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崇祯皇帝

正文 遭算计宠臣怀暗恨 游湖山主考闻玄机

    “有什么不能说的?”张溥年轻气盛,一心要较个真儿,凌?初忙岔开话头道:“世道如此,夫复何言?千秋也是一片孝心,情非得己。”丢个眼色给张岱、张溥,又问道:“老弟,两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向主考大人买的考題?”

    “不是。”钱千秋摇头。凌?初惊道:“莫不是中了人家的道儿,将银子轻抛了?”

    皇极殿冬至朝会刚过,崇祯便命王承恩到吏部将所存正二品官员以上的档案一齐抱了來,一边细细翻阅琢磨,一边摘录勾画,半天下來便觉腰背酸麻,进了午膳,又命王承恩捶打拿捏了一回,轻快了许多,忽然想到中秋之夜郑皇贵妃身子不爽,心里不住冷笑,她难道还不死心么?传旨亲去探视。

    咸安宫在西六宫的西面,穿过慈宁宫、养心殿与西六宫之间长长的夹道,将到西边宫墙的尽头,便见一座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的大殿,前后三进的院落,东西各有跨院,前院有春禧殿,中院是正殿咸安宫,后院建东西两个小殿,取名福宜斋、萱寿堂。崇祯一次也沒來过咸安宫,年幼时奶妈不愿带出來太远,渐已长大时,客印月便住在此处,避之如蛇蝎,惟恐不及,更不敢來。在正南的咸安门前,崇祯下了肩舆,见三座随墙的琉璃门煞是好看,只是门外冷冷清清,竟无一人看护。进了院子才有一个穿阳生补子服的小太监迎面走來,见了他身上的衮服,吓得急忙跪了请安。崇祯并不理会,穿过春禧殿,下台拾级來到咸安宫前,太监宫女们惊得手足无措,随地跪了不敢抬头。

    崇祯大步迈进,朗声道:“皇太妃,身子可好转些了?”便听里间回道:“可是皇上么?快、快扶我起來接驾。”

    一个宫女轻轻打起门帷,迎面又是一道帘子,全用珍珠穿成,崇祯进了寝宫,见霜发的郑贵妃在床上挣扎着起來,忙阻拦道:“身子既不爽快,不必拘礼硬撑着起來,朕看得也心疼。” 小宫女搬了椅子,崇祯坐下见床头已跪了一个人,身穿三品武官的猛虎补子服,满脸的胡须甚是威武,慌着叩头道:“臣右军都督佥事郑养性叩见皇上。”

    郑贵妃见崇祯疑惑,忙说道:“皇上,他是我娘家的侄子,听说我病了,求了皇后恩准,特地进宫來探看,不想险些冲撞了皇上。”

    崇祯笑道:“侄子拜望姑姑,天理人情都合的,倒是朕搅扰了你们拉家常叙亲情呢!”

    郑养性又叩头道:“皇上此言,臣感激莫名,今日得睹天颜,分外之喜,娘娘保重了,臣侄告退。”起身重又施礼。

    郑贵妃望着他退下,叮嘱道:“皇上待我恩重情深,你都见着了,安心回去,不必记挂了。”转头又说:“皇上,我只是一时心慌胸闷的,老毛病了,也沒甚打紧,竟教皇上劳神……”

    崇祯见她眉头微蹙,似乎颇有病痛之色,说道:“你是侍奉过神宗爷的人,朕怎么说也是晚辈,该來的!太医可请过脉了?”郑贵妃点头,崇祯又说:“朕若不是中秋宴饮听刘太妃提及,也不知你有病,好生将息,给奉可够?慈宁宫那边多热闹,好好的怎么一个人偏要搬到这里,怪冷清的。”

    郑贵妃本來沒什么病,自光宗朝起,刘太妃执掌太后印玺,她堂堂的皇贵妃,却反居一个平常的妃嫔之下,心有不甘,暗暗恼恨,赌气搬出了慈宁宫,中秋家宴也不去赴,但是独坐在冷寂的宫殿里,想着前面慈宁宫的热闹,禁不住生出一口闷气。那些太监宫女们见她脸挂寒霜,吓得个个噤声,走路都如猫一般地放轻了脚步。郑贵妃见他们神情猥琐,越发觉得不如人,恼怒得晚膳未进一口,早早躺了歇息,辗转到半夜,竟真的病了,发冷发热的,湿了几床被子。自此以后便动不得气了,稍有气恼心焦,头常晕晕地疼个不住。崇祯的问话正触到心痛处,强忍了不快,咳了一声道:“我本不喜热闹,图这边清静。给奉足着呢,我上了些年纪,也用不了多少。这里本是仁圣太后的居所,也不算委屈,说不得还违了制呢!”说到此处幽幽地叹了口气,眼里便噙了泪道:“年纪大了老是想些以前的事儿,怕是日子不多了。”

    “不可多想了,身子要紧。”

    “说不想也忍不住的。我有个下情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想请皇上恩准却不敢说出來,怕皇上驳了面子老脸沒处搁沒处放的。今儿个皇上來了,又沒有外人,我就说出來求一求,准不准都在皇上了。”挣扎着起來,在床上便要行礼。

    崇祯心里暗笑,嘴上阻拦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只要不坏了祖宗的规矩,什么事都做的都准你。”回头骂门外的宫女道:“你们这些瞎眼的混账东西,皇太妃病得沉重,起來不是要劳累了身子?只顾在那里木桩似地站着做什么?”

    宫女们吓得急忙上前死死地架着搀了,郑贵妃口里粗喘着气道:“皇上,福王赴洛阳藩地已有十四年了,我见他一面,死也甘心了。”

    崇祯听她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來,心里不住冷笑,假作为难道:“福王之藩一事神宗爷朝便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瞩目,他与一般的亲王更加不同。亲王之藩,非召不得回京,这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不好为福王一人违了祖制,也不能分什么亲疏远近。近日朕听到一些议论,不利于福王,朕也怕他招人猜忌,难以自安。”

    “都是些什么风声?”郑贵妃面色更加惨白。

    崇祯笑道:“都是些风传,福王是朕的皇叔,朕还信不过他么?他就是有什么事也会上疏陈奏的,不会用那样下作的手段的。”

    “皇上说的是……”郑贵妃眼里露出无限的惊惧之色,竟瘫软在床上,手足不住地微微抖动。

    “太妃是见多识广的人,先朝的三大案都亲身经历过了,如今五凤楼上重现了妖书,朕知道太妃病着沒敢惊扰。此事早已过去了,显然都是欺人之谈,不必管他。”

    “什么妖书?皇上以为是福王所为么?”

    “不是他,另有别人,朕心里明白。”

    郑贵妃嗫嚅道: “可是谁呢?”

    “太妃就不必挂在心上了,只管好生将息,事多伤神,不宜安养。”崇祯望了望寝宫内贴的绵羊太子画幅、九九消寒诗图,命王承恩将新进的冬笋送过二斤,又略略宽慰几句,起身出來。

    在散朝的途中,瞿式耜见到了王永光。二人到了僻静处,各将冠服去了,放在轿中,将伴当打发回府,转入一个小巷的酒馆,寻了单间坐下,王永光道:“伯略,我已上了两个乞休的折子,年老无用,行将致仕,你还找我做甚?”

    瞿式耜道:“过谦了。太宰对天下官吏品行了然于胸,会推自然以太宰主持大局为宜。式耜已上了本,求皇上恩准太宰主持完会推后再致仕。”

    王永光苦笑道:“伯略,你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呀!”

    “何出此言?”

    “你想要列入会推的朝臣有多少,哪个不是朝思暮想的?可名额毕竟有限,我若主持此事,岂不是要得罪许多的人?伯略,你教我一个远处江湖的老病之官今后何以自处?他们哪个动一根小手指,我都难以承受,惹得起么?”王永光不住摇头叹气,看着那色如琥珀的黄酒冒着丝丝的热气,竟无意举饮。

    瞿式耜自顾将眼前的酒干了,拿起锡壶斟满,不紧不慢地道:“太宰是何等明白的人!今日如何一叶遮目不见泰山,看得短浅了?那些难以列入会推而记恨的人虽多,可是也敌不过那些列入会推的人,只要这些人感激太宰,记挂太宰,何愁那些宵小之辈与你为难?阁臣的一句话不是管用的多么?不只是以一当十,而是以一当百呢!”

    “道理如此,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可掉以轻心。”王永光端杯浅呷一口,摸着花白的胡须沉默不语。

    瞿式耜弯腰取出小纸角,展开揉平,递与他道:“太宰看这几个可是忘恩负义的人?”

    王永光取在手里,眯起眼睛看看瞿式耜,才低头细观,良久才道:“这些人都是素有名望的,只是这毕自严、乔允升、张凤翔三人刚刚升迁为尚书,怕是资历尚浅,难合公议。”

    “只要少宗伯钱牧斋列入了,其他数人但凭太宰裁定。” 瞿式耜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此事若成,太宰回长垣老家,想建的那片园子就不必费心了。我已请建园的名家计成绘了图画,取京城米氏三园之长,预备着在太宰的桑梓地建个像样些的园子,日后太宰也好优游林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绢本的卷轴,慢慢展与王永光看。

    王永光开颜笑道:“如此大礼我如何敢受?米氏漫园、湛园、勺园都是佳构,有一处足矣!为国荐才,乃是我的本分,令师大名垂宇宙,享誉士林,舍了哪个也不敢舍了令师,不然皇上问及,如何言对?”

    瞿式耜道:“太宰何等身份,岂可有寄居米氏篱下之嫌?此园若起,米氏三园尽皆失色。太宰若不以为简陋,先收了回去细加揣摩,不尽意处再命计成润改。”

    “也好。我还要赶到吏部衙门将各路会推的名单甄别汰选,密奏皇上,恕不奉陪了。”王永光将卷轴收入袖中,出门而去。

    西单牌楼下的石虎胡同有一所四合院,中间一道月亮门前后隔开,西面两楹小房取名好春轩,乃是燕见宾客的厅堂兼书房,庭院不是十分阔大,沒有太湖石、假山、池水,只有一株不大的枣树,上下铁色,在朔风中摇摆不止。此处本是旧居,周延儒赴京任礼部侍郎后,见其上朝方便,花钱买了后修葺一新。周延儒自从蒙单独召对以后,时刻忘不了皇上临别时的殷殷之意:“卿年少有为,卓异朝臣,好生做事,不愁他日入阁拜相。”存了此种念头,处处仰体圣心,越发勤勉公事,得了吏部会推的消息,想着圣眷正隆,不禁跃跃欲试,转念來京时日不多,吏部怕是无人举荐,自是指望不得,不如另求他途,便想到了结识不久的郑养性,暗忖索性往宫里使劲,或许还要稳妥些。那郑养性身为戚畹,在锦衣卫任个右军都督佥事的闲职,平日斗鸡走马,极爱耍子,胸无点墨,却又极爱附庸风雅,得知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状元周延儒到了京师,倾慕他年少才高,几次邀他过府,周延儒知他是郑贵妃的侄子,也尽情结纳,替他将院中各处匾额重新书写,一齐换了。由此往來日密,会推在即,周延儒急急凑换八万两银子的银票,央托郑养性到宫里使钱,郑养性迟疑着收了,一连几天却无消息。周延儒坐卧不安,在好春轩里耐着性子闷闷地等,又过了两日郑养性來说,正好郑贵妃欠安,请了皇后懿旨入宫探望,不料话才说了一半,不想皇上驾临不便说起。周延儒见他银票无处送出,心下早已凉了,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急火攻心,竟不觉病了,高烧了两日,身子才觉爽利,便到书房围着炭炉一个人吃茶闷坐,心烦意乱地品不出个滋味,凭窗望着渐紧的朔风卷起几片枯叶,大团的彤云从天际涌來,天色渐渐阴沉了,心里越发郁闷难遣,忆起当年状元及第,赴了鹿鸣宴,跨马游街何等风光,哪个不艳羡?隐隐有些怀才不遇起來,不禁摇头吟咏起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悲夫士生之不辰,愧顾影而独存……虽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陈……” 未及过半,却听屋外有人说道:“玉绳好雅兴,品茶咏诗,洒脱得紧哪!不想寻个知音的人么?”

    周延儒听了一怔,似是自己的上司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声音,一边暗自吃惊,一边急忙迎了出來,一个须发花白身形矮瘦的老者身着员外便装迎面而來,拱一拱手道:“不速之客,实在唐突,玉绳勿怪。”

    周延儒上前揖手道:“宗伯大人不嫌敝处简陋,屈尊光降,卑职受宠若惊,快进來说话。这些奴才不知礼数,该早进來通禀,也好远迎。”忙将温体仁让到厅里,温体仁笑道:“不怪他们,是我硬要闯的。”说着四下看了又道:“玉绳,我还以为你尚辗转床榻,未离药石,却未想你竟如此安逸,一人品茶独得其神。”

    “大人取笑了。卑职今日身子才觉爽利些,但心头还是闷闷的,茶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不过养神而已。”

    “这也说不得什么。你圣眷正隆,入阁拜相势在必得,谁知会推却为那班宵小之人把持,令你壮志难酬。”温体仁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见周延儒面色更加灰白,诧异道:“怎么,玉绳尚不知晓会推名单么?我还以为你躲在家里,以茶浇胸中的块垒呢?”

    周延儒听了,知道自己沒有列入,霍地站起身,迅即又坐下,接连哆嗦了几下,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故作半信半疑问道:“会推有了消息?”

    “你真不知道?看起來这几日你倒是好生地养病了,心无旁骛,处变不惊,这份本领当真教人佩服得紧呀!”

    周延儒听他话中含有几分讥讽,凄然笑道:“卑职哪里有如此的胸怀,这几日病得沉重,足难出户,哪里知道宸几秘闻。何人列入会推,确实不知。”

    温体仁叹气道:“我也是才得到吏部的谘文,心里愤愤不平,不知你会以为如何?”言下也有几分沮丧。

    “都是什么人列入了会推?”周延儒稳了心神,仍掩不住心头的焦急。

    温体仁道:“论英雄岂可无酒?当年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千古佳话,我辈何妨效之!”

    周延儒忙命家人整治了一桌酒席,二人对坐,听着锡壶内已有响声,渐渐溢出一股黄酒的醇香,温体仁提鼻一吸道:“这怕是二十余年的状元红,不饮此酒多年了。”

    周延儒道:“大人所言对极!此酒乃是卑职状元及第时剩下的几坛,怕是已有三十余年了。”言罢抚今忆昔,不胜怅然。

    温体仁道:“年少得志,独占鳌头,意气风发,天下英雄谁敌手?真羡慕煞人。”

    周延儒揣摩他话中之意,似有什么暗示,心里一喜,嘴上却道:“大人谬赞了。岂不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朝开科取士以來,卑职之前,状元有七十九位,人数不可谓不众,但以卑职所知,后來入阁拜相的不过胡吉水、曹宁晋、申长洲三人,以此论之,状元尚不如进士仕途通达,又有什么可称羡的?大人还是说说列入会推是些什么样的英雄?”

    “放眼天下,玉绳以为何人有王佐之才?”温体仁并不回答,深陷的两眼直视着周延儒,越发显得心机深沉。

    周延儒搪塞道:“卑职历练未深,见识短浅,哪里能看得透彻。不如大人说出來再论。”

    “好!”温体仁从袖中取出一条纸片丢与他道:“这便是会推的名单,你自去看吧!”

    周延儒忙抓在手中,仔细地看,见上面草草地写着两行小字:成基命、钱谦益、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个人的名字并无自己在内,一时觉得手脚冰凉,抖个不住。

    温体仁冷哼道:“大出意料不是?”

    “也在情理之中,都是资历甚隆的老臣嘛!”周延儒将纸片放了,端杯吃一口酒,才觉鬓角早已渗出些汗來。

    “玉绳竟沒有看出什么?”温体仁怒形于色,起身负手來回踱步。

    周延儒小心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嘿嘿,是有大不妥呢!”温体仁忽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纸片不住冷笑,“里面大有文章。”

    “大有文章?”周延儒一怔。

    温体仁心下暗暗瞧他不起,反问道:“你竟沒看出这是一篇妙文?虽未写出,但背后却藏着一个大大的党字。” 周延儒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越发糊涂,茫然地低头看看纸片。

    “一语中的,见识不凡,佩服佩服!”院中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來,二人吃了一惊,一齐向门口望去,家奴走进來道:“有位东厂的老爷來访。”二人心下惊恐,忙起身迎出來,见一个中年的太监迈步上阶,周延儒骂道:“该死的杀才!为何不早进來通禀,也好迎接公公。”

    那太监轻笑一声道:“咱本來随了家奴进來,在院中听得温大人妙语精义,忍不住喝彩,惊扰二位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禁凛凛生出一些寒意,屋内到院中不下十丈,此人竟能闻辨出屋里的话音,想必身负绝技。周延儒不知他是何來意,忙堆着笑道:“哪里的话?平日就是专程去请还怕请不到公公呢!快请进來吃杯酒驱驱寒气。”便命下人撤换酒席,添箸加杯。

    那太监也不客气,大剌剌在桌边坐了道:“那就叨扰了。”周延儒、温体仁在旁边小心陪了,连饮几杯,那太监才道:“与两位平日难得相见,你们识不得咱,咱却识得你们,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唐之征,在王永祚督爷手下当差。”

    唐之征的大名在京师的缙绅间沒有几个不知道的,他是大太监王永祚的左右手,东厂有名的几大档头,二人慌忙重新见了礼,唐之征道:“不需客套。当年戚畹亲郑国泰对咱有知遇之恩,就送个消息,还个人情给他儿子。方才温大人所言极是,会推的人员确实有党,乃是东林党一手策划把持的,钱谦益、孙慎行、曹于汴本是东林名宿,自不待言。成基命与罗喻义同为杨涟门生,郑以伟、李腾芳与杨涟同乡,何如宠与左光斗同乡,平日极为友善,薛三省也算是东林的外围,这些人与东林党常相往來,交情素深。只是为掩饰天下人的耳目,才将会推无望的盛以弘、王永光列入,送个空口人情。三日前,钱谦益等人竟在大酒缸密谋,虽说不得其详,但必与会推有关。”

    周延儒恨声道:“我与东林并无怨仇,他们竟这般徇私,还自命清流,真是无耻之极!”

    温体仁咬牙道:“世上从來就沒有什么君子小人,天下攘攘,都是名利之徒。”

    周延儒点头,端杯道:“唐公公,大恩不言谢,饮酒以为敬。”

    唐之征干了起身道:“那郑养性找到了咱,看在他先人的情份上,难以辜负所托。两位还请自重,成败全看你们的造化与本事了。”

    周延儒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张银票道:“唐公公,些许散碎银两不成敬意,权当劳动之资,万望笑纳。”

    唐之征微微一瞥,见是八万两的银票,不想他竟有此豪举,推辞道:“如今批朱之权都在皇帝,司礼监已比不得往日,万难相帮。”抬脚便走。

    温体仁死死拉了道:“公公,比起那十一人來,我们自信不差多少,只是被他们把持了,报国无门,但求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公公是见识过许多事体的,就出头主持个公道吧!”

    唐之征收住脚步道:“这咱倒更加不敢了,咱是万岁爷身后的人,不宜出头的,只可背地里使些手段。”

    周延儒道:“公公指点一二,我们也是受用不尽的。”忙请他回身又坐了,温酒再饮。

    唐之征将银票收了道:“你们既如此瞧得着咱,不妨指你们一条明路。咱说句忘恩的话,通内通?通厂往宫里使钱有取巧处,但不要拜错了神,那郑养性不过靠着神宗皇爷的一点儿恩德到宫里走动,如今郑贵妃早已沒什么势力了,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管得了这些闲事,求她何用?”他见二人听得不住点头,又道:“不用说郑贵妃了,就是先皇后张娘娘也不好恃功多事的,有当朝的三位娘娘在,哪个敢妄恃圣恩胡乱卖什么人情?我朝太祖高皇帝所立家法极严,万岁爷又是几代以來少见的明主,谁敢轻举妄动?”

    温体仁道:“公公,听说田娘娘最得圣契?”

    唐之征道:“咱提个醒儿,宫闱之事不可妄论,你们想必也是知道的。”

    周延儒堆笑道:“皇上与娘娘本是一体,为人臣子的孝敬娘娘也是应该的。田娘娘曾凤舞扬州,延儒忝为同乡,只想备些精巧的苏样礼物,以解田娘娘思念桑梓之情。”
Back to Top