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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9琥珀青之殇

    张占魁还真是回平府城光宗耀祖的,闹闹腾腾地要为祖先修坟树碑,大肆宣扬张姓家族的荣光。

    张占魁因为新近得了一只叫“黄飞虎”的蛐蛐儿,爱若珍宝,走哪儿都带着,来平府城后,听说水洲子是养蛐蛐儿的高手,他斗蛐蛐儿的心一下炽盛起来,几次邀请水洲子跟他斗蛐蛐儿。可那个做事极为低调的前清老太监,只想自己把玩蛐蛐儿,根本不想人前显摆,一再婉拒。张占魁蛮横地直接让人去通知水洲子,说水洲子再不同他斗蛐蛐儿,就是看不起他张占魁。水洲子被逼无奈,不得不应战。

    斗蛐蛐儿那天,张占魁带着百十名护卫,在平府城旧衙门前,等候水洲子的到来,没想到水润壤陪着水洲子来了,还带来几十名士兵。

    水润壤率先冲张占魁打招呼:“张大帅,咱们有两年没见面了,想不到今儿见上了,正好叙叙旧。”

    张占魁哈哈笑说:“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你我同是平府城人,这不想见都难啊。你也是来看斗蛐蛐儿的?”

    水润壤一指水洲子:“这是我伯父,听说你要跟他老人家斗蛐蛐儿,我能不陪着来吗?”

    张占魁嘿嘿一笑,向水洲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式:“时间不早了,请吧。”

    平府城旧衙门前,黑压压地围了许多人,中间摆了张平整光洁的桌子。阔脸浓眉的张占魁,向长着一副面团脸看起来像个富态老妇人的水洲子再次伸伸手:“请。”

    水洲子略弯腰虚垂着眼帘说:“您请。”

    张占魁让人把他那罐绰号“黄飞虎”的蛐蛐儿摆上。“黄飞虎”长着一副极好的品相,黄头黄板牙,项阔身大六爪粗壮,一看就是千里挑一的骁将。水洲子不慌不忙地自袖中端出一个瓜皮绿的蛐蛐罐,罐上面题有“古燕赵子玉制”,仅这罐就让张占魁不敢小瞧了水洲子。康熙年间名家赵子玉制作的蛐蛐罐,在清末就值一百块大洋了,其用泥之细制作之精湛,一般蛐蛐罐难望其项背。水洲子将蛐蛐罐放到桌上,就有人将两罐中的蛐蛐儿并进斗盆里。斗盆底上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草纸,中间有架竹篾做成的精致小栅栏,分隔开两个即将掐架的雄性蛐蛐儿。水洲子的蛐蛐儿长着一颗琥珀青的长圆大头,配着一副乌金钢牙。懂行的只要看看斗盆中两只蛐蛐儿的品相,就知道这场掐架必会残酷异常。

    拿走斗盆中间的小栅栏,张占魁和水洲子各据桌子一面,探头看视斗盆内。张占魁终究是行伍出身,率先拿蚰蛐探子撩拨“黄飞虎”的口须,以招其怒引领着它去掐架。蚰蛐探子也有讲究,在一根竹篾头上绑一小段鸡毛翎管,翎管内插上三五根有弹性的毛,杆最好用紫檀木的,毛是从活的灰鼠嘴上拔的胡须。“黄飞虎”给探子撩拨得勃然大怒,甩开大板牙蹬腿鼓翼地冲向琥珀青。琥珀青的两根长须犹自向四周缓缓扫动,虽是端立不动,但一股杀气已然溢出。“黄飞虎”快钳如飞,嚓地一口就咬住了琥珀青,但它咬住的是琥珀青的黑色大板牙,琥珀青奋力一甩,就把它掼开了,“黄飞虎”回身再战。琥珀青开钳间牙飞一线,不露牙根,这是上佳的钳型,开合极快,往往容不得对方还口。

    两只蛐蛐儿死死地纠结在一起,一副旗鼓相当的样子。斗盆上方,水洲子和张占魁的脑袋都要抵在一起了,水洲子还能沉住气,张占魁的额上却渗出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来,因为他的“黄飞虎”渐处下风了,却誓死不肯退败。斗盆里散落下的零碎爪脚、触须、翘翅,绝大多数是琥珀青从“黄飞虎”身上咬下的。

    胜败已然分明,斗盆里琥珀青丢开残破不堪奄奄一息的“黄飞虎”,傲然长鸣,鸣声中带着铿锵的金属音儿,缺了半截的长须不断往四周摇摆扫动着,神态极是自负。

    张占魁死死地盯着他那已然惨死的“黄飞虎”,心疼得脸色都变了:“这可是我用一个姨太太换的!”

    水洲子将琥珀青收到他的瓜皮绿的蛐蛐罐里,仍是略弯着腰虚垂着眼帘,越发显得谦恭地向张占魁说:“您承让了。”

    水洲子说完,转身要走。张占魁的百十名护卫,哗地持枪拦住水洲子的去路。水润壤恼火地挥挥手,带来的几十名士兵,举枪相对,做出抗拒的姿态,但明显在气势上比张占魁的人弱了许多。

    张占魁端出骄横的神态,看看水润壤:“水督军不会不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吧?”

    水润壤冷笑一声,口气不软但意有退让:“我只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老话,可我不会先把事情做绝。”

    张占魁瞟瞟水润壤的几十名士兵,讥讽地说:“你目下有把事情做绝的能力吗?我要俘虏你,眼下就是轻而易举的时机。”

    水润壤气得黑血上涌,眼前的形势确实对他不利,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地说:“你不就是想要一只蛐蛐儿吗?我让人给你抓去,要多少都成。”

    张占魁一指水洲子的蛐蛐儿罐子:“我那只蛐蛐儿,是用一个姨太太换来的,如今死了,我要你们把这只蛐蛐儿赔给我。”

    水洲子那涵养极好的脸上,再也隐忍不住地露出了愠色:“哪有斗蛐蛐死了索赔的道理,虫儿不知道规则,难道张大人也不知道?”

    张占魁听水洲子拿他比虫儿,恼火得脸都青了,冲着水洲子破口大骂:“你个连鸟人都不是的阉人得意什么!皇帝小儿不也被我们赶下台了吗今儿你把这蛐蛐儿和罐留下,什么都好说。”

    一句阉人骂得水洲子脸色惨绿,他缓缓直起身,平端着手中的蛐蛐罐问张占魁:“你不就是想要这蛐蛐儿和罐吗?看好了。”

    说完,水洲子忽然反手将蛐蛐罐摔在石板上,瓜皮绿的蛐蛐罐顿时碎裂一地,罐中的琥珀青竟能安然无恙,大概受了惊吓,怔怔地爬在碎瓷片上。水洲子撩起长衫,抬足一脚踩下,并用脚掌狠狠旋了半圈,生生将一只可遇不可求的神品蛐蛐儿踏为肉泥,然后转身扬长而去,倒没有人拦阻。

    张占魁只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团面性的前清老太监,竟然这么有骨气,再看看旁边怒目而视的水润壤,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下利弊,遂干笑了冲水润壤说:“都死了倒干净,水督军,咱们后会有期。”

    张占魁说完,却不带领护卫离开,只管看着水润壤不动地儿。水润壤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疑忌水润壤在背后放他的冷枪。

    水润壤也干笑两声:“咱们一齐离开好了,你东我西,谁也不准背后放冷枪。”

    张占魁假惺惺地说:“兄弟我是那样的人吗?”

    水润壤心里发恨:“早晚一天,我要灭了你!”

    于是,两队护卫,在一声口令下,后退着离开了平府城的旧衙门。

    水洲子回到家后坐在椅子上,只觉心中憋闷难受两腿发软,就让佣人扶他躺到床上去,哪知他这一躺下就起不来了,病情迁延一日重于一日。水洲子知道生命到头了,向佣人安排后事:“我死后把我房间里的这些蛐蛐儿全给我放进棺材里,我在官里专为皇上侍弄了几十年的蛐蛐儿,离不开它们了。”

    佣人奉承他一句:“难怪您养的琥珀青那么厉害,只几下就把张占魁掐死了。”佣人故意把张占魁的蛐蛐儿说张占魁。

    水洲子慰心地一笑:“天下不宁,致使竖子成名,若论斗蛐蛐儿,他怎是我的对手。”说到琥珀青,水洲子的眼神凄迷起来,“可它被我一脚踩死了。”说过这句话,水洲子再不说一句话,神情极是废颓,沉沉睡去。睡到半夜,水洲子忽然大叫佣人:“快去捉住我的琥珀青,它在院子里叫!”

    佣人吓了一跳,睡眼惺忪地走到院子里,外面月光一片银白,静悄悄的,哪有蛐蛐儿的叫声。佣人回到房间才要告诉水洲子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却发现水洲子两眼圆睁已经没有了气息。

    水洲子死后不久,就传开了水洲子在宫里的职责是专门侍弄进贡给皇上玩的蛐蛐儿,那些被水洲子雇用过抓蛐蛐儿的人,慢慢琢磨出了水洲子相蛐蛐儿的门道,于是,平府城的人都热衷于玩蛐蛐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凤九更文迟了,向大家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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