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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9

    约莫是到了饭点的缘故,楼靖和夏安安进来以后,理发点就没有再来新客人了。而等两名校官也都理完发离开,理发点内便只余下楼靖、夏安安以及两位理发师。

    两位理发师十分默契的相互打了个眼色,年纪相对较轻的那位理发师朝夏安安和楼靖腼腆而谦卑的颔首笑了笑,而后便走出了理发店,想来应该是去吃饭。留下的年长的那位也冲两人笑了笑,说:“夏上尉,请到这边坐。”示意自己身旁的那把转椅,脸上的笑容倒是要比年轻的那位自然许多。

    夏安安点了点头,站起身,楼靖在两名校官走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环在她腰际的手臂,此时背靠长椅合着眼,就连理发师说话都未曾张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在转椅上落座,一抬眼便是镜中的自己,夏安安怔了怔,有多久没有这样正视过自己了?宿舍的卫生间里就有半身镜,但每天漱洗的时候却都只是一瞥而过,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不去在意,在意自己的容貌,所以此时镜中分明就是自己,却竟是有些陌生。

    距离印象中的自己恍惚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又说不清。

    深棕色的长直发掩映着一张白皙得不似亚裔的面庞,鼻梁照旧不算挺却直且窄,淡色的眉眉峰英挺,眉峰下那双不大的眼眸却出奇的风流,眼中仿佛无时无刻都含着水意,眼梢向上勾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媚俗,少一分又显得平淡。鼻下的菱唇色泽浅淡,总像是少了几分常人的血气一般楚楚可怜,让人不自觉的便想伸手抚触,给那双唇瓣染上自己的颜色。

    这就是她吗?夏安安不确定的自问,为什么好似越发的像她的母亲了呢?

    “夏上尉,夏上尉?”理发师连唤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就连一旁假寐的楼靖都睁开了眼,不得已伸手推了推转椅的椅背。

    身下的转椅猝不及防的一动,连带着身体也跟着晃了晃,夏安安瞬时便回过了神。眨了一下眼,看着镜中略有局促的理发师,意识到对方之前似乎在叫自己,夏安安立刻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事?”

    理发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透明薄膜抖开,看着镜中的夏安安,说:“我帮您围上。”

    夏安安不可置否,顺势抬高下颚方便理发师动作。那截细长白皙的脖颈便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近处理发师的眼里,和男性全然不同的细腻,没有凸起的喉结,从下巴尖一路延伸向下的优美弧度……

    ‘咕咚’,理发师不禁咽下了一口唾沫,捻着薄膜的手有些迟疑有些发颤,呼吸也跟着烫热急促了起来。就算较之前的那个理发师,他相对年长,却也不过是在理发方面有更长的资历罢了,本质上他终究也是个男人,一个生理欲求正常的男人。

    “我来吧!”

    不等理发师以及坦然仰着头毫无自知的夏安安反应,楼靖已然从理发师的手中无比自然的接过薄膜,一扬手,动作流畅的替夏安安围上,并把她的长发撩到薄膜外,贴着她的后颈将薄膜两角延伸出来的挂绳打了个活结。

    夏安安疑惑的侧头看他,全然忘记了自己对面就是镜子,大可通过镜子看男人的脸色。楼靖却并没有看她,只轻抚了抚她的发,抬眼冲理发师淡淡说了句,“好了。”便径直退回到长椅坐下。

    双手还虚举着的理发师直到此时才幡然回神,这一回神后背便起了一层冷汗,双手颤得愈加厉害了。刚才他心里臆想的那些,那些龌龊的念头,如若被知晓……

    夏安安在感情方面虽然迟钝却不至于木讷,面对周遭陡然紧绷起来的气氛,终究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并没有开口。

    理发师瞥了一眼休息长椅上的楼少将,见对方神情温和,再次阖眼养神,遂在心中松了口气,调整好心态,语气谨慎的冲夏安安问道:“夏上尉是打算剪短?”

    “对。”

    “大概需要剪多少?”

    夏安安略作迟疑,答:“到……肩膀吧。”

    “好,我知道了。”理发师这么说完,顿了顿,又道:“因为之前我一直理的都是短发,没有剪长发的经历,所以如果待会儿夏上尉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同我说。”

    他们这些被安排在理发点的文职尉官,都是先进了军队,之后才学得手艺。想当然耳,不说像夏安安这么长的头发,就是为女性理发的经历也是屈指可数。中央区一共也就夏安安和西亚两名女性,西亚倒是来过,还不止一次,只是她头发的长度较普通军人还真长不了多少,又没有楼少将这一层,自然就不似现在这般战战兢兢。

    夏安安复又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那头长发,留了这么久的头发,说毫无留恋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剪,便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她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因为夏安安前一天晚上才洗过头,理发师便没有再为她干洗,只用喷壶往头发上喷了些水,使头发稍稍濡湿便举剪开始剪发。

    大概真如理发师自己所言,他在剪长发方面没有经验,所以剪得尤为谨慎,也因此整个剪发过程漫长得连夏安安这个当事人都几乎无法忍受。

    去吃饭的那名年轻理发师早已回来,因为休息长椅上坐着不知是睡是醒的楼少将,他自是没胆子去坐,便只在另一把转椅上坐了一会儿,眼睛也不敢乱瞧,低着头把玩手里的剪刀。

    好在不多时理发点便来了新客人,他也就跟着忙碌了起来。

    旁边转椅上又迎来送往了三个剪发的客人,夏安安这边才总算是完工了。无论是夏安安还是理发师,到此时都已经没什么想说了,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解了薄膜站起身,一个动作保持太久导致的血流不畅,浑身的酸麻令夏安安不适的蹙了蹙眉,本能的转了转格外酸疼的脖颈,除了关节‘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那种仿佛少了什么的异样感更加明显。侧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因为来回修剪了不下数十次的缘故,剪完后的头发长度比夏安安一开始说的要短一些,刚刚盖过脖颈。发型不是尾端平整的‘蘑菇型’,而是有规律的参差碎发,从侧面隐隐可以看到白皙的脖颈。

    虽然还不太习惯,但也不可否认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干净利落了不少。

    “很好。”楼靖来到夏安安身后,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说话的同时抬手捏了捏夏安安的后颈。

    恰到好处的力道,令淤滞的筋骨瞬间便放松开来,酸疼散去,只余下温热的舒适。夏安安感到胸口十分熨帖,也不知是因为楼靖的那句‘很好’,还是这状似不经意的按捏。

    走出理发点,根本不用去看通讯器上的时间,夏安安也知道饭点早就已经过了。前线毕竟是前线,物资就算没那么紧张,也不可能虚耗,自然除了正餐时间,餐厅不可能独独为了几个错过饭点的个体另备饭菜,更无可能准备点心。所以一旦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你只能饿着肚子等下一餐。

    夏安安瞥了为自己所累的男人一眼,即使并非她要求男人陪着自己过来,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抱歉,让您也跟着错过了饭点。”低垂着眼帘,夏安安歉意的说。

    楼靖却不以为意,侧过头问:“饿吗?”

    “还好。”

    “我饿了。”

    闻言,夏安安抬起头,目露愧疚,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楼靖眼见如此,也不再逗她,抬起手像是习惯性的捏了捏夏安安的后颈,斜勾着嘴角说:“走,带你去吃饭。”顺势在那手感很好的后颈上推了一把。

    虽说是跟着走了,也知道楼靖既然这么说,就必然有办法解决两人的午饭,但夏安安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显然不是去餐厅的那条路。

    “莫克,也就是我的随从官的宿舍……附近。”楼靖如此答,俨然竟有些神秘之感。

    夏安安是完全的一头雾水,满脸的疑惑。

    “身为少将的特权。”楼靖又解释说。

    于是这天午后,夏安安见识到了楼靖口中所谓的‘少将特权’。

    那所谓的‘随从官宿舍附近’其实是一间刚好有窗的闲置储物室,空间不大,但作为个人餐厅却已是相当足够。冬日柔和的阳光透过小窗照在临窗而设的餐桌上,一盘盘尤蒸腾着热气的食物,香气被温暖的阳光煨得更加浓郁了。

    夏安安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坎达尔,那个温馨带着小窗的房间。

    想来楼靖应该在理发点的时候就已经命他的随从官准备好了一切,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餐厅,无论在任何时间都能吃到的饭菜……这,就是他的‘少将特权’。

    即便在很多年以后,时过境迁,夏安安仍清晰的记得,那个午后,那个房间,那顿饭以及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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