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痛斥
陈贵嫔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此时，人坐在镜前，拿着个粉扑，对着镜子，仔细地扑点着自己一张脸。身后是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头作造型。
镜中的脸很大，很圆，很扁。
小时候，二妹总是笑话她脸大，说她是磨盘大脸。什么磨盘大脸，真不会审美，分明是正宗的银盆大脸！天生的富贵相，一般人想长还长不上呢，摆明就是嫉妒她。
想起二妹那张尖尖小小的瓜子脸，陈贵嫔不由眼向上翻，虚飘飘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同时不屑地“切”了一声，手上扑点不停。
扑完脸描眉，涂胭脂，涂口脂，选首饰，选衣裳。
一通专心致致地忙活后，陈贵嫔自我感觉良好地站在四名侍候她的宫女面前，展开双臂，脸上是自信的微笑，“如何？”
四名宫女婷婷地站成一排，整齐划一地齐声赞美，从表情到声音绝对真诚无比。
在宫人们甜美如蜜的赞美声中，陈贵嫔颇为优雅地一甩臂上的披帛，精神焕发地动了身，她要去趟崇训宫，去看陆太妃。
昨晚，慕容麟抱着姚葭离去后，陆太妃大发雷霆，不久，庆宴不欢而散。
目送着陆太妃浑身乱颤地起身离席，陈贵嫔估计陆太妃是要睡不好觉了，换作是她，肯定也睡不好。
所以，今天她要去看看陆太妃，表达一下她包含了尊敬、挂心、谴责等诸多情绪在内的复杂感情。
宫中女子，表面上看皇后最为尊贵，其实，陆太妃才是这后宫中第一尊贵之人，也唯有陆太妃可以直言不讳地在慕容麟面前，表达对那人的不满。
所以，她要去看看陆太妃，看看能不能通过陆太妃的嘴，把自己对那人的不满加倍表达给慕容麟听。
不知陛下听了作何表情，又会怎样分处那人？
她真的很想知道呢！
去往崇训宫的小辇上，陈贵嫔抹得有红是白的大脸上，绽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陈贵嫔到时，陆太妃正坟着半边脸躺在榻上，默默地继续生气。
昨天前半夜，她坐在榻上，把身边够得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摔到了地上，捶着榻板对姚葭恨声痛骂，直骂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到了下半夜，实在骂不动了，这才在喝了几口水后，让宫人服侍她躺下。后来，倒是也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安稳，直到今早醒来前，一直不停地作梦，乱糟糟的一大堆。
梦里，她是娇艳动人的陆贵嫔，年年芳辰，风光无限。
梦里，麟儿和那贱人花前月下，甜蜜相揩，不料那贱人猛然变脸，将麟儿狠狠推下黑雾翻涌的深渊，下坠中的麟儿伸着双手向她大声求救，“姨母救我——”
梦里，父兄和族人面无表情地静立在她四周，围着围着，他们的脑袋好象熟透的瓜果，叽里咕噜地从脖子上掉下来，周围突然喷出股股黑色浓雾，亲人们在惨叫声中隐于雾中，随后那贱人狂笑着从雾中走出，目光凶直地平伸着一双鬼魅般尖长利爪来掐她脖子，她吓得大叫一声，浑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心，跳得又快又慌。
惊魂未定地紧喘了几口气，她懒懒地抬手去擦脸上的汗，不想，手刚触到左腮的皮肤，就是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咝”地抽了口冷气，她这才惊觉左腮有异，稍稍动了动嘴，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捂上左腮，才发觉整个左腮又热又肿，一颗左后槽牙也在此时缠缠绵绵地疼起来。
反正，一觉醒来，不多会儿，陆太妃就发现自己——
两眼红得象兔子，一边脸肿得象水晶包子，牙和嗓子疼得象吞了火炭。
宫人问她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她倒在榻上，闭着眼，因为嗓子疼，也没说话，只是有气无力地一摆手。
不用看，她心里明镜似的，她这是肝火上亢，气的！
后来，在宫人的劝说下，她勉强坐起来，喝了两口从冰鉴里取出的薄荷菊花汤，然后又捂着腮帮子，重新躺下来。
怨不得昨日里又是鸦叫，又是右眼皮跳，果不其然，全都应验了。
天杀的小贱人！
抚今追昔，陆太妃恨不能生嚼了姚葭！
不过——
她想起慕容麟的警告。
慕容麟曾警告过她，不许再兴伤害姚葭的念头，否则——
假想了下慕容麟所说的后果，陆太妃的心象被人猛然揪去了一块，疼得她用手一捂胸。
那样的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可是，若不将姚葭好好整治一番，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启禀太妃，步云宫陈贵嫔求见。”正胡思乱想间，有宫人进来通禀。
“传。”陆太妃牙疼得几乎张不开嘴，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细弱的气流。
慕容麟的妃子中，陆太妃最喜欢陈贵嫔。倒不是陈贵嫔长得多美丽，而是她觉得陈贵嫔最善解人意，说出来的话，非常合她心意。
不大会儿，陈贵嫔进来了，先给陆太妃请了安，然后陆太妃赐了她一张小胡床，让她坐在自己榻前。
陈贵嫔被陆太妃的兔子眼和包子脸吓了一跳，“呦，您这脸……和眼睛是怎么了？”
陆太妃声音嘶哑，“还不是让那贱人气的！”
“谁呀？”陈贵嫔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能有谁？不就是庆春宫那贱人！”陆太妃一瞪兔子眼，下一刻，就见她面色痛苦地掐住喉咙，费劲地咽了两口唾沫。
“姚美人？”陈贵嫔试试探探地轻声问。
这回，陆太妃没再吱声，单是皱着眉毛一点头。
陈贵嫔抿了下血红的嘴唇，“有些话……臣妾本不当说，说了显得臣妾搬弄事非，不过不说，压在臣妾心底又不舒服……”
“说！”陆太妃心烦意乱地打断她的罗里罗嗦。
陈贵嫔扭捏了一下，然后把身子微微向陆太妃靠过去，以防接下来要说的话被外面的宫人听到。
“臣妾私下里听到一些传言，说姚美人根本就是……”说到这儿，她不放心地回头瞅了一眼寝房门，把声音又压低了些，“根本就是陛下说死了的那个人，只不过陛下使了个障眼法，给她换了个身份，让她又重新回到宫里。”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太妃的反应。
陆太妃果然没让她失望，登时柳眉倒竖着拔高了嗓门儿，“你听谁说的？咳咳，咳咳……”
陈贵嫔随口扯了个谎，“臣妾有天去御花园散心，经过园中假山，听见假山背后有人小声交谈，隐约听到‘陛下’二字，臣妾一时起了好奇之心，悄悄走近些，这才听到原来她们是在谈论姚美人的事……”
“看清是谁了吗？”陆太妃问。
“没有，”陈贵嫔一摇头，“听她们的口气，好象宫中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这件事。”对于姚葭是否是那人之事，她一直有所怀疑，所以，这次想诈一诈陆太妃，看看陆太妃作何反应。
陆太妃瞪着兔子眼紧盯着她，“那你觉得她是那人吗？”
“这，”陈贵嫔“含蓄”一笑，答得圆滑，“臣妾只是觉得姚美人与那人长得的确十分相象，至于其它，臣妾不敢妄言。臣妾只是觉得——”
“觉得如何？”
陈贵嫔敛眉垂眼，作出端淑模样，“臣妾只是觉得姚美人昨日的举止太过失仪，若非陛下出手将她治服，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端。今日，到了此时，也不见她向您来请安赔罪，”她现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就算陛下宠她，她也不该恃宠而娇，不把太妃您放在眼里。”
好一句“不把太妃您放在眼里”！
顿时把个陆太妃激得浑身乱颤，哆嗦着嘴唇刚要开口，就听外面又响起了内侍尖细地通传——
“陛下驾到——”
驾到的不止是慕容麟，还有王太妃、萧贵嫔、赵贵嫔和其他几名嫔妃。
下了早朝，慕容麟急急地来看陆太妃，不想在崇训宫外遇到了同样前来探望陆太妃的王太妃等人。
陈贵嫔赶紧起身给慕容麟和王太妃行礼，慕容麟恍若未见，看也不看她一眼，陈贵嫔有些心虚，又有些失落地退到一旁。
无一例外，大家全都被陆太妃的尊容吓了一跳，不用问，也能猜出，这副尊容大概与昨晚的芳辰宴有关。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王太妃坐在陆太妃的榻上，柔声地明知故问。她与陆太妃同年，不过比陆太妃小了几月，妃位也比陆太妃低，故而一直称陆太妃为“姐姐”。
不问还好，这一问，瞬间引爆陆太妃的满腔怒火。
“我怎么了？”陆太妃鼻子一酸，眼中立时滚出两串大泪珠子，狠剜了一眼肃然坐于榻前的慕容麟，沙哑着嗓子恨声道，“我这是要死了！”
“唉呀，姐姐，好好地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王太妃心知陆太妃这是在气姚葭搅了她的庆宴，不过，当着慕容麟的面儿，又不好说什么。
掏出自己的汗巾子给陆太妃擦了擦眼泪，她小声劝道，“快别说这种丧气话，妹妹还想着和姐姐长长久久地作个伴儿呢。”
陆太妃哭得伤心，“作什么伴呀作伴，早死早利索，免得碍人眼，惹人嫌！”说到这里，又剜了慕容麟一眼，“陛下也用不着来瞧哀家，哀家是死是活，不劳陛下挂心，陛下还是去陪你那心肝宝贝吧。”
说完，转过身子，背对了众人，一个人面朝着榻里，抽抽答答地不停抹泪。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陆太妃不断地吸鼻子声，再无他音。
王太妃有些尴尬地看看陆太妃的背影，又瞅瞅双眉紧蹙，面露倦容的慕容麟，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过了片刻，静寂之中响起了慕容麟淡然到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若是能让姨母消气，姚美人但凭姨母发落。”
话音刚落，榻上之人用汗巾子拭泪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屋子里更安静了，静得让人感到憋闷。
很快，榻上传来陆太妃浓重的鼻音，“哼，但凭哀家发落？说得好听，哀家想将那贱人碎尸万段，陛下舍得吗？”缓缓而出的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
屋内之人闻言均是一凛，齐齐看向慕容麟。
慕容麟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慕容麟回应，陆太妃心灰意冷地一声哼笑，哼笑间又笑出了许多泪水。
“哀家就知道陛下舍不得那贱人！别说她在哀家的芳辰宴上发疯，就算她现在跑来痛打哀家一顿，陛下也只道她打得好，打得妙呢，还说什么但凭哀家发落！陛下请回吧，从今以后，陛下也不必再来看我这老厌物，哀家也只当没有陛下这个外甥！”
陆太妃的话，字字如针，刺得慕容麟如芒在背，心痛不已。
如果屋子里只有他和陆太妃两个人，那他定会和陆太妃好好谈谈，但现下身边还有旁人，有些话他没法说。
暗叹了口气，慕容麟望着陆太妃与母后相仿的背影，沉痛开口，“姨母且请息怒，无论姨母认不认麟儿这个外甥，在麟儿心中，姨母始终都是麟儿最尊最敬的姨母。麟儿昨日说过，绝不姑息姚美人，所以，还请姨母千万保重玉体，不要气……”
未等他说出最后三个字“坏身子”，就听室外传来一声禀报，而慕容麟在听到这声禀报后，面色剧变，人腾地站了起来，旋风似地刮了出去。
徒留下一骨碌坐起来，拍榻泣骂的陆太妃和几位各怀心事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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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宫人的劝说下，她勉强坐起来，喝了两口从冰鉴里取出的薄荷菊花汤，然后又捂着腮帮子，重新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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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小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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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太妃，步云宫陈贵嫔求见。”正胡思乱想间，有宫人进来通禀。
“传。”陆太妃牙疼得几乎张不开嘴，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细弱的气流。
慕容麟的妃子中，陆太妃最喜欢陈贵嫔。倒不是陈贵嫔长得多美丽，而是她觉得陈贵嫔最善解人意，说出来的话，非常合她心意。
不大会儿，陈贵嫔进来了，先给陆太妃请了安，然后陆太妃赐了她一张小胡床，让她坐在自己榻前。
陈贵嫔被陆太妃的兔子眼和包子脸吓了一跳，“呦，您这脸……和眼睛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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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太妃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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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贵嫔随口扯了个谎，“臣妾有天去御花园散心，经过园中假山，听见假山背后有人小声交谈，隐约听到‘陛下’二字，臣妾一时起了好奇之心，悄悄走近些，这才听到原来她们是在谈论姚美人的事……”
“看清是谁了吗？”陆太妃问。
“没有，”陈贵嫔一摇头，“听她们的口气，好象宫中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这件事。”对于姚葭是否是那人之事，她一直有所怀疑，所以，这次想诈一诈陆太妃，看看陆太妃作何反应。
陆太妃瞪着兔子眼紧盯着她，“那你觉得她是那人吗？”
“这，”陈贵嫔“含蓄”一笑，答得圆滑，“臣妾只是觉得姚美人与那人长得的确十分相象，至于其它，臣妾不敢妄言。臣妾只是觉得——”
“觉得如何？”
陈贵嫔敛眉垂眼，作出端淑模样，“臣妾只是觉得姚美人昨日的举止太过失仪，若非陛下出手将她治服，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端。今日，到了此时，也不见她向您来请安赔罪，”她现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就算陛下宠她，她也不该恃宠而娇，不把太妃您放在眼里。”
好一句“不把太妃您放在眼里”！
顿时把个陆太妃激得浑身乱颤，哆嗦着嘴唇刚要开口，就听外面又响起了内侍尖细地通传——
“陛下驾到——”
驾到的不止是慕容麟，还有王太妃、萧贵嫔、赵贵嫔和其他几名嫔妃。
下了早朝，慕容麟急急地来看陆太妃，不想在崇训宫外遇到了同样前来探望陆太妃的王太妃等人。
陈贵嫔赶紧起身给慕容麟和王太妃行礼，慕容麟恍若未见，看也不看她一眼，陈贵嫔有些心虚，又有些失落地退到一旁。
无一例外，大家全都被陆太妃的尊容吓了一跳，不用问，也能猜出，这副尊容大概与昨晚的芳辰宴有关。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王太妃坐在陆太妃的榻上，柔声地明知故问。她与陆太妃同年，不过比陆太妃小了几月，妃位也比陆太妃低，故而一直称陆太妃为“姐姐”。
不问还好，这一问，瞬间引爆陆太妃的满腔怒火。
“我怎么了？”陆太妃鼻子一酸，眼中立时滚出两串大泪珠子，狠剜了一眼肃然坐于榻前的慕容麟，沙哑着嗓子恨声道，“我这是要死了！”
“唉呀，姐姐，好好地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王太妃心知陆太妃这是在气姚葭搅了她的庆宴，不过，当着慕容麟的面儿，又不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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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太妃哭得伤心，“作什么伴呀作伴，早死早利索，免得碍人眼，惹人嫌！”说到这里，又剜了慕容麟一眼，“陛下也用不着来瞧哀家，哀家是死是活，不劳陛下挂心，陛下还是去陪你那心肝宝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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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妃有些尴尬地看看陆太妃的背影，又瞅瞅双眉紧蹙，面露倦容的慕容麟，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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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之人闻言均是一凛，齐齐看向慕容麟。
慕容麟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慕容麟回应，陆太妃心灰意冷地一声哼笑，哼笑间又笑出了许多泪水。
“哀家就知道陛下舍不得那贱人！别说她在哀家的芳辰宴上发疯，就算她现在跑来痛打哀家一顿，陛下也只道她打得好，打得妙呢，还说什么但凭哀家发落！陛下请回吧，从今以后，陛下也不必再来看我这老厌物，哀家也只当没有陛下这个外甥！”
陆太妃的话，字字如针，刺得慕容麟如芒在背，心痛不已。
如果屋子里只有他和陆太妃两个人，那他定会和陆太妃好好谈谈，但现下身边还有旁人，有些话他没法说。
暗叹了口气，慕容麟望着陆太妃与母后相仿的背影，沉痛开口，“姨母且请息怒，无论姨母认不认麟儿这个外甥，在麟儿心中，姨母始终都是麟儿最尊最敬的姨母。麟儿昨日说过，绝不姑息姚美人，所以，还请姨母千万保重玉体，不要气……”
未等他说出最后三个字“坏身子”，就听室外传来一声禀报，而慕容麟在听到这声禀报后，面色剧变，人腾地站了起来，旋风似地刮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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