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暴力不是万灵药
张家大院里，一场寻找“领导孩子”的搜寻工作正在全面展开。每一间上了锁的花房和房间都被砸开，每一个角落、顶棚……甚至厕所和院墙，都经过了认真的检查，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在烧焦的断垣残壁、碎砖乱瓦中去寻找这孩子的遗髌了！
有一种潜在的紧张气氛在张家大院里蔓延，具有高度警惕性的公安人员，已经推断出敌人乘张家大院失火之机，在阴冷的寒风中，在漆黑的夜晚里……将黑手伸向了老革命老干部的孩子！
曹发德找来了消防队员和几个公安人员，反复地询问反复地调查反复地推敲……他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老革命老领导的孩子哪去了呢？哪去了呢？”于是，本身就很复杂的张家大院，又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公安人员不得不停止正常的执法工作，转而投入了拉网式的寻找工作……
鄢正甫一跨进张家大院，便感受到一股不正常的氛围——原先认为鄢源的失踪，只局限在家庭的圈子里，岂料他和郭庆元一踏入张家的门槛，他（她）就听到了公安干警在窃窃私语：
“老革命，老首长来了！”
“就是他们的孩子失踪了！”
“这就是省里的领导干部！”
……头脑昏昏沉沉的鄢正甫，这时感受到张家大院沉浸在喜庆与悲凉的气氛中：光怪陆离的彩灯依旧闪烁着，似乎还沉浸在喜悦中；唐维绮的尸体，巳被放在一尊巨大的梓木棺旁，两个被请来的操办丧事的女人，已经为唐维绮换上一身耀目的白绸。根据基督教的习惯，唐维绮的尸体被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鲜花簇拥着，合在胸部的双手里握着一本《圣经》。她的离去显得那般地平静，在彩灯的闪烁下，仿佛还带着一股纯情的喜悦！
悲凉的场面是：在偌大的张家客厅里，只有三个人守候在唐维绮的尸体旁。杨永春垂坐在椅子中，抱着已哭睡着了的张炎。张云轩坐在钢琴旁，弹唱着唐维绮最后翻开的《与主同去歌》，庄严的乐曲压抑不住张云轩的悲怆——
冬天已往，雨水已止。
百花开放，百鸟鸣啼。
何必等待，何必迟疑？
我的佳偶，与我同去。
…… ……
耶稣我主，我爱所归。
我身我灵，永属于你。
幽谷之中，思你心切；
与你同去，今又春回。
（阿——们）
张云轩……鄢正甫听到有人在他的身后议论着：
“我看他，莫不是疯了傻了？自己的女人死了，他还在自弹自唱的，莫不是想玩阴谋耍手段吧？”
“少说废话----有首长在这里！”
鄢正甫这才注意到，此时，许多的公安人员都肃立着站在他的身后，仿佛在向他和郭庆元表示极大的歉意。曹发德就站在前排，他看到郭庆元急切的目光，他哭丧着脸，一步跨到鄢正甫面前，开口便道：“老首长，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源源他……”
公安负责人这时也走了上来，他尴尬地说道：“我不……不知道这里有……有首长的孩子。这事真太……太蹊跷、太离奇了。”
这时，消防的负责人也向鄢正甫报告说：火烧的现场仔细地寻找了，甚至在烧焦的断垣残壁中、在杂物和瓦砾堆中，四处都找遍了……
鄢正甫想，是不是源源怕家里责备，暂时不敢归家呢？在情况还未弄清楚之前，所有公安人员的工作，都集中到寻找鄢源的问题上，放在他家的私事上去了，造成这样恶劣的影响，今后如何向组织交待？
鄢正甫在前一个多小时与书记的一番谈话，一种莫名的不安也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恐惧是会蔓延的，不论你是革命者和反动派，恐惧都会朝着你虚弱之处扩散！鄢源这样小的年纪便看到了抄家、暴力、死亡、火灾……假如他出于对张炎的友谊，对执法的公安干警的粗暴，对今天也产生了疑问了呢？甚至对自己的家庭也产生了隔阂了，在闹情绪呢？他不满意地瞪了一眼曹发德，这家伙推波助澜，即便是小事也被他扰得满城风雨！鄢正甫不由得怒容满面地问着曹发德和公安负责人：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公安负责人惊讶地说：“寻找首长的儿子呀！”
“谁给你们下了这样的任务？”
曹发德与公安负责人面面相觑。
鄢正甫道：“乱弹琴，干你们该干的工作吧！”
公安负责人道：“那……首长的孩子呢？”
“他吗？我都说你在乱弹琴了，他在……一个同学的……家里。”
在场的公安干警、消防人员都舒了口气。那个曾经分配过鄢源和方宇去弄水来救火的公安人员，早就明白他分配孩子提水救火，是干了桩蠢事，他从寻找首长的孩子一开始，就胆颤心惊心乱如麻了，现在，他才舒了一口气。
鄢正甫对公安人员道：“你们还是执行你们的任务吧。”
郭庆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公安人员要散去的时候，她把曹发德拉到背静的地方。鄢正甫知道她还得仔细打听情况，只有耐着性子站在院子里等待着……
公安负责人向手下人员挥了挥手，带着人向大客厅走去。他在寻找首长的孩子上，耽误了许多的时间，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见多识广、久经沙场，啥样的死人场面没见过？偏偏就没见过基督徒这样办丧事的场面！张云轩信仰帝国主义的女人死了，他又继续扛起帝国主义的旗帜，在这里大弹大唱，这不是向向人民、一府示威？
那女反革命被鲜花和彩灯围绕着，她的死就这么光彩么？今天所有的行动是冲着她来的，是革命人对帝国主义、反动教会来的！只可惜这女人知趣地死了，否则，她会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她会被送去强迫劳动改造，在最恶劣的生活环境中改造灵魂和肉体！在那种地方，她所有的穷奢极欲、养尊处优、懒惰、无聊、优越、财富将荡然无存！若是她在劳改队劳动几年之后，你去问她：上帝是什么？她会回答你说：他是混蛋！是骗人的东西！劳改队就有这么神奇的疗效！
——这女人的死曾使他慌乱了一阵子。要不是这场大火，要不是从火中烧出“中正”剑来 ，他是很难向上级作出解释和交待的。现在，那寻找很久的张云轩的罪证就在手上，他要行使他的职责：逮捕张云轩！
他大步到了钢琴前，伸出手“哗” 的按住琴键，琴声戛然而止。他望了望站在院中的鄢正甫，似乎在说：对这些反动分子，就是要无情！
说真格的，鄢正甫一次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眼下，儿子的失踪，既然四处都没有死人的迹象，他没有过分的担心和着急，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张云轩。那夺人害命的“中正”剑，张云轩将被逮捕，将为此物受到严厉的制裁！鄢正甫又想起张云轩在离开军队前一天，确实将他佩带的手枪，包括那把他被授勋时得到的“中正”剑和物品……都亲手交给了他的！可是，这“中正” 剑，今天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公安负责人冷静地看着张云轩缓缓地抬起头来，他敲了敲琴，待钢琴声停止之后，他一字一顿地道：“张——云——轩，你——得——跟——我——走了！”
对人世已经淡泊了的张云轩，在鼻孔里嗤了一下：“跟你走？有那个必要吗？”
“当然。”
张云轩又道：“明说了吧，是拘留还是逮捕？”
“逮捕。”
“证据呢？总要证据吧？”
负责人从裤兜里亮出了“中正剑” ：“这证据……你……不会嫌小吧？”
张云轩瞟了一眼，道：“这玩意……我离开部队就上缴了的。”
“上缴了？”负责人指着杨永春：“幸亏他是你的结拜兄弟！是他主动将它交出来的。否则，你会说我们冤枉好人。”
张云轩恼怒地回转脸去，盯着杨永春。
杨永春不禁火冒三丈，他把睡着的张炎，一下子放到刚进来的戴敏怀中，冲到了公安负责人面前：“你信口雌黄地说些哪样！？这玩意是放在花瓶里的，我去抢救弟妹送……送给我的宝贝花瓶——我姓杨的还没有到卖主求荣的地步！”
公安负责人道：“我不管你是抢救花瓶还是干啥，反正，是你帮助我们找出了张云轩藏匿己久的‘中正剑’。”
杨永春火了：“这玩意是我留下来玩的，你们要抓要杀要剐，朝着我来就是了，只是，不要把我兄弟没有的罪名，硬往他头上套！”
负责人说道：“你说这些有啥用。这剑是蒋介石赠给张云轩的，这上面刻有张云轩的名子，与你何干？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你已经立功赎罪了，就凭你刚才打公安人员这一点上，我也有权抓你！”
王妈此时闻声跑了进来，她不知情由地护住了杨永春，说道：“你咋越活愈憨了呢，对公家人是能耍泼的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杨永春不禁声音发颤：“我有啥法！我刚才去救花瓶，殊不知打碎花瓶，把里边的匕首倒出来了。这玩艺是我有意留下的，是我和云轩相依为命的证据，是打那日本人得到的奖赏——他们就……凭这要逮捕云轩兄弟。天理良心，是该抓我呢还是抓云轩兄弟？”
王妈听了，轻松地叹了口气，朝公安负责人道：“我还当是啥天大的事哩！那把小刀……还没得杀猪刀快（锋利）哩！是啥子稀奇不得了的事？同志，你大人大量一点，这些小事就谅解他们吧。云轩兄弟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光面堂皇、有头有脸的人。为了的的点（很小）的事抓人，不扫脸么？”
张炎被吵醒了，听说公安局的人要抓爸爸，他在戴敏怀中朝爸爸伸出手去：“爸爸……爸爸……”
戴敏紧紧地抱着张炎，道：“是呵，好歹人家也是省里的知名人士。这堂屋里还停着他尸骨未寒的女人哩。这时抓人就太缺德了！”
公安负责人厉声朝戴敏喝着：“地主婆，这里没有你的发言权！”
--戴敏自公安局的人进入张家大院，先是被两个公安人员带进她的房里，他们从床上搜到床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这时，张勇跑了进来，看到她一起大哭：
“叔妈她……她……死了！”
戴敏的天灵盖顿时“轰”地一声炸响，从那一声炸响起，戴敏又顿时觉得这人生好没味道：人的生死，家庭的兴衰，说去就去，说衰就衰，那变化有时候比做梦还要快还要突然！也从这一声炸响起，戴敏从前的现在的恐惧被一扫而光，她不再害怕了！---她白了一眼面前的公安人员，一下子从大柜中扯出了一块白布被单，咬牙切齿地“哗哗”地撕成几大块，麻利地戴到张忠张勇的头上，自己也在腰间缠了一块。她随即发出悲怆的如歌如诉的哭声：“我的姊妹呀---你死得—好惨呵！”
她带着张忠张勇，在公安人员的厉声吆喝中，向大客厅里奔丧来了……现在，她又听到公安负责人叫她是“地主婆”，还说她没有“发言权”，戴敏平生没有这样的胆量过，她朝着公安负责人呐喊道：
“我是人！我不是畜牲，不是猪、狗、牛、马，我凭什么没有说话的权利？！”
公安负责人瞪了戴敏一眼，他现在有紧要事在办，他没有时间同这个说话也钢声钢气了的地主婆论斤两，反正……今后再收拾她也来得及。他又朝鄢正甫的方向瞟了一眼，放软了一些，说道：
“当然，小刀的事情肯定不大。那就依你们所说，叫张云轩随我们到局里去，就的的点儿的事，去一哈哈就回来了。”
杨永春忍不住又护住张云轩：“我嘴都说干了，你咋就不听呢？这剑是我藏下来的，要犯罪是我犯的罪，要抓也只能抓我，与云轩兄弟不相干！”
公安负责人厉声喝道：“姓杨的，不要给你三分颜色你染大红！张云轩，你是走呢还是不走？”
张云轩推开杨永春，劝道：“大哥，话多似水，弟媳的丧事就拜托你操办了。”他面对着戴敏，拉过她怀里的张炎的小手，万分难舍地在自己的手上拍打几下，用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悄然流下的泪水。此一离别，他不知父子会何时何年相见。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但他仍强笑着对张炎说道：“在家好好跟着杨老伯、妈咪、伯妈。”他笑了笑：“爸爸……跟他们到……公安局……去……一哈哈，一哈哈就回来。”
张炎流着泪：“爸爸，我只有爸爸了。你真的只去一哈哈吗？你不能明天才回来呵！”
张云轩为儿子擦干泪水：“别哭！爸爸记住了。你也要记住，往后……碰到啥事，你也别哭！”
张炎禁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张忠、张勇，此时也少见地喊着张云轩：“叔叔……叔叔！”
张云轩温良地抚摸着张忠张勇的头后，离开了大客厅。
张炎又向爸爸伸出双手，又喊着他：“爸爸，你……千万……千万要……回家啊！”
两股热泪顺着张云轩的脸颊流滚下来，他在大客厅门口，最后一次久久地注视着唐维绮的尸体。他一咬牙转过头去，被公安人员簇拥着向外走去。张云轩跨到大院中，与呆立在那里的鄢正甫的目光相遇，他止住脚步，俩人张口结舌、欲言不能……
凄凉的冷风中，一道疾风向张云轩扑来，一双手此时紧紧地抱住他的两腿，他低头一看：是戴敏！这个自进张家大院以来，他也没有同她交谈过的女人，此时发出撕裂肺腑的叫声：
“兄弟哇，是我害……害了……害了你们……一家子呵！”
张云轩从戴敏的呼声中，体味出一股亲情的难以分割的暖意。这暖意居然来自于戴敏，来自于一个农家的、在这个世界上受尽了冤屈、欺凌、辱骂、磨难和被吓破了胆的女人！
自从戴敏的一家子被维绮接纳后，内心的悔痛和自责总在噬咬着张云轩，他的怯懦、狠心、私念、世俗……都比不上维绮的无畏和坦诚！这种悔恨也使得他与戴敏总是心存芥蒂。每当他看到戴敏和张忠张勇，便被不光彩的阴影笼罩着压抑着……现在，当他要被带走的时候，在最悲凉最痛苦的时候，戴敏却冒着天大的危险，在舔拭着他那痛苦的心灵！至少……戴敏也目睹了眼下生活的艰难，原谅了他的自私和怯懦，那丢失了的人情而今重新到来，张云轩感到了一种少有的快慰和解脱！
戴敏抬起脸来，她哭泣着求他：“云轩兄弟，千绝莫……莫去！兄弟呵，那鬼门关……你只要踏进去，就难踏出来了啊！”
张家突如其来的灾祸，使戴敏想起一早就横生的眼跳！张家接踵而来的抄家，弟妹的猝死，那惊心动魄的大火，现在云轩兄弟又被抓走……所有的不幸，戴敏认为全都是她一人带来的，是她造的孽！
戴敏想：她把刘卫清引入张家大院私通，这就注定了张家会倒大霉！按布依族的习俗，家中的床，宁可给人停丧，也不让人成双的说法，看来今天真正地应验了！这还不算，开初她一跨进张家大院，内心便充满对张云轩的忌恨，对张家优裕生活的忌恨！她吃了喝了穿了用了住了张家的不说，还请求过天神把灾难带给张云轩，带进张家大院！——她就做了这么多亏心事缺德事！
现在，她过去对张云轩的诅咒，对张家大院优裕的生活的诅咒，天神都帮她应验了，难道张家就真的欠了你的债？良心告诉她，弟妹的死，眼前张云轩被抓，这所有的罪恶全都是她引起的！——刘卫清或许早死了；弟妹这么好的女人，而今也随主同行了；从旧社会到新社会都威风八面、呼风唤雨的云轩兄弟，而今也遭殃了；生活也没啥意思了！在这种刀口上，你为哪样不承认自己的罪恶，反倒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呢？为哪样要张炎在你怀里呼唤爸爸呢？这时的戴敏啊，她心如刀绞，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天真地认为：只要有人肯替云轩兄弟顶罪，他就能安然无恙，就能留在家里了！——既然自己播下了罪恶和仇恨，所有的苦果子就只该她一人去品尝才对！
戴敏横心地抬起头来，朝公安负责人道：“他们都没得罪，这里有罪的，只是我一个人。我是地主婆！是土匪婆！我通匪、通特……抓走我吧！云轩兄弟他……是好人啊，好人！求你们……抓我去吧，这里有罪的，最坏的，就只我……一个！”
公安负责人这时正在火头上，逮捕张云轩竟遭到了一道道的阻挠！这个本不该说话轮不到她说话也不允许她说话的地主婆，也居然跳出来顶罪，她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一脚踹开戴敏，拔出枪来，一字一个仇恨地说道：“地主婆，你有胆朝这里爬一步，我就一枪毙了你！”
戴敏披头散发、泪流满面……此时，她感觉到死亡宛如冰淇淋，冰冰冷冷的、稀里糊涂的，梦境中的奇妙，奇妙中的飘然……弟妹就僵卧在那里，她在黄泉路上不能没有人陪伴。她似乎听到了弟妹的召唤了，她决计与弟妹结伴同行！
她看见公安负责人将子弹上了膛。枪这玩艺，再简单不过了。张云长的盒子枪，刘卫清的勃郎宁，她都认认真真地摆弄过……子弹上膛，勾动板机……呼啸而出的弹头穿越头骨，那瞬间的刺痛与滚烫，你便从此离开了这个世界！只见戴敏银牙一咬，一甩头发，又向前爬了过去，又道：
“我是地主婆，土匪婆，我通敌、通特……我……”
公安负责人气得咬牙切齿面红耳赤，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戴敏昂起头来，刚要张口说话，有人就低沉地喝了一声：“住手！”
公安负责人转脸一看，方才清楚首长还没有离去。鄢正甫朝负责人走来：“快把枪收起来，这还成体统吗？你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
这当口上，戴敏也被人强力拉起。她扭头一看，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又矮又圆又黑的男人。他暗地里拧了拧她，又摇晃着她，说道：“不要耍泼，明白吗？这里没你耍泼的份，明白吗？！”他又拧了戴敏一下！
戴敏清楚这人是在有意地提醒她，是想保护她。她清楚她已离开了死亡，这死亡的危险刚过去，那生存下去的念头也就一下子击倒了她。她瘫软在地，浑身无力，呜呜地哭泣起来。她被那男人硬拖着站了起来，边哭边想，我咋不能为云轩兄弟顶罪呢？为啥呢？
鄢正甫面对着张云轩，他尽量地克制住自己，对张云轩说了一句他平生最不愿说的一句话：“就跟着他们去吧，问题，总是说得清楚的。”
张云轩苦涩地笑了笑，对家里人扫视一眼后，就随着公安人员，离开了张家大院……
本书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換位思考的作品”、“烛照历史的一部好书”、“一部杰出的作品”（评论后发）。过去的许多不公正的事实，即使现在也是海峡两岸难达共识、大量华人移居海外的原因，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亟待待改革的民主大事！欲知众主人公后事，请看长篇《双溪坪的和谐》、《那些年我们滿怀期盼》！
有一种潜在的紧张气氛在张家大院里蔓延，具有高度警惕性的公安人员，已经推断出敌人乘张家大院失火之机，在阴冷的寒风中，在漆黑的夜晚里……将黑手伸向了老革命老干部的孩子！
曹发德找来了消防队员和几个公安人员，反复地询问反复地调查反复地推敲……他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老革命老领导的孩子哪去了呢？哪去了呢？”于是，本身就很复杂的张家大院，又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公安人员不得不停止正常的执法工作，转而投入了拉网式的寻找工作……
鄢正甫一跨进张家大院，便感受到一股不正常的氛围——原先认为鄢源的失踪，只局限在家庭的圈子里，岂料他和郭庆元一踏入张家的门槛，他（她）就听到了公安干警在窃窃私语：
“老革命，老首长来了！”
“就是他们的孩子失踪了！”
“这就是省里的领导干部！”
……头脑昏昏沉沉的鄢正甫，这时感受到张家大院沉浸在喜庆与悲凉的气氛中：光怪陆离的彩灯依旧闪烁着，似乎还沉浸在喜悦中；唐维绮的尸体，巳被放在一尊巨大的梓木棺旁，两个被请来的操办丧事的女人，已经为唐维绮换上一身耀目的白绸。根据基督教的习惯，唐维绮的尸体被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鲜花簇拥着，合在胸部的双手里握着一本《圣经》。她的离去显得那般地平静，在彩灯的闪烁下，仿佛还带着一股纯情的喜悦！
悲凉的场面是：在偌大的张家客厅里，只有三个人守候在唐维绮的尸体旁。杨永春垂坐在椅子中，抱着已哭睡着了的张炎。张云轩坐在钢琴旁，弹唱着唐维绮最后翻开的《与主同去歌》，庄严的乐曲压抑不住张云轩的悲怆——
冬天已往，雨水已止。
百花开放，百鸟鸣啼。
何必等待，何必迟疑？
我的佳偶，与我同去。
…… ……
耶稣我主，我爱所归。
我身我灵，永属于你。
幽谷之中，思你心切；
与你同去，今又春回。
（阿——们）
张云轩……鄢正甫听到有人在他的身后议论着：
“我看他，莫不是疯了傻了？自己的女人死了，他还在自弹自唱的，莫不是想玩阴谋耍手段吧？”
“少说废话----有首长在这里！”
鄢正甫这才注意到，此时，许多的公安人员都肃立着站在他的身后，仿佛在向他和郭庆元表示极大的歉意。曹发德就站在前排，他看到郭庆元急切的目光，他哭丧着脸，一步跨到鄢正甫面前，开口便道：“老首长，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源源他……”
公安负责人这时也走了上来，他尴尬地说道：“我不……不知道这里有……有首长的孩子。这事真太……太蹊跷、太离奇了。”
这时，消防的负责人也向鄢正甫报告说：火烧的现场仔细地寻找了，甚至在烧焦的断垣残壁中、在杂物和瓦砾堆中，四处都找遍了……
鄢正甫想，是不是源源怕家里责备，暂时不敢归家呢？在情况还未弄清楚之前，所有公安人员的工作，都集中到寻找鄢源的问题上，放在他家的私事上去了，造成这样恶劣的影响，今后如何向组织交待？
鄢正甫在前一个多小时与书记的一番谈话，一种莫名的不安也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恐惧是会蔓延的，不论你是革命者和反动派，恐惧都会朝着你虚弱之处扩散！鄢源这样小的年纪便看到了抄家、暴力、死亡、火灾……假如他出于对张炎的友谊，对执法的公安干警的粗暴，对今天也产生了疑问了呢？甚至对自己的家庭也产生了隔阂了，在闹情绪呢？他不满意地瞪了一眼曹发德，这家伙推波助澜，即便是小事也被他扰得满城风雨！鄢正甫不由得怒容满面地问着曹发德和公安负责人：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公安负责人惊讶地说：“寻找首长的儿子呀！”
“谁给你们下了这样的任务？”
曹发德与公安负责人面面相觑。
鄢正甫道：“乱弹琴，干你们该干的工作吧！”
公安负责人道：“那……首长的孩子呢？”
“他吗？我都说你在乱弹琴了，他在……一个同学的……家里。”
在场的公安干警、消防人员都舒了口气。那个曾经分配过鄢源和方宇去弄水来救火的公安人员，早就明白他分配孩子提水救火，是干了桩蠢事，他从寻找首长的孩子一开始，就胆颤心惊心乱如麻了，现在，他才舒了一口气。
鄢正甫对公安人员道：“你们还是执行你们的任务吧。”
郭庆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公安人员要散去的时候，她把曹发德拉到背静的地方。鄢正甫知道她还得仔细打听情况，只有耐着性子站在院子里等待着……
公安负责人向手下人员挥了挥手，带着人向大客厅走去。他在寻找首长的孩子上，耽误了许多的时间，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见多识广、久经沙场，啥样的死人场面没见过？偏偏就没见过基督徒这样办丧事的场面！张云轩信仰帝国主义的女人死了，他又继续扛起帝国主义的旗帜，在这里大弹大唱，这不是向向人民、一府示威？
那女反革命被鲜花和彩灯围绕着，她的死就这么光彩么？今天所有的行动是冲着她来的，是革命人对帝国主义、反动教会来的！只可惜这女人知趣地死了，否则，她会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她会被送去强迫劳动改造，在最恶劣的生活环境中改造灵魂和肉体！在那种地方，她所有的穷奢极欲、养尊处优、懒惰、无聊、优越、财富将荡然无存！若是她在劳改队劳动几年之后，你去问她：上帝是什么？她会回答你说：他是混蛋！是骗人的东西！劳改队就有这么神奇的疗效！
——这女人的死曾使他慌乱了一阵子。要不是这场大火，要不是从火中烧出“中正”剑来 ，他是很难向上级作出解释和交待的。现在，那寻找很久的张云轩的罪证就在手上，他要行使他的职责：逮捕张云轩！
他大步到了钢琴前，伸出手“哗” 的按住琴键，琴声戛然而止。他望了望站在院中的鄢正甫，似乎在说：对这些反动分子，就是要无情！
说真格的，鄢正甫一次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眼下，儿子的失踪，既然四处都没有死人的迹象，他没有过分的担心和着急，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张云轩。那夺人害命的“中正”剑，张云轩将被逮捕，将为此物受到严厉的制裁！鄢正甫又想起张云轩在离开军队前一天，确实将他佩带的手枪，包括那把他被授勋时得到的“中正”剑和物品……都亲手交给了他的！可是，这“中正” 剑，今天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公安负责人冷静地看着张云轩缓缓地抬起头来，他敲了敲琴，待钢琴声停止之后，他一字一顿地道：“张——云——轩，你——得——跟——我——走了！”
对人世已经淡泊了的张云轩，在鼻孔里嗤了一下：“跟你走？有那个必要吗？”
“当然。”
张云轩又道：“明说了吧，是拘留还是逮捕？”
“逮捕。”
“证据呢？总要证据吧？”
负责人从裤兜里亮出了“中正剑” ：“这证据……你……不会嫌小吧？”
张云轩瞟了一眼，道：“这玩意……我离开部队就上缴了的。”
“上缴了？”负责人指着杨永春：“幸亏他是你的结拜兄弟！是他主动将它交出来的。否则，你会说我们冤枉好人。”
张云轩恼怒地回转脸去，盯着杨永春。
杨永春不禁火冒三丈，他把睡着的张炎，一下子放到刚进来的戴敏怀中，冲到了公安负责人面前：“你信口雌黄地说些哪样！？这玩意是放在花瓶里的，我去抢救弟妹送……送给我的宝贝花瓶——我姓杨的还没有到卖主求荣的地步！”
公安负责人道：“我不管你是抢救花瓶还是干啥，反正，是你帮助我们找出了张云轩藏匿己久的‘中正剑’。”
杨永春火了：“这玩意是我留下来玩的，你们要抓要杀要剐，朝着我来就是了，只是，不要把我兄弟没有的罪名，硬往他头上套！”
负责人说道：“你说这些有啥用。这剑是蒋介石赠给张云轩的，这上面刻有张云轩的名子，与你何干？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你已经立功赎罪了，就凭你刚才打公安人员这一点上，我也有权抓你！”
王妈此时闻声跑了进来，她不知情由地护住了杨永春，说道：“你咋越活愈憨了呢，对公家人是能耍泼的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杨永春不禁声音发颤：“我有啥法！我刚才去救花瓶，殊不知打碎花瓶，把里边的匕首倒出来了。这玩艺是我有意留下的，是我和云轩相依为命的证据，是打那日本人得到的奖赏——他们就……凭这要逮捕云轩兄弟。天理良心，是该抓我呢还是抓云轩兄弟？”
王妈听了，轻松地叹了口气，朝公安负责人道：“我还当是啥天大的事哩！那把小刀……还没得杀猪刀快（锋利）哩！是啥子稀奇不得了的事？同志，你大人大量一点，这些小事就谅解他们吧。云轩兄弟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光面堂皇、有头有脸的人。为了的的点（很小）的事抓人，不扫脸么？”
张炎被吵醒了，听说公安局的人要抓爸爸，他在戴敏怀中朝爸爸伸出手去：“爸爸……爸爸……”
戴敏紧紧地抱着张炎，道：“是呵，好歹人家也是省里的知名人士。这堂屋里还停着他尸骨未寒的女人哩。这时抓人就太缺德了！”
公安负责人厉声朝戴敏喝着：“地主婆，这里没有你的发言权！”
--戴敏自公安局的人进入张家大院，先是被两个公安人员带进她的房里，他们从床上搜到床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这时，张勇跑了进来，看到她一起大哭：
“叔妈她……她……死了！”
戴敏的天灵盖顿时“轰”地一声炸响，从那一声炸响起，戴敏又顿时觉得这人生好没味道：人的生死，家庭的兴衰，说去就去，说衰就衰，那变化有时候比做梦还要快还要突然！也从这一声炸响起，戴敏从前的现在的恐惧被一扫而光，她不再害怕了！---她白了一眼面前的公安人员，一下子从大柜中扯出了一块白布被单，咬牙切齿地“哗哗”地撕成几大块，麻利地戴到张忠张勇的头上，自己也在腰间缠了一块。她随即发出悲怆的如歌如诉的哭声：“我的姊妹呀---你死得—好惨呵！”
她带着张忠张勇，在公安人员的厉声吆喝中，向大客厅里奔丧来了……现在，她又听到公安负责人叫她是“地主婆”，还说她没有“发言权”，戴敏平生没有这样的胆量过，她朝着公安负责人呐喊道：
“我是人！我不是畜牲，不是猪、狗、牛、马，我凭什么没有说话的权利？！”
公安负责人瞪了戴敏一眼，他现在有紧要事在办，他没有时间同这个说话也钢声钢气了的地主婆论斤两，反正……今后再收拾她也来得及。他又朝鄢正甫的方向瞟了一眼，放软了一些，说道：
“当然，小刀的事情肯定不大。那就依你们所说，叫张云轩随我们到局里去，就的的点儿的事，去一哈哈就回来了。”
杨永春忍不住又护住张云轩：“我嘴都说干了，你咋就不听呢？这剑是我藏下来的，要犯罪是我犯的罪，要抓也只能抓我，与云轩兄弟不相干！”
公安负责人厉声喝道：“姓杨的，不要给你三分颜色你染大红！张云轩，你是走呢还是不走？”
张云轩推开杨永春，劝道：“大哥，话多似水，弟媳的丧事就拜托你操办了。”他面对着戴敏，拉过她怀里的张炎的小手，万分难舍地在自己的手上拍打几下，用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悄然流下的泪水。此一离别，他不知父子会何时何年相见。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但他仍强笑着对张炎说道：“在家好好跟着杨老伯、妈咪、伯妈。”他笑了笑：“爸爸……跟他们到……公安局……去……一哈哈，一哈哈就回来。”
张炎流着泪：“爸爸，我只有爸爸了。你真的只去一哈哈吗？你不能明天才回来呵！”
张云轩为儿子擦干泪水：“别哭！爸爸记住了。你也要记住，往后……碰到啥事，你也别哭！”
张炎禁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张忠、张勇，此时也少见地喊着张云轩：“叔叔……叔叔！”
张云轩温良地抚摸着张忠张勇的头后，离开了大客厅。
张炎又向爸爸伸出双手，又喊着他：“爸爸，你……千万……千万要……回家啊！”
两股热泪顺着张云轩的脸颊流滚下来，他在大客厅门口，最后一次久久地注视着唐维绮的尸体。他一咬牙转过头去，被公安人员簇拥着向外走去。张云轩跨到大院中，与呆立在那里的鄢正甫的目光相遇，他止住脚步，俩人张口结舌、欲言不能……
凄凉的冷风中，一道疾风向张云轩扑来，一双手此时紧紧地抱住他的两腿，他低头一看：是戴敏！这个自进张家大院以来，他也没有同她交谈过的女人，此时发出撕裂肺腑的叫声：
“兄弟哇，是我害……害了……害了你们……一家子呵！”
张云轩从戴敏的呼声中，体味出一股亲情的难以分割的暖意。这暖意居然来自于戴敏，来自于一个农家的、在这个世界上受尽了冤屈、欺凌、辱骂、磨难和被吓破了胆的女人！
自从戴敏的一家子被维绮接纳后，内心的悔痛和自责总在噬咬着张云轩，他的怯懦、狠心、私念、世俗……都比不上维绮的无畏和坦诚！这种悔恨也使得他与戴敏总是心存芥蒂。每当他看到戴敏和张忠张勇，便被不光彩的阴影笼罩着压抑着……现在，当他要被带走的时候，在最悲凉最痛苦的时候，戴敏却冒着天大的危险，在舔拭着他那痛苦的心灵！至少……戴敏也目睹了眼下生活的艰难，原谅了他的自私和怯懦，那丢失了的人情而今重新到来，张云轩感到了一种少有的快慰和解脱！
戴敏抬起脸来，她哭泣着求他：“云轩兄弟，千绝莫……莫去！兄弟呵，那鬼门关……你只要踏进去，就难踏出来了啊！”
张家突如其来的灾祸，使戴敏想起一早就横生的眼跳！张家接踵而来的抄家，弟妹的猝死，那惊心动魄的大火，现在云轩兄弟又被抓走……所有的不幸，戴敏认为全都是她一人带来的，是她造的孽！
戴敏想：她把刘卫清引入张家大院私通，这就注定了张家会倒大霉！按布依族的习俗，家中的床，宁可给人停丧，也不让人成双的说法，看来今天真正地应验了！这还不算，开初她一跨进张家大院，内心便充满对张云轩的忌恨，对张家优裕生活的忌恨！她吃了喝了穿了用了住了张家的不说，还请求过天神把灾难带给张云轩，带进张家大院！——她就做了这么多亏心事缺德事！
现在，她过去对张云轩的诅咒，对张家大院优裕的生活的诅咒，天神都帮她应验了，难道张家就真的欠了你的债？良心告诉她，弟妹的死，眼前张云轩被抓，这所有的罪恶全都是她引起的！——刘卫清或许早死了；弟妹这么好的女人，而今也随主同行了；从旧社会到新社会都威风八面、呼风唤雨的云轩兄弟，而今也遭殃了；生活也没啥意思了！在这种刀口上，你为哪样不承认自己的罪恶，反倒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呢？为哪样要张炎在你怀里呼唤爸爸呢？这时的戴敏啊，她心如刀绞，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天真地认为：只要有人肯替云轩兄弟顶罪，他就能安然无恙，就能留在家里了！——既然自己播下了罪恶和仇恨，所有的苦果子就只该她一人去品尝才对！
戴敏横心地抬起头来，朝公安负责人道：“他们都没得罪，这里有罪的，只是我一个人。我是地主婆！是土匪婆！我通匪、通特……抓走我吧！云轩兄弟他……是好人啊，好人！求你们……抓我去吧，这里有罪的，最坏的，就只我……一个！”
公安负责人这时正在火头上，逮捕张云轩竟遭到了一道道的阻挠！这个本不该说话轮不到她说话也不允许她说话的地主婆，也居然跳出来顶罪，她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一脚踹开戴敏，拔出枪来，一字一个仇恨地说道：“地主婆，你有胆朝这里爬一步，我就一枪毙了你！”
戴敏披头散发、泪流满面……此时，她感觉到死亡宛如冰淇淋，冰冰冷冷的、稀里糊涂的，梦境中的奇妙，奇妙中的飘然……弟妹就僵卧在那里，她在黄泉路上不能没有人陪伴。她似乎听到了弟妹的召唤了，她决计与弟妹结伴同行！
她看见公安负责人将子弹上了膛。枪这玩艺，再简单不过了。张云长的盒子枪，刘卫清的勃郎宁，她都认认真真地摆弄过……子弹上膛，勾动板机……呼啸而出的弹头穿越头骨，那瞬间的刺痛与滚烫，你便从此离开了这个世界！只见戴敏银牙一咬，一甩头发，又向前爬了过去，又道：
“我是地主婆，土匪婆，我通敌、通特……我……”
公安负责人气得咬牙切齿面红耳赤，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戴敏昂起头来，刚要张口说话，有人就低沉地喝了一声：“住手！”
公安负责人转脸一看，方才清楚首长还没有离去。鄢正甫朝负责人走来：“快把枪收起来，这还成体统吗？你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
这当口上，戴敏也被人强力拉起。她扭头一看，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又矮又圆又黑的男人。他暗地里拧了拧她，又摇晃着她，说道：“不要耍泼，明白吗？这里没你耍泼的份，明白吗？！”他又拧了戴敏一下！
戴敏清楚这人是在有意地提醒她，是想保护她。她清楚她已离开了死亡，这死亡的危险刚过去，那生存下去的念头也就一下子击倒了她。她瘫软在地，浑身无力，呜呜地哭泣起来。她被那男人硬拖着站了起来，边哭边想，我咋不能为云轩兄弟顶罪呢？为啥呢？
鄢正甫面对着张云轩，他尽量地克制住自己，对张云轩说了一句他平生最不愿说的一句话：“就跟着他们去吧，问题，总是说得清楚的。”
张云轩苦涩地笑了笑，对家里人扫视一眼后，就随着公安人员，离开了张家大院……
本书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換位思考的作品”、“烛照历史的一部好书”、“一部杰出的作品”（评论后发）。过去的许多不公正的事实，即使现在也是海峡两岸难达共识、大量华人移居海外的原因，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亟待待改革的民主大事！欲知众主人公后事，请看长篇《双溪坪的和谐》、《那些年我们滿怀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