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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符咒的束缚

    彼时林文枋已经轻而易举地翻过绳索,毕竟所谓防妖的符咒对于凡人来说只是一根普通的麻绳和几张黄纸罢了。他举着灯笼向二人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出来。

    本来这符咒对暝幽来说也是不起作用的,如今他怀里抱了泫月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和压迫感在阻止他们前行。“还挺得住么?”他低头问泫月,这力量使他都不舒服,泫月的感觉一定更加难受。

    符咒强大的法力就像如来佛的大手一般挟着风压来,泫月觉得自己的元神都快被推出身体,“暝幽……”他咬牙坚持着撑起笑脸,“什么都别考虑,我相信你,快走。”

    那一瞬间暝幽从他的笑容里读懂了他表达感情的方式,这就是泫月,不会说甜言蜜语,亦不会妩媚妖娆,他所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而已。

    “文枋兄,你看看背后有没有人。”暝幽故意让林文枋转过头,说时迟那时快,他抓准时机抱着泫月向空中腾起,符咒的法力在四面八方密密织成天罗地网,暝幽腾出一只手,化掌为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光同时默念“破”,阻力霎时间消失,仿佛什么阻拦物被粉碎似的,越过看不见的缝隙,接着一个华丽的翻身安稳落地。

    “后面没有人呐。”林文枋探着脑袋张望了一阵子,除了森林就是村落,黑茫茫的一片。待他纳闷地回过头时,暝幽和泫月已经站在他身后。“文枋兄,还不快赶路,愣着做什么?”暝幽眼睛里是绿光已经熄灭恢复正常人的状态。

    “好快,”林文枋惊讶地挠着后脑勺,明明刚才两人还落后他那么多。

    “这还不容易,我和泫月又不是妖,过个破麻绳有何难?”暝幽偷偷用手从泫月身后支撑他要倒的身子,“对吧?”

    “呃……嗯,什么感觉都没有,很轻易就过来了。”泫月本想装作很轻松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气若游丝,符咒的法力似乎打散他很多精力,甚至有一刻他已经快被神形分离打回原形,好在有暝幽的结界保护才得以幸免。

    这时暝幽突然将泫月推到林文枋怀里:“泫月好像有些困了,你扶着他先走,我刚才出来时不慎遗落了玉佩,待我寻了再追上你们。”他假装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见林文枋扶着泫月走远,才“扑通”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该死,竟然下这么狠的咒!要不是我护着,恐怕泫月的命都难保。他抬手擦干嘴角的血,气愤地冲到分界线前,泫月不在,这些东西对他也就不起作用了。于是毫不顾忌地徒手扯断绳索,又撕下所有的黄符。他把黄符的碎片抛向空中,纸片纷纷落下,撒花般落了一地,宣誓着一个不公平待遇的粉碎。断了的绳索是一扇被打破的门。

    天岭村本应该不被外界隔绝,这是无辜的天岭村村民们应有的权利,暝幽感性地这样想,连他也被自己的行为感动了。也许是当过王有体恤民情的本性,又或许是天岭村每个百姓的善良友好早已深深烙在他心上。

    暝幽追上林文枋和泫月后,三人便在镇上的一个小客栈落脚休息。泫月一倒床就累得昏睡过去,林文枋则边喝茶边望着倚在窗口的暝幽道:“不休息一下么?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不碍事,”暝幽凝视窗外,山后面遥远的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我睡觉见不得光,如今这天都快亮了。倒是你也该歇歇,为策划这次旅行没少费功夫吧。”

    “还行,为了进京累点无所谓。”

    “你就那么想去京城?”

    “那我问你,书生读书是为了什么?”林文枋忽然起身走到暝幽身边:“十年寒窗,从乡试到科举,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么?”他伸手指着窗外的景色道:“你看,这只是小镇,外头还有县城,还有京城,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

    暝幽点头浅笑,拍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你要进京赶考第一个告诉我,兄弟为你践行,日后当官做宰了可别忘了咱们。”

    “你不考科举?”林文枋诧异,似乎对他来说,作为一介书生,科举考试如同男子的加冠礼一样重要而富有意义,甚至是比吃饭睡觉还要重要的头等大事,是一个男人努力一辈子的奋斗目标。

    “我并不缺什么,”暝幽坐到床边帮泫月盖好被子,“有书院,有草堂,有待我很好的村民,还有……”他垂眼看着床上的泫月,这小畜生睡得正酣,握着两个小拳头放在耳边,怪可人的猫样,暝幽忍俊不禁:“总之我过得很好,没必要考科举。说什么名,什么利,什么荣华富贵,依我看都比不过同一个人平平淡淡白头偕老。”

    “男儿志在四方,你呀太没追求,枉读了满腹诗书。”

    暝幽笑而不答,闭着眼倚靠在床沿上假寐,习惯了耳边有泫月浅浅的呼吸伴他入睡,若说自己最怕的,莫过于再也听不见这轻浅的呼吸声。

    天色没过几个时辰就亮堂堂地白透整个大地,三人随便吃了几个包子垫垫肚子又马不停蹄继续赶路。他们在一条细长弯曲的小沟渠边停下脚,“不是说要去荷花荡么?”暝幽对着一池清水纳闷,两岸的河堤裸露着光秃秃的褐色土壤,水里无花无叶亦无鱼,毫无生机仿佛一潭死水。

    “这不就是嘛!”林文枋拿着地图肯定说。

    “怎么不见荷花?”暝幽继续追问:“没有荷花叫什么荷花荡?”在他的想象里,荷花荡应该是碧波荡漾,湖面上重重叠叠铺满了碧绿的油纸伞般的叶子,其间应该还有粉嫩的碗状花苞和盛开的裙裾般的花朵,采莲姑娘们驾着小舟穿梭在花叶间,周身沾染着荷花的清香。

    林文枋和泫月的脑后顿生三道黑线,泫月搓着冰冷的手呵出一口白气:“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月份,大冬天上哪给你找荷花?”林文枋也嘴硬地坚持自己没有走错路线,他看看地图又看看水面,突然失神地愣住了,呆呆望着前方的水面仿佛魂被勾去一般,“谁说没有荷花,荷花这不是来了么……”他目不转睛地喃喃说道。

    只见不远处水面上一叶无篷的小渔船缓缓驶来,船上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清晨亮亮的曦光洒在她粉色的棉夹袄和绿绫弹墨的裙子上,倒像是镀了层绣花的金边。稍近些就更能看出那姑娘的风采,她的头发用红绳简单地挽起一个髻,细碎的齐刘海下一对天真灵动的大眼睛会说话似的眨巴着望着岸边的三个人。林文枋注视着姑娘愈来愈近,心跳也莫名加快了,该怎么形容她呢?就如同初沐春雨的荷花绽放那般清纯朴素,还带着丝丝香甜的乡土气息。

    “哎,对岸的,你们是要过河吗?”撑船的姑娘先开口发问,声音亮亮脆脆像银铃。

    林文枋抢先张张嘴却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暝幽才适时地解围,礼貌地朝她行礼:“姑娘可否载我们去县里?”

    “县里可远啦,”那姑娘大眼珠灵活地一动,咧开嘴露出亮白的牙齿咯咯笑道:“可以啊,不过——要多收钱。”

    暝幽也被她的活泼开朗感染了,嗤嗤笑出声来:“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说罢船也靠了岸,三人先后上船坐定放好行李,小小的渔船一下子满了,没多大空隙可供人移动。

    姑娘熟练地在船尾摇橹,渔船“吱呀吱呀”缓缓前行,她时不时偷偷打量这三个书生打扮的人,目光在暝幽和泫月的身上停留一会儿。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婉转多情,倒是两个神仙似的人物,她心想。又偷偷多瞧了暝幽几眼,他顾盼间神采飞扬,十个女子九个都能为他春心荡漾,自己也不觉害臊起来。

    “我叫何小荷,你们呢?”她自小就在荷花荡撑船,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扭捏,喜欢就直白白地问出来,清清爽爽倒也惹人欢喜。

    “在下林文枋,”林文枋总算抢到了和她说话的机会:“这是暝幽,那个是泫月,我们都是天……”还没等他把“天岭村”说出口就被暝幽一手堵住嘴,“我们是天石村的书生。”暝幽笑着应付过去。

    “天石村?我怎么没听说过……天岭村倒是有!”何小荷摇着橹回忆道:“我爹娘常说天岭村里头住的都是妖精,会吸人血吃人肉,又凶又丑。所以哪家孩子不乖,大人们常唬他们说‘再哭就把你丢到天岭村里头喂妖精’!”

    三人听了心里都不大是滋味,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暝幽勉强撑起嘴角,“姑娘你真会开玩笑,我们不知道什么天岭村。”

    “看你们也不像妖精,哪有妖精长这么好看呢。”何小荷和暝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不时被他的幽默逗得直不起腰,可怜了林文枋半天傻愣着难过。泫月则还在纠结何小荷几句无心的玩笑话,心想,我很凶狠丑么?我也没吃过人肉喝过人血啊,也不过饿极了吃几条生鱼罢了……

    一场未知的京城之旅似乎就在三人各自躁动不安的心思里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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