本就精神萎靡,还更添了一份防御之苦在心里久久不可挥去,那小小的心脏便如被那一层层的宫殿紧紧压着,每座宫殿中飘荡着不同的脂粉香气,虽独闻沁鼻,混杂起来便是刺鼻扰心,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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