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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这处镇子虽没有靠近什么繁华的大城市,但毕竟是在黑木崖脚下,因此也不乏热闹。放眼望去,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家家鞭炮声鸣,放眼望去,花灯焰火,锦绣交辉,如火龙一般,铺陈了整个道路。小思远被应泽安抱在怀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敢眨,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东方不败见他这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便扯了扯应泽安的衣袖,将他拉到了路边一处捏面人的摊子前,指着摊子上已经捏好的几个玩意儿,小声地对思远说:“这位老先生手艺精湛,捏什么像什么,你想不想要?”

    这捏面人原是东方不败自己童年的记忆。也是哪一年的上元节,父母带着他上街来玩,他叫那手艺人捏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跳着脚对父母说,日后也要这般这般威风,叫父母如何如何面上有光。那时,父母定是笑得很欢的。只是,如今这些话犹在耳边,可父母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了……东方不败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再无人能发现他眼中的哀伤。

    “真的吗,老爷爷真的捏什么像什么吗?”应思远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也许是小包子的视线太过火热了,那位老先生自觉身上责任重大,挺了挺胸,笑呵呵地说:“不瞒小公子,我这手艺是祖传的,不说十分像,这八分像是一定有的了。”

    应泽安自然知道老先生是在谦虚,这种手艺在现代几乎都要失去传承了,已经不大能看不到了,因此现在不光小思远感兴趣,连他也觉得兴致勃勃,直接蹲□,放下小思远,两个人凑到老先生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应泽安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并不觉得手艺人下九流,相反,他还十分尊敬他们。那老先生被这对父子用崇拜的眼光看着,顿觉压力很大。

    “老爷爷,那你给我们三人都捏一个,要捏得漂漂亮亮的,好不好?”应思远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应泽安和美人师父,然后又继续眼巴巴看着。

    老先生被这声“爷爷”哄得很开心,嘴巴里说着“不敢当不敢当”,立刻就取了工具忙活起来,先捏的是应思远。捏完了之后,小思远立刻就爱不释手了,等到应泽安也捏完之后,小思远立刻就接了过去,然后把手中的思远牌面人递给东方不败,自己紧紧捏着爸爸牌的。

    东方不败眯着眼笑着,他只觉得这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兔子精真是少见多怪啊,但是怎么就觉得这么可爱啊!那老先生原先不怎么敢看东方不败,毕竟这夫人虽然戴着面纱,但也能看得出气度不凡,贵不可言,他便不敢轻易冒犯了。如今,因为要捏东方的面人,才抬头望去,这一望,虽隔着面纱,也能看见东方不败眉目含笑,更觉得那是仙人之姿。老先生慌忙低下头,心里念叨着,这一家子,夫人的气势竟能盖过家主去,却偏偏也觉得融洽非常……罢了罢了,自己一个老头子管那么多干什么……人家夫妻和睦,儿子乖巧懂事,这就是有福的了……遥想当年,自己这糟老头子也是年轻过的,上元佳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应思远欢呼着接过东方牌面人,左看右看,只觉得十分喜欢,又看了看手上爸爸牌面人,两厢对比着,犹豫了好久,才将东方牌的面人塞进应泽安的手里。

    小奶包子笑眯眯地说:“这样子一来,我们每个人就都有一个宝贝啦!美人师父要喜欢我,我要喜欢爸爸,爸爸要喜欢美人师父,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子了!”

    童言无忌,东方和应泽安原都有些尴尬,对视了一眼,彼此一笑,这就算掀过去了。

    应思远好容易才脱离应泽安的拥抱,这下子便不再要他抱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爸爸牌面人放在胸前的口袋中插着,然后一只手牵着东方不败,另一只手牵着应泽安,一蹦一跳走得很欢。他们顺着人流往前,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人目不暇接。应泽安偷偷地朝东方不败看了一眼。他忽然想起来,在穿越之前,同一个办公室里那些热衷于给他安排相亲的更年期的女教师们总喜欢问:“泽安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啊,和大姐我说,大姐给你找!”

    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啊……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对思远好,能视如己出。其他就什么要求都没有了。

    什么叫什么要求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呢,只是不敢提啊,他一个没钱没势的穷教师,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怎么还敢对着那些金贵的姑娘挑挑拣拣呢……

    但是,这“不敢”二字又何尝不是借口呢,说是不敢,终究还是没能遇到真的能让自己觉得心动的人吧……若是真的心动了,他应泽安定然是要争取的……

    “爸爸,你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小思远好奇地问。他本来正看着那盏白兔灯呢,结果美人师父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心,他回过神来朝美人师父看了一眼,但是美人师父却假装在看那盏仕女图宫灯,于是小包子只得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爸爸。也就是说啊,小包子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和他的美人师父形成了默契,并且在某些时候会一致对付应泽安。正如现在,明面上是小包子好奇了,其实是东方不败正在心里碎碎念,呆子,竟然脸红成这样了。

    “没、没什么。”应泽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哈哈,那是字谜花灯吧,要不要我们去猜猜看。”很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连小思远都忍不住堵了嘟嘴,哼哼了几声。

    应泽安拉着小思远费力地挤到一处很大的宝船花灯面前,仰着头看着上面的谜面。虽然是繁体字,好歹连蒙带猜,将一个谜面念完整了,只是他苦思冥想许久,却一直得不到答案。正要回头过去问东方,东方却不在身边。应泽安急了,只怕他刚才在人流汹涌中被挤散了。

    “东方……”应泽安四下张望,终于看见不远处,他所寻找的人正取了笔写了谜底交给掌灯人。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是东方不败,又是何人?

    一时间,应泽安眼中唯有这一幕,东方不败站在那里,手握着一柄花灯,眉目间似乎轻轻勾起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他们隔得那样远,却又仿佛极近,一伸手就可以触及。

    周围是那五彩缤纷的华灯,那样的笑容落在旁人的眼中,一瞬间,只觉得春花灿烂。

    多少年以后,应泽安还是会经常想起这个场景,而每一次想起,脑子都会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话。不是他矫情,只是唯有这一句话才能将此刻的心情一语道破。

    这便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东方不败朝应泽安走过来,将那盏花灯递给应泽安,说:“喏,方才见你看这盏灯都看傻了,我便帮你赢了来。”“哟,靠小媳妇出手才赢得花灯,这位公子可真不大丈夫!”旁人中有听见的,不免有人善意地取笑道。

    “啊呀,快别那么说,人家小媳妇面皮薄呢,没看见人家出门还戴面纱的么,你小心嘴碎吓到人家……”又有人起哄取笑先前取笑过应泽安的那人。“什么新媳妇刚过门的?别看见人家娃娃都那么大了吗?!定然是小媳妇国色天香,这做丈夫不舍得让她抛头露面了……”江湖人说话荤素无忌,这话要是落在不好相与的人耳中,怕是要被当成调戏,惹起争端的。

    但是应泽安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受礼教束缚长大的人,在最初听到有几人议论时,他只是朝东方不败眨眨眼,意思是,瞧吧,我说得没错,这样果然很好看吧……可之后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了,应泽安心里又忽然泛起不喜,他忽然觉得,凭什么我的东方要给你们评头论足的……于是二话不说,一只手抄起小思远,一只手牵过东方不败,朝街市的另一边挤出去了。

    这边都是卖吃食的小摊子,摊子不大,生意却很好,有好几对摊主都是老婆婆和老爷爷的夫妻档,应泽安拉着东方不败在一家卖汤圆的铺子前停了下来。应泽安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小声对东方不败说:“坐这里吃,我可以给你挡住。”带着面纱就不方便吃饭,应泽安连这都考虑到了。三个人只点了两碗米酒桂花汤圆,软糯糯的皮儿,甜滋滋的馅儿,应泽安和小思远分吃一碗,因为应泽安并不特别爱吃甜食,所以基本上都是小思远吃掉的。

    卖汤圆的老婆婆看着坚持要自己拿勺子吃的小思远,笑眯眯地对自家老头子说:“你看那娃子养得多壮实,看着年纪只怕和村头李老三家的大孙子一般大,但这娃子白白胖胖的,可比李老三家的讨喜多了,那双眼滴溜溜的,一看就知道机灵,到底是大户人家会教养……”

    “嘿嘿,严父慈母严父慈母……我看他们倒像是慈父严母……”老头子随口应了一句。

    老婆婆和老头子本来只是忙里偷闲,私底下说说话而已,因此声音都不大。在这么喧闹的环境中,应泽安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是在议论自己呢,可是以东方不败的耳力,却轻而易举地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在这个晚上,东方不败陆陆续续听到过很多次旁人的议论。有新婚的妻子羡慕地说,他们的孩子真可爱,做丈夫的立刻安慰说,我们也会有的;有年轻的姑娘三三两两羞涩地说,瞧那公子对他媳妇多好,另一人便接一句,阿多你是想你家的阿牛哥了吧,不害臊哦;有小伙子很不服气地说,那小白脸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娶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妻子……似乎在旁人眼中,他们两人理所当然就是一对,他们三人自然而然就是一家。正如现在,在这对老夫妻眼中,他们一个慈父,一个严母,有一个让人羡慕的聪明娃娃。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堂堂的东方不败被所有人都当成了真正的女人,被他们当成了一个人的妻子……成为一个人的妻子,虽然之前从未想过这一点,但其实这种感觉并不坏,不是么?他承认自己此刻有一点点心动,只有一点点而已,毕竟他一直都很享受和应泽安以及小思远在一起的生活氛围。但是,心动,这种感觉比之之前的种种更让他觉得无所适从,纵使是他东方不败,他也不能辨明自己的内心深处此刻究竟是何想法,不知道这心动究竟是为了人,还是为了一种生活方式。前者意味着一种感情,可能是因为亲情,可能是因为爱情,而后者意味着,他终究还是仅仅为了自己,将两只兔子精豢养了而已。

    东方不败不紧不慢地吃着碗中的汤圆,偶尔朝应泽安看一眼,果然这呆子还是一无所觉。罢了罢了,他又何必庸人自扰,总之这一大一小的兔子还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弄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在此之前,他不会给他们离开的机会。正如应泽安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东方不败始终是恣意而又张扬的,喜好所喜好的,厌恶所厌恶的,凡事随心,也只求一个随心。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万万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归家之后,应泽安将东方不败给他赢来的那盏花灯挂在屋檐下,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似乎只是一盏灯,这个农家的小院子却一时之间变得温暖了起来。

    三个惟妙惟肖的小面人,应了小思远的要求,被插在了床头之上。东方不败笑眯眯地问他:“可是,这样一来,你什么都有了,我的床头却空着了。”

    “……”如果我说,美人师父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睡,睡一张床,这会不会让美人师父觉得我是在耍流氓?说,还是不说,这是小包子必须思考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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