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陆庭世家
第四卷 我看江山多妩媚，料江山看我亦如是
静云寺里，夜明被一堆丫鬟包围，缠着他解签：
“驸马爷，我的签是上上签，我的愿望是嫁给跟你一样帅的男人！”
“驸马爷，我的签也是上上签，我在佛前许了一个愿，希望你尽快纳小妾！结果你看！观音菩萨叫我耐心等着，很快就会如愿！”
“观音菩萨也会管姻缘吗？”
“当然了！”
两个和尚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老和尚眯着眼睛不停地念佛，小和尚张着大眼不断地咽口水。最后，小和尚问老和尚：“师傅，她们缠着夜明大师兄做什么？”
老和尚揪起小和尚的耳朵教导：“她们是老虎！不要看！”
小和尚点点头：“恩。”
这时候，夜明推开那群丫鬟，走到小和尚面前，笑着问：“小张，明天是你生日，要什么礼物，大师兄买给你。”
小和尚点点头：“我什么也不要。”
夜明摸摸他的头：“真的什么都不要？不管什么都可以哦！大师兄现在是驸马，什么都可以买到！”
小和尚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要……我要一只老虎！”
夜明皱皱眉毛不明白：“一只老虎？”
旁边的老和尚伸出大掌，狠狠拍了小和尚的头，“不学好！”小和尚的头缩了回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夜明。老和尚对夜明笑道：“他开玩笑的，驸马爷别在意。”
这时候，只见浮竹破门而入，喘息着，咳嗽着，吐着血，喊道：“大师兄，咳……咳……大事不好了！观月……观月……观月被一个男人抢走了！”
话音刚落，夜明一跳而起，又重重落回地面：“别急！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浮竹喘了口气，说道：“听说那个人是将军府的！”
听完，夜明二话不说，带人直奔将军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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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观月冷冷站在大堂中。这气质，飘然是神仙。
满屋丫鬟，频频往这边看。幸亏他做了和尚，不然全天下男人部要当光棍！
猎户一路把观月抱回家，这路上观月也不喊不叫，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惹得猎户很没成就感。这男人不知道害怕的吗？不过这观月会不会太瘦了，瘦得跟棵竹子似的，当然观月虽然瘦，却有一股天然的清刚气质，就像竹子一样，有股修逸的美。这观月一副锦绣皮囊，打从进将军府，连正眼也没看猎户一下。但是说实话，他要是个女人，猎户真想娶她过门！就算观月是男人，猎户在旁边也看得有点心痒痒，怪不得老婆大人喜欢他！这一路过来，但凡是个人，都要忍不住多看观月几眼！原来天下间真有这种男女通杀的男人啊！
猎户嘻嘻给观月上了一杯茶：“小和尚，今天冒犯你了。喝茶压压惊。”
观月白了猎户一眼：“压惊？就这一杯茶？没什么诚意。”
“那你想怎么样？”
“这地洗过了吗？”
“洗地？”
这一路上被猎户抱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风度是他永远在乎的，所以才忍到现在，就等猎户自己送上门让他骂一通。
观月瞟了一下猎户： “没洗过地，也敢把我放在这里？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观月气势汹汹，正要大开杀戒，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谁知道，这猎户最会见风使舵做小伏低，赶紧低头赔不是：“对对对！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叫人把地洗了！然后再换一曾地转，你看这下可好。”
观月点点头：“别忘了把砖也给我洗干净了，然后再让我进来！”
说完，观月便逍遥地飘了出去。猎户叫似玉偷偷跟着观月，免得他跑了。
如花上来说道：“姑爷，真的要洗地换地砖吗？”
猎户笑笑：“换什么地砖，扫一下地，在地上铺一层绸缎就好了。”
如花：“绸缎？”
猎户点点头：“去把府里那匹最上好的白色软丝缎拿来铺地吧。”
“软丝缎？这可是世上最上乘的。”
“丝缎不管是做衣服还是铺地，都是拿来用的。只要用的人开心，那就达到目的了。快去吧。在娘子回来前，要先把小和尚搞定。”
于是，如花就照着猎户说的去办了。这白色的软丝缎，纯白如玉，莹润剔透，没有任何杂色。一般的丝绸都是染过色的，这软丝缎是不需要染色的，因为这种蚕丝本身的质地异常夺目，所以无需染色，这软丝缎本身的高雅，已经胜过天下间任何其它任何绸缎的华丽。
这猎户也真舍得！竟将如此极品的白色软丝缎拿来铺地。这种事，真是暴殄天物！起先如花心里也心疼，但后来一想，站在这软丝缎上面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天仙一般的观月，也便觉得合情合理了。除了这样极品的东西，还有什么配得上那个神仙？
似玉跟着观月，尽量不让他发现自己。观月悠悠晃晃地走进了后花园，朝着四周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落地便狂妄地大笑：“啊哈哈哈！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我终于从庙里出来了！”话说这观月被静云寺的方丈幽禁，命他不得到人间闲逛，这乍一出来，顿觉得身轻如燕，神清气爽！这观月生性高洁，跟人说话都要远远站着，怕人家呼出的气息喷到自己脸上，这一路上被猎户紧紧抱着，观月是恨不得把自己一身的皮都给割下来！按观月的脾气是断不会洗个地换个砖就善罢甘休的，但是为什么今天这样就了事了呢？就因为出了静云寺，顿觉心情舒畅，所以，就放那个猎户一马。
这将军府的后花园，现在正是人间四月天，满园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尤其是前面那一带小溪，溪水淙淙，温润青翠。这条溪水贯穿了整个将军府，溪面上落瓣飘荡，偶尔可见几条游鱼。
一条鱼游到观月脚下的溪岸边，观月一笑，蹲下身，把手伸进溪水里。那条鱼便轻轻地逐着观月的手指。观月蹲了一会儿，一只黄鹂把他错认成一块溪石，飞到了观月的肩头，嘀嘀地啭着。两只白鹭也跟着凑趣儿，抬起长脚，跑到观月的脚边轻轻地鸣叫了一声。
这似玉在旁边看得眼睛大张，心想：难怪别人说这观月是个神仙，当真是个神仙。
这时候，猎户轻轻走到似玉身后，偷偷拍了拍似玉的肩膀。似玉猝不及防，被猎户吓了一跳：“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猎户笑笑：“刚到，看什么看得真么入神？”
似玉朝着观月努努嘴：“你自己看。”
猎户朝着观月那边看去，只见观月正蹲在溪水边，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影子，喃喃自语道：“天下怎么就有这么美的人……”
观月伸手去摸水中自己的脸，但手一碰到水面，他的影子便散了。观月脸上明显的落寞：“还是碰不到你啊……”
猎户觉得真好笑，叹了一声：“长得这么俊，果然不会很聪明……”
似玉转头对猎户笑道：“姑爷错了，观月可是这城里最聪明的人！”
这时，如花也凑了过来：“观月看上去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看上去聪明，未必真聪明！”
一个老者的苍白的声音，从猎户背后传来。猎户回头看去，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男子。这人名叫斯皮螂，是破天香的老师，教授破天香读书识字。现在就职翰林院，人称“墨点三”。
观月早听见后面有人大声说话，心里已是不悦。这老头子看着自己的挑衅目光，早把观月惹毛。观月早就站了起来，在原地严阵以待。
墨点三径自走到观月的面前，说道：“看上去很聪明，其实未必聪明。”
只听观月一声冷笑：“可不是吗？阁下看上去就很聪明！”
墨点三白讨了个没意思，一跟观月打照面，他就败下阵来了。观月眼神里那份高傲，摆明了他可不是等闲之辈。
墨点三转身便看见了一个软软若若好欺负的猎户： “听说你是三小姐的丈夫？府上是做什么的？配得上将军府吗？”
猎户顿觉脸上讪讪的，说道：“祖上是江南首富猎天霸。”
墨点三指着猎户的鼻子教训：“这士农工商，经商是末裔，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一股铜臭味，你离我远点儿，免得熏坏了我。”
如花听不过去了：“这经商也没什么不好的。”
墨点三顿时拉下老脸：“没教养！大人说话，哪有你丫鬟插嘴的分！”、
如花只好闭嘴不说话了。
墨点三继续说道：“这读书才是第一要务，世上除了读书人，其他的都不是人。那些村妇莽夫，跟地上的杂草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当今圣上仁厚，杂草早就该被清除了。”
这猎户和两个丫鬟站在一边只能乖乖听着，反正眯着眼就过去了，全当墨点三放了一通臭屁。
那三人低头挨训，观月却听不下去，只见观月又一声冷笑：“这学问真是神圣兮兮！阁下做的好大学问，都把人不当人，当成杂草了哟！”
墨点三哪里听出来观月话中的讽刺，听观月说自己做的学问大吗，便点头：“那是！”
猎户笑道：“老师你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何不出口成章来一段，让丫鬟们见识见识，她两个小孩子家家，也会明白学问的好处。”
墨点三面露难色：“这个……这个……这出口成章……”
观月看他就没什么真本事，那就偏要逼他上台：“这不限字、不限韵，出口成章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虽然不是读书人，也能做得到的……”
听观月这么说，墨点三只好硬着头皮上：“那是当然！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大师水准！你们给我听好了！”
只见墨点三胡子抽了半天，大声念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好！好！”观月连忙带头鼓掌，于是猎户跟两个丫鬟也跟着鼓掌。墨点三还没细细品味这被人崇拜的滋味，只听观月一声冷笑：“好是好！只是不是你写的。这是西蜀韦庄的词。真是大师水平啊！”
墨点三顿时满脸紫涨，指着观月：“小和尚，你懂什么？！”
观月笑道：“这首词，在《花间集》第十三页第十二行上面。”
墨点三这才知道，原来这观月过目不忘，真是遇到个了不得的家伙，但是墨点三这把年纪了，岂能输给一个嘴上还没毛的小和尚：“这叫引用！他写的叫词，我这叫文！你整天当和尚，也就是会背书年经，怎么会知道这学问的奥妙！”
“哦哟！~真厉害！”观月又冷笑了一声： “原来学问是这样的哟？！那我就随便来一段，也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师风范。韦庄写缠绵的春景，我就来一幕悱恻的秋景：
笛声锁层楼，楼锁清秋，秋锁离人愁：
桐叶吹瘦，吹黄、吹老，日落城门东；
纷纭飘落，飘尽、飘远，曲散长亭空。
一更夜雨，一更伤心，一更潇湘流！”
墨点三员等了双眼：“这是你写的？我不信！我不信！这肯定是你抄的！”
观月冷笑：“抄谁的啊？”
墨点三吞吞吐吐：“虽然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抄的！有本事，你再写一篇。你写出来我就承认是你写的。”
观月点点头：“好吧！”
墨点三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奸笑：“我有个好题目，叫做《寒梅篇》，你写出来我服了，可不许抄袭哟！”
猎户虽然不大懂诗词，但听他的题目《寒梅篇》。这古来咏梅花的诗词歌赋太多，这一不小心，就会重了古人的意思。这样，那墨点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你抄袭了。不知道这观月知道墨点三心里的算盘没？
墨点三坏坏笑道：“你可以慢慢构思，不慌，不慌。”
观月一笑：“没这必要。”
只见观月开口便说完了：
“寒梅篇
雪掩风流，空缱绻，南朝多少故事。
冰城雪夜、人间烟火，木林荒墙、老树皙花：
冷幽幽，寒彻心骨；香淡淡，不屈风雪！
近近远远，一点花香，一滴泪；
岁岁年年，一寸雪冷，一节风。
傲雪清放，绝世独立；高志难酬，一任风雨：
一朵笑向人世开，却被冷风冻透蕊。
老天不管花憔悴，长将磨难妒鲜妍。
不畏严霜吞噬骨，宁守此生嫁冰雪。
莫道梅花无颜色，天香自古撼人心。”
猎户是听不大懂观月说了什么，不过看观月这气势逼人，墨点三惊得瘫倒在地，猎户就忍不住鼓掌：“好！好！好！！！”——好解恨！
墨点三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你等着！你这一定是抄的！等我回去查！”
观月笑道：“还需要回去查书啊？这种人，本事没什么本事，就知道虚张声势。”
猎户蓦然觉得跟观月亲近了许多，拍拍观月的肩膀笑道：“人家好歹也是翰林院的学士，给他留点面子吧。”
观月挥手，将猎户的手从肩膀拍开：“翰林院的学士怎么了？这些庸才，苏东坡的诗是什么意思，他未必知道；苏东坡放了个屁，他倒想查清楚那是什么味儿。爸爸要是大官，谁进不了翰林院啊！”
这时，似玉“嘘！”了一声，指指后面那座假山。
只见从假山后面冲了出来，原来他还没走，一直在后面偷听。墨点三怒发冲冠，：“你！你！你！忠孝节义你懂吗？”
观月第无数次冷笑：“懂。
拿着俸禄，不学无术，是为不忠；
无所事事，倚老卖老，是为不孝；
为老不尊，墙角偷听，是为不节；
欺世盗名，抄写诗词，是为不义。”
“你！”老学究被气得够呛，一口气接不上来，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猎户咋舌，向观月说道：“会不会太过分了？好歹人家年纪也这么大了。”
观月哼了一下鼻子：“什么过分，这还是客气的。这种人渣，死有余辜。活着，也是白白玷污了这大好河山。”
猎户心汗：这个人太可怕了，怪不得静云寺的主持要将他关在静云寺。他一出来，别人还怎么活啊！
观月大笑：“这天下间，知我心者，也唯有这片江山而已！”
如花、似玉赶紧换来几个家丁，带墨点三去房里休息。猎户也请观月去方厢房休息。观月到了那里，一片耀眼的光芒夺目而入。这一地平整厚实的白色软丝缎，质地高雅，观月点点头：“不错。”
观月仔细看了一眼脚下的丝缎，对猎户说道：“看来你是个人物，这一地的价钱，差不多可以用它造一个黄金屋了。”
猎户笑笑：“黄金屋多俗啊。”
观月一笑：“黄金是俗，但你这一地丝绸就不俗了吗？若是用一地竹叶铺着，岂不是要更有趣一点？”
猎户连忙点头：“你说的是！”
观月难得一笑，说道：“你今天把我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猎户笑笑：“想让你见个人。”
这时候，似玉说道：“姑爷，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破天香已经从门外进来了，正巧，她手里拿着那根笛子。破天香一眼便看见了观月，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中明显地绽放出咄咄的光亮！
猎户屁颠颠跑到破天香面前，哈着腰说道：“娘子，我把小和尚偷回来了。”
破天香一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明显地是惊喜之色。
猎户继续说道：“娘子要是喜欢，我们把他关在将军府也可以，反正我也挺喜欢他的。”
听着猎户的话，观月的眉毛跳了跳：这小子把我当什么了？观月瞟了破天香一眼，冷冷问道：“为什么做这种无聊的事？我，现在对你很失望。不会吹笛子没关系，没自尊才可悲。”
破天香顿时一脸土灰，仿佛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冷水。破天香低头说道：“对不起！”
观月看也不看偶同学一眼，抬脚径自走了出去：“下次不要这样。”
猎户在后面握紧了拳头，这小子果然够狠！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看破天香难过的样子，猎户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猎户朝着观月大声喊道：“站住！”
观月头也没回，对猎户的话充耳不闻。
猎户一把冲上去，将观月拦腰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把观月抱到了破天香面前。这观月瘦得跟个梦似地，力气自然比不过猎户。猎户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真是占到了！
观月皱了皱眉毛，白了猎户一眼：“你在干什么？又是拉又是抱，你也喜欢我吗？”
猎户连忙摇头：“不！”
观月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就放手，不然，你还真觉得你困得住我吗？游戏，到此结束。”
猎户抱得更紧了：“你要向娘子道歉。今天把你带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并不知道。我知道她喜欢你，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她的心情吗？多留一会不行吗？”
观月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贤惠啊！不吃醋吗？自己的妻子喜欢别的男人？但是话说回来，我多留一会倒也没关系，就算我住在这里也无妨，但是呢……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们三个要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会有怎样的故事我可不保证哦！”
猎户一本正经说道：“反正你不能这样就走了！今天把你带来就是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跟她有个了断，我跟她就不会又开始的！”
观月冷笑：“你看我的眼睛，我是那种喜欢顺着别人的意思做事的人吗？我要是呆在这里，我会玩死你，不怕吗？”
猎户咽了咽口水，这观月的眼神好深邃，好可怕！但是，“我不管！反正你得跟她了断！”
看他耍无赖，观月看了眼破天香：“三小姐，你要我住在这里吗？要是你也想的话，那我就住下了。”
破天香语气紊乱，对猎户说道：“猎户，放手！”
猎户知道她心里面很像观月住下，“我不放！”
破天香伸手便甩了猎户一巴掌：“我叫你放手！你没有自尊的吗！”
猎户顿时有点失魂落魄，观月轻轻一扳，便扳开了猎户的手臂。这时候，如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驸马殿下驾到！”
观月哼了一声：“浮竹这个少见多怪的家伙！”
说着，夜明已经进来了。夜明一眼看见观月，跑到观月面前，紧紧拉着观月的手，一脸焦急：“七郎，你没事吧？”
观月一脸怒气，狠狠一甩，便甩开了夜明的手掌：“我们认识吗？”
夜明脸上写满难过，低声唤道：“七郎！”
观月旁若无人，抬脚便走。这种高傲，真是足足气死旁人。猎户这才发现，在观月高傲的气质下面，他也跟浮竹一样，透着一股贵气！夜明也一样，也有这种气质！为什么浮竹身上的贵气特别明显呢？因为浮竹的书生气太儒弱，盖不住那股贵气，而观月的傲气太锐利，夜明的刚气太彪悍，压住了那股贵气而已。
眼看观月就要跨出大门，夜明一个大步跨上去，拉住了观月的手：“七郎，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观月的语气依旧很强硬：“放手。”
夜明恳求着：“七郎……”
观月陡然转头，冷冷瞪着夜明：“再不放手，我可生气了。”
在观月的目光逼视下，夜明只好放了手。
观月转头不看他，说道：“我说过的，如果你要当驸马，我们就恩断义绝。我说过的话，从来说一不二，到我死也不会改变。”
夜明很受伤：“真的要这么绝情吗？七郎！”
观月叹了一口气：“知道你刚刚犯了多少个错误吗？七郎这个称呼，是可以让别人听到的吗？你这样粗心大意，公主迟早会知道你的秘密。到时候出了事，你不要连累我和浮竹。观月、浮竹，已经和驸马你没有关系了，以后看见我，当做没看见，我也会这样对你。”
夜明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观月笔直地看着前方，走了出去。临走前，观月的嘴角冷冷牵动了一下，最后说道：“有抱负就要有牺牲，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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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擅自将观月绑架进将军府，破天香很生气，而且这次气得非同小可。夜明和观月走了后，破天香没有对猎户大吼大叫，也没有家法伺候，也只是远远对猎户说了一声：“这下，你得到答案了，你满意了？”说完，她也不听猎户解释，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门里面，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也不见，连晚饭也没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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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快便深了。猎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隐隐地，听得后院传来笛声。这声音，很尖锐，好难听。谁吹的这么难听？大爷今天本来心情就够糟了！
猎户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打算揪出那个吹笛的人，拿她出出气！走到花园，远远看见一个人正坐在梨花树下。猎户正要“粗”口成脏，骂得她祖坟冒烟，但话还没出口，便隐隐看出那个人好像是……娘子。
原来半夜，破天香正坐在花下吹笛子。她在吹一段旋律，但是怎么也吹不好。猎户听得出来，这段旋律节奏很快，变化很大，难度很高。她吹了一次又一次，吹了不下一百次，但似乎一次比一次差，因为她一次比一次心急，一次比一次难过，越是想吹号，却越是吹不好。最后，她好像绝望了，狠狠将笛子扔在地上。她傻傻地坐着，彷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动。飘落的梨花瓣，落满她的头发。
猎户的心，又开始纠结。他最心疼的，就是她这样子。她生气，摔东西也好，找他出气也好，但她这样冷坐着，是最伤身的。
猎户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半晌说道：“娘子，进屋吧……”
破天香没有反应，看也没看猎户一眼，只顾自己呆呆坐着。
猎户脱下自己的外衣，想要披在她身上。破天香却一把推开：“不要你管！”衣服滑到了地上。
猎户捡起衣服，说道：“今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心急的。我已经什么都忘了，娘子你也忘了吧！其实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因为这一切都是个梦。观月没有来，观月什么也没说，娘子也什么也没听见。一切都是梦。”
破天香偏过头去，不看他，猎户在破天香旁边站了一会，捡起地上的笛子，轻轻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娘子你说过，外面冷，所以还是进屋吧……”
猎户将一方蓝花的丝帕盖在那根地上面，轻轻地走了。
夜色里，梨花如雪般飘谢，不一会，地面上便积下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猎户走了半晌，破天香才回过头来，映入破天香眼帘的，是那一方丝帕，正温柔地盖在笛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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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躺在床上，依旧难以入眠。窗外启明星都快出来了。远处传来几声鸡鸣。
这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猎户，睡了吗？”
猎户一听，是破天香。猎户装睡不说话。
破天香窗外说道：“我知道你还没睡。我想跟你谈一谈。”
猎户笑了笑：“天下最了解我的果然是娘子，娘子进屋来说吧。”
破天香在窗外忙说道：“你不用开门，我就在这里说了吧，见了你反而不忍心说了。”
猎户说道：“有什么事，娘子你尽管说吧。”
破天香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
猎户觉得奇怪，难道她走了？猎户问了一声：“娘子？”
窗外答道：“我还在。”
猎户说道：“我们既然是夫妻，娘子有话但说无妨。我会替娘子担着的。”
隔了半晌，破天香说道：“再过几天，你就休了我吧。”
说完，窗外脚步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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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
两个和尚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老和尚眯着眼睛不停地念佛，小和尚张着大眼不断地咽口水。最后，小和尚问老和尚：“师傅，她们缠着夜明大师兄做什么？”
老和尚揪起小和尚的耳朵教导：“她们是老虎！不要看！”
小和尚点点头：“恩。”
这时候，夜明推开那群丫鬟，走到小和尚面前，笑着问：“小张，明天是你生日，要什么礼物，大师兄买给你。”
小和尚点点头：“我什么也不要。”
夜明摸摸他的头：“真的什么都不要？不管什么都可以哦！大师兄现在是驸马，什么都可以买到！”
小和尚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要……我要一只老虎！”
夜明皱皱眉毛不明白：“一只老虎？”
旁边的老和尚伸出大掌，狠狠拍了小和尚的头，“不学好！”小和尚的头缩了回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夜明。老和尚对夜明笑道：“他开玩笑的，驸马爷别在意。”
这时候，只见浮竹破门而入，喘息着，咳嗽着，吐着血，喊道：“大师兄，咳……咳……大事不好了！观月……观月……观月被一个男人抢走了！”
话音刚落，夜明一跳而起，又重重落回地面：“别急！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浮竹喘了口气，说道：“听说那个人是将军府的！”
听完，夜明二话不说，带人直奔将军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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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丫鬟，频频往这边看。幸亏他做了和尚，不然全天下男人部要当光棍！
猎户一路把观月抱回家，这路上观月也不喊不叫，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惹得猎户很没成就感。这男人不知道害怕的吗？不过这观月会不会太瘦了，瘦得跟棵竹子似的，当然观月虽然瘦，却有一股天然的清刚气质，就像竹子一样，有股修逸的美。这观月一副锦绣皮囊，打从进将军府，连正眼也没看猎户一下。但是说实话，他要是个女人，猎户真想娶她过门！就算观月是男人，猎户在旁边也看得有点心痒痒，怪不得老婆大人喜欢他！这一路过来，但凡是个人，都要忍不住多看观月几眼！原来天下间真有这种男女通杀的男人啊！
猎户嘻嘻给观月上了一杯茶：“小和尚，今天冒犯你了。喝茶压压惊。”
观月白了猎户一眼：“压惊？就这一杯茶？没什么诚意。”
“那你想怎么样？”
“这地洗过了吗？”
“洗地？”
这一路上被猎户抱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风度是他永远在乎的，所以才忍到现在，就等猎户自己送上门让他骂一通。
观月瞟了一下猎户： “没洗过地，也敢把我放在这里？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观月气势汹汹，正要大开杀戒，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谁知道，这猎户最会见风使舵做小伏低，赶紧低头赔不是：“对对对！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叫人把地洗了！然后再换一曾地转，你看这下可好。”
观月点点头：“别忘了把砖也给我洗干净了，然后再让我进来！”
说完，观月便逍遥地飘了出去。猎户叫似玉偷偷跟着观月，免得他跑了。
如花上来说道：“姑爷，真的要洗地换地砖吗？”
猎户笑笑：“换什么地砖，扫一下地，在地上铺一层绸缎就好了。”
如花：“绸缎？”
猎户点点头：“去把府里那匹最上好的白色软丝缎拿来铺地吧。”
“软丝缎？这可是世上最上乘的。”
“丝缎不管是做衣服还是铺地，都是拿来用的。只要用的人开心，那就达到目的了。快去吧。在娘子回来前，要先把小和尚搞定。”
于是，如花就照着猎户说的去办了。这白色的软丝缎，纯白如玉，莹润剔透，没有任何杂色。一般的丝绸都是染过色的，这软丝缎是不需要染色的，因为这种蚕丝本身的质地异常夺目，所以无需染色，这软丝缎本身的高雅，已经胜过天下间任何其它任何绸缎的华丽。
这猎户也真舍得！竟将如此极品的白色软丝缎拿来铺地。这种事，真是暴殄天物！起先如花心里也心疼，但后来一想，站在这软丝缎上面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天仙一般的观月，也便觉得合情合理了。除了这样极品的东西，还有什么配得上那个神仙？
似玉跟着观月，尽量不让他发现自己。观月悠悠晃晃地走进了后花园，朝着四周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落地便狂妄地大笑：“啊哈哈哈！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我终于从庙里出来了！”话说这观月被静云寺的方丈幽禁，命他不得到人间闲逛，这乍一出来，顿觉得身轻如燕，神清气爽！这观月生性高洁，跟人说话都要远远站着，怕人家呼出的气息喷到自己脸上，这一路上被猎户紧紧抱着，观月是恨不得把自己一身的皮都给割下来！按观月的脾气是断不会洗个地换个砖就善罢甘休的，但是为什么今天这样就了事了呢？就因为出了静云寺，顿觉心情舒畅，所以，就放那个猎户一马。
这将军府的后花园，现在正是人间四月天，满园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尤其是前面那一带小溪，溪水淙淙，温润青翠。这条溪水贯穿了整个将军府，溪面上落瓣飘荡，偶尔可见几条游鱼。
一条鱼游到观月脚下的溪岸边，观月一笑，蹲下身，把手伸进溪水里。那条鱼便轻轻地逐着观月的手指。观月蹲了一会儿，一只黄鹂把他错认成一块溪石，飞到了观月的肩头，嘀嘀地啭着。两只白鹭也跟着凑趣儿，抬起长脚，跑到观月的脚边轻轻地鸣叫了一声。
这似玉在旁边看得眼睛大张，心想：难怪别人说这观月是个神仙，当真是个神仙。
这时候，猎户轻轻走到似玉身后，偷偷拍了拍似玉的肩膀。似玉猝不及防，被猎户吓了一跳：“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猎户笑笑：“刚到，看什么看得真么入神？”
似玉朝着观月努努嘴：“你自己看。”
猎户朝着观月那边看去，只见观月正蹲在溪水边，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影子，喃喃自语道：“天下怎么就有这么美的人……”
观月伸手去摸水中自己的脸，但手一碰到水面，他的影子便散了。观月脸上明显的落寞：“还是碰不到你啊……”
猎户觉得真好笑，叹了一声：“长得这么俊，果然不会很聪明……”
似玉转头对猎户笑道：“姑爷错了，观月可是这城里最聪明的人！”
这时，如花也凑了过来：“观月看上去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看上去聪明，未必真聪明！”
一个老者的苍白的声音，从猎户背后传来。猎户回头看去，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男子。这人名叫斯皮螂，是破天香的老师，教授破天香读书识字。现在就职翰林院，人称“墨点三”。
观月早听见后面有人大声说话，心里已是不悦。这老头子看着自己的挑衅目光，早把观月惹毛。观月早就站了起来，在原地严阵以待。
墨点三径自走到观月的面前，说道：“看上去很聪明，其实未必聪明。”
只听观月一声冷笑：“可不是吗？阁下看上去就很聪明！”
墨点三白讨了个没意思，一跟观月打照面，他就败下阵来了。观月眼神里那份高傲，摆明了他可不是等闲之辈。
墨点三转身便看见了一个软软若若好欺负的猎户： “听说你是三小姐的丈夫？府上是做什么的？配得上将军府吗？”
猎户顿觉脸上讪讪的，说道：“祖上是江南首富猎天霸。”
墨点三指着猎户的鼻子教训：“这士农工商，经商是末裔，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一股铜臭味，你离我远点儿，免得熏坏了我。”
如花听不过去了：“这经商也没什么不好的。”
墨点三顿时拉下老脸：“没教养！大人说话，哪有你丫鬟插嘴的分！”、
如花只好闭嘴不说话了。
墨点三继续说道：“这读书才是第一要务，世上除了读书人，其他的都不是人。那些村妇莽夫，跟地上的杂草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当今圣上仁厚，杂草早就该被清除了。”
这猎户和两个丫鬟站在一边只能乖乖听着，反正眯着眼就过去了，全当墨点三放了一通臭屁。
那三人低头挨训，观月却听不下去，只见观月又一声冷笑：“这学问真是神圣兮兮！阁下做的好大学问，都把人不当人，当成杂草了哟！”
墨点三哪里听出来观月话中的讽刺，听观月说自己做的学问大吗，便点头：“那是！”
猎户笑道：“老师你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何不出口成章来一段，让丫鬟们见识见识，她两个小孩子家家，也会明白学问的好处。”
墨点三面露难色：“这个……这个……这出口成章……”
观月看他就没什么真本事，那就偏要逼他上台：“这不限字、不限韵，出口成章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虽然不是读书人，也能做得到的……”
听观月这么说，墨点三只好硬着头皮上：“那是当然！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大师水准！你们给我听好了！”
只见墨点三胡子抽了半天，大声念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好！好！”观月连忙带头鼓掌，于是猎户跟两个丫鬟也跟着鼓掌。墨点三还没细细品味这被人崇拜的滋味，只听观月一声冷笑：“好是好！只是不是你写的。这是西蜀韦庄的词。真是大师水平啊！”
墨点三顿时满脸紫涨，指着观月：“小和尚，你懂什么？！”
观月笑道：“这首词，在《花间集》第十三页第十二行上面。”
墨点三这才知道，原来这观月过目不忘，真是遇到个了不得的家伙，但是墨点三这把年纪了，岂能输给一个嘴上还没毛的小和尚：“这叫引用！他写的叫词，我这叫文！你整天当和尚，也就是会背书年经，怎么会知道这学问的奥妙！”
“哦哟！~真厉害！”观月又冷笑了一声： “原来学问是这样的哟？！那我就随便来一段，也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师风范。韦庄写缠绵的春景，我就来一幕悱恻的秋景：
笛声锁层楼，楼锁清秋，秋锁离人愁：
桐叶吹瘦，吹黄、吹老，日落城门东；
纷纭飘落，飘尽、飘远，曲散长亭空。
一更夜雨，一更伤心，一更潇湘流！”
墨点三员等了双眼：“这是你写的？我不信！我不信！这肯定是你抄的！”
观月冷笑：“抄谁的啊？”
墨点三吞吞吐吐：“虽然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抄的！有本事，你再写一篇。你写出来我就承认是你写的。”
观月点点头：“好吧！”
墨点三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奸笑：“我有个好题目，叫做《寒梅篇》，你写出来我服了，可不许抄袭哟！”
猎户虽然不大懂诗词，但听他的题目《寒梅篇》。这古来咏梅花的诗词歌赋太多，这一不小心，就会重了古人的意思。这样，那墨点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你抄袭了。不知道这观月知道墨点三心里的算盘没？
墨点三坏坏笑道：“你可以慢慢构思，不慌，不慌。”
观月一笑：“没这必要。”
只见观月开口便说完了：
“寒梅篇
雪掩风流，空缱绻，南朝多少故事。
冰城雪夜、人间烟火，木林荒墙、老树皙花：
冷幽幽，寒彻心骨；香淡淡，不屈风雪！
近近远远，一点花香，一滴泪；
岁岁年年，一寸雪冷，一节风。
傲雪清放，绝世独立；高志难酬，一任风雨：
一朵笑向人世开，却被冷风冻透蕊。
老天不管花憔悴，长将磨难妒鲜妍。
不畏严霜吞噬骨，宁守此生嫁冰雪。
莫道梅花无颜色，天香自古撼人心。”
猎户是听不大懂观月说了什么，不过看观月这气势逼人，墨点三惊得瘫倒在地，猎户就忍不住鼓掌：“好！好！好！！！”——好解恨！
墨点三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你等着！你这一定是抄的！等我回去查！”
观月笑道：“还需要回去查书啊？这种人，本事没什么本事，就知道虚张声势。”
猎户蓦然觉得跟观月亲近了许多，拍拍观月的肩膀笑道：“人家好歹也是翰林院的学士，给他留点面子吧。”
观月挥手，将猎户的手从肩膀拍开：“翰林院的学士怎么了？这些庸才，苏东坡的诗是什么意思，他未必知道；苏东坡放了个屁，他倒想查清楚那是什么味儿。爸爸要是大官，谁进不了翰林院啊！”
这时，似玉“嘘！”了一声，指指后面那座假山。
只见从假山后面冲了出来，原来他还没走，一直在后面偷听。墨点三怒发冲冠，：“你！你！你！忠孝节义你懂吗？”
观月第无数次冷笑：“懂。
拿着俸禄，不学无术，是为不忠；
无所事事，倚老卖老，是为不孝；
为老不尊，墙角偷听，是为不节；
欺世盗名，抄写诗词，是为不义。”
“你！”老学究被气得够呛，一口气接不上来，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猎户咋舌，向观月说道：“会不会太过分了？好歹人家年纪也这么大了。”
观月哼了一下鼻子：“什么过分，这还是客气的。这种人渣，死有余辜。活着，也是白白玷污了这大好河山。”
猎户心汗：这个人太可怕了，怪不得静云寺的主持要将他关在静云寺。他一出来，别人还怎么活啊！
观月大笑：“这天下间，知我心者，也唯有这片江山而已！”
如花、似玉赶紧换来几个家丁，带墨点三去房里休息。猎户也请观月去方厢房休息。观月到了那里，一片耀眼的光芒夺目而入。这一地平整厚实的白色软丝缎，质地高雅，观月点点头：“不错。”
观月仔细看了一眼脚下的丝缎，对猎户说道：“看来你是个人物，这一地的价钱，差不多可以用它造一个黄金屋了。”
猎户笑笑：“黄金屋多俗啊。”
观月一笑：“黄金是俗，但你这一地丝绸就不俗了吗？若是用一地竹叶铺着，岂不是要更有趣一点？”
猎户连忙点头：“你说的是！”
观月难得一笑，说道：“你今天把我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猎户笑笑：“想让你见个人。”
这时候，似玉说道：“姑爷，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破天香已经从门外进来了，正巧，她手里拿着那根笛子。破天香一眼便看见了观月，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中明显地绽放出咄咄的光亮！
猎户屁颠颠跑到破天香面前，哈着腰说道：“娘子，我把小和尚偷回来了。”
破天香一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明显地是惊喜之色。
猎户继续说道：“娘子要是喜欢，我们把他关在将军府也可以，反正我也挺喜欢他的。”
听着猎户的话，观月的眉毛跳了跳：这小子把我当什么了？观月瞟了破天香一眼，冷冷问道：“为什么做这种无聊的事？我，现在对你很失望。不会吹笛子没关系，没自尊才可悲。”
破天香顿时一脸土灰，仿佛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冷水。破天香低头说道：“对不起！”
观月看也不看偶同学一眼，抬脚径自走了出去：“下次不要这样。”
猎户在后面握紧了拳头，这小子果然够狠！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看破天香难过的样子，猎户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猎户朝着观月大声喊道：“站住！”
观月头也没回，对猎户的话充耳不闻。
猎户一把冲上去，将观月拦腰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把观月抱到了破天香面前。这观月瘦得跟个梦似地，力气自然比不过猎户。猎户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真是占到了！
观月皱了皱眉毛，白了猎户一眼：“你在干什么？又是拉又是抱，你也喜欢我吗？”
猎户连忙摇头：“不！”
观月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就放手，不然，你还真觉得你困得住我吗？游戏，到此结束。”
猎户抱得更紧了：“你要向娘子道歉。今天把你带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并不知道。我知道她喜欢你，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她的心情吗？多留一会不行吗？”
观月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贤惠啊！不吃醋吗？自己的妻子喜欢别的男人？但是话说回来，我多留一会倒也没关系，就算我住在这里也无妨，但是呢……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们三个要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会有怎样的故事我可不保证哦！”
猎户一本正经说道：“反正你不能这样就走了！今天把你带来就是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跟她有个了断，我跟她就不会又开始的！”
观月冷笑：“你看我的眼睛，我是那种喜欢顺着别人的意思做事的人吗？我要是呆在这里，我会玩死你，不怕吗？”
猎户咽了咽口水，这观月的眼神好深邃，好可怕！但是，“我不管！反正你得跟她了断！”
看他耍无赖，观月看了眼破天香：“三小姐，你要我住在这里吗？要是你也想的话，那我就住下了。”
破天香语气紊乱，对猎户说道：“猎户，放手！”
猎户知道她心里面很像观月住下，“我不放！”
破天香伸手便甩了猎户一巴掌：“我叫你放手！你没有自尊的吗！”
猎户顿时有点失魂落魄，观月轻轻一扳，便扳开了猎户的手臂。这时候，如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驸马殿下驾到！”
观月哼了一声：“浮竹这个少见多怪的家伙！”
说着，夜明已经进来了。夜明一眼看见观月，跑到观月面前，紧紧拉着观月的手，一脸焦急：“七郎，你没事吧？”
观月一脸怒气，狠狠一甩，便甩开了夜明的手掌：“我们认识吗？”
夜明脸上写满难过，低声唤道：“七郎！”
观月旁若无人，抬脚便走。这种高傲，真是足足气死旁人。猎户这才发现，在观月高傲的气质下面，他也跟浮竹一样，透着一股贵气！夜明也一样，也有这种气质！为什么浮竹身上的贵气特别明显呢？因为浮竹的书生气太儒弱，盖不住那股贵气，而观月的傲气太锐利，夜明的刚气太彪悍，压住了那股贵气而已。
眼看观月就要跨出大门，夜明一个大步跨上去，拉住了观月的手：“七郎，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观月的语气依旧很强硬：“放手。”
夜明恳求着：“七郎……”
观月陡然转头，冷冷瞪着夜明：“再不放手，我可生气了。”
在观月的目光逼视下，夜明只好放了手。
观月转头不看他，说道：“我说过的，如果你要当驸马，我们就恩断义绝。我说过的话，从来说一不二，到我死也不会改变。”
夜明很受伤：“真的要这么绝情吗？七郎！”
观月叹了一口气：“知道你刚刚犯了多少个错误吗？七郎这个称呼，是可以让别人听到的吗？你这样粗心大意，公主迟早会知道你的秘密。到时候出了事，你不要连累我和浮竹。观月、浮竹，已经和驸马你没有关系了，以后看见我，当做没看见，我也会这样对你。”
夜明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观月笔直地看着前方，走了出去。临走前，观月的嘴角冷冷牵动了一下，最后说道：“有抱负就要有牺牲，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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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擅自将观月绑架进将军府，破天香很生气，而且这次气得非同小可。夜明和观月走了后，破天香没有对猎户大吼大叫，也没有家法伺候，也只是远远对猎户说了一声：“这下，你得到答案了，你满意了？”说完，她也不听猎户解释，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门里面，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也不见，连晚饭也没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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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快便深了。猎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隐隐地，听得后院传来笛声。这声音，很尖锐，好难听。谁吹的这么难听？大爷今天本来心情就够糟了！
猎户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打算揪出那个吹笛的人，拿她出出气！走到花园，远远看见一个人正坐在梨花树下。猎户正要“粗”口成脏，骂得她祖坟冒烟，但话还没出口，便隐隐看出那个人好像是……娘子。
原来半夜，破天香正坐在花下吹笛子。她在吹一段旋律，但是怎么也吹不好。猎户听得出来，这段旋律节奏很快，变化很大，难度很高。她吹了一次又一次，吹了不下一百次，但似乎一次比一次差，因为她一次比一次心急，一次比一次难过，越是想吹号，却越是吹不好。最后，她好像绝望了，狠狠将笛子扔在地上。她傻傻地坐着，彷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动。飘落的梨花瓣，落满她的头发。
猎户的心，又开始纠结。他最心疼的，就是她这样子。她生气，摔东西也好，找他出气也好，但她这样冷坐着，是最伤身的。
猎户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半晌说道：“娘子，进屋吧……”
破天香没有反应，看也没看猎户一眼，只顾自己呆呆坐着。
猎户脱下自己的外衣，想要披在她身上。破天香却一把推开：“不要你管！”衣服滑到了地上。
猎户捡起衣服，说道：“今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心急的。我已经什么都忘了，娘子你也忘了吧！其实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因为这一切都是个梦。观月没有来，观月什么也没说，娘子也什么也没听见。一切都是梦。”
破天香偏过头去，不看他，猎户在破天香旁边站了一会，捡起地上的笛子，轻轻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娘子你说过，外面冷，所以还是进屋吧……”
猎户将一方蓝花的丝帕盖在那根地上面，轻轻地走了。
夜色里，梨花如雪般飘谢，不一会，地面上便积下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猎户走了半晌，破天香才回过头来，映入破天香眼帘的，是那一方丝帕，正温柔地盖在笛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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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躺在床上，依旧难以入眠。窗外启明星都快出来了。远处传来几声鸡鸣。
这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猎户，睡了吗？”
猎户一听，是破天香。猎户装睡不说话。
破天香窗外说道：“我知道你还没睡。我想跟你谈一谈。”
猎户笑了笑：“天下最了解我的果然是娘子，娘子进屋来说吧。”
破天香在窗外忙说道：“你不用开门，我就在这里说了吧，见了你反而不忍心说了。”
猎户说道：“有什么事，娘子你尽管说吧。”
破天香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
猎户觉得奇怪，难道她走了？猎户问了一声：“娘子？”
窗外答道：“我还在。”
猎户说道：“我们既然是夫妻，娘子有话但说无妨。我会替娘子担着的。”
隔了半晌，破天香说道：“再过几天，你就休了我吧。”
说完，窗外脚步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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