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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光天化日下的暴力(下)

    一行二十多人来到了中街,中街是南北两城的分界线,也是伍敬宗与曲九彦两派势力的分界线,同时也是咸安城最繁华的商业地带。毛广东等人像是勾魂小鬼似的,来到了中街一站,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立刻骚动起来,眨眼的功夫人就都跑光了,几个巡逻的士兵也悄悄转到别处,装作没看见。

    一个小喽罗摇头晃脑扛着铁棍,问道:“毛哥,哪家呀?”

    毛广东指着一户挂着“朱记典当行”招牌的商铺,说:“就是这里,”喽罗们龇着牙咧着嘴拖着棍棒冲了进去。中街的商铺都是三层楼,毛广东等人冲进一楼。

    一楼大厅里几个伙计正在搬搬扛扛干活儿呢,范廷亮想问朱家兄弟在不在,还没等范廷亮开口,毛广东就举着铁棍叫嚷起来,“弟兄们,给我砸!”毛广东一声令下,早已跃跃欲试的打手们像一群豺狼一样呼啸而上,打碎桌椅、柜台、窗户、摆设,大厅里到处都是刺耳的破碎的响声,一片狼藉。

    东西都砸光了之后打手们又抡起凶器开始砸人,扑向了那些正在干活儿的伙计。伙计们猝不及防,有几个人被打倒了,打群架最忌讳倒在地上,人在潜意识里都有点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心态,伙计倒在地上立刻就遭到了围攻,棍棒雨点一般砸下,顷刻之间一个精壮汉子就被打成了血葫芦。

    趁着打手们围攻倒地的伙计时,另外几个伙计抱着脑袋跳窗逃跑,有几个打手见有人跑了,急忙追了出去,好像要灭门一个活口不留似的。打手们打红了眼睛,打得肾上腺素激增荷尔蒙乱飞。几个倒地的伙计没有打手们想象中的那么扛打,再这么打下去非打出人命不可。

    范廷亮跳出来想要阻止打手们,打手们正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哪里会去理会范廷亮,要不是刚才见了面眼熟,打手早就一棒子把范廷亮削开瓢儿了。场面失去了控制极度混乱,打手们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甚至有个打手追打朱家兄弟养的大黄猫追出了半条街。

    一楼大厅被打手们一顿打砸,有点像遭受核轰炸之后的广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打砸的东西了。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年轻人从二楼走下来,在楼梯上见到一楼大厅的惨状,年轻人惊呆了,扭头就往楼上跑。

    毛广东拿着铁棍指了一下楼梯,说:“弟兄们,朱家兄弟在楼上,走,上楼!”打手们叫嚷着跟着毛广东上楼去了,范廷亮和淳于浩德都愣在了原地,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敢如此行凶,也太不把国法王章当回事了。

    年轻人见毛广东等人追了上来,吓得往三楼上跑,毛广东手疾眼快,一棍子抡了上去。铁棍正好砸在年轻人的后脑上,年轻人一个后仰摔在楼梯上,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年轻人摔得鼻青脸肿,挣扎着刚要爬起来,后背就挨了一脚,打手们蜂拥而上连踢带打,踢打得年轻人杀猪般喊叫。

    范廷亮看出来了,打手们不把这个年轻人打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眼睁睁看着一条无辜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范廷亮接受不了,他冲上前去推开了打手,“别打了,别打了,住手住手,都住手!”打手们的血腥游戏被打断了,一个个都有些恼怒,横着眼睛怒视范廷亮。

    打手们不了解范廷亮的底细,就知道范廷亮婆婆妈妈的有些碍事,这时康伯辉站了出来,叫道:“四爷叫你们别打你们就别打。”

    康伯辉是咸安城里有名的官二代活阎罗,他说话打手们没有敢不听的。毛广东见康伯辉不让打了,就招呼打手们,“走,上楼上,找姓朱的!”

    打手们狂风暴雨一般向二楼席卷而去,留下了一楼一堆废墟和几个伤者。淳于浩德看了看那几个倒在血泊之中的伙计,说:“他们伤得不轻啊,应该马上带他们去找郎中治疗。”

    康伯辉说:“他们要治伤找他们老板去,我不叫弟兄们打死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淳于浩德说:“他们伤得这么重,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的。”

    康伯辉说:“打完了他们再带他们去治伤,传出去丢伍叔的脸,死不死就看他们各人的命各人的造化了,”说着康伯辉也踏步上了二楼。

    在二楼朱家三兄弟正和华老板玩麻将,华老板是朱家三兄弟的朋友,带着伙计来帮着朱家三兄弟装修,楼下挨打的有不少就是华老板的伙计。华老板和朱家三兄弟正白脸、红中、发财吆喝着,一楼就地震海啸一般闹了起来。

    朱家三兄弟到楼梯口一看情况不妙,就想逃跑,楼梯被堵住了,三兄弟就到窗边要跳窗,可是窗户太高,三兄弟又犹豫起来,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华老板拦住了朱家三兄弟,说:“他们是谁,干什么的?”

    朱老大说:“他们是伍敬宗的人,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往哪跑!”毛广东带着打手冲了上来,朱老三情急之下闭着眼睛就往窗外跳,几个打手拽着衣领抓着胳膊又把他从窗外拖了回来,拖到角落里挣了命地殴打。朱老二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毛广东掀翻桌子把朱老二揪出来,照着面门一棍子打下去,朱老二的两个鼻孔就像拧开闸门的水龙头,哗哗淌血。

    朱老大早就被几个打手拽着头发拖到角落里痛打了,朱老大毕竟年岁比两个弟弟要大,头脑阅历各方面都要高出两个弟弟。他发现你叫得声越大,打手们打得越用力,好像你的惨叫声能对他们起到刺激作用似的,所以朱老大干脆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保护好要害部位,倒在地上装死。

    打手们殴打了一阵,见朱老大一动不动一声不吱,便觉得索然无味,将目光转向了华老板。华老板以为自己在咸安城也是一号人物,说话也有点分量,就色厉内荏地对毛广东等人说:“住手,我告诉你们别打了,你们想闹出人命吗?”

    毛广东等人真的住手不打了,他们全都拿着棍棒过来围住华老板,华老板咽了一口唾沫,说:“你们是伍敬宗的手下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华老板话还没说完,一个打手就抡起棒子朝华老板的脑袋砸去。这一棒子毫无商量,就是运足了力气要置华老板于死地,幸亏华老板机灵敏捷,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华老板跑到了窗边,打手们张牙舞爪追打过来,华老板一咬牙一跺脚从二楼跳了下去,摔在了大街上,爬起来踉跄了几步就朝远处飞奔而去。毛广东站在窗边望了一眼,喊道:“追,追,给我追!”毛广东带着打手们从一楼冲出去追赶华老板。

    朱记典当行后面是农副产品一条街,整条街两边都是卖菜的商贩,相当于露天的农贸市场。华老板跑到了农贸市场,毛广东等人紧随其后追到了农贸市场。刚开始华老板以为毛广东等人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后来他才看明白,毛广东等人是真敢下狠手下死手,再不跑小命真就要交待了。

    华老板跑得狼狈不堪,衣服刮破了鞋子也跑掉了,惶惶如丧家之犬。毛广东在华老板身后大叫:“狗日的别跑,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听着毛广东凶恶的叫喊华老板更加慌张,竟然一头跑进了一条死胡同里,一堵高墙立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他进死胡同了,跑不了了,”打手们兴奋地叫喊着将华老板堵在了死胡同里。华老板气喘吁吁,看着毛广东等人手持棍棒一点一点朝自己走来,就像死刑犯等待刽子手的鬼头刀一点一点向自己头上砍来。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摧残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嘿嘿,跑啊,你倒是跑啊,老小子挺能跑啊,再跑一会儿吧,待会儿挑了你的脚筋你就一辈子跑不了了。”毛广东扔掉铁棍拔出了一把匕首,华老板看见匕首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人在危急的时刻会激发出体内潜在的能量,毛广东逼到了华老板的面前,锋利的匕首离华老板只有咫尺之遥,华老板额头青筋暴起,一下子窜到了高墙上。毛广东等人都惊讶地抬起了头,这么高的墙平时除了练过轻功的,不可能有人窜上去。

    华老板像猫一样伏在墙头上,毛广东等人有些无可奈何了,这时一个打手叫了起来,“毛哥,我们撇棍子把他砸下来。”

    “好主意!”毛广东等人扬起棍棒就要向墙头上的华老板砸去,华老板急得心似油煎火烧,来不及多想纵身跳了下去,虽然摔掉了两颗门牙,但是却保住了一条命,保住了手脚。院墙太高,绕过去路途又太远,毛广东等人只好放弃对华老板的追打。

    朱家兄弟的商店被砸得乱七八糟,店里的人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毛广东等人收拾好了凶器,坐上马车扬长而去。过了一会儿,几个捕快才懒洋洋地赶来,把重伤者送到药铺医治,轻伤者带到衙门录口供,然后整个事情就没有下文了。

    伍敬宗在派毛广东去商铺行凶的时候,就派人到衙门里,问:“今天中街一带谁值班?”

    回答:“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

    说:“告诉几位大人一声,我们伍爷一会儿要教训几个人,请几位大人回避一下。”

    回答:“好好好,我这就去通知几位大人。”

    伍敬宗是官商勾结,所以才有恃无恐,而朱家兄弟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却不肯折服,他们在病床上写状子告发伍敬宗,向知府、按察使、巡抚、总督各个衙门都投了状子,结果却都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

    经过几次碰壁,碰得头破血流,朱家兄弟意识到伍敬宗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只手遮天这句话也不是凭空捏造的。伍敬宗在咸安城上上下下都打通了关节,朝廷的律法对伍敬宗来说就是一纸空文,你和他斗下去只能是越斗越气愤,越斗越绝望。最后朱家兄弟选择了放弃,把商铺让给了伍敬宗。

    朱家兄弟和伍敬宗的纠纷起因是这样的,当初各地义军蜂起,战火烧遍全国,咸安城的房地产迅速下跌,房子臭得还没有柜子值钱,柜子能带走房子带不走,打起仗来毁在战火里找谁赔钱去?老百姓纷纷抛售房屋,有的干脆把房子拆了,砖瓦木头零卖,这样还比直接卖房子合适呢。

    伍敬宗腰缠万贯,做好了两手准备,一边令人转移资产,一边令人收购房屋。如果义军打来了,他就收拾细软卷包走人,如果义军打不来,房地产就会升值,他收购的这些房屋就会百倍千倍地翻着跟头往上涨,到时候他又会大捞一笔。

    朱家兄弟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商铺卖给了伍敬宗,对于伍敬宗来说价格低得就像白捡来的一样。伍敬宗和朱家兄弟签完字据之后不久,义军向后退去远离了咸安城,而且社会上流传说义军在战争中尽量保护百姓的私人财产,而且对毁于战火的民财还会做出一定的补偿。

    基于以上几点原因,咸安城的房地产开始迅速回升,当初卖房子的人都开始后悔起来,吵吵闹闹,乱成一片。为了社会稳定,虞朝官府出面说在前一阵的动荡时期签订的房屋买卖字据无效。朱家兄弟得知出台了这个政策,找到伍敬宗要房子。

    伍敬宗正想吞并中街一带打压曲九彦,坚决不肯退房子,朱家兄弟又说不退房子那就加钱吧,伍敬宗一文钱也不肯加,说双方签订字据的时候是你情我愿,不能反悔。朱家兄弟说朝廷有政策,动荡时期签订的字据无效,伍敬宗耍起了无赖,我不知道我不管。朱家兄弟见伍敬宗不肯退房又不肯加钱,便赖在商铺里不肯走,直到最后导致伍敬宗派毛广东来砸了商铺。

    范廷亮、淳于浩德跟着康伯辉目睹了毛广东等人殴打朱家兄弟的全过程,两个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吗?淳于浩德更是感慨万千,心想虞朝的天下竟成了这副样子,真到了不亡天理不容的地步。

    康伯辉就安慰淳于浩德说:“天下都是这个样子,这就是生存,狼捕食猎物要把猎物放干血了再吃,这是狼的残忍吗?不,这是狼的生存,不这个样子它就活不下去,推及到人身上也一样,要怪就怪朱家兄弟贪心,当初卖房的时候,伍叔的价格比其他人都要高,朱家兄弟为了占便宜才卖给伍叔的,他们要是有脑子就应该想一想,伍叔的为人咸安城谁不知道?”

    虞朝社会是一个病态的社会,已经病入膏肓了,范廷亮想挽救它就只能把它毁灭了重新创造。现在范廷亮没有这个能力,只能适应它,暂时在它的这套法则里生活。范廷亮、淳于浩德跟随康伯辉成了伍敬宗的座上宾,毛广东等人都知道新来了一个范四爷一个浩大爷,淳于浩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黑帮搅合在一起,范廷亮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还会亲身经历咸安城的一系列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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